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动出门的念头，可惜天不遂人愿，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绿浣带了一身水气进屋，笑弯眸问她去了哪儿，她道是给尚寝取册子，逢雨，幸好册子没湿哩。而她软语一落，便从怀中掏出册子来奉上，接在手中，体温仍在。）
你下去喝碗姜汤，免得明儿个发烧了。
（我方才的念头，大抵也是想去寻陈修河，可是天不给这个机会，也只得改日说个清楚罢了。此时此刻又想起从前立政中时，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思念立政。）

（苏秀和绿浣去后，屋中更见得静了，听得风声雨声，也难寻从前的惬意心情。思及从前最喜临风听雨，而今哪寻浮生呢。因着我心中深刻的恨，不能叫外人知晓，这世间凉薄不过如此，而总有一日，我将百倍千杯，甚至于万倍地讨回来。）
（却听得外一阵喧嚣过，有人踩雨至，苏秀呼道，陈画师怎么来了？而回眸侧身，手中册子平平放到案上，至两人目光相对，迅速放下时，但见了香炉之中杏白色的香块儿所余竟不多了。拂袖自香盒中取了香来，置于炉中，继而开口道。）
下雨了怎么还来，不怕淋了雨，明儿个失职吗。

（目色只在香炉繁纹之中，不视于他，放手下来，空中又是清华气象。苏秀端茶掌灯，雪色萤灯映得面目惨白，他未发一眼，我未置一语，长久的对峙之后，到底先开口道：）
你先坐，喝杯热茶暖暖身。
（他坐下后，仍旧捧茶不语，茶烟袅袅之中，看不清彼此的神情，这样的静默无声，最叫人难受不已，而我心中哪有半篇草稿，可粉饰太平地一一道出，只怕我有滔天本事，在此时也只能垂眼默然对之罢了。却见他唇形欲动之时，率先开口。）
我将好不久，你这个时候来，只怕又将病气儿传给你，不过现下下雨呢，过一会儿停了，你回画馆去吧。

（他淡呵一声，道一句，刚来就赶我走，未免忒不仁义了些。若是往常此番，我定要好好回一句话来与他针锋相对，手中捧着茶，半晌没蹦个字儿出来。而他又道，我并不勉强你，若你不乐意我来，将画还给我，此后两侵无扰，也算得太平。眉峰微微一动，面色如常，仍旧是毫无表情的清寂之色。）
你若这样想的话，我也不知如何答你，但送了别人的东西岂可轻易拿回？上一次大公主来看着好，就送她了。
（其实我并未送，出此言后，果不其然听他道，送你的东西岂可轻易易手旁人，你再厌我不喜我，总不至此。抿了一口茶，直过了半晌之后，这才弯一弯唇。）
大公主瞧着好就拿去了，我有什么法子，左不过与她算是有缘之人，而今走的倒也近。再者你送我的就是我的，我怎样处置，是我的自由。

（又听他笑，好不容易听你说这么长一段话，还以为你不会理我。我适才也楞了一番，这些日子少言寡语，也算得平常，而今竟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果真奇怪得很。不过下一回，此刻我也总该说个清楚明白。）
你上一回与我说的那事，大抵我是不配接受。我以为的良人而今娶亲，可能过不了多久孩子都有了，因而我再不抱任何念想，因为无用。之于你，我没什么心理准备，毕竟高山流水遇知音，多不容易，我不愿失你这知音。
（他道，这并没有什么，说明他并非你的良人，天长日久，人心总该看的明明白白才好，他不愿等你，可我愿等你，山高水远天长日久地等，直到你出宫那一日。）

（我怔了下，曾以为会等我的人，而今甩手远去，留我一人在此。而今他道是，愿意等。我并不知此诺能有多重，可我于承诺，现在也持半信半疑了。却听他又言，我并不愿当你的知音，若可以，我想当那个命定的良人。）
（再愣一下，却不好表态，抬手放下茶盏。他又言，我思虑很久，此番很是周全，若你不愿意，我还是会等，自己的事情而已，天长日久的，总有一日你会答应的。却不知受了那般蛊惑，点一点头，拂袖之间，却将茶盏打了个翻。）
（苏秀本闻声进来，却也见这番退了下去。并不愿伸手去捡。良久之后，目光触及那雪色萤灯，莫名觉得眼花了，才低低道一句。）
好罢——

（雨停后，算是人走了。我无法想象他眼中一点星火成燎原之势，空欢喜与否，我无法给个准确定论。又或者从此，若我有一日出宫，终有人愿意陪我远游无踪。）
你觉得我如此，做的对吗？
（苏秀捡了茶盏儿起来，冷不丁听了我这一句，抬一抬眸，却含了笑意，道，尚寝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就可以了，不必在意什么，天不至于就这样塌下来。见她将一应撤去，方才顾看天色，云开月明，星缀其中。）

（亲手采摘百合花一束，赠与少宜。）

（磨了半日洋工，又提笔誊了会儿册子，许是日子过得太好，嘴皮子也没练成。恰逢绿浣端了杏仁露来，也很客气吃尽了，撂了闲散活计，出去遛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