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颠簸中睁开眼的时候，视界里是蓝盈盈的光。
苍蓝色的天空如同一块风干已久的画布从遥远而不可企及的无限之处延伸至柔软可感的周边。大片不均匀的色块在彼方凝固起来，却又在微微动荡的视野中交错变幻，分离的时候拉扯出不规则网状的白色伤口，明明没有任何实感却又真实得让他眯起双眼，以为它们将结痂脱落至自己眼中。
而后他反应过来，这不过是反射到天穹之上的粼粼水光。暴露在衣料之外的肌肤所接触到的带着些许温暖的湿润无声宣告了他的想法的正确性。光芒笼罩下的水面蒸腾起的除了暖意还有溟蒙的雾气，无论哪一种都让刚刚苏醒的意识重新陷入不明状况毫无方向的混乱之中。身体被浸润的部分随时间的流逝不断扩大而他浑然不觉。
直至长风裹挟着腥咸的气息扑面而来，顺着鼻腔刺激了最后一丝即将沉眠的思绪——
——这里是远离道道尔山谷的意识之海。无数神族少年梦寐以求的撷取力量之源。

【02】
自从离开道道尔学院，已经不知过了几个日夜。
“说是离开……和驱逐又有什么差别。”刚经历一场恶战的弗雷倚靠在森林外缘的一颗树旁喃喃自语。
剑刃上的血迹尚未凝固，沿着剑身流淌下来，在厚实的土地上留下点点深色的濡湿。布料早已一次又一次地被鲜血浸染，魔物的、或是他自己的。互相对立的两方的一部分在这里融合起来，鲜红暗红咖啡深褐的色泽记录的不仅仅是时间走过的刻度。青年喘着粗气滑坐到地上，前额暗金的碎发被汗迹打湿，凌乱地粘在皮肤上，微阖的双目黯淡无光。
四周渐染的红色液体逐渐变得粘稠，不远处还有身受重伤的魔物压低嗓子嘶吼，而造就身边四散尸块的赢家连走过去补上最后一击的力气也没有。
“呵，真是狼狈。”许久，稍稍恢复气力的青年自嘲般地说道。的确，自出生起就有强大力量的他，如今却为了寻求力量踏上这条极端的道路。
没有力量，就无所谓守护。这是弗雷在被封为学院守护者的那一天，听到的最多的话。
无论是海报校长、昊天老师，还是兄长阿瑞斯。他们的目光中溢满肯定与赞赏。
甚至就连他那个尚不懂事的弟弟托尔，也在仪式结束后学着长辈们的样子奶声奶气地对他说了这句话。
只是他们的话语都到此为止。如同拧上开关的水龙头般戛然而止，并不仓促却也没有任何悬念，无趣得让他提不起再听一次的意趣。
唯有一人不同。
那天他在树下找到了那个向来玩世不恭的少年。红袍的人像往常一样坐在枝桠上饮酒，倾泻而下的银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晃了他的眼。
“没有力量，就无所谓守护。”又是这一句。弗雷刚想开口表达自己已有些腻烦的心情，那少年却托起酒盏抿了一口酒，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以居高临下的姿态。
他说：“弗雷，你还不够强大。”
“赵公明，你什么意思。”从回忆中醒转过来的弗雷默默在心中问出与当年一样的话。
只是他并不需要有谁来回答，正如再走一段路便是传说中的意识之海，他将义无反顾地选择下沉以获得绝对的力量，并不需要有谁来挽留。

【04】
“嘤嘤爱卿瓦不要你走……你走了谁来给我捏肩捶腿洗袜纸啊嘤嘤嘤……”顾不上该隐一脸“快滚不送”的自得表情，弗雷眼下最大的麻烦还是这只抱着自己手臂、挂在自己身上撒泼打滚儿的树袋熊。
“……够了赵公明，你不嫌热我都嫌热。”弗雷强忍内心的怒意想把赵公明扒拉开，死皮赖脸的某只却一边喊着“朕不依朕不依”一边不依不挠地贴得更紧。
炽热的呼吸喷吐在脖颈上，乱翘的碎发蹭得弗雷耳根发痒，面颊因过于靠近而微微发烫，怒气值随着体温一并升高，弗雷终于不耐烦地甩开那块自走电热毯，顺带补上一拳让他消失到视野之外。
……耳根清净了。
可是莫名地有些怅然，仿佛有什么东西和那家伙一起从身边流失。
——说起来，赵公明的体温好像一直比我高啊。
难道我奢求的，会是那种不切实际的温暖吗？
可笑。这怎么可能。
只是全身的伤口都被海水浸渍，盐分刺痛着从伤口中翻露出的细嫩的肌体。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疼痛。
弗雷不自觉地伸出手，如同想要牵住谁的衣袖。
任凭他怎么抓握，从指缝间渗过的，始终是流动的液体，冰冷却真实。
疼痛给他以对外界感知的迟钝，但下沉的速度并不会因为痛觉的加重而放缓。与深度的增加一起到来的，是由阳光炙烤而弥散的虚幻的温暖的消退。视野里并不是没有混杂着光芒的蔚蓝，只是大片的暗色正不易察觉地将它的领地侵占。
离天空越来越远。离海面越来越远。
声音渐渐轻下去了，不论是风声、鸟鸣声还是森林被风拜访后窸窸窣窣的低声交谈。如同留声机的指针在黑胶唱片上跳着的圆舞曲到达末尾，镌刻在老旧设备上的音符依次谢幕，逐渐淡出的乐曲让人不禁产生继续听下去的的执念，没有意识到最后的余响不过是心中的臆想。
而世界早已沉寂。
哪怕放声呼喊也不会有人听见了。
哪怕悔恨交加也没有机会回头了。

【06】
纱布被小心翼翼地拆下，痛觉与黑暗一并退却。漫长极夜之后突如其来的光亮使弗雷忍不住眯起双眼。
随后响起的又是那个略显聒噪的声音：“我就说爱卿儿你的眼睛一定能治好的吧？咩哈哈哈这次可是我救了你记清楚了哟！”
是……赵公明？
像是觉察到了弗雷的失神，，赵公明探过身凑到他耳边：“爱——卿——”
弗雷反手一巴掌把赵公明的脸拍开。
“嘤嘤爱卿你好残忍……枉我照顾了你这么多天……作孽哟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嘤嘤朕好伤心啊啊啊啊……”
紧皱眉头的弗雷刚想把扒拉着床沿不撒手、泪眼汪汪装可怜的赵公明的爪子掰开，话语中的某一点却让他停下了动作。
照顾……我？
失去视觉的时候，听觉会变得异常敏锐。
谈笑声、脚步声、衣料摩擦的声音，甚至是呼吸声与心跳声，无一不在被放大了数倍之后落入他的耳中。
大概是长久的黑暗紊乱了生物钟，多数清醒的时候，耳边是一片阒寂。四周像是被清空一般旷然无声，唯有心跳的闷响证明自己仍然活着。
但意外地并不恐惧，也没有烦躁或是消沉之类的负面情绪。
有时候他听见有人在自己身边说话，但他只想静心养伤也就没有仔细聆听内容与声音。
偏偏有一句话还是滑进耳中。
“……弗雷。你没有必要那么强大。”
那个声音带着些许疲惫与倦意，有些欲言又止般地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如是说道。
沉默如潜藏在平静洋面下的暗流，席卷着弗雷沉入更深的寂静。
在没有任何声音了。也没有任何除他以外的生命波动了。
弗雷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自己不会感到害怕，那是因为始终有一个人在他身旁。
或是在战斗中与他后背相依。或是伏在床沿打个短暂的盹儿。或是安静地打量他柔和的睡颜。
只有在独自一人的作战之中他才发现自己如此脆弱并且软弱。
……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啊。
水压从四面八方袭来，巨大的压强使耳膜生疼，仿佛下一秒就将破裂成无数碎片，将自己彻底丢进无边的冷寂之中。脑海中不知何时已响起渐强的蜂鸣声。
好想逃离这里。好想回去。回到那个尽管风波不断却也不失温暖与笑容……家。
“赵……”他想要发出细微的声响以证明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只是浊流携带着泥沙将意识冲得涣散，将他，连同那个尚未说出口的名字，一同湮没在浩瀚空旷的海面之下。

【07】
回到学院之际弗雷感受到的是充满敌意的视线，带着冷漠、戒备与疏离。以及某种似曾相识、简直要将他侵吞的寒意。
但他并不在乎这一切。所向披靡的力量使他能随心所欲地将所有挡在他面前的活物轻松杀死。易如反掌。
所以当他看到那个银发红袍的人站到他面前时，还是不禁有些错愕。
明明身体显露出微微紧绷的警觉姿态，手中却没有任何具有攻击力的武器，面庞也温和得让他读不出那双与自己一样的金眸中蕴藏的情绪。
长剑即将刺出的那一刻，那个人唇形微动。
四个字。
弗雷辨不清那到底是“欢迎回家”还是“别再回来”。出于对陌生面孔的警惕与防备他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后者。
于是没有再犹豫。
剑刃当胸穿过，血液从胸口喷溅出来，如海水般腥咸苦涩的气息在周身弥漫。他已分不出自己到底是在旅途还是归途。
腥红的颜色漫过膝盖漫过胸膛覆上双眼，就像坚硬的外壳隔绝一切光亮。
终于只剩下黑暗了。
视线里再也没有哪怕一丝微光。
——不知不觉痛楚早已淡去。
F.I.N.
2013.8.5-8.8 北溟

唔唔……这种赶脚炒鸡蛋棒—w—

前排〜LZ棒鸡〜

欢迎回家和别再回来好棒【蹲
微妙地觉得是别再回来这样比较有看头【死啊你

似乎好棒好棒！看了几行字的我已经等不及先来占前排了

等晚上看……

啊啊啊啊真的好棒好棒！婆婆收下我的膝盖让我跪一跪！
没被虐到的我真神奇反而充分地治愈了我看到新一期的郁闷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