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再无了当时人物、当时传奇,唯一留下的只有那旧时纸笺。
【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
不过是初见时一眼惊鸿,谁知竟是羁绊今生。
【莫教偏,和月和花,天教长少年】
那一年,他只是仗剑天涯的飘泊旅客,只是李从嘉的赵玄郎,然而七夕夜秦淮河上一盏花灯寄情,自此便有什么绊住了他的心。
花开正好,愿是岁岁如此,少年不老。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那人说过要带他走,便是硬生生覆了这一方烟雨带他走。
自此家国不复,他回首千里河山如旧,而当年的赵玄郎和李从嘉已渐行渐远。
【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
梦里江南尚是日暖风熏,只叹物是人非。
忽地响起了谁的话,敛去了锋芒与强硬口吻的怜惜语气,“从嘉,你此生长在帝王家,真是……”
真是……如何?
是年岁模糊了记忆,还是那声叹息太重?而那样的谶言终是在日后向他呈现了完整的样子。
——这一生,始终是天违他意,他却违不得天命。
既是如此,那只能……至少想努力担起己任。
他几次三番抗了北上之命。
伤人伤己的痛楚,应是远不及这千里山河祖宗基业的负重。
——谁又看得清天命?
奈何一朝身心俱疲,家国不见。
【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
他似是倦了,不再试图挣脱身后人的怀抱,只是阖上眼目,声音依旧清清淡淡,“赵匡胤,我们都回不去了。”
那些往日的情谊早已葬在了金陵的残垣断壁之中,就连记忆深处的旧年花灯,也终是没入了秦淮血色,沉了底,再寻不见了。
【万古到头归一死,醉乡葬地有高原】
“从嘉,在朕的身边真的就这么痛苦吗?”
“不……只是有些东西,罪臣不敢忘,也不能忘。”
他眼睁睁见那道清浅影子非得独自背负起这万民血债却无能为力,因为这至死方休的桎梏是他亲手设下的。如今觉来的苦涩,也怨不得谁。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再无了爱憎,因为他爱、他憎的那人已经不在了,于是所有相思离恨便都随着流水落花去了。天上人间皆挽不回一人心死。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已是不堪回首,春水东去可见,而家国故人不得再见,心死如此。
【莺狂应有恨,蝶舞已无多】
赵匡胤终此一生虽得了天下,却负过义、负过情、尚有遗憾。
李煜终此一生虽守不住三千里家国,却也让人忘不了这场传奇的绝代风华。
“你我,都不是会被后人遗忘之人。”
有谁把纸笺封入花灯,花灯入水,随波逐流,此去天上人间。他们的羁绊亦是始于七夕,终归于七夕。
此生有恨,却不有悔。
谁又执盏浅笑,清清浅浅地唤:“赵匡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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