“哈!”
狗朗在很认真地做挥剑练习。日光和煦地笼罩着院子,站在一边的三轮垂着手观望,看光线在面前这孩子的身上泛起纤尘不染的浅色金边,嘴角轻轻上扬。
一阵温和的风不知从哪里送了过来。三轮眯了眯眼,觉得很是惬意。却见狗朗甩了甩头,双手固执地紧握木刀不肯放松。三轮走了过去,伸手拨开狗朗眼前被吹乱的刘海,又用掌心蹭了蹭他柔韧的头发。
“一言大人。”
“狗朗的头发长长了呢,要剪吗?”
狗朗看着三轮,似乎在考虑什么。片刻后他响亮而认真地回答道:“我不想剪头发,一言大人!”
三轮展露出温和的笑容,应了“好”。
三轮在清早就去了最近的村庄的集市,之所以没叫上狗朗是因为不忍心,看着那样无瑕的睡颜谁也不会去做破坏的事情。
回到家的时候还很早,三轮料想狗朗应该在后院练习挥剑。自己买了桃子罐头,奖励狗朗最近剑术有了不小的进步——狗朗太努力了,即使还是个孩子——就是因为他还只是个孩子,所以高兴之余,会因他为这进步背后付出的刻苦而心疼。
意外地,三轮没在后院看见狗朗。
“狗朗?”试探地唤着狗朗的名字,三轮提着东西向屋内走去。
发现狗朗并不在主室,三轮开始觉得疑惑,想着那孩子该不会还在睡梦中。并无责怪之意,那孩子从不越矩,如果真是还在睡,三轮反倒想就那样坐在狗朗身边安静地等他醒来。这么想着,三轮动作十分轻柔地拉开卧室的扉门。
卧室内空无一人。被窝被认真地整理过。这下三轮觉得有趣了,猜度着狗朗会在哪里。方转身完毕,三轮看见了不远处杵着的小家伙。三轮不自觉地带起嘴角,轻唤狗朗的名字。
“狗朗。”
“一言大人……”狗朗在原地没动,倒不是胆怯,只是有几分忸怩。
“怎么了?”三轮说话的语调总是低沉缓和。
“我,我刚刚在后院的水池边。我不是故意见到一言大人回来就躲起来……”狗朗像在忖度用词般小心地向三轮说明着。
三轮朝狗朗走去,还未至跟前,就察觉到了这其中全部的原因。狗朗半长的头发被一根绳子束在脑后下端,但束得很不好,一边的头发散着。
“狗朗。”
听到名字被唤,狗朗抬头看着三轮。
“想束和我一样的头发,对吗?”三轮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扎低的马尾。
“嗯……”
“可是第一次弄,不熟练,没有镜子,所以去了水塘边。”三轮缓缓地说着,手抚上狗朗的头顶,“那么我来帮你,好吗?”
“嗯!谢谢一言大人!”狗朗满脸惊喜地抬头对三轮应道。
温暖的日光铺进卧室内的木地板,三轮坐在这样被暖出温度的木板上,狗朗坐在三轮跟前,有些局促又很高兴,眼睛里神采熠熠。三轮一手撩起狗朗的头发,一手拿着木梳动作细腻而温柔地梳理着。感受得到狗朗内心的欢喜,三轮并没有问诸如“狗朗为什么要留和我一样的头发呢?”的话,他知道靠在自己怀里的这孩子是怎样地信任和崇敬自己,甚至,和自己爱他一般那样地爱着自己。
“好了。”三轮的柔声宣布让狗朗兴奋起来,又先顾着礼貌起身向三轮鞠躬道谢。看着狗朗新奇地伸手摸着那簇小马尾,三轮笑了,双眼微阖成弧线,比月亮温柔。狗朗被三轮用这样的笑容注视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
“狗朗。”三轮没有前文后言地又唤起狗朗的名字来。
这是三轮第一次为狗朗扎头发。
这是三轮第二次为狗朗扎头发。
狗朗长大了,头发更长了,骨骼也早是年轻又硬朗的模样。他盘腿背对地坐在坐着椅子才能顺利够着狗朗头发的三轮面前。三轮的动作依旧温柔,依旧细心,依旧慢条斯理地——却比第一次更慢了。狗朗闭着眼睛,眉目都已出落得英气而显得脸上的表情更加凝重——不是悲伤可以形容的,像一个爱花的人看着一棵美丽的花树不能挽回地渐渐在面前凋萎。三轮还是弯着嘴角,却不是从容的,仿佛在说“抱歉”,也仿佛在说“希望你”和“嘱托你”。
三轮没有把狗朗的马尾束在下端,而是束高了。
“好了。”
狗朗起身,没有鞠躬,而是向三轮半跪着,嘴里良久才说出道谢的话语,好像这句道谢是世界上最苦涩的话语似的。
“年轻人还是把头发束高看起来才精神。以后都这样扎吧,狗朗。”
“是,一言大人。”
这是三轮最后一次为狗朗扎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