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的女儿吧 关注:44贴子:1,159
  • 2回复贴,共1

长生劫(摘自《绯雪倾城(妖魅倾城)》) by 月如刀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很久以前,我有另一个名字,叫夜雪。
  那时我还是西方长风王族的储君,虽然这个可笑的爵位跟那些无聊的族人一样,丝毫提不起我半点兴趣,怎奈尊贵的父王陛下此生只得这一个儿子,于我,于他,都是没得选择的事。
  长风族与异界其他族群的不同之处在于,我们生而不老。父辈曾是创世神的部下,在远古时代平定四方妖邪巨恶的战争中立下不世之功,所以阖族老少才得到神的眷顾,拥有永生之躯,除非遭遇横祸,形神俱灭,否则永远也不用经受死亡的痛苦。
  神是钟爱我们的,但后来的事实证明,至少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这礼物着实太重了些。
  早在漫长得让人绝望的孩提时代,我的心就已经成熟得几近腐烂。长风族人丁并不兴旺,又或者说,是极其不兴旺,千秋万载,也未见得能有一个新面孔呱呱坠地,繁衍生息是为了弥补衰老死亡造成的空缺,如果不老不死,新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作为一个生来便没什么意义的储君,每日对着周遭千年不变的族人,久了,看见他们的面孔,就想呕吐。
  于是成年后我开始四处游荡,经常是孤身来去,不带任何侍从。人间妖界形色各异的芸芸万物,多少给我带来些活着的兴趣,但那样的兴趣到底能保持多久,我也不知道。
  某个秋日,我到南方去,原本只想呼吸一下海边微咸而湿润的空气,却在路经初月部族领地的时候,受到了部族首领的邀请。
  后世流传,长风族的储君被初月无忧的一支舞迷住,从此背离自己的族人,追随于她左右。
  并非以讹传讹,但也不尽其然。
  那场盛宴上吸引了我的,除去翩若惊鸿的舞蹈,还有她的眼睛、她的容颜、她的长发、她的身体、她的微笑、她的气息,其实不需舞蹈,这女子的生命本来就是最娇艳也最鲜活的存在,而这种娇艳和鲜活,是长风族中那些寿比南山的优雅淑女们从来都不具备的。
  第一眼看见她,我的心开始隐隐作痛,找不到原因,只是觉得,不想再到其他的地方去。
  我曾经想给自己对她的迷恋找个注解,却又发现,所谓迷恋这回事,原本就不需要任何注解。
  一朵花若能教我心痛,我便会原地驻守,直到她枯萎,一泓水若能教我心痛,我便会掬起饮下,让她融进我的血脉。
  现在,教我心痛的是人间一个有血有肉的女子,除了爱上她,迷恋她,我再没有任何选择。
  此后数年我便在初月部族的领地上盘桓,每日里看着她的笑靥,听着她的歌声,日子过得如流水一般。
  人类是奇怪的东西,他们身体羸弱却又极其好斗,初月部族与其他人类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们生来具有更强的力量,因此,也就怀着更多的野心。
  我知道她的野心,但也只将那当成孩子般的争强好胜,况且弱肉强食本就是这世界亘古不变的法则,初月部族想要生存,战争在所难免。
  我帮助她抵御外敌,杀伐侵掠,赢得每一场她所向往的胜利,初月族人视我为神,而我想看见的,只是她每晚蜷缩在我怀中,安心熟睡的样子。


1楼2013-05-26 15:56回复
      极北之地的夜风凛冽入骨,荒烟蔓草间,她安静地坐着,远处,雪狐王琰的背影已经湮没在苍茫的暮色中。
      妖的悲悯最终遏止不住人的欲望,决战已迫在眉睫,而对于我来说,这原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王帐里炭火燃得正暖,她的指尖却冰凉如玉,我默然地将她轻放在床榻上,想要转身离开时,却被她拉住了衣袖。
      “最后一个晚上,你都不想陪着我么?”
      我至今不清楚,她所谓的最后一个晚上,是指决战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还是我们两人的最后一个晚上,也至今没有机会再问。当她柔软的嘴唇吻上我的胸口,所有事情都变得无关紧要。
      我们在铺着雪白兽皮的卧榻上缱绻纠缠,耗尽最后一丝热情和体力,心中的惆怅无法言喻,却也因此而变得更加疯狂,不知过了多久,我拥着她沉沉入睡,隐约之间,有冰冷的液体进入口腔,芬芳清冽,蚀骨销魂。
      忘乡……
      我没有惊诧或者愤怒,那毫无意义,当深深的醉意伴着唇齿间柔润而微苦的酒香袭来,我睁开眼睛,无声地望着她。
      血红色“忘乡”在剔透的白玉盏中摇荡,她的眼眸温柔如春水,又莫名地让人觉得悲伤。
      “睡吧。”她说,“等你睡醒的时候,一切都会不同。”
      冰凉的吻落下来,轻轻印在我的额头上,我想揽她入怀,却发现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已经消失殆尽。
      于是我只能看着她走出王帐,现在想来,便如同看着她走进地狱。
      “我在马厩里给你留了东西,如果明天我回不来,你就去看看吧。”
      挑帘而出的时候,她回过头来,嫣然一笑。轻浅的笑容印在我因“忘乡”而逐渐模糊起来的意识里,也印在此后数千年乏味而漫长的岁月中。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她的微笑。
      ……
      当旭日初升,晨光普照万物,我在初月部族空旷的营地上逡巡,四顾无言。
      说空旷也许不那么确切,除了她之外,几乎所有的人都还在这里,只是被夺走了呼吸和魂魄,变成一具具泥土朽木般毫无生机的尸体,僵冷地横陈在雪原边界广袤而沉寂的山野间。
      用诸如“屠场”或者“地狱”之类的言辞,已无法形容那样的惨烈和凄凉。
      两行殷红的足迹孤独沿向远处,像是每一步都浸透了鲜血,那是噬魂之术用到极致时才会有的颜色,她将整个部族的力量集于自身,也毁去了作为人类的最后一丝情感和牵绊,或者说从昨夜开始,她已幻化成魔。
      我朝着雪原的方向飞驰,却不知道此去到底要做些什么。
      加入一场战斗?
      拯救一个女子?
      抑或,挽回一段注定难以挽回的宿命?
      但我最终什么也没有做到,当天空中彩云奔涌,刻满上古图腾的青铜色巨门在雪山绝顶缓缓洞开又悄然关闭,我顿住脚步,心绪如万年死水般沉寂无波。
      一切,都太迟了……


    3楼2013-05-26 15:57
    回复
        此役之后初月部落在南方的残余很快被妖族剿杀殆尽,盛极一时的人类族群自此从世上销声匿迹,雪狐王族仍旧固守着极北之地,洪荒之门的神话对于他们渐渐变得讳莫如深,而长风族,我的父亲和家人们,却在某个我不知道的日子里悄然迁离了西方的领地,用一种无声而决绝的方式抛弃了我,也躲避开整个世界,至今再没有半点音讯。
        我并不伤感,只是有些奇怪,原以为我那尊贵而爱惜羽毛的父王,必然会以雷霆之怒来惩罚甚至铲除掉我这罪无可恕的逆子。
        果真如此,倒也清净了。
        在初月族营地的马厩里,我找到了她留给我的“东西”,一个刚出世不久,漂亮的婴儿。
        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应该是军中厨娘的孩子,父亲于数月前战死,母亲也在那场突如其来的瘟疫中染病而亡,他是整个族群中最晚来到这世间的人,现在,却又成了最孤单的一个。
        我不知道她在杀死所有的人以后,为什么要独独留下他,是想延续初月部族的血脉,还是因为他赤条条而来,身上没有任何可以夺取的东西?
        但这也并不重要,既然是她留下来的生命,那就让他在世上生根发芽吧。
        我抱着他离开,身后,熊熊烈焰漫过尸横遍野的大地,烧红了半个天空。自那日起世间再没有初月部族,也再没有初月无忧和夜雪,除了那些刻意记住他们的人之外,那些名字将会慢慢被整个世界遗忘。


      6楼2013-05-26 16:00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