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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涟漪的自留地】130512原创小说《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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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越下越大的雨在李祘回宫后却逐渐停了,然而李祘一脚迈进英祖大殿的院子时却发现还有一个人像他一样淋到刚才那阵大雨……
大殿的院落中央,和缓翁主浑身颤抖的跪在草席之上,身上被刚刚的大雨淋透,甚至头发上还在滴着雨水,那场面真是狼狈不堪。在雨中跪席请罪,李祘有过那样的体验,他很清楚此刻自己的姑母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他觉得自己不便过去说任何话,此时此刻任何话语都不会是安慰,而且,自己也的确不想假惺惺的过去安慰他的姑母大人……
李祘站住身,在和缓的身后注目片刻,径自从姑母身边走过,向大殿走去。刚走到大殿门口,就听到殿内“哐当”一声,像是瓷器击打在地上碎裂的声音,他不由得停下脚步调整一下呼吸——祖父大人看起来又在发脾气了,要小心应对才行,不然城门失火,没准儿就要殃及他这条池鱼。
正想着,却见涟漪从大殿内出来,手中托盘里果然有一堆被砸碎的瓷器碎片。涟漪看到李祘站在门口,忙对他使眼色,李祘怎会不知她想说什么?对她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就进了大殿……
英祖余怒未消的在坐席上气呼呼的喘息着,贞纯王后陪伴在他身边正在低声劝慰。李祘知道这种时候自己越乖越好,不然祖父老人家脾气,肯定会找茬儿迁怒,所以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恭敬的向祖父行礼问安,在祖父说话之前,他始终保持屏气敛声。
“你母亲可大安了?”见到孙儿乖顺的来请安,英祖长吁一口气,仿佛把胸中的怒气全部吐了出去,开口询问起惠嫔的病情。
听到祖父问及母亲的身体,李祘忙又跪坐着躬身行礼:“惠嫔娘娘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命孙儿转告祖父大人,多谢祖父大人关怀赐药……”
“嗯,这就好……”英祖满意的点点头,又问,“你可知道你姑母惹下的事?”
李祘心中一动,却不动声色,有些茫然的说:“孙儿正想问,姑母可是做错了什么惹祖父大人生气了?刚才进来时,孙儿见姑母在外面跪席待罪……不管姑母做错了什么,都是祖父大人最宠爱的女儿……”
“司宪府的洪国荣持平弹劾和缓翁主三宗罪责,以翁主至尊霸占田产万顷、高利放贷谋取暴利、贩卖奴隶给清朝……”贞纯王后淡淡的插言,然而却用英祖看不到的犀利眼神牢牢的盯着李祘,“洪持平是世孙亲自提拔的,世孙倒要推脱不知么?”
李祘一脸无辜的看向贞纯,忽然又释然般一笑:“就算我辩称不知,恐怕中殿娘娘也不会相信,洪持平的确是我的人,我知或不知,都要替他担待这件事……”
贞纯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英祖,见他对李祘的回答十分满意的点头,不由心头怒火噌噌上窜,在口舌上和这位饱读博学的王世孙无法一争高下,他就这么谈笑间打消了英祖对他唆使手下告发自己姑母的怀疑。明明就是他授意的,然而却让人觉得他是在大度的替自己的手下担待下来,这样一来非但英祖不会怪罪,反而会赞他肯担当肯为臣下着想了……好一个厉害的王世孙!贞纯又暗暗的在唐衣遮挡下狠掐自己的手指,强忍住没有发作。
“那么洪持平以下犯上弹劾翁主,世孙是不是也该出面管管?”贞纯把手指掐的快要破了时,忍不住还是开口质问了。
李祘这一次并没有回答贞纯的话,而是端正了跪姿正色向英祖道:“祖父大人,孙儿以为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洪持平弹劾翁主是否应该,而是要确定姑母大人是否真如弹劾所说犯了那三宗罪责……”


133楼2013-11-12 1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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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五、
    冰凉的雨水落在李祘脸上,他有些茫然,雨....不是已经停了麼?但脸上冰凉的雨水是怎麼回事?等一下......似乎不是雨水.....
    李祘猛的睁开眼......呵...是梦境......脸上冰凉的感觉却那麼真实,他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才看清狼牙正隔著书案对自己咧开狼嘴,舌头在嘴边耷拉著,口水淋淋的.....梦里那冰凉的感觉竟然是狼牙给他的亲吻....
    李祘的头脑还有些浑浑噩噩的,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天已经快黑了,他皱起眉头努力回想了一下,午间从祖父那里回来之后,就打算在书斋准备废除禁乱廛权的方案的,可是....他低头看了看书案上展开的卷宗和准备写钧旨的纸张,他竟然没写一个字就睡著了?李祘用双手撑住额头,轻揉著太阳穴......
    “福禄!”李祘扬声喊福禄进来埋怨,“看我睡著了竟然不叫醒我?大白天随我放任的睡了一下午,你现在越来越会伺候了!”
    福禄也十分委屈,王室怕后世子孙荒废人生变得懈怠,定下祖训,凡是王室子弟午休皆不能超过半个时辰,对王位继承者要求更为严格,像李祘这样大白天伏案而睡荒於政务的行为是绝对不允许的,被大王知晓轻则挨顿训斥,重则是要去太庙跪席思过的,这些福禄当然知道。
    “邸下,小的进来喊过您好几回了,可您根本不理会小的,根本就喊不醒啊......连大王身边的涟漪姑娘奉大王之命过来看您,喊您半天,您不也是不为所动麼,这会儿又怪小的不会伺候了。”福禄一脸委屈的为自己分辩。
    “什麼?殿下派涟漪来过?糟了!若是知道我如此放任.....”李祘即懊恼错过和涟漪见面的机会,又担心自己今天的行为被祖父大人知道,心情坏透了,“又该挨骂了......”
    把手放在狼牙脖颈上揉搓,李祘陷入沉思。今天自己有点不对劲啊,自从生下来就被当作王位继承人培养,虽然对王室规矩不以为然,但自己的处境凶险,为了不被人在这方面抓住把柄、为了生存,二十多年来也一直恪守这些行为准则,从未怠慢过一天.....李祘有自信,就算身体状况比现在再疲惫十倍,以自己多年来所受的教育和训练,自己也绝对不会累到大白天就旁若无人的昏睡至此......昏睡,没错,这是不正常的睡眠,就像好昏睡过去一样.....
    李祘心中疑惑,是什麼让自己陷入昏睡中呢?
    “殿下没有让涟漪传什麼话麼?涟漪.....涟漪也进来看到我伏案酣睡的样子了?”李祘沉默了很久,有点讪讪的问。
    “小的也担心,叫不醒您,又被大王身边的人看到,万一被大王知晓,邸下定少不得受罚.....不过,”福禄也奇怪大王殿下的反应,“涟漪姑娘说,大王猜到您回来会偷懒,所以才派她过来确认,她确认之后就要回去复命了....但涟漪姑娘让邸下放心,她很肯定的说就算大王知晓,也不会责罚邸下,还嘱咐我不必再叫醒您,让您好好安睡,说完这些就回去了。”
    李祘更加疑惑,好像祖父大人早已预料到自己会昏睡的不醒人事似的,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李祘觉得自己隐隐猜到些什麼,但这种感觉却又不十分清晰,然后,越想越发没了头绪。
    “世孙邸下好睡.....”玄天一进书斋的门就开始揶揄起来,“把人派去千里之外卖命,自己却关起门来睡个够......”
    “要不要我因此下诏罪己啊?”李祘也一肚子没好气,头还是昏昏沈沈的,总也提不起精神,“这样下去不行,我得让自己清醒一下。”
    李祘顾不得询问玄天远行的目的是否达成,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无法去聆听去思考。他站起身,大步向书斋外走去,狼牙反应奇快,一下蹿了出去,跟在李祘的身边。
    尊贤阁的书斋后有一个单独的院子,院子不大,只有一座殿阁和一口水井。水井中的井水甘甜不比从宫外每日送进来的山泉水差,李祘经常会用这井水烹茶。
    从尊贤阁出来,李祘径自来到水井边,抄起旁边的汲水木桶就要投入井中汲水。紧跟主子前来的福禄赶忙抢上前一步接过李祘手中的水桶:“邸下要喝茶,叫小的来汲水就好,这种粗活您怎麼自己亲自.......”
    “福禄啊,邸下恐怕不是要喝茶......”玄天也跟了过来,毕竟他还有事要跟李祘商量,但他似乎不著急,不紧不慢的跟过来,散漫的斜倚在水井旁的沁月亭亭柱上,双手环抱,悠然的说。
    “嗯?不喝茶汲水做什麼?”福禄不明所以,但还是抢著替他们邸下汲水上来,却见他的小主子已经脱掉了外衣下裳,上半身赤裸,只穿了一件贴身小衣,“邸、邸下.....您这是.......”福禄彻底懵了,暗自纳闷世孙邸下到底要做什麼啊?


    135楼2013-11-27 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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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祘没有理会福禄的疑惑,他踢开脚边脱下的靴子,在井台边一块青条石上跪下,先抄起水桶里的井水掬在手中,一下泼在面孔上,清凉的井水刺激下,精神为之一振。李祘唇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他乾脆托起水桶高举过头,将一整桶沁凉的井水全部倾倒在身上。狼牙一直在他身边,东蹭一下西嗅一下,忽然一阵急流倾泻而下,猝不及防之下也溅了狼牙一身,它大吃一惊赶忙向旁边躲避,跟著浑身猛抖,水珠四溢,一脸困惑的盯著李祘。
      “哎哟我的小祖宗.....”福禄吓的连忙跪下哀求,“任您睡了这麼久没有叫醒您是小人的错,邸下无需自己惩罚自己,眼瞅著这秋夕将至,天越来越凉了,万一您再染了风寒,小人就罪该万死了......求邸下惩罚小人,万万不能伤及自身呐!”
      “他在说什麼?”看到福禄一脸苦兮兮的样子,李祘觉得有趣,他一把抹掉脸上的水,把木桶递给玄天,玄天丢桶入井,又提起一桶井水,这一次他也来了兴致,亲手举起木桶,又一桶井水由头到脚倾倒在李祘身上。
      “玄天!”福禄彻底无语了,“怎麼可以对世孙邸下......”
      “福禄啊,我没事...”李祘再次抹去脸上淋漓而下的井水,笑对福禄说,“我这不是在自罚,我只是觉得昏沈沈的想让自己打起精神来而已,你去给我和玄天准备晚饭吧,还有,别让人来这里打扰我,你也不想被人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对吧?”
      福禄虽然经常被他的小主子弄的头大,但他也并不是傻子,他看出邸下和玄天有要事要说,也就不再磨磨叨叨怨念,按照李祘的吩咐退出了院子。
      新月如钩,照在水井边的光线却很晦暗,李祘从水井台上站起身,坐在沁月亭干燥的木质台阶上,身上的水顺着光洁的上身流下,浸湿了下身的小衣,从玄天的位置隐约能看到他肩头和脊背上那些还未全好利索的伤痕。玄天微耸眉峰,伸手拿起井台上搭着的他的衣衫,从他身后给他披上:“现下清醒一些了么?你今天有些反常……”
      李祘不顾身上还有水渍未干,伸手扯过玄天给他披上的衣衫胡乱穿上:“秋夕将至,夜风果然比前几日凉了许多……不知哪里不对了,午后从祖父那里回来之后的昏睡、还有醒来后头脑的浑噩,实在令人费解……更奇怪的是祖父似乎早已料到我会如此,还特意派涟漪过来探视……”李祘也蹙起眉头,然而虽然被冷水刺激了一番,仍旧觉得无法凝神思考,他索性不再去想,返身仰起头看着玄天:“先不去想这些事,你此次开城之行结果如何?”
      玄天正背着月光,看不清他脸上是怎样的神色,而他的声音却隐隐透着一丝缅怀之意:“有生之年没以为还会再提及我的父亲,也没以为父亲当年的那些下属们还会顾念父亲对他们的恩情……,原来这世上也并不都是薄情寡义的人……,所以,这次幸不辱命,开城节度使同意支援我们。”
      “虽然你我之间不用说些客套话,”李祘抿了抿嘴,仰首向玄天露出笑脸,那笑容里满是理解和懂得,“但还是想对你说声谢谢……,还有,因为我又让勾起你那些不愿提及的往事,对不起……”
      “帮你也是帮我自己,虽然现在主上殿下已经公开支持你,但毕竟我们手上没握有兵权,殿下年事已高,一旦有什么不测,很容易让敌人趁虚而入,如果对方先一步控制兵权,我们仅靠翊卫司那些宿卫们是无法和他们对抗的……所以开城那边的大将必须要笼络在我们这边。”玄天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感情色彩,他本就不是善于表达感情的人,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帮李祘扫平一切阻止他登基的障碍,“水原留守那边经过上次的事,也曾表示要效忠邸下,邸下可以找时间私下再去见一见水原留守,京畿外围的兵力一旦被我们掌握一半以上,再设法掌握汉阳府的兵权……这样就可以确保万无一失了。”
      “其实说起汉阳府……”李祘低下头,看着新月在水井边的水洼里隐约闪烁,他沉默了一会儿,徐徐的说,“虽然朝中那些老论派的老臣一直忌惮我这个‘思悼世子’的余孽登上大宝,但……那些人里面也不是一个不能争取过来的……不过,我正打算颁布‘废止禁乱廛权’,恐怕又要触那些老家伙们的虎须了……”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聪慧过人的世孙邸下是否可以暂时先别去触虎须呢?”玄天真是服了李祘了,明知道现在是个拉拢朝臣的关键时刻,还非要反其道而行,真是不怕给自己找麻烦啊!
      “不,我要试一下……”李祘目光坚定的抬起头看着玄天,“其实我心中很清楚,两班贵族们和市廛商贾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仅凭我现在的能力很难扭转这个现象,‘禁乱廛权’很难说废止就废止,但我还是想试一下……试一下才知道挡在我面前的那面围墙到底有多坚实……再坚实的围墙,只要我下定决心,早晚也能被我打破……”
      “是不是觉得越是困难你才越感兴趣?”玄天无奈的摇头,却也不在泼冷水,“好吧,你要挑战,我奉陪就是……”
      “走吧,先陪我吃饭!饿了……”李祘站起身,张开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率先向院外走去……
      ……


      136楼2013-11-27 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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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李祘去偏殿听政前照例去给祖父请安问候,然而到了大殿之后却被尚膳大人告知,殿下口谕,年老思睡,还未晨起,令王世孙自便。
        李祘心中疑惑不已。向长辈晨昏定省向来是李氏家规,且更是儒教教导的孝道之一,没有特殊情况长辈们是不会拒绝接受晚辈问安的,即便在他们祖孙关系极差的时候,祖父也从未给自己吃过闭门羹啊。
        “尚膳大人,祖父大人是否身体欠安?请您再去通报一声,说我担心祖父大人的身体,只需进去看一眼、给祖父大人行过礼就离开,绝对不会影响他老人家休息……”李祘再次对尚膳提出觐见的请求。
        “可是……”尚膳大人面露难色,踌躇不定。
        正在这时,大殿内传出女人的笑声,那是贞纯王后的声音……尚膳听到那笑声连身体都瞬间僵硬了,尴尬的看了一眼李祘:“世孙邸下还是……请回吧……”
        李祘当然也听到了贞纯的笑声,那笑声虽然不大,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的刺耳,李祘心中的疑虑更深,却不肯流露出来,他澹然一笑,对尚膳摇了摇头。温和的笑容令尚膳缓解了身体的僵硬和脸上带出的明显的尴尬,尚膳不得不对世孙邸下感到同情的同时大加赞赏,性情阴晴不定的主上殿下绝对不是一个会善待孙辈的好祖父,难为世孙能做到荣辱不惊,不愧是未来继承大宝的邸下啊。
        李祘在大殿外恭肃的行大礼,完成对祖父的晨省请安,不再多做流连,带着福禄等随行的内侍宫女们一起离开了大殿……
        刚拐过一个弯,在大殿旁边的过道后,就见一个身穿绿色尚宫服饰的女子倚靠在殿阁角落一下一下的点着头打盹。“大胆!什么人胆敢在宫中打盹!视宫规如无物么?”福禄上前大声呵斥那个打盹的尚宫。宫规森严,绝对不允许宫女或者内侍们在当值时间偷懒打盹,抓住了必定严惩。
        “啊?啊……”尚宫猛然惊醒,睁开眼看到眼前的阵势,吓得腿脚酸软,赶忙跪下求饶,“世、世孙邸下……小人……小人……刚服侍完主上殿下用早膳,谁知出来后、出来后实在困的忍不住了……小人该死,求世孙邸下饶恕小人吧,再不敢了……”
        李祘微微眯起双眼,心中的那个疑团再次涌起:“你是……气味尚宫?抬起头来!”
        那位打盹的尚宫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李祘看清她的面貌之后竟然笑了:“果然是气味尚宫……你是只有今日困迷了,还是最近经常如此?”
        “嗯……那个……”气味尚宫喏喏不敢直言。
        “如实说,我便饶你一次,胆敢撒谎,这件事我就不管了,交给内廷供奉司处置……”李祘脸色一沉。
        “回、回禀世孙邸下……最近、最近有好几次都是如此……”气味尚宫再不敢隐瞒,如实交代。
        李祘眉头皱起,慢慢的抿着双唇,他似乎确定了内心所想,只不过……在一切都未明朗之前,那个想法还不宜说出来。他挥了挥手,对气味尚宫说:“你下去吧,打起精神来,若被他人发现你这样的举动,就没这么走运了……”
        气味尚宫千恩万谢的磕了头爬起来,急匆匆的离开了,李祘回身望着英祖的大殿出了会神儿,也带着福禄等人直接去了偏殿听政……
        之后的几天里,李祘仍旧每日去给祖父晨昏定省,然而仍旧每次都被挡在门外,贞纯王后每次必陪在英祖身侧,偶尔还能在大殿外听到殿内传出恩全君的声音。宫里已经有人开始议论纷纷,什么易储之论并未结束啦,什么殿下最近很疼爱恩全君啦,什么世孙邸下为大王所厌弃,连例行的晨昏定省都不接受啦,什么王世孙地位岌岌可危啦……
        虽然谣言满天飞,但英祖并没有撤掉李祘代理朝政之权,朝政仍旧交给李祘去管理,并且颁下谕旨指明由王世孙代大王完成秋夕时在太庙的祭祖仪式。一方面对王世孙仍委以重任,器重有加;一方面又拒绝接受王世孙的请安问候,更是避而不见,令王世孙处境尴尬。大王殿下的种种行为令所有人如坠雾中都摸不着头脑
        李祘对这一切都不为所动,虽然不被允许进大殿,但他仍旧每日早晚两次从不间断,每次都依足礼数在殿外行礼叩拜,然后径自回自己的尊贤阁。
        他还有好多事要做,废止“禁乱廛权”的钧旨已经发下去了,很多做小本生意的平民也得到朝廷颁发的经营凭证,偶尔李祘出宫去集市转转,发现商贩经营的秩序比以前好太多,他也感到高兴,根本顾不得去多想宫里那些权力纷争。
        然而反对的声音也逐渐出现,很多市廛商贾联合起来怨声载道,抱怨朝鲜经济都是在靠他们维持,却把好处都留给普通平民们,一点不考虑他们的感受,更有强硬的商贾开始自发的罢市,目的就是引起朝廷对他们的重视。两班贵族们和他们的利益息息相关,也同样在朝堂上对李祘施加各种压力,而且朝臣们也都风闻最近英祖对李祘的态度有所改变,更知道李祘颁布废止“禁乱廛权”的钧旨并未得到英祖的支持,所以反对之声越发激烈,李祘在这方面所承受的压力,远比宫里的压力要大的多。
        这日晚间,李祘刚来到英祖的大殿,就见贞纯漫步从殿内走出,看到李祘之后贞纯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然而这笑容一闪而逝,她仍是那个仪态端庄的中殿娘娘:“世孙来的不巧了,主上殿下已经安歇,世孙若是进去,恐怕会打扰殿下休息呢……”
        李祘神色如常的向贞纯躬身行礼:“不敢打扰殿下休息,只是家规不可违,殿下见与不见,为殿下尽孝的事还是要做的。”
        说罢,李祘稍微整理了一下衣冠,恭敬的对着大殿的大门跪倒行礼,然后肃然起身,正准备离开……“世孙真是严格遵循孝道,丝毫不失礼数呢,可以看出世孙对殿下的孝心……”贞纯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淡淡的说,“不过我听闻世孙近日在前朝颁布废止‘禁乱廛权’,倒要劝世孙一句,古有明训,即便新王登基也须三年不改先王之法,世孙如今还未继承大宝,倒要改变殿下制定的法规了……若论孝道,晨昏定省原是最基本的,世孙真有孝心,倒是该想想自己的行事是否遵循古训。”
        “中殿娘娘恕罪,”李祘略微躬身,语气里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古有明训,内命妇不得干预朝政,娘娘是长辈,娘娘的教训我不敢不听,但娘娘言辞中涉及朝政,我却更是不敢从命了……,至于论及孝道,我觉得勤政爱民多为百姓谋福祉就是对殿下最大的孝道,不知娘娘以为如何?”
        “……”贞纯被李祘恭敬谦卑但却底气十足的说辞噎的无话可说,心中怒气难消,忍不住冲口而出,“世孙越来越放肆了!如今世孙可没有殿下这座靠山可以倚仗!”
        李祘再次躬身行礼,嘴角含笑:“怎敢在中殿娘娘面前放肆,若有不敬求娘娘原谅,不过……”李祘抬头毫不示弱的看着贞纯,“我所言都遵循礼法,敢问娘娘哪一句错了,请娘娘指出,我也好及早改正……”
        “你……”贞纯恨极,却也无可反驳,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恭送中殿娘娘……”直到贞纯离开,李祘也没有失了礼数,他恭敬的躬身向贞纯失礼,抬起头时面孔上却也不由笼罩一层乌云。不知什么缘故祖父大人离自己越来越远,眼前离去的这位“祖母大人”又处处针对刁难,政务上废止“禁乱廛权”举步维艰……眼看秋夕将至,秋夕夜宴之上祖父总不能再对自己避而不见了,那么,这些矛盾在夜宴之上该怎样调和?抑或……爆发?李祘不得而知……


        137楼2013-11-27 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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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六、
          转眼就到了秋夕节,按照祖制,大王要在每年的春秋两季去宗庙祭祖,一道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宗庙祭礼严格遵循儒教的规矩,是一场十分辛苦的仪式,兼之秋夕之日是肃宗诞辰,英祖更是每年都要在璿源殿拜祭,然而如今英祖已经耄耋之年,近年来又多病体弱,根本无法完成那么繁复的祭礼,礼曹判官崔锡周就上书请求英祖由王世孙来代替大王完成这一系列的祭礼仪式,英祖思虑再三也下旨照准。
          所以秋夕节这一日,李祘寅时六刻便起身,为白天的祭礼和晚上的夜宴做准备。福禄边指挥宫女给世孙更衣,边担忧的念叨:“大殿的小黄门刚刚悄悄来跟我说,殿下今日醒的也早,这会儿正在洗漱更衣,秋夕节这样的日子,殿下总该接受邸下您的请安了吧?最近这阵子不知怎么了,满宫里传的风言风语真让人担心……”
          “行了,就算我不计较这些宫规礼仪,福禄你也该闭嘴了,哪有上位还没开口,你就嘀嘀咕咕起来的道理?过来给我把玉带束好……”李祘低头审视着宫女们给穿好的衮服,总觉得哪里别扭似的,皱着眉头扯腰间的玉带。他心里不是不担忧的,近些天祖父的拒不相见已经令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了,最令他不安的是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仿佛无形中有什么在左右着这一切似的,而他又摸不着头绪。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然而现在他感到无力的是,他面前的敌人他根本看不见……
          福禄很少会被他们世孙指摘不是,赶忙闭上嘴过去帮世孙邸下整理腰间的玉带。月白色镶银色蟒纹补子的衮服淡雅又不失庄重,嵌着温润和田玉的黑缎玉带被福禄妥帖的在李祘腰间束好,因不是上朝而只是去大殿给祖父请安,福禄也没有给他戴翼善冠,只用束发的豹头簪绾住发髻,配以银线绣蟒纹月白色抹额,一身的银蓝相衬下,越发显得李祘身形颀长,俊逸不凡,只是眉宇间隐约带着一丝忧郁。
          “邸下,卯时将至,您快点去大殿吧,主上殿下已经起身,您去迟了怕是又落人闲话……”福禄的职责之一就是提点李祘遵循宫规,一步都不得错漏,平日里他心疼他们主子身世可怜,从不愿苛求他,但该提醒的时候他还是会提醒的,心疼这个小主子的同时,更重要的是要护着他不受外界滋扰指责。
          李祘看出福禄心情郁郁,他展眉一笑,轻轻把手放在福禄手背拍了拍,抬手示意去祖父的大殿。
          ……
          大殿的门仍是紧闭的,尚膳大人已经进去很久了,仍没有出来……李祘站在大殿外,抬头望着天空,在宫里的重檐之下,天空仿佛都变得狭小了,不过,今天可真是个好天气呢……秋高气爽,碧空如洗,一丝云也没有,天空澄澈的恍如透明……阳光有些刺眼,李祘不由得眯起双眼……能如天空般宽广,就必须有包含万物的胸襟,眼前一点阻挠和困扰又能算得了什么呢?以后的路,还很长……
          正当李祘的心思自由的飞出宫墙时,大殿的门打开了,尚膳大人从里面走出来,一脸喜色的对李祘说:“世孙邸下,大王命您进去呢……”想了想他又说,“中殿娘娘也在,邸下要小心应对……”
          李祘感激的对尚膳一笑,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衫,进了大殿。
          大殿里的一切都没变,但是李祘却有一种久违了的感觉,算起来他已经十多日未曾进来这里了,越往里走心里越不由得忐忑了起来。以前他和祖父之间有隔阂时,并没有此刻的这种心情,那时他对王室之间的所谓亲情根本就不强求,然而真正感受过祖父对自己的爱护之后,李祘反而更加害怕那么艰难才得到的亲情在瞬间化为乌有。或许是过早失去父亲的缘故,李祘更渴望从祖父那里得到像父爱一般的疼爱,这一切假如再次失去……想起来就让李祘不寒而栗……他已经厌倦了这样的失去,在这深宫之中,他不想再像以前那样的孤单……
          “殿下,孙儿给您请安……”李祘那句“祖父大人”在喉咙里转了几圈,仍是没有说出口,他恭谨的行大礼拜倒,说出口的是疏远的“殿下”二字,额头触地的瞬间,心底涌起一丝复杂的滋味。“殿下”,这个称呼他用了十几年,如今说出来,却是说不出的生涩。
          “主上您瞧,恩全君到底是孝顺,远赴雪岳山特意为您取的五色水烹茶,这水还没烹茶,只烧开了就闻到一股清冽的香气呢……”贞纯仿佛没看到李祘进来似的,笑着揭开水壶的盖子,水汽氤氲中媚声对英祖说。
          “禶儿那小子的确孝顺……”英祖淡淡的扫了一眼跪伏在地的李祘,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然而转头看向贞纯时却展露出笑容,“也是中殿你细心,那日太医说起五色水对我身体有好处,你便记下告诉了禶儿。”
          “臣妾又不能出宫离开京城,自然要让恩全君去做,主上这些个孙辈里,在臣妾看来,也就恩全君办事最稳当得体,主上圣心独具,所以才封他做光禄寺大夫的嘛。”贞纯招手示意宫女把水壶拿下去烹茶,一转头才假装刚看到李祘,“哟?世孙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竟是没看到,只顾着和主上说话,怠慢了世孙了。”
          “起来吧。”英祖收起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吩咐李祘,却没有像以往那样让他坐到自己的身边来。
          李祘暗自轻呼一口气,这才平身站起。虽然一进门便受了贞纯的这番羞辱,他仍是不失礼数的再次向贞纯行礼,心中谨记尚膳大人的嘱咐,收敛起锋芒小心在大殿内应对。
          贞纯端雅的笑着让李祘起身,又对英祖道:“我们世孙也是孝顺的,这些日子主上虽然未曾召见,但世孙可是一丝不错的每日来主上大殿外请安呢,一句怨言都没有。臣妾都佩服世孙的执着。”
          “晨昏定省乃是祖宗定的家法,分内事而已,若有怨言才该打死,分内的事即便做了也是应该的,不是吗?”英祖并未因贞纯对李祘的“赞许”而欣慰,反而沉下脸来看着李祘,不冷不热的问。
          祖父的变化令李祘心头蒙上一层阴云,在进入大殿之前,他还总是找借口安慰自己,什么祖父年迈容易疲劳,懒怠遵从祖宗规矩,所以才不见自己等等,然而进入大殿后祖父的冷漠他都一一看在眼里,失落之余也不禁疑惑,就算老年人性格不易琢磨,也没有人可以在一日之间发生如此转变,那么,祖父忽然变化如此巨大,其中到底有什么原因呢?
          “不说话是在怨我么?”英祖浑浊的双眼忽然瞪起。
          李祘闻言一惊,赶忙收起纷乱的心思,敛衣躬身说:“孙儿不敢……孙儿……是在自责,定是孙儿侍奉不周,殿下才不愿相见,孙儿只有反躬自省,怎敢怨殿下……”
          英祖哼了一声,面色稍霁,想了想就转开话题:“今日的宗庙祭礼和璿源殿拜祭都由你替我主持,祭礼规矩繁琐,倒是辛苦你了……”
          听到祖父大人一声“辛苦”,李祘不由心头一热,以前虽然常被祖父骂,但他能从祖父的那些“骂”中感受到祖父的疼爱,祖父就是那样的人,不会对儿孙辈们和颜悦色,不会做慈和的长者,但不代表祖父不疼爱他,然而此刻的一声“辛苦”,李祘却感受不到任何的感情色彩,即便如此,也忍不住感动了一下,这十几日以来、今日进大殿以来,这是祖父唯一一句表示关心的话啊!
          他顾不得多想,赶忙又起身行礼:“‘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殿下令孙儿主持孙儿倍感荣光,殿下耄耋之年,自是承受不了祭礼的繁重礼仪,孙儿年轻,自当为殿下分担,又怎惧辛苦……”
          “嗯……”英祖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声音中透着疏冷和漠然。
          祖父并未让他起身,李祘也只好就这样跪伏在地,心中不由泛起一阵酸苦,若不是贞纯在侧,他真想不顾一切的问一问祖父大人到底为何忽然变得如此厌弃自己。然而他知道此刻不能如此冲动,他已经不能像十几日之前那样在祖父面前孩子气的撒娇了,更何况还有贞纯在场,他的一举一动少有纰漏都会被她抓住把柄,他只能敛气屏声的忍耐……,
          “代大王拜宗庙……”坐在英祖身边的贞纯不经意的开口,“九章冕服加身……,远远看去还真分不清是新登基的大王还是世孙了……天无二日……”说到这里,贞纯仿佛才意识到什么似的变色,“主上恕罪,臣妾胡言乱语了……”
          “嗯……”英祖再次重重的嗯了一声,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
          李祘听了贞纯的话,脊背上一阵发冷,她那些话说的如此直白,根本就是明指自己有不臣之心了。中宫殿向来说话都是绵里针暗中讥刺的,如今直白的这样肆无忌惮,不能不让李祘暗暗心惊,她必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才敢这样针对他这个储君。祖父的冷漠加上中宫殿的矛头直指,让李祘深知他此时处于怎样的劣势,他不由更加伏低了身子,告诫自己一定要忍耐再忍耐,不在这里和贞纯发生口舌之争。
          “世孙怎地不说话?倒像是怪我口无遮拦了……,怎么会发生我刚才说的那种事呢,我们世孙可是出了名的懂孝道呢……给世孙赔罪,担待我这妇道人家不会说话吧!”贞纯已经很久没有占过李祘的上风了,此时难以抑制内心中的得意之情。
          “中殿娘娘言重了,孙儿承受不起……”李祘并未抬头,语气更为谦卑的回话。跪的久了双腿已有些麻木,这些都不要紧,他的头脑必须保持清醒,此时此刻,不争,才是为以后留有余地。
          英祖旁观着这一切,一直都没有说话,贞纯对李祘的明讥暗讽他好像全都没听见似的,虽不至赞同却也未曾阻拦,最后才沉声道:“不成材的东西!还待在这里做什么?时辰不早,不要错过了吉时,去吧!”
          “是……”李祘这才叩首起身,退步出去。
          直到李祘走到大殿外,被晨起的清风一吹,他才感觉到已经汗透中衣。以前就经常会有人离间他们祖孙,用各种方式诬陷自己有不臣之心,上次的赤袍印鉴僭越之事就是例子,几次三番都被自己洗脱了罪名,现在看来,这些人还是不死心,之前中宫殿还会小心掩饰住她对自己的敌意,如今中宫殿甚至连掩饰都不屑于掩饰了……李祘苦笑,祖父大人性情大变,这样的他,还会相信自己么?以后的日子,恐怕要更加艰难了……
          ……


          138楼2013-12-04 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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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八、
            恩全君最近借着中宫殿的极力维护和推荐,在英祖面前颇有脸面,兼之他早在中宫殿那里得知近来大王十分厌弃王世孙,又加上刚刚在毓祥宫进献馔食时出尽了风头,所以越发的不把王世孙放在眼里。
            恩全君本是思悼世子的侧室所生,生而为庶子,且上面还有身为嫡子的兄长早早受封王世孙,所以恩全君注定和王位无缘,他本人的资质原也平平,所以一直不受王室和英祖本人重视,他本该和他另外两个庶出的兄长那样安心做个宗亲,过点悠闲自在的日子,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他却得到中宫殿贞纯王后的青睐,贞纯甚至屡次暗示恩全君,她会全力以赴帮他取代王世孙的地位。至高无上的王权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在有强大后盾做支持的情况下,恩全君也按捺不住对王权的渴望,一旦欲望之火点燃,很快就会把人的理智化为灰烬,如今的恩全君早已不受理智控制,毫不掩饰的想要从兄长手中夺取那份不该属于他的权力了。
            李祘按着坐席的顺序逐个给前来赴宴的长者们敬酒,因为是席地而坐,每次斟酒时他都要俯身半跪在坐席之侧,尽管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者们都不愿受储君这样的半礼,但都被李祘劝着安坐。长者们纷纷称赞王世孙没有架子,尊重长辈,李祘也只是谦虚的含笑不语。
            “世孙邸下这样逐席敬酒,真是辛苦了,其实邸下大可不必如此认真……大王殿下这算是罚邸下擅作主张之举么?”不知何时,恩全君也手持酒壶来到李祘身边,语气中隐然含了一丝嘲讽的说。
            李祘刚给一位长者敬完酒,听到恩全君的话便站起身,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君父有命,为臣子者不敢不尊,更何况这些老人家都是我请来的,理所应当尽一下地主之谊,殿下能命我款待来的长者们,我不胜感激,怎会觉得辛苦?”
            恩全君听李祘的话有礼有节,四两拨千斤的就把自己羞辱他的话顶了回来,不由心中恼怒,冷哼一声,神情倨傲的扬声说:“话虽如此,但臣弟实在担心世孙邸下的身体,今日宗庙祭礼礼仪繁重,邸下已经受累,臣弟又怎忍心邸下再纡尊降贵的给这些乡民弯下高贵的膝盖呢?不若来年的宗庙祭礼由臣弟替邸下代劳,邸下以为如何?”
            恩全君此言一出,临近坐席上的大臣们也听到了,不由纷纷放下杯盏,看向李祘,不知王世孙会作何反应。恩全君此言实在是悖谬,简直就是公开挑衅王世孙的储君之威,言外之意明年宗庙祭礼之前,他恩全君就要取而代之,外界对易储之事早有传言,听到这话的大臣和在坐的长者们都在等李祘如何答复恩全君的话,也好借此揣摩一下易储之说的真假。
            “宗庙社稷是国之根本,我对历代先祖和有功之臣心存敬慕,身为储君,该我去承担的我也会一力承担,敬天法祖是发自内心之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从根本上讲也是从先辈祖先那里承袭而来,拜祭先祖又怎会怜惜身体?恩全君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得吧?”李祘并未料到恩全君竟敢如此公然挑衅,他心中暗自掂量恩全君和贞纯到底为何这样有恃无恐,然而他却没有因此而选择退让,他仍是嘴角含笑,目光看向恩全君时却含了一丝储君应有的气势,“还有,恩全君刚才的话僭越了,你年轻,说话不知轻重,我就全当没听到……”
            李祘说完,转身走向下一席,仍旧面不改色的半跪下去准备给席位上坐着的长者斟酒。恩全君却又跟上前,也在坐席的另一侧照做如仪,抢先一步把酒壶里的酒倒入长者酒杯中。席中老者不愿委屈王世孙,然而恩全君也是他得罪不起的,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李祘再次忍下心中怒气,笑对老者说:“老人家,就请您满饮此杯,无须顾忌……”长者这才战战兢兢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中仍是惴惴不安。
            恩全君见李祘竟然退让,越发得了意,此时正好宫廷乐师们演奏的音乐停止,恩全君站起身得意洋洋的看着李祘道:“敬酒的事我今日已替邸下代劳,他日之事谁又能知道呢?素来知道世孙邸下擅长伽倻琴,反正此刻邸下也无事可做,不如就去乐师那里给我们演奏一曲,也算给今日宴席助兴,不知邸下能否赏脸?”
            李祘一直的忍让其实坐在他们附近的大臣们都看在眼里,而恩全君得寸进尺的嚣张也被他们看在眼里,如今听到身为臣子的恩全君竟然让堂堂王世孙去充当乐师取乐,大臣们都按捺不住心头的火气。朝鲜向来以儒教为尊,最重视三纲五常长幼尊卑,恩全君的行为无疑触犯了士大夫的底线,大部分的大臣还在竭力忍耐和观望,然而也有一部分性格耿直的大臣开始表现出不满了。
            李祘环视了一下周遭,对大臣们的反应便了然于胸,恩全君的得意忘形和对自己公然的羞辱他不是不生气,但是他知道以目前的形势来讲,他跟恩全君在这里反目不会有任何好处,更何况一年一度的秋夕夜宴,他也不想因为这些龌龊的权位之争扫了祖父的兴致。他略一思索,就做了决定。
            李祘放下手中的酒壶,并没有答复恩全君的话,反身走回到月台下,向月台之上端坐宝座的英祖敛衣跪下:“殿下,今日秋夕,孙儿随侍殿下之侧未能孝敬半分,深感惭愧,此刻月上中天,恰逢吉时,孙儿愿效古时‘斑衣戏彩’之典,为殿下弹琴助兴……”说完,李祘恭肃叩拜,“愿祖父大人身体康健,便是臣民之福。”
            一声“祖父大人”被他自然的道出,李祘忽然明白自己此刻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对祖父略尽孝道,而并非借此来抵挡恩全君的步步紧逼,更非想以此转变祖父大人对自己的冷漠态度,他只是做他该做的事就好,假如能让祖父开心,自己就算被当众羞辱又如何?就算仍不被祖父疼惜又如何?想到此处,李祘心头的纠结彻底解开,心情也顿时放松了很多。


            140楼2013-12-06 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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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祖默然的听完李祘的请求,仍旧是那副淡淡的神色,随意的摆摆手:“去吧……”李祘也早已想到祖父大人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好脸色,然而他已经想通,倒是没有先前那么郁郁了。
              他再拜起身,大方的走到宫廷乐师们坐的位置,早有福禄给他呈上一把伽倻琴。
              李祘今晚穿了奶白色暗花软缎武士服,外罩着藏青色外氅,外氅上银线镶嵌的蟒纹透着威仪大气,而武士服的衣袖并非剑袖,而是宽幅大袖,夜风一吹,衣袂飘飘,袍袖随风轻摆,威仪大气中又不失俊逸潇洒。他头上用束发银冠束起发髻,银冠上横簪一根青玉簪,和藏青色的抹额一起,勾勒出他英俊的面孔。李祘近日比以往清减了几分,面部的线条棱角分明,双目平静无波,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他这身打扮在月色的渲染下,显得气势非凡又隐隐透着飘逸淡泊。
              他把伽倻琴横放在膝头,左手轻按,右手拂过琴弦,琴声叮咚犹如山涧流水,清扬又韵味悠长,格调十分雅致,细听琴音,在座的人都已经听出李祘所弹是一曲诗经的《南有嘉鱼》:“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此曲十分应景,身在宴会中的众人俱都被李祘的琴声吸引。
              一曲终了,李祘曲调忽变,再听下去,已经变成《常棣》——“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李祘已经无需对所有人说什么,他这一曲《常棣》已经替他表明了态度,他看重的是兄弟手足之情。刚刚看到恩全君对王世孙无礼的人本就替王世孙不忿,此刻更是深深折服在王世孙的气度之下,作为储君,王世孙自重威仪,不和臣下计较口角得失;作为兄长,王世孙更是友爱兄弟,宽容大度。很多一直以来对李祘心存疑虑的大臣们此刻反倒对李祘另眼相看了,王世孙如此气度才堪当未来王朝的重任啊!
              曲罢,李祘几乎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真挚的掌声,然而他却面不改色,丝毫不因众人的赞扬而得意,也并不因以王世孙之身充当乐师而感到羞惭,仍是大气优雅的回到月台下向英祖行礼:“孙儿献丑,惟愿祖父大人接纳孙儿这点孝心……”
              “世孙邸下果然孝顺主上……”、“世孙邸下堪当天下年轻人效仿的对象……”、“主上,世孙仁孝,是国运昌盛的征兆啊……”在座的大臣们纷纷称赞王世孙的孝行,自打李祘受封王世孙以来,这些年都没出现过群臣一致拥护的和谐场面,今日恩全君恃宠而骄的一番挑衅,反而促成了这份和谐。端坐英祖右侧王妃坐席上的贞纯不由得趁人不备埋怨的看了恩全君一眼。她并非不知恩全君不堪重任,然而她已是别无选择。
              “各位不要如此谬赞他,免增了他的骄奢之气。”英祖并未表现出赞赏,更是连笑容也没有一丝,他摆手制止群臣的称赞,甚至都不看一眼跪于月台下的孙儿,虽不曾教训,语气也不佳,“这点孝心也罢了,勿因老臣们的称赞就忘形,去吧!”
              “是,孙儿谨记祖父大人教诲……”李祘平静的行礼,依然落落大方的撤回百叟宴坐席中去完成他还未完成的事。祖父的心意到底如何已经无需猜测,李祘也不想因此就落落寡欢,毕竟之前十几年自己所处的环境比现在还要冷酷,那些岁月都坚持了下来,如今还有什么不能忍耐的呢?
              ……


              141楼2013-12-06 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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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祘抬起头来,望着眼前怒气勃发的祖父,这样的祖父大人他既熟悉又感到陌生,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悲伤,瞬间逼红了眼眶:“孙儿只是……只是怕长者的话惹祖父生气,扫了您的兴致,所以……孙儿不孝,没有考虑周详,致使祖父大人动怒如斯,请您责罚,孙儿谨领……”
                长者见因为自己的话引得英祖如此震怒,更是怒及王世孙,不由惊惧万分,连忙离席跪倒:“都是小民的错,小民的错……大王殿下,请不要降罪世孙邸下啊……”
                “与你无关,平身安坐就好!”英祖和颜悦色的摆手令长者平身,而看向李祘时,却一扫刚才的和颜悦色,他不再继续发作,但也没有准许李祘平身。
                月台下的群臣俱都被月台上的变故惊的不再饮宴,惶惑的看着月台上的众人,惠嫔虽然近日也耳闻了一些风言风语,但并不知儿子和大王关系恶化到何等地步,今晚一见,祖孙之间关系恶化的竟还不如从前,不由心急如焚,但却不能帮儿子分担分毫,只有强忍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竭力不表现出焦急之态。宴会上伺候的内侍宫女们也都吓的噤声不语。一时间热闹的夜宴变得鸦雀无声……
                “那些也都罢了,没规矩,就好好的把规矩学好,才能担当兄弟们的表率,若只一味撒野,合该打死!孝道也不是只在口头身边的小事上去做就是好的……”英祖缓和了一下怒气,又转成了淡淡的语气,慢条斯理的在所有人面前训诫着他亲自册立的储君,每一个词每一句话都足以令李祘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我不敢指望世孙邸下的孝道,只有一句话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孙儿不孝……”英祖夹枪带棒的讥讽令李祘无所适从,只得再度叩首,“请祖父大人垂训。”
                “在你看来,该不该给思悼世子修葺陵寝呢?”英祖一字一句的问出他的问题。
                “……”李祘抬起头,愣愣的望着宝座之上的祖父,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啪”的一声,英祖又拍击了一下桌案,怒道:“混账!还要藐视君上么?回话!”
                英祖一朝,谁都知道思悼世子是个敏感话题,英祖甚至曾经说过不准任何人在任何时候提到思悼世子,“思悼世子”这四个字,是所有王室宗亲和朝中大臣们都刻意回避的,然而今晚偏偏就在一个山野草民口中说出,而英祖竟然会以此事询问储君……在场的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储君会怎样回答?说到底储君的身世也是尴尬的,虽然承嗣出去,但先不管礼法如何,储君的的确确是思悼世子的骨血啊!
                “……”李祘沉默着。
                现在看来,不管发生了什么,祖父已经不是和自己已经冰释前嫌的那个祖父了,那么,他问出这样的话自己要怎样回答?怎样回答才不会触怒于祖父的龙威?其实李祘心里清楚的知道答案,然而他做不到,他说不出那个答案……
                不到一个月前他刚刚亲眼见到父亲陵寝的破败,身为人子,怎能视若无睹?怎能为了自己的私利而坐视父亲大人身后凄凉?他做不到!然而如果不按照祖父想要的答案回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李祘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今夜他很难全身而退、很难无惊无险的度过这场风暴……
                李祘的内心矛盾重重,他竭力想要做到隐忍,却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伏地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索性把心一横,大声回答:“思悼世子他……是祖父您的儿子啊!孙儿觉得……思悼世子的陵寝应该修葺!”
                “你这是怪我么?让他的陵寝荒芜,便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慈了?好!好!对君上竟敢心怀怨怼之心!”英祖霍然站起身,一把推开想要搀扶他的尚膳,大步走到李祘身边。
                “祖父大人……”李祘没想到祖父竟然挑剔到自己的每一句话他都要曲解,不由万分委屈,“祖父大人!若是孙儿触犯了您,任凭祖父责罚,孙儿绝无怨言,只求您不要误会孙儿的意思……孙儿,怎会对您生怨怼之心,绝对不会……”
                “误会?真的是误会么?”英祖低下头,怒容满面的看着拜伏在地的李祘,“要给思悼世子修葺陵寝,到底是你的私心还是为了王室的颜面你心里清楚!虽然我早早把你承嗣给了孝章世子,但你可有一天真心实意的把自己当成是孝章的儿子了?孝章世子的陵寝倒不见你说要修葺!还跟我说什么误会!”
                “祖父大人……”李祘心中悲苦,他一生最不能释怀的便是自己不能名正言顺的承袭父亲一脉,祖父如此斥责,更让他悲从中来,李祘觉得喉咙中仿佛被一颗坚硬的石块堵住了似的,吐不出也咽不下,咯的疼痛难当。
                “主上何苦逼迫我们世孙啊,”贞纯也站起身,走到英祖身边劝着,“虽然世孙承嗣给了故去的孝章世子,那到底也只是礼法所拘,世孙身体里流淌的,可是思悼世子的血啊,血浓于水,主上何必强求,若因此气坏身子,让世孙如何自处?”
                “血浓于水?好一个血浓于水!”贞纯的劝说无异于火上浇油,英祖越发震怒,抬脚便要向李祘踢去,尚膳大人赶忙上前搀住英祖,顺势挡在他们祖孙之间,英祖那一脚才没能踢出去,然而英祖兀自生气,戳指指着李祘逼问:“今日便要你给我一句实话!在你心中,到底认谁做父亲?你到底是谁的儿子!”
                “……”李祘无法抑制心底深处的震撼,他甚至浑身都在颤抖,今时今日,他已经无法再违心的说出和父亲决绝的话来,他不明白祖父为何要如此逼迫自己,为何非要逼自己和自己的生身父亲划清界限,他觉得泪水就要从眼中涌出,他倔强的强忍住了泪水,再抬起头时,泪水把双目已经逼的通红,内心中涌起一丝绝望,他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十几年的隐忍已经是极限,而今晚发生的一切,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能凝聚起的所有的忍耐。他要大声的告诉所有人,他是思悼世子的儿子!
                “回答我!不回答我就废掉你这个王世孙!”英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愤怒使他苍老的面孔看上去十分诡异,他大声的说着,第一次从他的嘴里说出“废储君”的话。
                “我……”李祘一直跪伏在地哀求请罪,然而此刻却直身长跪,目光坚定的看着眼前暴怒的祖父……
                “主上……不好了主上……”还未等李祘说出那句惊世骇俗的话,远处崇政殿外跑进来一个小黄门,顾不得月台上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小黄门疾步赶至,踉跄一步跪倒在地:“主上,外面内禁卫来报,市廛商贾们因为不满‘废止禁乱廛令’的颁布,今晚在市廛聚集,把他们手头现有的所有货物全部付之一炬了!”
                “什么?竟然敢……”英祖闻言大吃一惊,赶忙看向市廛所在的方向,众人也都纷纷顺着英祖的目光看过去。
                市廛方向的夜空隐隐透着暗红的光亮,那种光亮分明就是火光。
                市廛商贾们竟然把自己辛苦贩运来的货物付之一炬,来抵抗颁布的法令……李祘忽然感到浑身无力,脑中一片空白,双眼也失去了焦点。最近十几日推行废止禁乱廛令一直受到市廛商贾们的阻挠,但并没有影响大的发展方向,他已经给乱廛商户们做了妥当的安排,让他们和市廛商贾一起可以公开贩卖商品,却又不会互相影响干扰……可是……什么?烧光货物?这是李祘始料未及的,毕竟汉阳府乃至整个朝鲜的经济都是由市廛商贾们掌握,乱廛商户的小本生意根本无力支撑全国,只是给他们糊口的资本而已,现在大商贾们烧光货物,无疑对整个朝鲜的经济是巨大的影响……绝对不能纵容这事件继续发展下去,绝对……
                “祖父大人!”李祘经过短暂的失神无措之后已经冷静下来,他顾不得再在这里跟祖父纠缠废立与否的问题,即便真被祖父废掉王世孙之尊,他也要先解决火场那边的事才行,李祘膝行两步,跪在英祖脚边,“祖父大人,要打要罚…要废掉孙儿,全凭祖父大人发落,孙儿来承受,还请祖父大人平息雷霆之怒,还有……求祖父大人恩准孙儿先去处理市廛大火的事件,以免火势扩大,造成更大的损失……”
                “嗯……”英祖缓缓的长出一口气,慢慢平息了一下怒气,低头看了李祘一眼,李祘迎上祖父的目光,忽然一愣,眉心不由得微微一蹙,英祖立刻脸色一沉,“还跪在这里做什么?你惹出的乱子当然由你去处理!不安抚住市廛商贾、不平息这乱子,你就别回来见我!”说罢,英祖不再看李祘一眼,转身离开了崇政殿的东月台,尚膳大人赶紧招呼内侍宫女们跟了上去……
                李祘艰难的撑了一下月台上坚硬的地面,双膝一软才站直身子,他顾不得和在场的人说什么,更没能安慰母亲大人一句,拖着还略有酸麻的双腿,他大步离开了崇政殿……
                中宫殿贞纯看着空了的英祖宝座,望着远处那抹暗红,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143楼2013-12-06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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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
                  自从和缓翁主被遣回私邸,郑厚谦也比之前低调了很多,秋夕夜宴之上他一直都小心谨慎,一步都不肯多做,生怕被母亲的事牵连到自己。然而夜宴之上发生的一系列变故,让郑厚谦也感到困惑,宴会草草结束之后,他便连夜去了母亲大人的私邸。
                  和缓翁主被遣回私邸,英祖又明令她无诏不得入宫,所以她并没有去参加每年一度的秋夕夜宴,只能独自一人在家中生闷气。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的想要置李祘于死地,谁知却先一步被他扳倒,和缓怎能甘心?经此变故她也深深的知道,她那个平日看起来儒雅斯文的侄儿远比她兄长思悼世子难对付,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正当和缓独自对着孤灯转着各种心思时,儿子却漏夜来访……
                  “此刻你不是在崇政殿宴席上么?为何……”和缓茫然不解,心中隐隐担忧,莫不是自己的事连累到了谦儿?不然为何中途退席?
                  “母亲大人,今日夜宴可出了大事……”郑厚谦刚一坐稳,便一五一十的将夜宴之上发生的事告诉了和缓。
                  “怎么会这样?”和缓惊诧莫名,完全不敢相信儿子所说的话,“近来父王十分疼爱世孙,之前你也看到了啊,把理政大权交予世孙不说,还处处维护……,虽然前两日也耳闻父王不受世孙晨昏定省之礼,但他也没有收回世孙理政之权,而且今日宗庙的祭礼也是命世孙代劳,怎么好好的就在满朝大臣命妇都会参加的宴会上发作世孙了?这……也太过奇怪了……”
                  “母亲也觉得奇怪吧?今日参加宴会的人又有哪一个不觉得奇怪呢?母亲是没有在场,主上殿下当时气的几乎就要当场废掉世孙……,若不是市廛那边忽然发生变故,恐怕殿下真的会在崇政殿拟废王世孙的旨意了。”郑厚谦想想刚才发生的种种,仍是忍不住额头冒汗,他在朝为官那么久,还从未见过大王发那么大的火呢。
                  “这也太不正常了……”和缓百思不得其解。
                  “据孩儿冷眼观望,今夜主上殿下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被中殿娘娘牵制着,宴会刚开始,中殿娘娘还未到,世孙邸下率百官朝贺时,殿下还和颜悦色的,中殿娘娘后来率众命妇们到场之后,大王就开始屡屡挑剔世孙的不是了……”郑厚谦何等聪明,宴会上的细节他全都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此刻才一一对和缓讲明,“宴会中大王对世孙的几次申斥,开始也都没什么,然而中殿娘娘只要开口劝说,接下来大王就会更加动气,对世孙更加疾言厉色……孩儿觉得,中殿娘娘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使大王对她言听计从,离间了大王和世孙之间的关系。”
                  “那个贱妇……”和缓闻言不由使劲儿拍了一下桌案,纤柔的手慢慢的握成拳,指甲都几乎掐进了手掌中,“定是她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迷惑了父王!老夫少妻,父王自然容易被她笼络!只是我们既然曾经联手,她就该先想法子让父王赦免我让我回宫才是……竟然自顾自的做起来……”
                  “中殿娘娘似乎正在扶持恩全君,今夜恩全君在大王面前十分风光,大王竟然命他和世孙一起随侍在侧,几乎给他和世孙一样的待遇……,假如中殿娘娘开始易储的准备……”郑厚谦边暗中盘算边对母亲说,“我们也应该在旁边助她一臂之力,母亲大人,从一开始我们共同的敌人就只有世孙,母亲和中殿娘娘之间的小过节就暂时先忍耐吧?”
                  “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和缓轻叹一声,“只是不甘心……,因为当年思悼世子的往事,自然不能站在世孙那一边,有朝一日若被世孙知晓……,唉…,可是如今要看贞纯那贱妇的脸色……真是不甘心……”
                  郑厚谦也只得默默不语……
                  ……
                  李祘赶到市廛时,大火还在燃烧,因为那些市廛商贾们早早派了家丁仆从们围在火堆外面阻止汉阳府拍来的禁卫们灭火,商贾们宁可把货物全部烧光,拼着自己赔本也要看王世孙在这件事上如何收场!他们倒是要看看没有了他们在经济上的支持,王世孙还怎么维持民间的正常贸易往来。
                  市廛已经变成一片火海,在空旷的场地上,商贾们把自己名下的各种货物都堆积在一起放火燃烧,伴随着阵阵呛人的烟瘴,红艳如蛇信子的火苗在丈把高的火焰顶端狰狞的吞吐着,火星溅的四处都是,还有个别商贾也在自己家店铺门前堆积了货物燃烧,一堆一堆的火堆像是新年时的社火,却是裹着欲望的火焰……若是夜深起风,这样的火场真不敢想象会引发怎样的灾难……
                  “先灭火!再多派人手去灭火!控制不住火势,一旦引燃了房屋,在这样天干物燥的时节不知道会引发多严重的后果……快!先扑灭大火!”李祘跳下马对在场的汉阳府禁卫首领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命令他们灭火。
                  汉阳府的禁卫首领站着没动……
                  “大胆!王世孙有令!你等竟敢不遵!”福禄在李祘身旁大声呵斥。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些人竟然还敢抗命。
                  “回禀世孙邸下,不是小人等不遵世孙之命,但……商贾们派人在火堆外拦阻,根本无法冲进去灭火……”禁卫首领也是万般无奈,他们得到的命令是赶来救火,可没有让他们伤人,然而火堆外被阻的水泄不通,不伤人根本冲不进去,让他们如何灭火?
                  “世孙邸下……”正当李祘眉头紧锁时,洪国荣带着司宪府的人赶到,匆匆见礼后洪国荣气喘吁吁的说,“世孙邸下,微臣特从司宪府调来人手,事到如今,只有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打散了那帮悍奴,不然很难扑灭这场大火……”
                  李祘闻言略有迟疑,如非万不得已,他不忍发生伤人事件,可是现在似乎也别无选择……他由不得看向玄天。玄天在一旁安抚着见到火光有些毛躁的马儿,淡淡的说:“悍奴欺主,连那些商贾们的奴才都敢和上位抗衡,邸下还不打算拿出强硬手段么?”
                  李祘眉心一动,不再犹豫,向洪国荣摆了摆手,洪国荣带着司宪府的禁卫们冲入火场。禁卫们手持衙门里特有的短哨棒,见到有上前阻挠的悍奴就打……
                  汉阳府禁卫首领一看这阵势,也不敢再怠慢王世孙,忙也招呼自己的手下冲入火场帮洪国荣一起惩治商贾们的悍奴。一旦官府这边放开手脚冲进去,商贾们的手下根本不堪一击,纷纷抱头鼠窜,连滚带爬的退避着禁卫们的追打,一时间市廛中火影绰绰、哀嚎阵阵,身陷其中的人像在阿鼻地狱受苦的魂灵一般。不多时,所有阻挠救火的人就已经被打散,洪国荣又连忙排遣禁卫们取水灭火,附近的乱廛小贩们得知情况后,也纷纷加入进来帮忙灭火,火势逐渐受到了控制。
                  李祘远远的站在市廛街巷口,眉宇间纠结了一丝忧虑。火势逐渐控制了,然而接下来市廛商贾们还会有什么动作却非他能控制的,如今的形势对他而言,说一句内忧外患真是毫不夸张。不把商贾们的问题处理好,他该如何回宫面见祖父大人?李祘唇边忽然浮起一抹苦笑,即便这边的问题得到圆满的解决,自己就真的能安然回宫面见祖父么?刚刚在崇政殿……李祘轻叹一声……


                  144楼2013-12-11 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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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一、
                    羽林卫属于内廷禁卫所辖,羽林卫将直接归大王调遣,就算洪国荣升任司宪府从三品执义,羽林卫将也一样可以不买账,所以从市廛离开之后,李祘没有回尊贤阁,而是带着玄天直接去了羽林卫的关防所。
                    正巧今夜因为是秋夕之夜,宫中所有内禁卫都有所属的大将当值,羽林卫在大将的安排下从夜宴开始就一直在各宫的宫门处当值,夜宴草草结束后,羽林卫将刚安排好夜间当值的事宜,正准备在关防所休息片刻,就得到通报,说世孙邸下连夜视察羽林卫,请羽林卫将出去迎接,羽林卫将虽然心中不满,但也不敢怠慢,赶忙整理军服迎出关防所。
                    “不知世孙邸下驾到,微臣怠慢了……”羽林卫将迎出关防所便看到站在门口羊角防风灯下的李祘,赶忙躬身行礼。
                    这一天当中,从白天的宗庙祭礼到晚上的秋夕夜宴,已经令李祘身心都十分疲惫,此时天将子时,他那俊秀的面孔在灯火的映衬下露出了些许倦意,然而当他看到羽林卫将那一刻起,他又再次打起精神,令人根本从他身上看不出一丝的疲倦,他虚抬了一下手,示意羽林卫将免礼:“将军辛苦,我这个时辰来访,实在是因为有件重要的事要请教将军,否则也不敢深夜打扰将军宿卫宫掖。”
                    “不敢……,世孙邸下有事尽管差身边的内侍大人过来通传微臣去邸下那里询问就好,怎敢劳动邸下亲自过来。”羽林卫将满心疑惑却又不敢开口询问,只得打着官腔跟王世孙客气。
                    李祘微微一笑,:“实在是此事必须我过来才能请教,那么,我们可否进去细说?”他嘴上用的是询问的语句,然而语气却不容羽林卫说出半个不字,不等羽林卫将答复,已然迈步向关防所内走去,玄天在他身后两步左右随侍。
                    一进关防所,李祘又问身后跟过来的羽林卫将:“内廷三厅只有将军的羽林卫配有火铳队,不知今晚火铳队是否全部在关防所伺候呢?”
                    “……”羽林卫将不知世孙邸下为何有此一问,愣了一下才说,“是……,呃,今夜秋夕夜宴,宫里关防特别的严些,所以火铳队全部在此待命,不知世孙邸下是……”
                    “很好!”李祘忽然回身,目光炯炯的看着羽林卫将,用不容置疑的严肃语气道:“请将军替我下两个命令!一,关闭关防所大门,所有人不准出入!二,火铳队所有人等立刻在关防所院内列队!”
                    “世孙邸下……”羽林卫将犹疑不定的看着李祘。
                    “怎么?”李祘目光一凛,冷冷的看着羽林卫将。被他这样一看,羽林卫将觉得犹如芒刺在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平时都道王世孙是温润儒雅之人,然而今夜羽林卫将却在王世孙的眼中看到一种像大王那样的霸气,并不多说话,但却让人感到畏惧,难道这就是人们说的王者之气?不怒自威的样子令人不敢抗拒分毫。
                    羽林卫将犹豫片刻,还是按照王世孙的吩咐,关闭了关防所大门,并把火铳队连火铳中将在内的四十个人全部传唤到关防所院内。
                    其余的羽林卫点起火把,一时间关防所内被周遭的火把照的犹如白昼,四十个火铳队兵士们穿着整齐的军服站在院中间,等候王世孙的吩咐。
                    “将军大人,请你命在场的各位把自己所配备的火铳拿出来,放在自己脚下!”李祘并不直接对兵士们下令,而是请羽林卫将发号施令。
                    事到如今,羽林卫将也不在犹豫,按照李祘的吩咐命令火铳队照做不误,所有人的火铳都被放在了各人的脚下,李祘扫了一眼,又问:“请教将军大人,这里除了火铳队,还有谁可以配备火铳的?也请把火铳放在自己脚下。”
                    这一次,包括羽林卫将在内,还有其他几队羽林卫中将也把身上配备的火铳放在了自己的脚下。
                    “将军大人!”忽然,火铳队的队伍里有个人大声发话。众人把目光全部投向了那人,“将军大人为何如此听命于世孙邸下?将军大人只需听命于大王即可,为何要被他人左右?”
                    “大胆!”羽林卫将闻言忙呵斥自己的手下,“王世孙邸下如今是代大王理政……”
                    李祘挥手示意羽林卫将不用继续说下去,他自己慢慢走下关防所正厅的台阶,向说话的那人走去,挡在他们之间的火铳队兵士忙闪向两旁给王世孙让路,李祘走到那人身前,看了看那人脚下空荡荡的地面,才抬头看向那人,忽然笑了:“火铳队兵士?那么,你的火铳呢?身为军人,身边的武器就是生命,你把你的命交到了谁的手里?”
                    “我……我……”那人目光闪烁,兀自强辩道,“弹膛污垢,我……我拿去擦拭,并未带在身边……”
                    “绝无此事!”不远处火铳队中将质疑道,“因为今夜秋夕,是值夜的大日子,所以昨日就命你们清理了弹膛擦拭了火铳,还特意嘱咐今夜要带在身边,你撒谎!”
                    “我……我……”那人被戳穿,更加惊慌,忽然低头抢起地上的一把火铳对准了李祘,“别……别过来!不然我……我就……”他边威胁边双手握着火铳向后退,双手双腿都在颤抖。
                    羽林卫将没想到自己的手下竟然敢拿着火铳威胁王世孙,吓得直冒冷汗,连忙喝止,那人却根本不听他的号令。其他人也都慌乱不已,生怕王世孙在他们羽林卫受到什么伤害,那他们这些人也没有活路了。只有玄天不以为意,冷笑一声,站在原地,仿佛并不紧张王世孙的安危。
                    李祘非但没有被那人威胁,反而逼上前一步:“你现在的样子,就算火铳内真有弹药,你敢射击么?你已经被你所犯下的滔天大罪吓的魂飞天外了!身为火铳队兵士,你忘记了火铳在发射之前才能填充弹药,你的弹药呢?没有弹药的火铳跟废铁有什么区别?”
                    那人哀嚎一声,扔掉手里的火铳转身就向大门处冲过去。“拿下!把他给我拿下!”羽林卫将怎能作势在自己治下发生这种事,连忙下令捉拿这个企图逃跑的兵士,然而关防所本身就是羽林卫值夜的地方,并非军营,所以地方狭窄,再加上事发突然,兵士们忙乱中反而被那人有机可乘,差几步就奔到紧闭的大门处,虽然深夜之中就算他逃出这个院子也逃不出宫门,但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想他冲出这里闹的满宫皆知。
                    “邸下!”刚刚还以散漫态度围观的玄天忽然从身旁的弓架上拿起一把重弓,稍一用力,抛向李祘。李祘一跃而起接住向自己飞过来的重弓,落地时向前一滚,顺势从身旁兵士腰间的箭囊里抽出一支羽箭,刚一站起就已经箭在弦上,“嗖”的一声,羽箭破空而出……
                    逃跑的那人此时刚跑到大门前,羽箭擦着他耳边划过,稳稳的钉在了朱红色的大门上,那人吓的一缩,赶忙向旁边躲避,然而还未等他躲向一边,又一支羽箭从他耳边划过,他还道耳朵被羽箭射下,惊呼一声忙去捂耳朵,却发现耳朵还在脑袋上,顾不得细想再度转向大门正前方躲避那仿佛长了眼睛的羽箭袭击,然而这一次又一支羽箭“嗖”的射掉了他头上的宽沿军帽,连着帽子一起钉在大门上,这一次他完全的崩溃,整个人灵魂出窍般的瘫软在大门前的台阶上,再也动弹不得……
                    李祘的箭术吓瘫了逃跑的那人,也震慑了在场的所有羽林卫们,他们从未见过王世孙展露如此身手,一直都觉得王世孙是需要保护的上位,觉得他是儒雅斯文的儒生般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没想到……
                    “世孙邸下受惊,微臣有罪,没有发觉羽林卫中有如此歹人……请世孙邸下降罪严惩微臣……”羽林卫将命人把那个人捆绑起来,才向李祘跪下请罪。自己治下的羽林卫中竟然出了这种事,他难辞其咎。
                    李祘摆手请羽林卫将起身,却并没有和颜悦色的安抚:“将军身为宫掖宿卫长官,却不能及时查明治下之乱,的确有过失,但,我饶恕你这次的过失!给我彻查他的火铳下落,还有,今晚之事不准泄露出去,这个人……死了、逃了……我唯你是问!”说完,李祘不再停留,带着玄天径自离去……
                    羽林卫将望着王世孙离去的背影,心悦诚服的命令手下再度关闭关防所大门,他要连夜审讯犯人,一定要给王世孙一个完美的交代!
                    ……


                    146楼2013-12-11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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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李祘就在福禄的叫起声中被吵醒,自从代大王理政开始,他就没有一丝的机会偷懒,这让他甚至偶尔会很怀念被禁足尊贤阁的那段日子,现在行动就被各种规矩束缚着,一点的自由都没有。
                      虽然心中怨念不已,李祘却不肯表露出来,福禄带人进来服侍他洗漱更衣时,他早已收敛起侵入骨头里的那份慵懒,打起了精神。宫女们在福禄的指挥下,按部就班的为王世孙梳洗更衣。
                      “邸下……”寝宫外间传来内侍的声音,“大王派人来传口谕,人已在正殿等候,请邸下快些过去……”
                      李祘闻言一愣,这一大早的,自己稍后就会过去请安,大王这个时辰派人传什么口谕?虽然心中疑惑不已,仍不敢怠慢,由福禄为自己又妥善整理了一下衣衫,便匆匆赶去了正殿。
                      一进正殿的门李祘不由愣住,平时大王若有吩咐,通常都会派尚膳大人前来,而今天来的人竟然是涟漪。这十几日总是在祖父那里吃闭门羹,连和涟漪见面的机会也没有了,今日乍然相见,李祘掩饰不住自己的欣喜:“竟然是你……”
                      涟漪清秀的面孔上浮起一丝笑容,多日不见,他看上去清减了许多,昨夜的事她也听说了……自己却什么都帮不上他……,看着他,涟漪的心思有些恍惚,忙又收起纷乱的心思,敛容正色道:“那个……,大王有口谕……”
                      “是,李祘恭听殿下谕旨……”李祘微微一愣,便依照礼数跪倒在地。
                      涟漪从未想过她心中奉为神一般的王世孙有一天会跪在自己面前,不由面色泛红,尴尬的不知所措,她第一次传大王的口谕,并不懂得这些规矩,只是觉得让他跪在自己面前她受不了,这跪在她面前的,可是堂堂世孙邸下啊!“嗯……这……,我……”涟漪双手交织在一起,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
                      李祘抬起头来,并不急着指点她接下来该怎么做,反而饶有兴致的玩味着她的那份羞怯和尴尬,涟漪慌乱之余忽然对视上李祘那玩味的目光,不由更是又羞又急,恨声道:“大胆!我……我是奉大王之命,你怎可、怎可……”
                      李祘仍是笑着,这才开始指点她:“对,就是这样,你现在是祖父大人派来的‘钦差’,要有‘钦差’的威仪,别当我是世孙邸下,我现在只是在聆听你宣读口谕的臣子,你代表的才是上位……,那么,臣,李祘,恭听殿下谕旨……”李祘指点了一番,含着笑意俯身叩首。
                      “嗯……”事已至此,涟漪也只好严肃的端正身姿,复述大王的口谕,“王世孙李…祘…李祘昨夜所作所为不符王世孙身份,罔顾宫规冲撞上位,实属悖谬不孝……”说到这里,涟漪眉心含忧的看了一眼李祘,继续说,“罚于处理国事之余闭门思过,不必晨昏定省,我这行将入土的老头子受不起,见面反而生气……”这口谕一直文绉绉的,最后一句反而是英祖日常的口气,虽然严厉,但却少了大王的威仪之气。
                      “是,李祘谨领训诲,定会静思己过……”李祘再度恭肃叩首。
                      “口谕已经传达,我便先回去了……”涟漪复述完英祖的口谕,又变得羞怯不已,一张俏脸红红的,低了头就向正殿外走去。
                      “哎——,等一下!”李祘回身叫住涟漪,“钦差大人还没让我免礼平身呢,是要让我罚跪么?”
                      “啊!”涟漪惊呼一声,用手掩住嘴巴,脸色更加红了,忙回身,“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快点免礼……”她忍不住上前去搀扶李祘。
                      李祘反手抓住涟漪双手,由着她把自己搀扶起来,仍然不放手,反而把她拉向自己身边:“多谢钦差大人……”
                      “世孙邸下……”涟漪又气又羞,只需稍一抬头就能近距离看到他,然而她却羞的把头低下,不敢看他。
                      “祖父大人昨夜睡的可好?回寝殿后,没有再气的骂我吧?”李祘也低下头,在涟漪耳边轻轻的问。
                      他呼出的气息吹动她的发梢儿,弄的她耳畔痒酥酥的,涟漪觉得自己心跳加快,强自镇定了一番才回答:“是,大王并没有骂世孙邸下,也睡的好……”
                      “多谢你,祖父的疾言厉色由你口中说出来,反而变得温柔了……让我一点挨骂的感觉都没有,多谢……”李祘眼中揉了一层温柔的笑意。
                      “你啊……”涟漪真是拿他没有办法,明明已经是很严厉的训斥和惩罚了,他竟还像是听的很享受,忽然想起他最近的遭遇……,自己却……涟漪长叹一声,狠下心来推开他,“我要回去复命了,你……自己凡事小心,你…保重!”说完,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了李祘一眼,就只看了一眼,涟漪抿起双唇,毅然转身离开了尊贤阁正殿。
                      “哎……你……”李祘对视上她最后的眼神,心中一动,正想拦住她问些事情,她却已然跑下正殿的台阶。李祘略一踌躇,便也追了出去……
                      涟漪一路小跑奔出尊贤阁,转到矮墙后才停住脚步,喘吁吁的定了定神,仍是舍不得就这样走掉,又小心翼翼的贴着矮墙的边回身向尊贤阁大门口看去。
                      李祘到底是追出尊贤阁,却站在门外的石阶上怅然若失……,他那孤独的身影对涟漪是致命的吸引,她不忍离去,远远的、默默的望着他,陪伴着他,直到她看到嫔宫娘娘出现在李祘身边……
                      若懿一直在惠嫔私邸为婆婆侍疾,谁知惠嫔逐渐的好了,若懿却病了。惠嫔心疼儿媳,便留她在私邸居住,方便她养病,所以昨夜的秋夕之宴她也因病未能参加,但到底听说了昨夜之事,担心夫君的若懿一夜无眠,一大早便进宫来。
                      她在宫女内侍的随护下刚走到尊贤阁外,远远的就看到涟漪从里面跑出来,向另一个方向去了,没过多久,就看到自己的夫君也追了出来,却站在尊贤阁外独自怅惘。若懿心中轻叹一声,走了过去……


                      147楼2013-12-11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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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逆鳞是要就此停笔了吗?满库姐姐,不要啊。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8楼2014-02-07 0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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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留地该浇水啦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9楼2014-02-10 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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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终于看到了预告片,眼神真抓人呢,让人看了又看。经历了军队生活阔别银幕几年的那个男人终于来了....让我们再耐心等等......
                            就此想到花花的逆鳞哈~~~~~~~~


                            150楼2014-03-25 20:44
                            收起回复
                              花花 《逆鳞》不更了吗?好久没看 以为积攒了很多 但发现好像一月以后就没更了?


                              IP属地:河北来自iPhone客户端151楼2014-04-22 1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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