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隆恩。《阴符经》说:“恩生于害;害生于恩。”这是另一套用兵的辩证法则。《三略兵法》上略:兴国之师,务先隆恩。攻取之国,务先养民。以寡胜众者,恩也。以弱胜强者,民也。故将之养士,如养自己之身。故能使三军如一心,则其胜可全。这是说:兴兵动员之前,必须先广布恩泽;攻敌伐国之先,必须培养民心。恩与养,是时时刻刻为士兵和人民的利益著想,以期融成众志成城的巨大力量。恩、养的要领,上略列出了几个要求:军井未达,将不言渴。军幕未办,将不言倦。军灶未炊,将不言饥。冬不服裘,夏不操扇,雨不张盖。与之安,与之危,故其众可合而不可离,可用而不可疲。以其恩素蓄,谋素合也。黄石公还举了个例子说:从前有人送了一坛好酒到军前,那位优良的主将,命令把酒倒进了附近的河里,与士卒同饮河里的水。这叫做:与士卒同滋味,共安危。他解释说:夫一箪之醪(一坛好酒),不能味一河之水。而三军之士,思为致死者,以滋味之及己也。吴起也说:“民知君之爱其命,惜其死,若此之至。而与之临难,则士以进死为荣,退生为辱矣。”(《吴子兵法》图国篇)。吴起带兵,遇有疾病者,他衣不解带,亲奉汤药。士卒生了疮,他不惜为他们亲自用口吸疮吮脓。比同甘共苦,还要翻上几倍。这些种种市恩的手法,都是一个目的,就是要士卒以不惜自己的生命来报答他。对士卒来说,怀必死之心,是“害”。这个害,却是从受恩惠而来的。士卒在战场上牺牲了生命,换取而来的是国泰民安。那么国泰民安的恩惠,又是从士卒牺牲自己生命的害而来。恩与害的关系,也就是利与害的关系。孙子曰:“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孙子兵法》作战篇)”。历史上“长平之役”,秦将白起一夜坑杀赵兵四十万。原因在赵孝成王中了秦国反间之计,任用赵括为上将军,代替驻守长平的老将廉颇。赵括受命之日,赵母上书赵王,请求收回成命,免去赵括职务。于是赵王召见赵母,要问她个详细。赵母奏道:“从前先夫赵奢在时,与儿子讨论兵法,他说不过儿子。他说儿子赵括,将来断不可以为将,为将必败。因为他少年气盛,徒逞口舌,空诵兵法,毫无实际,不是将才。知子莫若父,此其一。他能背诵兵法,对答如流,却完全不通权变。此其二。先夫在时,受命之日,即忘其家,在营中与士卒同甘共苦。而赵括受命之日,在家连日大宴宾朋,受人祝贺。此其三。先夫在营,事无巨细,必定战战兢兢,博谘于众,详细研究,不敢贸然自专。而赵括在校场上高座,威风十足,士卒对他都不敢仰视。此其四。主上有所赏赐,先夫都分予士卒同享,涓滴不归私家。而赵括则喜形于色,将全部金帛收藏在家中。此其五。老妾叫儿子,遵守父亲遗命,辞去将军之职。他却趾高气扬说:非不欲辞,怎奈国中没有比得上我的人才。此其六。由此六端,岂可为大将?”孝成王说:“每人作风不同,岂可一概而论。老将赵奢也未免太计较了些。寡人之意已决,不必再更改了。”赵母说:“既是大王圣意已决,老妾也不便多言。不过将来赵括败事以后,请莫以老妾连坐。”赵王说:“好的,你放心吧。”后来的事,就是赵括糊里糊涂陷入重围之中,急得象没头苍蝇一般,中箭堕马,尸首两分,还连累了四十万弟兄们的生命。所有赵母所说的,就是十足的纨绔子弟只会吹牛,自夸,好虚荣,把战争这样重大的险事看得轻如鸿毛。好象是初生之犊,长不大的婴孩,连当初父亲是怎么样出生入死挣来的荣誉,在他都好象都是不费吹灰之力似的。无知到根本不知道天高地厚,东南西北。这样的毛躁少年,去挡那著名的大将白起,就是以卵击石,怎能不败?兵败之后,邯郸城里,哭声震天,只有赵母不哭。人家问她为什么不哭?她说:他出师之日,我当他已经死了,哪里还等到现在才来哭?其实赵母对孝成王分析得够清楚的了。孝成王如果是个老成一点的,自己也应该看得出来究竟。可见这位年轻的孝成王和赵括都是一丘之貉。赵国人倒霉该到了这一主,一将,还有什么侥幸可说呢!
(七)时、物。这是《阴符经》最后的两句话了:愚人,以天地文理,圣;我,以时物文理,哲。就是说:愚昧的人,把天地文理,当作是神圣(圣)。而我,却把时物文理,当作研究的学问(哲)。
什么是:天地文理?就是天文、地理。引申来说,就是宇宙自然,天地万物。愚昧的人,把这些当作神圣。有人拜太阳,有人拜星辰月亮,有人拜毒蛇黄鼠狼,有人拜草木石头,有人拜泥土塑的形象,有人拜风水方向,不一而足。这都是迷信,《阴符经》说他们是愚人,是无知无识,愚夫愚妇的行径。譬如:罗马人素信太阳神教,以十二月廿五(冬至)为太阳神的生日,大加膜拜庆祝。后来罗马皇帝信了基督教,下令全国都必须改信耶稣。但是人民拜惯了太阳神,于是张冠李戴,就把十二月廿五日改为耶稣的生日。可谓愚不可及,直到如今!相反的另外还有一解,就是所谓:“圣”,不是以天地万物为圣,而是把天地万物作成人类自己的“圣”。是自己可以对之为所欲为的,取所欲取的,它们是天经地义应该属于“我”支配取用的。换言之,以征服大自然为我的圣明(金科玉律)。“征服”的字眼里就含带着“奴役”的意味。十九世纪以来,人类的这种狂傲,变本加厉。现在,也到了愚不可及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