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二 傅红雪的“故事”
(一)
叶开醒了。
确切的说,叶开在两个月前就醒了,只不过其中出了点状况。
齐一心拿不定主意,没敢告诉傅红雪,只通知了花白凤。
花白凤猜到叶开昏睡这么长时间恐怕不会轻易好起来,只是没想到,叶开的不轻易会是如此。
叶开睡醒了,变得谁都不认识,却又谁都认识。
他记得所有人,记得所有事,但却分不清所有人,分不清谁的事。
他会把骆少宾认成傅红雪,然后自顾自地说着“对不起”;他认得齐一心,知道他是鬼丫头的爷爷,却不知道鬼丫头就是周婷;他把周婷看成花白凤,然后声嘶力竭的喊着“我恨你”。
总之,现在的叶开混乱得很。
花白凤如何爱子心切也只能生生忍住,因为如今她已不只叶开一个儿子。
当初傅红雪醒来,叶开却睡了,花白凤心如刀绞。
欣慰的是,傅红雪的恨不在了,他待花白凤与先前无异,只不过少了些敬畏,多了丝柔情。而明月心终是没能留下,傅红雪虽然拆穿了一切却还要感谢她,由于她的主导,成就了傅红雪对叶开的爱。
为了方便叶开养伤,齐一心决定拖家带口的移居英国。
傅红雪没走,他要留下来报仇,他想让叶开知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不是叶开欠了他的。对于叶开对傅红雪的心意,花白凤一直认为那是因为亏欠,从不曾想过会演变成爱。所以,当叶开说出他爱傅红雪时,花白凤狠狠的给了他一个耳光。
花白凤不是无情,更不是残忍,因为除了身分,他们还有身世的隔阂!
她以为叶开知道了会选择放弃,谁想...
其实,她不是小看了叶开,她只是小看了这份历经生死、始至不渝的情。
傅红雪不是花白凤的骨血,脾性却得她真传。
虽然傅红雪不说,花白凤却看得出来,他待叶开也是如此。
既然挡不住,又何必增加他们的负担?
不过,现在的花白凤却不是这样想的。
叶开的情况,能恢复固然是好,如果恢复不了,她要如何同傅红雪讲?
他记得他,却不认识他,这对于傅红雪来说是一个多么残忍的事情!
自叶开走后,傅红雪将自己埋在帮会中,性子虽然变得比以前泠漠,但心还是热的,因为叶开还在。
也正因为花白凤知道,她才更难开口,这样一边忧心一边处事,日子一长,真是苦不堪言。齐一心那边的事儿一点不比这边少,叶开从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主儿。
今天,叶开终于能把人都认对了,骆少宾不再改名换姓,周婷也终于做回了自己。
看来,叶开只是睡得时间太长了,一时间回不了神,睡懵了而已。
周婷终于有时间,也终于有心情享受一下伦敦午后的阳光了,之前不是心情沉闷就是在补眠,难得来一次英国,功夫全花在叶开身上了。
骆少宾拥着周婷坐在庭院的摇椅上,感受着金色阳光散落在身上,温暖而浪漫,不由得感叹:伦敦真是个好地方啊!
叶开从楼上下来,透过客厅的落地窗,看到院子里惬意的快要睡过去的两个人,心里一片柔软。
因着他生病的关系,大家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叶开清醒后就一直心存愧疚,如今看到这样的场景,一扫长期以来压在心口的烦闷,脸上渐渐生出笑容来。
叶开身上有伤只能呆在屋里,原本就不黑的肤色如今变得更加得白皙,再加上他眉眼清亮,笑起来就像是沐了雨的杏花,纯净无暇。
齐一心看得心头一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已经好久没看到这样的叶开了。
他见叶开看得出神,似乎没发现他的到来,于是就清了清嗓子,告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
叶开回过头来给了他一个抱歉的眼神,嘴角的笑还没有退去,脸上也还带着柔和,使得不忍心打破这安宁的齐一心,到口的话只能又咽了回去。
叶开见齐一心一言不发的只是干坐着,心里多少也猜到一些,于是很开脆的开口道:“鬼爷爷,我的身体已经没什么事了,你不用太担心,再说,我也想见见他。”
齐一心带了种不可思议的神情望向叶开,但看到他脸上坦然的神色后,心里反而生出一股心疼。
叶开是个有心的孩子,总能猜出别人的心思,却也正因此,他总是一直难为自己,却从不想让别人为难。
齐一心错开他的眼睛,低眉说道:“傅红雪大概这两天就能到,还有,你的母亲,没有跟来!”
他其实不怎么想加最后这句话,但不知道怎么的就说了出来,大概他觉得,叶开一定能明白。
叶开见得他纠结的模样,轻轻在他手背上拍了一拍,笑着说:“我知道!”
齐一心不知作何感想,手上一僵,把头垂得更低了。
傅红雪第三天才到伦敦,因为飞机晚点,他不得已只能拖后一天。
不过,傅红雪却还要谢谢上天的安排。
他一向心细,对在乎的人更是上心,花白凤故意躲闪,顾左而言他,他就知道一定是叶开出事了。好在花白凤最后坦白,他才没有不顾一切的过来。
叶开恢复的消息还是明月心告诉他的。
明月心还笑说他不负责任,知道的竟然不如她清楚。傅红雪苦笑,敢情一直和周婷通信的是我?
来时路上,傅红雪难得的慌乱,竟然忘了带护照,搞得花白凤都分不出,他这算是高兴还是害怕?
傅红雪之前明明想得好好的,见了叶开先问个好,这样才不显得尴尬,可谁知被飞机这么一拖,他反而觉得不在乎了。
如果叶开问,他定知无不言,如果叶开不问,那就这样侍着,反正他们心里都明白。
但是,等傅红雪真见着叶开,除了呆着,他也做不出别的了。
傅红雪刚到别墅的时候,叶开还没醒,他不忍心唤他,就坐在客厅里等着。不想叶开也真够能睡,外面都日上三竿了,他才睡眼朦胧的下楼来。
叶开睡觉不老实,头上发梢都被他压得翘了起来,身上还套着被傅红雪称之为“凌乱”的睡衣。因为他的睡衣根本看不出原色,上面爬满了千姿百态的蓝胖子,所以喜欢纯色调的傅红雪每次只能用凌乱来形容。
看着这令他熟悉的样子,傅红雪突然想起以前,在无间地狱,叶开也是这样。
每天早上起得很晚,然后揉着惺松的睡眼从大厅穿过,见了他还不忘打声招呼。然后,不一会儿他就会看到叶开手忙脚乱的从洗刷间里出来,大概是清醒了,对他说:“你怎么会在这儿?”
所以,傅红雪不止一次的怀疑,叶开跟他打招呼的时候是不是还在梦中?
叶开走下楼来,看了傅红雪一眼,没在意,直到他走到厨房门口才回过头来,惊讶的问道:“傅红雪?”
傅红雪心想,这次算是反应快了!他温柔一笑,“嗯”了一声。
傅红雪出现得太突然,叶开一点思想准备都没做,同手同脚的进厨房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一时间睡意全无,只是定定的望着傅红雪。
如果一个人长时间被别人盯着看,再坦然也会觉得别扭,可是傅红雪却不这么觉得。
叶开的眼睛太清,太亮,深黑的眸子仿佛有股吸力,傅红雪看得跟本移不开眼,好在,他也不想移开。
已经太长时间没看到叶开了,尤其是又恢复阳光的叶开,傅红雪突然觉得时间静止才好,至少让叶开在他眼前。
可是,从不看事儿的齐一心是绝不会让他如愿的。
“你们俩在这大眼瞪小眼的干啥呢?”齐一心从旁边插进来,“叶开,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光着脚到处跑,早上地凉,你再病了我可不管你!”
其实他这句话不只是说给叶开听的,也是说给傅红雪听的。就见傅红雪立马回神,看看了叶开的脚,眉头就皱了起来,不由分说的横抱起叶开上楼了。
叶开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他已被傅红雪抱在怀中,刚想挣扎着下来,看到那人不善的面色,又悻悻的缩了回去。傅红雪生气的时候,他可招惹不起!
其实齐一心知道,那两个人见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与其他们在这当电灯泡,不如让那俩人消失的好!所以,他才导演了刚才那一出,他甚至有些庆幸,还好叶开从不听他的话。
傅红雪把叶开放在床上,自己却伏在床边,小心翼翼的捧起叶开的脚,细细的搓着。入手的温度使得他眉头簇得更紧,手上却越加轻柔。叶开的脚略小,却是白净纤巧,傅红雪就像对待珍宝一样,直看得叶开面色泛红发热。
叶开拉起傅红雪,顺便把脚缩回被子中,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好啦,我真得没事啦!” 傅红雪却不买账,他看着叶开一字一句的问:“你知道,我最不想听到你说的是什么吗?” 叶开一愣,随即敛了眉眼,眼中却透着委屈,轻声道:“我知道!”
傅红雪见他如此,也不说话,只是靠着他坐下,轻轻将他揽入怀中,然后手臂慢慢收紧,最后竟是用上了全力,只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叶开由着他,尽管他被勒得生疼,却还是伸出手来轻拍他背后几下。他知道这些日子傅红雪一定过得很辛苦,他不说,他不问,并不代表他不知道。
傅红雪闷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叶开,我很想你!”“我也是!”
叶开原本不爱哭,小时候他从树上摔下来,扭伤了脚,李寻欢心疼得不行,叶开却还笑着安慰他。可是,自从叶开知道了傅红雪的存在,就总是哭,好像受了委屈的是他,挨打的也是他。
傅红雪觉得脖子里一片湿润,他知道叶开又哭了,叶开总为了他哭,却从不肯为自己流一滴泪。
他扶起叶开,用拇指蹭去他脸上的泪,笑道:“又想到什么了?”
叶开摇摇头,抬头看着傅红雪,眼里还挂着泪,脸上却带着笑,嘴巴嘟起来,看上去像个小包子。
“傅红雪,你知道吗?我睡了很长时间!”
傅红雪心里一痛,叶开却是一笑,“人一旦睡觉睡多了就会变得很不清醒!所以呢,有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怎么办?”
傅红雪身上一僵,他都听花白凤说了,叶开的伤,叶开的痛,还有叶开的迷情。
其实说起来,是他欠了叶开才对。
傅红雪苦笑,是啊,怎么办呢? 忘了,也好,至少不再心伤!
可是叶开却说:“我想,你讲给我听!”
傅红雪想着想着突然就明了,再看看叶开让人暖心的笑,他嘴角轻微上扬,“好,那我给你讲‘故事’!”。
怎么能忘,怎么忘得了!要记得,拿出来,却面对,去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