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莎松了口气。她把止血药膏挤在对方的伤口上,那伤口应该是整齐的刀伤,却在边缘有些奇怪的溃烂痕迹。罗莎就着烛火仔细观察伤口,并没有化脓,但是裂口边缘的溃烂痕迹极其明显。罗莎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很担心,但是加米尔看来并没有事,他也没有因伤口感染而发热,也没有其他的任何不良症状。罗莎只得把伤口敷上药膏,再缠上厚厚的一层纱布。那止血药膏似乎极具功效,没过一会儿,已经没有从纱布上继续渗出的红色了。罗莎这才放心。
“那么……既然蒂利是圣杯八,他在为谁卖命?”罗莎帮对方一层层扣好衣服,她仍然没有抬头。
加米尔没有说话。
罗莎不解地抬起头,看到跳动的烛火中对方脸孔上凝重的神色。
“圣杯国王?王后?”罗莎试探着问。加米尔摇了摇头。
过了好一会儿,加米尔轻轻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真相,但是凭你我二人之力,无异于以卵击石。”
罗莎盯着他。
加米尔又犹豫了一下,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最终鼓足勇气开口,“在巴黎城西郊有一座格雷陶尔庄园,蒂利的主人就住在那里。”
“格雷陶尔?你是说……”罗莎直直地看着加米尔,眼中流出紧张、兴奋与不可置信的闪光,“格雷陶尔……”她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灰塔庄园?”
加米尔点点头。
——大阿尔克纳第十六张牌,塔(THE TOWER)。
血族最高统帅,长老会成员,位列二十一长老之一的“塔”。拉密那家族毕生使命,找出并除掉这些潜藏在人类社会中的黑暗势力——罗莎的祖辈穷极一生也未必碰到一位圣杯或者钱币,而现在,二十一长老中的“塔”居然就在这里,就在巴黎!罗莎激动了。
“不要去,”加米尔拉住罗莎的手。微弱的烛火跳动在他眼睛里,闪现出一种混合了担忧、恐惧、关切甚至还有爱恋的复杂情绪。“不要去,”他重复,手上加大了力道,强迫罗莎抬起头凝视着自己的眼睛。“你完全没有概念,他们到底有多可怕……”加米尔哆嗦起来,他的手指完全没有温度。罗莎反握住他的手。如白瓷一般细腻的触感,但是冰冷,因失血过多而虚弱地颤抖着。
罗莎捧起加米尔的手。她不知道如何可以让这些纤细苍白的手指温暖起来,她把它们放到自己脸畔。她的脸仍因兴奋而某种未知的力量发热而滚烫,在烛火里闪现着红彤彤的光。
“不要去……”加米尔的声音很轻,仿佛从幽深的地道深处传来的回音一样,“不要去,罗莎,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但是他们知道我们的存在,”罗莎凝视着加米尔绝望的眼睛,她的手仍握着加米尔的手,“他们会来找我,他们会来找你。”
加米尔眼中露出了恐惧,他看着罗莎,良久,目光慢慢回复温柔。“但是我们可以逃走,不是么?”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缕梦幻。
“你还不清楚他们的实力,”罗莎苦笑摇头,“他们会追踪我们至天涯海角。何况,这亦是我家族使命。我的祖辈父辈已经为之奋斗了一生,我们整个拉密那家族,已经为之战斗了几千年。这是我们生存的唯一目的,也是我活着的唯一理由。”
“只为了战斗?”加米尔凝视着罗莎的眼睛,他眉头微皱,脸上流露出痛惜和不解,烛光跳动在他温柔的眼瞳里,他的手仍然拉着罗莎的手。
罗莎避开对方的眼神。她点头。“我在十六岁那一年就发了誓,毕生为消除黑暗势力而战斗,哪怕赌上我的生命。”
“可是人的一生不只有战斗,不只有仇恨与憎恶,”加米尔轻轻的说,“还有情感,还有爱。”
罗莎抬起头,对方闪亮的眼睛正深深地注视着自己,像月长石上镶嵌的绝色珠宝。他的皮肤是如此洁白,他嘴唇的弧线是如此完美。他一直在看着自己,用一种复杂的,自己从未体会过,也从未见过的眼神。就好像是塞纳河桥下亲昵的情侣,像是泰晤士河上交颈缠绵的天鹅,像相濡以沫的鱼,像比翼齐飞的鸟,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罗莎的心头滋长,就好像早先种下的小火星,突然得到了能量,于是肆无忌惮地膨胀起来,成长起来。
“如果你的决定是战斗,我也会赌上我的生命。”加米尔握紧罗莎的手,“我会做你的盾,做你的剑,我会在你身边。”
罗莎愣住了。她望向加米尔,对方的眼睛里已经消除了原先的恐惧,换而是一种绝对的坚定与信任,他身受重伤,面色苍白,但他却如此信任而勇敢地凝视着自己。罗莎深受感动。
“可是,你的伤……”罗莎犹豫地望着加米尔被鲜血浸透的衣服,其实她想说“你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看到对方坚定的眼神,她说不出口,只是担忧地看着他腰上的绷带,眉心紧紧锁在了一起。
“你以为只有菲尔逊那种人才会使剑?”像是看穿了罗莎的心意,加米尔笑,“我同样受过正统的剑术训练,我不会碍手碍脚。”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罗莎赶紧解释,“我是说……你的伤……”
“我没有你想得那么软弱,”加米尔拍了下自己腰间的绷带,疼痛让他呲牙咧嘴,但是随后他笑了,“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在我养伤期间我们可以准备东西,而且你也需要时间记住格雷陶尔庄园的地图。”
“你有地图?”
“我毕竟在那里工作过,”加米尔苦笑,“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偏差,应该会帮上你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