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守候,甘之如饴
他走了,最终他还是走了,徒留空壳。颜氏痴痴的望着纳兰成德的遗体,那双清澈慧明的眼方才闭上,儒雅的面容犹带余温。他临终前嘱咐她可再嫁,再嫁?她,不愿意,她,宁可守着这宅子,替他守着。他不同意,从始至终,他都带着微笑,对他而言死是最好的终结与解脱,这也是他唯一的解脱。他,解脱了
两行泪滑落在他的鬓角,颜氏是个素日里沉静惯了的人,此时虽怮,却也是以帕掩了口鼻的低声抽泣。纳兰明珠、官氏等人已是哀鸣不已,而她仅仅是默然低泣,亦如她多年来默无声息的守护
她也是仰慕着他呵,如那满京华的女子一般仰慕着他。她曾在前朝奢华的旧迹——金井 阑边与他相遇,那是三月三外出踏青的日子,人异常的多,她在茫茫人海中望见了他,在井阑边相遇、攀谈,他们怀古论今,、谈诗论词,好不自在。她知道他爱着他的表妹,深埋心事而不提,两人只为朋友,渐渐的,几年过去了,他娶了妻子,伉俪情深,她也默默地为他祝福,本是以为自己对他的情淡了,可是当父亲告诉她,她即将成为纳兰成德的侧室时,她方才知道,自己依旧因此欣喜,自己,忘不了
她进了纳兰府,默默地看着他与正妻卢氏的恩爱,卢氏是个温婉友善的女子,生性纯良可爱,对于颜氏的到来并未有过多的言语与不满,也很是善待自己,可是颜氏知道,她是为了顾全大局,尽管成德不爱自己,自己只是明珠夫妇为儿子找的妾室,说白了就是一个生儿育女的工具,但哪个女人又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呢?可卢氏却没有给她过任何难堪,卢氏善待她,真心的将她当成姐妹,又再妊娠期间细心的照顾照顾她,对富格也很好,就像是对待她自己的孩子一般,这点点滴滴,颜氏都记在心里,便也就放下了心里的芥蒂,本分的做一个侧室,本分的协助卢氏管理着内宅。卢氏产子后十分虚弱,于是,当年的情景重现在了颜氏的身上,她忙前忙后的照顾着卢氏,也吩咐了下人需细心,可或许是上天的意愿吧,卢氏还是受了凉,缠绵病榻一个月后,逝世了。阖府上下都为这位善良的夫人逝世感到悲伤,尤其是深爱她的纳兰成德,他的伤,他的痛,颜氏都一一看在眼里,此时,能安慰他、陪着他的,也只有她了,可是她没有去抢夺正室之位,不光是因为家族地位,更多的是因为她不能替代卢氏给他一份他能接受的爱,所以,她选择了默默守护
成德为卢氏守了好些日子,颜氏也默默的陪着他。一日,成德在书房为卢氏作词,已是傍晚,颜氏端了饭菜来,敲门进入却意外听到他唤着卢氏的名,看见他在见到自己时遮掩不住的失望,心里是无尽的悲凉。他是不愿娶续弦的,可是却不能一直守下去,卢氏逝世一年后终于下葬,成德迫不得已娶了新妇。新妇是官家的女儿,虽是未曾读过书,却也是个纯净贤淑的女子,待纳兰容若、待颜氏,丝毫不输给卢氏的
就这样,颜氏就这样一日复一日的守着自己的本分,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协助着官氏,就这样一次次的听着下人们谈论的沈宛--他的红颜知己,就这样年复一年的守候着他。可是他仍是走了,在五月三十,在这个八年前曾令他哀痛的日子里,含笑而终。他,解脱了,抛下一切的羁绊走了,徒留她,独自垂泪到天明。
天明了,她的悲伤敛了,只剩下眸间淡淡的哀伤,那是掩不住的痛。因为官氏的伤心过度,操办后府事件的重任落在了她肩上。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接待着前来吊唁的人群,默默地望着那些人脸上或真或假的伤痛,她,只是默默地看着。顾贞观来过,严荪友来过,徐乾学、徐元文来过,留下了他们的祭文与哀痛,对这位天之骄子过早的逝去的哀痛。办完一天的事后,她会走进他的灵堂,守着他,像怕脚步声惊扰了他似的,总是轻轻的行之他身边,默默地跪在他灵前,只有在这时,她的悲伤才会全然显露出来,轻轻的抱着他冰冷的身躯说着她一辈子都没有说出过的心事,只是,他,不会再如以往一般对她微笑。
日子总会一天天过去,纳兰成德下葬入了祖坟;官氏改了嫁,与新的夫婿过的美满;沈宛过了世,遗留下他的孩子流落在民间无人知晓;纳兰明珠虽仍是哀恸,却也不再像当初一般止不住泪流。只有她,只有还依旧守着他的灵位,她的年华走了,担子落在子女身上。于是,她守着她的灵位,常伴青灯古佛,逐渐年老体衰
“爷,绯玉来寻您了......”她怀着如此的念头,陷入了永久的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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