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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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租。这其实是一个极其暧昧的词。
你甚至可以说它从某些方面来讲和结婚真是一样的，横看竖看都是合法同居。
只是投资都有风险，选择必须慎重。
有的组合可以如鱼得水你侬我侬其乐融融，而有的组合，那只剩让人有回头翻黄历查查当日是否诸事不利的冲动。
不幸而死蠢的是，他们属于后者。
当时的现实条件是，尤斯塔斯属于刚找到工作的试用型实用人才，要挺直腰板月供老头老太太首付下自个儿的房产并保证不吃紧，实在是压力山大——当然承不承认只是嘴不嘴硬而已。
反正生活从天而降，任谁都得匍匐。
在温饱问题面前，一切热血和轻狂都是空中上层建筑。
而背井离乡读研读到一半的特拉法尔加，则是在另一位甲方续租条款那白纸黑字翻了小半倍的钱提下，直接对着面前的市侩褶子脸，竖了此处不留爷的中指。
只是他懒得这个时候才条条款款签字公章地想起折腾回学校去呆着，或者说他也不想始终停留在一处固定不变的逼仄风景里，让知觉被磨蚀。
由此，因各种不可抗力十八弯九连环的强行机缘巧合，两人一拍即——其实没怎么拍拢。
不仅没立合，还差点当场就地解散了。
因为在双方初步建交最后的关键环节里，特拉法尔加忽然轻描淡写地丢出了一句玩笑：
“不用太感谢我替你买房子。以身相许就可以了，当家的。”
对于后半句话尤斯塔斯当然可以拨乱反正，我的房子听我的。
再说了，不管怎么合计，都只能说是特拉法尔加自投罗网地过了门，顺便还把自己重要的青春金钱和回忆，一同砌进了这里的砖体墙缝里。
——而前半句话。
实在太伤人的小算盘心思和面子了。还偏生让人无从反驳。
就像兜转个一来二去，两头都是死路那样，能不让人火大胸闷肾上腺素飙升么。
况且明明都说与陌生人相处要谦虚有礼保持距离了。
而特拉法尔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头出来的歹人，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地，居然上来就给人的情绪毫不留情直接照窟窿级别的血肉模糊上戳。
……虽然对方在有生之年里，也没怎么对“谦逊有礼”这几个字顾名思义地身体力行过。
但这从本质上来讲，也并不是件彼此彼此承让承让的事。
况且。
不是碰见了克上了才是命运作祟，而是结局早就写好，只等齿轮咬合。
* * *

* * *
有一个众人都喜闻乐见的欢乐开头，但结尾时趋势骤转地虐了BE了，那是坑爹。
但是碰上一个乌七八糟不知所云的开始，末了还能大家凑合着乐呵，那就是混沌了。
高高在上的莫测的混乱的混沌。
虽然你要问尤斯塔斯，他只会吊着眼睛告诉你啧哪有那么麻烦，过得下去就继续过呗。
男人嘛，光是彼此混熟还是很容易的。
但如果要追求量的提高质的飞跃，将感情上升成能一边怒其不争果然我还是为国家掐死你个一无是处的以节约资源好了，一边死皮赖脸不离不弃得了吧傻孩子除了老子还有谁舍得鸟你——的兄弟级别，那就前途未卜好走不送了。
两人一个朝九晚五型的一个早出晚归型的，就工作日而言，能彼此当面碰上，操作性不强。
到了周末呢，尤斯塔斯主外，具体负责四处游荡，拉帮结伙到处海皮；而特拉法尔加主内，主要负责一宅到底，懒死决不挪窝。
有说法是，会忘记带钥匙，是因为有人在家里等你的温馨。
但其实，这句话被尤斯塔斯狠狠摔在南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倒不是说文艺就是本砖头书，你拿它怎样**都成——包括你嚷嚷要砸谁，那重量手感都特别能唬人。
而是。每次他午夜时分蹲在外面三敲绝情门，听话咱别闹了影响到邻居休息不好的时候，特拉法尔加都是开锁之后直接抬脚哐当往外踹的。
顺便附赠睡眠不足的黑眼圈两枚，以及再有下次你最好自觉给老子横死街头的被迫起床低气压冰渣子一堆。
然后尤斯塔斯盯着自己名下的家门，每次都会想，你说这货怎么就从来没觉得过脚疼。
除此以外。如果处于不诈人不扎人平和状态，特拉法尔加其实很好相处。
……虽然这种比较理想的状态，它是随机出现的。
但是介于特拉法尔加具备按时拾掇屋子、以及确保两人不会断粮缺货的优秀功能，从不让生活琐事过脑的尤斯塔斯还是觉得现状挺好。
所以有一次他一边理直气壮抄着手看特拉法尔加弯腰扫地，一边占便宜地得瑟说“哎这么贤惠的真是不好找啊，老子都想娶你了。可惜你有嫂子了啧啧。”
结果特拉法尔加转身走开须臾，回头就手拿一条湿抹布直接扣在他的脸上。末了对着他气急败坏的骂骂咧咧，由衷气定神闲语重心长：“那什么时候把儿媳妇儿带回来让爹瞅瞅？——去把桌子柜子那些给擦了，当家的。/”
“……”
不说还好，最后三个字在这么家居的场景里面蹦出来，连刚招摇了女朋友的尤斯塔斯都不得不承认，妈的怎么老子觉得这才更像是在过结婚三年后的生活呢。
* * *

* * *
不然怎么都说一语成谶祸不单行呢。
等尤斯塔斯发现两人性格上那点针尖麦芒实在算不得什么，两人八字上那铁板钉钉的相生相克才真正让他肉疼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真不是有针对性，而是控制变量法。
在特拉法尔加出现以前，他真没那么倒霉。

* * *
当年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尤斯塔斯睡过了抢夺选修课的最佳时期。
等他一觉转醒，被人告知兄弟你还是继续睡吧、反正现在也断网了你什么都干不成的时候，他的脸色就和窗外的天色一样乌漆抹黑。
而后来凑数补选的那门什么心理健康课，真是对不住，他就去过三次。
第一次摸清情况，老师是个不用点名挽留学生的有志女青年。
第二次问清论文，题目字数到手之后剩下的就都交给百度了。
第三次提交走人。
但是为什么他对这样的课都还留有印象呢。
因为女青年的底线是，没把前两节课听完，你们休想一听论文题目就拎着包从后门走人。
于是他就安然地往桌上一趴，睡去。
中间迷糊醒过一次，似乎听到轻快的女声在说着什么爱情就是一心一意心里只装着那个人。
然后他在心里靠了一声。不是吧这都有人回答问题。
……
然后这个问题就一直被丢在记忆的墙角，落满了灰。
直到他现在切实体会到了这真是一个大问题。
他让自家娇滴滴的女朋友，一脚稳准狠地给蹬了。
甚至都没有当面说。
电话那边是嘈杂的人声。似乎什么地方在举办几周年的庆典，但那样的热闹和他无关。
然后就是通俗的我也很难过但是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呜呜呜。
他郁闷半晌这哪能啊。哪里没有你哪里都有你吧。
你当老子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是些什么啊，翻脸不认人好说，怎么法制社会还能不认帐啊。
那边又说怎么不是你根本没有全心全意对我只爱我一个呜呜呜。
靠。
尤斯塔斯让那边哭得心烦，又完全不知道这是在唱哪一出地没有弄明白个所以然。
所以火气就直往上撺掇了。
心想妈的女人就是麻烦，生气了要宠，吃醋了要哄，居然还莫名其妙抽什么风。难道老子要把心挖出来给你看吗。
或者说真血淋淋摆你面前的时候，***能保证不两眼一翻地厥过去吗真是的。
总之。他算是直接把手机拽到面前来，扔了句那行你自己想想清楚看着办吧。
就撂了电话。
横眉竖眼的暴躁，就像忘了对方其实看不见他的表情。
当天夜里，特拉法尔加晚归。
进门之后转身就看见本来应该幸福约会中的尤斯塔斯，两手搭在沙发背上仰头靠着。
面前一堆啤酒瓶罐，茶几的玻璃板上也摁着好几个烟头。
有情况。
特拉法尔加立刻这么想，但一时没有决定要不要问。
毕竟吃力不讨好的关心，和直接的刺探没什么区别。
于是钥匙扔在桌面叮当作响，他说：“这么晚了还在看门，你可真是尽忠职守。”
换平时，尤斯塔斯不说上去报以一句亲切问候的老拳，至少弯酸反击回去是绝不含糊掺水的。
但现在，只是抬起头盯了他一眼，又倒了回去。
半晌才补了一句嗓音低哑的“老子这不是在等你回来暖床吗。”出来。
然后特拉法尔加继续想，就这嚣张家伙难得情绪耷拉的样子，不拍照留念实在太可耻了。
但是没有办法，可耻总比无耻好。
世人是人都应该懂得，至少别去刺激人家流血的小心灵。
所以特拉法尔加就一拐两拐地过去尤斯塔斯身边坐着了。
态度明确立场坚定，得，大不了今晚不睡了，你想说什么我听着，你想干什么我看着。
你要敢什么动静都没有地直接给我睡过去，那也行。事后让我揍两拳，咱俩扯平。
结果抱着如此温馨治愈的态度安静了没一会儿，对方来了句：“特拉法尔加，你说我是不是有问题。”
这句话实在太震撼了。特拉法尔加一腔自认的关怀体恤，当场掉了一地捡都捡不起来。
不是，谁知道你说什么有问题啊大哥。
还有话说这么严肃的场合，蹦出一句这么句模棱两可的话真的没问题吗。
“……”伸手去拍对方的肩，言辞恳切，“年轻人，讳疾忌医是不好的。要是你的问题是什么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需求不满，那我就去睡了。明天中午之前不要叫醒我。”
尤斯塔斯断电了半天，用超乎平时三倍的时间消化了这句尖削，才弹身起来去揪特拉法尔加衣领：“靠老子没跟你在说一回事，***认真点行不！！！”
而瞬间被扑面而来混合着烟草气息的酒味给包围的特拉法尔加，身子不被察觉地一僵，才皱着眉往下拽对方的手，揪得太紧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那你不得先放开吗。”
结果尤斯塔斯又反应了一会儿，才松手。
却没有往后退开，而是直接两手一环照着特拉法尔加的肩就圈上去了。
顺便还把死沉的脑袋搁在了对方的肩窝上：“去去去，烦着呢。”
所以说这一边往外赶人一边又把人箍在怀里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啊靠！
特拉法尔加吐槽无力，便任劳任怨仰头看着天花板给抱了三十秒，自觉肢体碰触的安慰算是给够了自己的义务也尽到了，就凝神静气地一个回首反推，把这结构松散的拥抱给从头拆掉了。
然后他站起身来无意识地活动了几下，就像想要挥开之前忽然席卷全身的僵滞不适感那样。
再转身走开，自嘲地想，真是定力不够道行不深啊，让抱一下都这么大反映。
不过还好那家伙现在注意力涣散，应该是感觉不到的。
而等他泡好一杯浓茶回来，对方已经歪七扭八地死在沙发上睡去了。
表情依然停留在阴云不散的纠结。
那么既然事已至此。
他不能说就这么不管不顾任其自生自灭，但又没有心情去逆那什么该死的体格差。
于是最后决定，去对方的房间抱出了被子，再披头把对方盖了个密不透风。
其间没怎么睡实诚的对方有恃无恐一通乱动。不是把被子踢下去大半就是差点把自己给滚地板上去。
特拉法尔加那实在是看在眼底火在心里啊，心想酒品反映人品套你真是太贴切了，老实点少挑战别人的耐心库存不行吗。
再动。再他妈乱动老子可就直接把茶往你脸上泼了啊。
要是烫掉两块皮千万别客气，算我的。
* * *

* * *
刺【激。
这是一种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的人，才会去追求的东西。
要是每天生活在里面，除了需要精神足够坚强，还需要神【经足够坚韧。
饶是尤斯塔斯自认足够皮糙肉厚耐打抗摔，这一波一波间断不了的激流勇进下来，也终于光荣负伤流【血了。
本来前些日子被甩那会儿，他也不是因为失恋才喝多的。
那种心有千千结的没用情【调，他不稀罕，也不会玩。
而是因为。
他越喝越归纳总结得越清【醒，为什么明明算是失去了心里早已习惯的一块，他却没有旁人口耳相传的那么揪心难受过不下去了。
然后越清【醒越得不到结论，他就越喝。
女人当时的说法是因为没有得到他全心全意的爱。
而他直到现在都还在纳闷所谓的全心全意究竟是什么。
是随时随地都在念在想，以至于开车撞树走路撞墙；还是开口闭口都是一个人，就像昭告不了天下就会失去那样无药可救。
或者一颗心彻底拴在对方身上，以对方的话为指令准则，为履行标准，如此这般，失去了自主意识还甘之如饴的盲从。
那愚蠢得实在可笑不是吗。
他这么觉得。

他甚至没觉得恋情是多么惊天动地的事。也不该是。
难道不是水到渠成两个人在一起生活磨合，到最后习惯了对方的性格气息秉性，因而不可或缺无法替代。
就可以了吗。
至于谁谁和谁谁在屏幕里文字里对月而萌相守一生不离不弃，那实在高于生活太多了。
供奉起来可以。休闲娱乐可以。
但要得到，还是醒醒省省吧。
而狗血的是，他这个歪【曲不良近乎冷漠的态度，偏偏又被生活所映证。

其实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就在熙攘街头，碰见自己的理论前女友，勾着位海归高富帅的臂弯，笑靥如花简直不食人间烟火。
然后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也就是理论转变成了实际而已。
虽然不可能让人不若有所思若有所失那么一下子。
但怎么回事转念一想，也不过就是如果老子没有那套名义上的房子，是不是连听，都听不到对方一句水润色泽雾里看花的一辈子。
末了他回头审视一番自己中了两枪的自尊自信，然后还有什么呢。
还有什么应该算是很重要的东西吧。但他为啥就没怎么感觉到呢。
……所以不得不说。
哪怕只是急于脱身的借口。某种程度上，对方对他的指责，实在一针见血。
* * *

* * *
然后一切都乱了套了。
错误的时间轴碾过，留下一地无从收拾的零乱，再浩浩向前。
不管不顾。
平时惯例的群聚，让一个加班赶方案的一个陪女友逛街的一个头天喝过一轮现在还在头疼的给彻底搅坏了。
而平白空出了大段时间的尤斯塔斯中气十足挨个吼完，最后也只能无聊地翻着电视台怨念，靠，要不要都这么赶巧的。
难道这些家伙联合起来耍人不成。
但这有什么必要呢。
他们现在早过了还有心思和幼稚去开这些玩笑的年纪。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了。
尤斯塔斯这么百无聊赖地想。
再后知后觉这种酸而置身事外的论调，就在刚开始的一年前，也应该只有特拉法尔加才会用。
这可真是不得了的同化。他以前才不会这么娓娓而来去想这些有的没有的。
但那连年周末死宅的肇事者，偏偏今天又招呼不打地出了门，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于是两边都被丢下的多余的尤斯塔斯，继续胸闷。
本来说走到阳台上眺望眺望舒展筋骨什么的应该好些了吧，但又似乎好过头了——就舒展筋骨这方面，至少他是彻底做到了。
因为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眼皮底下一蠕一动的，就仔细看了一眼。
不看还好，一看他就不得不感叹自家小区的生态多么平衡，人与自然多么和谐共处了。
——所以说我靠这只在假装自己快被晒死的四脚蛇是怎么回事啊！！！
尤斯塔斯眼皮一跳，抬脚就准备送它一程。
结果没想到。看起来气息奄奄欲断黄泉的对方忒有精神，窜起身就卯足劲了的，以让人惊叹这身体构造简直鬼斧神工的小身板，愣是从门缝挤了进去。
这还了得。
尤斯塔斯立即掉转方向追了上去。
什么沙发过道卫生间，都让狡猾的地方凭借身材优势给逃掉了。最后躲在看不见摸不着的一块阴影里，我就不出来你咋地地嚣张了。
于是尤斯塔斯都让它给气乐了。
嘿，小样，核辐射都没有你就敢把自己当哥斯拉啊，真有你的。
然后他回头就从壁柜里摸了一罐杀虫剂出来——好吧，虽然对象的确不太对。
但能达到把它赶出原地的初衷就可以了。
本着这个心情，他用力摇晃了两下罐子，然后露齿一笑使劲一摁。
嗞——
由于误估面前死角的纵深，他当场就让迎面反弹的喷雾给迷得泪流满面了。
等他立刻飞快弹起身跑到水龙头边，打开就是一阵连头带脸的猛搓，顺便一边深切鄙视自己丢人都丢到物种外了的行径，再一抹脸转头奔出去看时。
发现积极因素是，人造家居生化武器果然值得信赖。莫名遭到敌袭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小家伙跑得那叫一个四处撞墙。他看着都疼。
而消极因素在于，小家伙跑走的方向，是特拉法尔加那个针对性洁癖的房间。
没有被邀请也没有被拒绝。但他真没怎么进去过。
只是他知道特拉法尔加不讨厌老鼠但极其厌恶蟑螂，而他想了很久都没能最终定性四脚蛇更接近两者之间的哪个。
那就通通除之后快好了。
毕竟身为房东必须创造良好的住房环境，这是义务。
于是他就一脚堂皇地踩进去了。
小家伙正趴在特拉法尔加的书上摇头摆尾呢。
尤斯塔斯无言半晌，心想你可千万别给老子踩两个脚印在上面留念，老子难得去解释。咱私了就好了。然后他继续往前靠拢试图包抄。
最后还有几尺远的时候，他开始思考战略。
你说往前扑吧，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那还实在够折腾。你说不扑吧，这么一寸一磨地挪过去，对方趁机逃掉的机会简直大大地有。
这么纠结了半天。最好还是小家伙悠闲的尾巴一甩帮他解决问题了。
扑！必须扑！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能速战速决啊！凭什么他难得的休息时间得耗在跟一只四脚蛇你追我赶打情骂俏上啊！

这么决定后，他立刻龇着牙往前抢占有利地形地强攻了。
只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啊。什么事光有模拟计算都是不够的。
总之，他也不知道究竟是特拉法尔加摆东西的方式有问题，还是他的进攻路线有偏差。
反正一阵啊咦我靠哐当稀里哗啦之后的战果是，小家伙随身限量版尾巴一条，以及对其暂时的驱逐出境。
而亏损是，特拉法尔加散落一地的书籍三本纸盒一个。照片及纸张若干。
然后低头看着面前一摊狼藉整个口胡了好几分钟的尤斯塔斯，心想这下可好，再怎么还原案发现场那家伙都肯定能看出事来。现场只有一个，但漏洞百出啊简直。
况且特注一点憋屈的是——他也不知道现场之前是什么样子吧话说！
明明他舍得好心帮忙也就不错了。
想对方除了会惯性刹不住地牙尖嘴利损他几句以外，也没什么好挑的吧。
再说了，这么贴心的房东，他能挑吗有得挑吗他。
本着这个助人为乐的念头，尤斯塔斯弯腰蹲下了。
然后他直接目标明确地，伸手就先把所有掉在地上的正面的背面的压折了脚的照片给全捡了了起来摞了摞。
怎么说呢。照片是什么。记录无疆啊。/
说他一点儿对特拉法尔加的过去感兴趣，那肯定是假的。大家好歹凑一起这么久了，什么感情不好培养啊。
但是他现在的立场又着实微妙，说是正大光明地友爱帮忙吧，但也没经过当事人允许——况且当事人还是很不喜欢被侵探私人空间的那种。
况且再一说，就算他现在立刻义正言辞非礼勿视地走开，特拉法尔加也不一定就会相信他啥也没看见啊。
总之横竖都是一刀。那干嘛不要亏本前的甜头。
这么一想，他便心安理得地开始一张一张地翻。
然后越翻越快越快越急。也顾不上会不会撕扯或者折角了。
而等到最后，也终于让他感觉自己真快把眼睛给瞪脱框了。
然后他直接往地上一坐，心情呈一团乱糟糟的毛线状。
理不出头，但看着就烦。
也说不上什么受不了，或者接受不了，但这来势汹汹突然的神展开，要能一下子乐呵呵淡定地全盘接受，那实在太考验他的消化处理能力了。
他自叹不行。
完了他也忘记自己是怎么草草收拾的残局怎么离开的房间了。倒不是什么突遭打击以致神智空白。他只是注意力完全没能放在其他杂事上去罢了。
后面等他稍微从当机状态恢复过来，心想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嘛现在已经是新世界新时代了，年轻人的事情自己决定就好了，真是的我插什么嘴又和我没关系的时候。
已经坐在沙发上，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顺便倒的一杯水，也早已热成了室温。
又过了会儿，就在他盘算着要不要趁着还有点时间再回特拉法尔加房间去毁尸灭迹时，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而一看见特拉法尔加那张“当家的你看毛看，现在才发现我长得比你帅已经晚了。你还是自觉回炉重铸去吧。顺便帮我倒杯水真实的热死我了，明天坚决不出门了”的生动表情脸。
稍微觉得自己刚缓过来一点了的尤斯塔斯，立刻又决堤似地悲从中来了。
这辈子他就没后悔过几件事。
但其中两件都和特拉法尔加有关。
第一，他真心希望自己没有看过那些照片。什么都不知道确实比较轻松。
退一万步讲，他也不用像现在这样纠结自己到底要怎么摆态度才算端正——虽然他一向是我行我素，懒得管别人的想法的。
第二，他以前实在不该拿特拉法尔加开涮，说什么得了吧小子你这条件能没女朋友吗。
而且能配得上你的妹子肯定耐看，别客气带回来让哥养养眼呗
当时特拉法尔加难得笑而不语久久才回复一句“早就掰了。不过你也别指望求照片，我怕你脆弱的心脏承受不起。”。
当时他一脸阴阳怪气“得了够了啊，过分的谦虚就炫耀了啊欠揍了啊。”
而现在从头再看，特拉法尔加除了隐瞒了最重要的细节以外，完全没说谎。
是的。人家根本没骗人啊。
所以早说这小子这条件怎么能没女朋友呢。
但是这小子这条件，他怎么会怎么能压根就不喜欢妹子呢。
* * *

* * *
然后其实一切没有想象中的麻烦。
因为没有人主动去提起。
无论是尤斯塔斯从照片里发现的。
还是特拉法尔加从被整理得可谓一塌糊涂的照片里发现的。
所以尤斯塔斯没有机会说，其实老子真的无所谓，你喜欢谁或者什么都只是你的事。
而特拉法尔加也没有机会说，当家的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理由或者这中间有什么误会。用不着解释我也愿意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但底线就是底线，而你踩到了。
或者说就像你现在决定做出的一无所知的表象一样，谁没有一点有自己权衡过的隐瞒。
不要说。没有必要说。怎么说又能说什么。
这是一个怪圈，也颠扑不破。
于是也有什么东西，在一层吹弹可破的薄纸下冰消瓦解了。
也可惜覆水难收从来只是结果，才会不管谁表观希望的如何如何。
那么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呢。
或者说。
你看他们不还是照样开着荤素参半的玩笑，照样彼此不留情面地尖削，照样在一些问题上固执己见，说不过口就直接动手。反正大家没谁夸口过自己坦坦荡荡只做君子。
照样抬头不见低头见，让琐屑的生活埋没了口鼻。
没什么改变吧。
希望是。
但事实是，他们的确大部分都没有改变。
但有的玩笑已经开不起了，有人说出来觉得别扭，有人听起来觉得讽刺。
也有的尖削开始有所保留，同样的遣词造句，换了视角，就可以是鄙夷。
有些之前两人从没想到的事，或者至少尤斯塔斯是没有想过的事，依然可以微不足道。
但是转眼，谁有意无意地那么一想，也可以严重到举步维艰。
比如尤斯塔斯又记得带钥匙了。就像以前房子租出去之前那样。
也比如特拉法尔加走得更早回来得更晚，周末也经常见天不见人地彻底放弃宅之萌属性了。
而说到底比如得最多的，还是两人从眼神到肢体的接触齐齐缩水了。
那句话怎么说，身体的反应远比你的嘴你的理智甚至你的思考更加诚实。
虽然他们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因为疏离。
自觉自愿，也更自说自话的疏离。
凭你再怎么下雨天一起没有出门的屋檐，你就是坐个当面对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那心理距离都是怎么都追击不上的好几光年。
这没有办法。
谁都知道这是一道必需迈过的坎，但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去起头，然后之后又能如何。
有些没有唯一解的问题，没有人愿意去尝试。
任谁都是如此。
因为这一问题。没有人先开始。
便更没有人能知道，这样因噎废食如履薄冰的隔阂什么时候能是个尽头。
谁都堵得慌，但越堵越慌，越慌就越固执，自己没有错对方没有错。
但到底是什么错得不堪一击无法修复了。
而越无法修复，就越堵。
——这甚至可以说这是两人之间一种锋利无边的默契。
就像这样一来二去地拖了上一两个月。
该困的困了，该倦的倦了。而有些事情偏也在这时一磨两磨地掉漆脱色，豁开口子露出了真实。
对尤斯塔斯而言，他算是难得耐心地从头理到尾也自认到位了。
别的不说，他以前可是对自家女友都没这么细致地照顾过情绪。
于是他的意思是，还是找个时间表明态度立场，大家有话好好说，开诚布公，别再瞎硌应了。
而对特拉法尔加而言，却更关心租约的即将到期。
——这是一个多么名正言顺，既不冒失也不仓皇的周全理由。
不去解释因为没有解释。不想解决因为没法解决。
有的事情自己都一知半解的想不清楚，语言再一错漏误差，旁人根本懂不了的。
所以此时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快刀斩乱麻。只需一下狠切下去，任什么都能简单地消弭。多么实惠而有效率。
虽然抱歉，他管不了尤斯塔斯会有什么想法。
于是又是一个周末。

而且竟然和以前一样。
特拉法尔加没有外出，而尤斯塔斯忘了带钥匙。
虽然特拉法尔加没有睡觉，而尤斯塔斯实在多喝了一点。
敲完门以后，尤斯塔斯刚清好嗓子准备来一出气壮山河。结果还没等他第一个音发出来，门就被打开了。用手。
目力模糊之中，他觉得特拉法尔加的表情看起来甚至可谓安静祥和。
于是他虚空挥挥手，心想啧这幻觉也他妈太逼真了，怎么看得老子背后有点毛毛的。
而反观特拉法尔加，一看他那不知道在哪个花坛一脚绊倒，周身拈花惹草无数，附赠泥土质朴气息若干；并在毫不在意爬起来之后，又似乎不知道撞上了哪根路灯，扑得正面一片笔直的落灰的造型，无言以对。
实在气虚得无言以对。
虽然尤斯塔斯这个样子，实在为他提供了很多方便。而他要的也是这个效果。
于是合计合计，把人拖浴室里去泡着倒也不亏。
然而将近一个小时过去后，里面的人都还没有出来。
除了那家伙一定是被泡脱了人皮，现在正在积极往回套的腹诽以外，另一个假设让他不怎么情愿但还是挪步过去看了看。
结果不看还好，一看就发现那人根本是一只手挂靠在放满水的浴缸边酣然入梦了。
然后他就站在门边皱死了好半天的眉毛，才冷笑自己怎么忘了这家伙就是有这么能喝能睡得福气。
想着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他也就走上前去再蹲下，一手扶住尤斯塔斯，一手毫不含糊直接往对方脸上招呼：“行了当家的，醒醒，洗洗睡了。”
而莫名受到外力暴力攻击的尤斯塔斯，眼都没睁就先一拳还礼了回去。
特拉法尔加不耐地伸手挡下，结果不成想，直接就那么顺势顺手被扣住了手腕。
“……所以说你这家伙，一喝多就喜欢乱拽人的死性子就是改不了是吧。”
他用轻而诡异的声音这么说完，微眯着眼笑笑，然后冷着表情，开始一根一根用力往下扳对方的手指。
……本来这么做应该很能见效，但这次实在收效不大。
因为对方超乎平时的不屈不挠。
于是乎，特拉法尔加淡定了，半站起身来盘算一下角度，便直接由另一只手探前去揪尤斯塔斯的衣领——所以你这家伙真是不识相啊，非逼我把你摁水里去你才肯清醒清醒么。
但是他这动作做到一半，对方忽然就翻手挣了一下。
而尤斯塔斯不动不要紧，一动就怪力地直接把重心开始后沉的特拉法尔加，呼啦一下直接给推水里去了。
后来等特拉法尔加一身淋湿满目鬼火，抹着眼前水花咳嗽着爬起来的时候，对方已经不知者不罪地继续点着脑袋打瞌睡了。
然后。然后特拉法尔加所有正在进程中的情绪都直接强行关闭地断电了。
或者简单来说，就是那瞬间轰隆隆隆炸裂开去的怒火中烧，彻底爆掉了他运行不稳的CPU，所以瞬间之后，反而什么都重启成了空白。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再做，只是转身拉开两人之间的一点距离，便在旁边溅水冰冷的地砖上坐下了。
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坐了多久，或者其间脑袋里千军万马地过着什么思路场景，总之等他回神过来之后，就是怎么控制都压抑不住从胸腔涌出，滚过喉头，再溢出舌尖的笑。
那声音是他自己都从没听过的喑哑和歇斯底里。
然后他连站起来都懒得，直接用手支撑住了，就往尤斯塔斯那个地方支腿挪靠了过去。
不算并排坐着，但他还是把尤斯塔斯的脸扳到正正的面前。
吐字冰冷机制。
“当家的你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吧。”
“当家的你知道你最近的眼神有多招人厌烦吗。你是没见过我吗，还是我头上长角让你觉得那么稀奇？——不，不是，其实我们都很清楚。但就他妈谁都不愿意说开。但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有什么好看的。或者我用你的说法吧——***一天到晚有意无意盯着老子看毛线啊看！！！有什么好稀奇的！！！”
“连力的作用都是相互的，但凭什么***一看过来双眼就能在我身上戳俩窟窿，还再看再戳！”
“还是说你觉得好奇是吧，没见过活的是吧？或者，怕我看上你？少抬举自己了，你没什么不好安心的，我不饥渴。我挑食。”
“不，也不是。但这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只有，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太鲁莽轻率，也过于自以为是了。”
“想说理解？想说没什么你不在乎？呵，你有什么立场这么说。”
说完这句之后，他扯出一个冷漠厌恶的笑，却也没有犹豫地，靠上前去直接吻上了对方的唇。
虽然那是再简单不过的碰触，只有一下，也只是一瞬。
甚至不比上多少多少年前已经模糊开去的初吻。
然后他退后，也放开了手。任对方继续低垂了头，无知地死睡。
而他继续笑，用尤斯塔斯从没见过的恣肆和轻谑。
那表情就像油彩画糊的面具那样，几年之后重新扣回他的脸上，连他自己都觉得一时习惯不了的违和。
“放心吧。不会染上爱滋的。”
不知道是这么说了之后还是这么笑过之后，他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
就像乌云骤然退散开去，随即满目都是焚烧炙烤的烈日。
而有些在阴影里呆惯的东西，与其等它潮湿久了朽蛀了，却不如让它干涸。
至少还能留个全尸。
于是他挂着嘴角继续笑，起身向外走。
浑身已经湿淋淋的了，所以他也懒得回头在镜子里去看，自己那被水草缠住足踝溺水窒息的扭曲表情。
“……所以你看，当家的，即使这样，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多么可笑。
不过算了。本来也不是什么欢天喜地的开始。
那就心安理得交给混沌去结束吧。
反正人力，除了自己的希望，其余什么都改变不了。
* * *

* * *
又过了几个月。
能想通的早想通了。不能想通的，也就让它们历史遗留悬案了。
但尤斯塔斯最终还是没有去找特拉法尔加。
倒不是不想找，也不是没办法找——那家伙在哪个学校读什么导师喜欢什么，他哪样不知道。
只是如果真去找了之后，又能说什么做什么呢。
他想得出无数被一一否决的可能，所以也就算了。
又不是什么要死要活的受不了。只是不习惯。
就像忽然空出的房间那样，有一点空荡而已。
也说不上多么想念。
只是习惯了有人说话有人贫，有人整理屋子拾掇卫生，有人留守踹开门。厨房或者卫生间，有淅沥哗啦的水声。
而现在通通没有了罢了。
但生活还在继续，它不会去听谁的声音。
他是想找他。但不知道能为了什么，因为什么。
所以又能怎么。
路过特拉法尔加学校附近，只是临时要去拿一份资料而已。
顺便过路。
虽然他有不满靠这年头什么东西不能网上传，但他还是去了。
不是没想过可能会遇见，但那么风花雪月的不实际想法不是他的风格，所以让他把雏形都扼死了。
这是一个交通干道的口子，在这个时间也依旧人流如梭。
过了就到了。于是他想着一会儿的接洽寒暄，头疼。
然后人群动了，他也惯性地跟着大流。
走到中间的时候觉得似乎眼角闪过了熟悉的影子，但他的心思没在上面，直接错过了。
等过了街红了灯，他才续电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像看见了什么那谁谁的时候，猛地一下转回头简直差点拧了脖子。
谁不知道，寻找是一回事。
而遇见，又是另一回事。
管它多么无稽狗血。
然而所有成像在他视网膜上的，只是一辆轰然驶过的公交。
乘客或站或坐，有人疲惫有人漠然。却都事不关己。
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手机震了一下，就像短信。
于是他赶紧掏出来看，却什么都没有。
放回去前不死心再看，还是没有。
然后他似乎听到谁近乎叹息的轻笑声。
虽然他明明没有看见。
拐过街角隐入人群的特拉法尔加，从打字到修改删减，再存入草稿箱，最后还是被无声删除的那条短信。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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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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