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4
Fuji和Shiraishi租住的公寓十分狭小,大部分空间摞满了书,连转身都有些困难。Shiraishi每次看到Fuji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挤过书架和床的缝隙,去给窗台上的仙人掌浇水时,都会露出一副愧疚的表情。Fuji这时就会笑着说,等他们将来有钱了,就买下一座山,建一座像以前一样漂亮的小木屋——他刻意不说买一座城堡,开辟一个像图书馆一样大的书房,免得勾起一些不愉快的回忆。
这天Shiraishi要跟导师上手术,比平常回来得晚一些。Fuji做好了晚饭,等着他的空档,打算看一会儿书来打发时间。他光着脚站到床上,手指拂过一本本人物传记和专业书籍,终于叹了口气,伸手到书架最顶层够那本闲置很久的法文版《小王子》。书拿下来的时候,里面掉出了一封信来,看看信封上熟悉的字迹,竟是Shiraishi写给自己的。Fuji忍不住好奇,打开了信封。
第一页是从某本书上撕下来的书页,上面有一幅插画,正是自己左胸上的印记。下面一段话写道:“……恶魔没有灵魂,特别对人类的灵魂情有独钟。通常情况下,恶魔会以帮助实现特定的愿望为诱饵,与人类签订契约,借此交换到契约主的灵魂。但偶尔,也会有极少数恶魔在人类中挑选一位恋人,通过恋人的陪伴来缓解对灵魂的渴望。他们会在恋人身上印下特殊的印记,将恋人的灵魂与自身的心脏相连,保证对方的灵魂不会在轮回中丢失,或者被净化。因此,一旦被恶魔选中,生生世世都会成为恶魔的恋人,而恶魔也会对这位恋人绝对忠诚,不再与任何人类签订契约,直到一方彻底消失为止。基于以上原因……”Fuji翻到背面,却是另一幅插图,没有任何接续下的话。他又翻到第二页,是一张普通的信纸,上面写着Shiraishi略带潦草的字迹:“世界法老联合会通用会章,日本法老院日本通用院规:第二百一十四条,凡于法老院注册之驱魔术师,对于“恶魔之吻”契约双方,即授出“恶魔之吻”的恶魔及接受“恶魔之吻”的人类,一律视为平民对待,有保护契约双方不受其他恶魔及人类攻击的义务。第二百二十八条,不得无故对授出‘恶魔之吻’的恶魔发动攻击,不得恶意骚扰、侮辱、甚至伤害接受‘恶魔之吻’的人类,否则按情节轻重,予以处罚。第二百二十九条,无任何合理解释,私自对授出‘恶魔之吻’的恶魔发动攻击,并致其重伤的,依照本法规剥夺驱魔术师资格,断绝法老院援助,无特殊情况不再录用;致其死亡的,依照本法规剥夺驱魔术师资格,封印驱魔术师能力,断绝法老院援助,终生不再录用。”
握着信纸的手开始不住颤抖,Fuji匆忙翻回第一页,找到印记下的插画标题——“图104-A 恶魔之吻”。
纸片从指间无声飘落,胸口的印记发出剧烈的疼,仿佛无数疯长的蔷薇藤紧紧勒住了心脏。Fuji痛苦地捂住胸口,慢慢蹲坐下来,忽听一个声音响起:“你终于看到了。”
Fuji猛地抬起头,Shiraishi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正疲惫地倚在卧室门口。Fuji呆呆地望着他,Shiraishi忽然笑起来,伸开手脚坐到床上,看着Fuji说:“藏在心里太久,从开始怕你知道,渐渐盼着你知道了。”
Fuji沉默着,眼泪忽然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地掉下来。Shiraishi伸手拉过他,紧紧抱进怀里,闷闷地问他说:“后悔和我在一起吗?”
Fuji狠狠地摇头,泣不成声:“不,我不后悔,我只是,我只是……”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在阴暗荒凉、总是乌云密布的魔界,只有一处鲜花盛开,像人间一样美丽。Atobe伯爵躺在他华丽的城堡里,使魔Otori刚刚为他采摘了蓝色的玫瑰,饱满的花瓣趴着圆滚滚的露珠,轻轻一碰便淘气地滴溜溜转。伯爵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确切说,还相当糟糕,被毁掉的左臂经过一年时间都没有重新长出来。看样子,当初打伤他的驱魔术师处心积虑,在“雷霆一击”上施加了“圣书”的力量,极大地压制了他的法力。照这样下去,恐怕再也见不到这一世的小蝴蝶了吧。
想起这只小蝴蝶——Fuji
Syusuke,伯爵嘴角泛起笑意,还真是小看他了。从十二岁起的三年间,一直怯怯的很乖顺,一点被宠爱的任性都没有,差点让伯爵以为选错了人——明显的变化是送到Oshitari身边开始的,那家伙做过一段教师,对哄小孩很有一套。不过开始时Oshitari并不同意,他无法理解恶魔选择人类作为恋人。伯爵记得四年前,他还在英国伦敦,外面下着大雪,屋里烧着旺旺的壁炉,两人坐在自家客厅里,就这个问题进行过一番讨论。伯爵当时这样说道:
“恶魔是惧怕寂寞的生物,他们获取灵魂的方式最能体现这一点——不像你们吸血鬼,喜欢用爪子和獠牙强取豪夺,恶魔选择与人类签订契约,以仆人的姿态帮助人类实现愿望,等灵魂达到最美满丰盛的状态才开始享用:这一过程,就像农民耕种粮食,园丁修理花园,怀着对结果的期待愉快地付出,而正是这种漫长的‘付出’,才能真正填补恶魔的虚无。”
“我之所以敢这样说,是因为结果对恶魔并不重要。但可惜,并没有多少人意识到这一点。既然只需要一个值得期待、可以付出的对象,选择人类做恋人就再明智不过。每一世的寻找、追逐和捕获,就像一年年的春种秋实,在不断的期待和满足中获得人类的情感,分享人类的内心和灵魂——没有比这更符合恶魔的需求了。”
“对此我深表怀疑。”Oshitari转着酒杯说:“如你所见,人类弱小却妄自尊大,对强于自己的存在心怀恶意,即使不足一百年的时间灵魂也会腐朽、堕落——人类无法实现永恒,也就无法承受恶魔的爱情。”
“的确,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作为蠢材而降生,”伯爵笑着说:“但不可否认会有少数天才——无关智慧与才华,拥有纯粹并坚韧的灵魂。”
那之后,他们开始谈起别的事,内容已经忘记,但气氛很愉快。事实上,尽管时有分歧,在整个魔族和血族里,Oshitari都是伯爵唯一看得上眼的朋友。但现在,他彻底失去了这位朋友,源于他的一意孤行,坚持把小蝴蝶送到他身边——同时失去的,还有他最忠实的仆人kabaji,那个到死为止都恪守他的命令,没有伤害过一个人类的使魔。
回忆到这里,伯爵沉重地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他也忍不住要怀疑当初的选择,如果早知如此,还会在Fuji身上印下“倾情之吻”吗?
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伯爵伸出仅剩的右手,覆上左胸,里面是一如千年的一片死寂。然而下一刻,一阵几不可察的跳动透过掌心传过来——是Fuji的心跳,时隔一年头次感应到。是什么在背叛之后,又让Fuji想起他,开始如此强烈地思念他?
伯爵在这一刻欣喜若狂,开始集中精力,试着解读Fuji的思念。这思念微弱得仿佛风中的火烛,摇摇欲坠却生生不息,像极了第一次见面时的Fuji。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大概就在伯爵和Oshitari讨论完恋人后的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天色阴沉没有阳光,他们一起外出散步,没有打伞。空气中隐隐传来一阵血腥味,他们随后找到一处车祸现场,就在那里发现了垂死挣扎的Fuji。伯爵后来回忆说,“那个孩子的灵魂像只折断翅膀的小白蝴蝶,在浓重的血污里颤抖着纤细的足,微微蠕动着,就算只能爬也要爬着活下去”。那时的他给伯爵带来极大的震动,就像现在这份远道而来的思念一样——
你曾为至亲的家人哭泣,曾为至爱的驱魔术师哭泣,也曾为至敬的Oshitari哭泣;而现在,你终于肯为我哭泣。
Atobe伸手压住右眼角下的泪痣,转头向Oshitari得意地一笑:“就是他。”
2013/5/3 22:26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