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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河神:鬼水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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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3-09-02 13:09回复

      依照当地风俗,水死不可土葬,溺水而亡属于横死,不是善终,一定得烧炼成灰,骨灰装进坛子里才能下葬,也不能立刻就烧,按规矩要在义庄停放几天,万一有主家前来报案认领,还需要辨别死者的身份,不过夏季天热,死尸的臭味太大,谁都受不了,这规矩也就形同虚设了。
      义庄相当于现今的殡仪馆,巡河队使用的义庄叫河龙庙义庄,地方在西门外,位置相对来说比较偏僻,庙里一度供着龙王爷的泥胎塑像,蟒袍金面,龙首人身,民间称其为龙五爷,是掌管江河之水的广济龙王,在各路龙王中排在第五,故此人称龙五爷,蓟县盘山挂月峰上有座云罩寺,那是广济龙王的主庙,受过皇封,香火极盛,传说众多,河龙王是民间保佑风调雨顺的神明,而西门外这座广济龙王庙,还有一段关于旱魃尸的民间传说。
      郭师傅曾听他师傅说过这件事,早在几百年前,还没天津卫的时候,此地发生过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旱,庄稼人在土里刨食儿,怕只怕老天爷不下雨,那次旱灾可了不得,连着九九八十一天没下半滴雨,田地都拔裂了,庄稼枯萎,旱得树木冒烟,石头出火,周围村庄的村民们愁得没办法,只好请位风水先生来看,风水先生听说了经过,不用看也知道准是哪座老坟中的僵尸成了旱魃,又赶过来实地观望,一看之下,不由得大惊失色,此处妖气之重,当真是前所未见,可不是旱魃那么简单,古尸已经变成了尸魔,没有人降得住了。
      村民们为了求条活路,只好盖起一座庙祭拜旱魔大仙,还被迫准备了童男童女活祭,童男童女是抓阄选出来的,赶上哪家的孩子哪家便认倒霉,村里有个常年吃斋年佛的老太太,她孙女不幸被选中去做活祭,老太太舍不得这小孙女,但也无可奈何,一个人在屋里拜佛求神,哭得眼都快瞎了,夜里忽然做了个梦,有个自称老五的人找上门来,让老太太劝告村民们不要用童男童女祭祀旱魔大仙,明天准有一场大雷雨,那就是他来擒此尸魔,无奈孤掌难鸣,所以有两件事情相求,一是要村民们敲锣打鼓以助威势,二是那旱魔斩不得,因为这尸魔身上的血能传瘟疫,斩尸会使这方圆百里之内人畜无存,唯有用村头水井中的井绳捆住它,那条绳子绑在辘轳上打水,不知用了多少年多少代了,却不见有半分磨损,始终跟新的一样,可见其比寻常之处,村民们务必提前把井绳解下来,以便让老五拿宝绳缚尸,说完这个自称老五的人就不见了。
      老太太自梦中醒来,把这件事告知其余村民,大伙半信半疑,犹豫再三,还是按照老太太说的做了,转过天来忽然响起一声炸雷,事先毫无征兆,震得房屋乱抖,地面摇颤,紧跟着狂风怒吼,大雨倾盆,有胆大的村民往屋外偷看,就见遮天的黑云中,有一条十几丈长的白龙,龙身卷住了一个全身红毛头上生角的怪物,那怪物俩眼如同两盏红灯笼,村民们赶紧敲锣打鼓呐喊助威,天昏地暗,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旱魔大仙终于被井绳捆得结结实实,让一道天雷打进了村头干涸的井中,随即地动山摇,枯井崩塌填死,村民们恍然醒悟,老五非是常人,是广济龙王爷显圣,于是在井上造了河龙庙镇住旱魔,代代烧香膜拜,供奉不绝。
      河龙庙有这么一段来历,属于民间传说,入民国之后就断了香火,龙五爷泥像尚存,别的建筑全没了,仅剩一座大殿,周围已经盖房子住上了居民,一九二三年改建成义庄,巡河队打捞出来的浮尸,大多往这座义庄里放,郭师傅的师傅懂些道术,经常替人操持白事,会看坟地和阴阳宅,还扎得一手好纸活儿,平时师徒两个就住这座破庙里,前殿隔了两间小屋做纸活儿铺,后殿当作义庄,老师傅去世之后,留下郭二爷一个人在此居住,捞尸守夜的收入不多,他除了到巡河队当差,回来还要在河龙庙义庄隔壁扎纸活儿,郭师傅手艺极好,纸人纸马经他手做出来,如同活的一般。
      当天在三岔河口捞出一个小孩的死尸,郭师傅同往常那样,把死尸带回义庄,天一黑就出事了。


    5楼2013-09-02 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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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放前,天津卫的几条河,加上一些脏水洼子臭水坑,每年淹死两三百人都是少的,死者大多数系溺水身亡,十成里只有一成是凶案,这一成里能破的案子,超不过十分之三,说实话这也不算低了。
        三岔河口沉尸案轰动全城,谁破了这案子谁就能升官发财,可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案子没法破,主要是这两具死尸在河底下的年头不少了,但尸身没有朽坏,也没让鱼啃噬,死人在河底下变成了僵尸,道理上无法解释,要按迷信的说法,或许是死得太冤,而衣服鞋子早在河底淤泥中浸烂了,识别不出身份,又没有主家认领,那年月兵荒马乱,人命如同草芥,活人的事儿都顾不过来,破不了的命案更是多得数不清,因此官面儿上没人理会,备个案就不管了。
        巡河水警通常不参与破案,按说也不该多想,可这件悬案,就像那女尸身上绑的铁坨子一样,沉重的压在郭师傅胸口,始终移不开放不下,他谁都没告诉,一个人去桥下烧了几张纸钱,往后郭师傅终于挖出这个案子,引出一段“恶狗村捉拿连化青”,到时候还有更邪行的事,您先记着这个话头,咱们后文书还得接着说。
        先说当时在三岔河口发现女尸,围观的人们都说郭师傅神了,怎么能事先知道河底下有女尸,必然是有观风望气的本事,简直是河神啊,前清时历任巡河队的老师傅,往往被百姓们送个“河神”的绰号,大伙从此就传开了,也管郭师傅叫“河神”,一提起来都说是“河神郭得友”,群众的嘴,赛过广播报纸,传得那叫一个快。
        郭师傅听到别人称自己为河神,立刻出了身冷汗,想起师傅生前再三叮嘱:“将来谁管你叫河神你都别答应,不然准出要命的事。”
        然而为什么不能叫河神,师傅好像没提过,他记起这番话,挨个告诉那些熟人,可不敢这么称呼。
        至于那个泥娃娃塑像,仍和以往一样摆在屋里看家,一九四九年全国解放之后破除封建迷信,这一类东西,大多落得打破砸烂的下场,郭师傅家的娃娃大哥,也在那个时候莫名其妙的不知去向了,这次丢了可就再没找回来,不过郭师傅倒不怎么担心,他认为自己家中这位娃娃大哥有灵性,准是又躲出去避难了。


      8楼2013-09-02 1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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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魏家坟镜子阵
          一
          三岔河口沉尸案的前一年,闹过一场大水,按以往的经验,头一年涝,转过年来容易大旱,因此发现河底沉尸那一年的夏天,雨水特别少,天气酷热,下河游泳的人比往年多出几倍,接连淹死了几个游野泳的,几乎全是不知深浅的半大小孩,虽说黄泉路上没老少,可看着也真让人心疼,自打捞出一具沉在河底的女尸,传得满城皆知,到海河里游泳的人一下子少了许多。
          沉尸案出在阴历六月二十八前后,是秃尾巴老李哭坟的日子,之后半个多月,海河里只淹死了两个人,全都是不知情的外地人,按说河里淹死的人少,巡河队应该高兴才是,可拿的钱也少了,以往捞尸的时候,都有慈善会给份钱,没活儿的时候则没有这份犒劳。
          郭师傅光棍一条,家里只有一位不吃不喝的娃娃大哥,此外没什么亲戚,但他时常帮衬更穷的街坊四邻和兄弟朋友,手头从来没富余过,眼看家里米缸见底儿了,日子越过越紧,不得不到处找外活儿,帮人家操持白事扎些纸人纸马,赚几个钱糊口。
          他在巡河队里有个小师弟,姓丁叫丁卯,这小伙子干练,机警伶俐,尤其能在外面张罗事儿,有一天俩人找了个大活儿,城南娄家庄死了一位财主老太爷,当地的豪绅,人家家大业大,这场白事要风光大办,首先是请城里最好的裱糊匠,您要问裱糊匠是干什么活儿的?说白了就是扎纸活儿的,以前那房屋顶棚里面这层全是纸糊的,这也算是一门手艺,一般人家自己糊不了,非找裱糊匠来糊顶棚不可,糊的时候还要念叨几句“家宅平安财气进屋”之类的吉祥话儿,做这行当还得会扎纸人纸马纸宅子,凡是办白事时烧给死人的纸活儿,只要是主家说得出来的东西,手巧的匠人全能给糊出来。
          巡河队的老师傅有这门手艺,郭师傅和丁卯俩人扎扎实实学过,手艺也是不错,晚上扎纸活儿,白天又做信马,到了吊丧的时候,府宅正屋里摆下灵堂,孝子贤孙跪在灵前守着,不断有亲戚朋友过来吊唁,走马灯似的络绎不绝,旧社会大户人家白事办得特别重,门口左右高搭素牌坊两座,上面有横匾,一边写着“凄风”,另一边对着“冷月”,门前还有座更大的纸牌坊,上写“当大事”三字,下列纸人纸马,长棚内是一班吹鼓手,来奔丧吊孝的人那叫一个多,得有两个迎来送往的“信马”,哥儿俩扎完纸活儿,还得去给人家当“信马”。
          什么叫“信马”?现在说信马,可能没几个人知道了,早年间才有这样的风俗,大户人家阔气,住好几进的大院套,那叫深宅大院,按当时的规矩,吊丧时要安排两个小厮,让俩小厮一个站在大门里,一个站在二门外,身穿圆领青布衫,腰里扎上红腰带,下身是红布裤子,脚踩薄底快靴,身背大蟒鞭一条,一个头上戴红帽,一个头上戴黑帽,有客人进了大门,戴红帽的引路喝道,举手投足跟台上唱戏的似的,把来客带到二门,换了戴黑帽的引至拜台,再由执事指引对灵位行礼磕头,这一个红帽一个黑帽的两个小厮,并称“信马”,其实办丧事,没有信马也没问题,但是越有钱的人家越在乎排场,不安排信马总觉得少几分气派,提前没想到,临时想找,又没有合适的人,便让这俩裱糊匠去做,还真没有比这二位更合适的了,规矩不用教,全懂,那架势又好,二人装模作样喝道引路,跟着忙活一场,除了拿份应得的赏钱,每天混上一顿好饭菜,四碟八碗自不必说,还能顺带喝两吹烧刀子,郭师傅和丁卯得了这份差事,赛过升天一般美。


        9楼2013-09-02 1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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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郭师傅带着两个兄弟,把铁坨子上的字照葫芦画瓢描下来,拿到西北角城隍庙,请吴老显看看,能不能认出这是什么东西。李大愣很是不解,吴老显不过是个卖药糖的,能知道这种事?郭师傅说:“我师叔办案的时候还没你这一号呢,等见了面你就知道了。”三个人找到吴老显,郭师傅口称师叔,今天您也别做买卖了,咱找个地方喝二两,我们哥儿几个有些事想跟您请教请教。
            吴老显说:“那敢情好,你师叔我正馋酒呢。”说完话,让丁卯帮忙把糖锅收了,就近找了个吃涮肉的小馆子,还不是吃饭的时候,店里没什么人,四个人捡屋里墙角落坐,招呼伙计支起炭炉,端个大砂锅架上,毛肚百叶肉片青菜各拿几盘,打了两壶冷酒,天越热越要吃涮肉,吃完出身透汗泡澡堂子,那年头涮羊肉不是好东西,不入席,就是简单省事,郭师傅这些人也没什么钱,平时只来这种便宜的涮肉小馆。
            郭师傅对吴老显说:“师叔您还不认识,这胖和尚是在南市混的李大愣,也算我和丁卯的兄弟。”
            李大愣赶紧给吴老显满上一杯酒,说道:“郭爷丁爷是我两位哥哥,我也跟着他们叫您师叔了,往后您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我,尽管言语一声。”
            丁卯说:“李大愣你别狗掀帘子光拿嘴对付,一会儿吃完饭你把帐结了,比说什么都强。”
            吴老显说:“行了,咱爷儿几个还有什么可见外的,直说吧,我一看你们来就知道是什么事儿,是不是冲着三岔河口沉尸案来的?”
            李大愣说:“哎呦,敢情师叔您未卜先知,除了卖药糖还会算卦,怪不得二哥要来请教您。”
            吴老显干笑两声说:“三岔河口沉尸案街知巷闻,我天天在外头摆摊卖药糖,能没听说吗?”
            丁卯挑起大拇指说:“师叔您还是那么英明。”
            吴老显摆摆手:“不行了,腿不行,人也老了,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怕是没几年好活了,咱言归正传,别扯闲篇儿了,你们真是为了三岔河口沉尸案来的?”
            郭师傅把整件事情详详细细地给吴老显说了一遍,请吴老显看看那铁坨子上的字迹。
            吴老显看得两眼直勾勾的,半晌才回过神来,告诉那哥仨儿:“这铁坨子是只铁虎,铸在上面的字应该是——铁能治水,蛟龙远藏,唯金克木,永镇此邦。海河经常发大水闹洪灾,相传蛟龙怕铁,官府就造了铁铸的九牛二虎一只鸡,作为镇河之物,有的埋在地下,有的沉到河中填了河眼,这尊铁虎是其中一个。”
            丁卯说:“那可崴泥了,我们就担心这铁坨子是镇河的东西,从河底下取出来会招灾惹祸。”
            李大愣奇道:“三岔河口那具女尸是河妖?”
            郭师傅看吴老显脸色不对,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让那俩兄弟别插嘴,请师叔给说说到底是怎么个因由。
            吴老显两杯酒下肚,给这哥儿仨说了段惊心动魄的往事,三岔河口底下本来没有女尸,那河底下应该只有那尊铁虎,这九牛二虎一只鸡镇风水也是早年间的传说,那还是在前清嘉靖年间,填上河眼该发大水仍发大水,后来各处河眼地眼具体位置逐渐失传,也没什么人信这种事儿了,当年官府剿灭魔古道,有本记载妖法邪术的奇书流落民间,害死了不少人,三岔河口沉尸案很可能跟这件事有关。
            说起来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吴老显的腿还没坏,他以前当过镖师练过武,清末就是公门中的捕头,到了民国初年,捕快改称踩访队,踩是跟踪追击,访是指打探消息,相当于警察部门的便衣侦缉队,旧社会叫俗了叫踩访队,专管捉拿贼匪凶犯,有天半夜,他追查一个案子,在菜园里碰到了一个妖怪。
           


          20楼2013-09-02 1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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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老显遇到妖怪的菜园不在别处,就在李公祠后面,天津卫有片古建筑叫李公祠,盖得好赛王府一般,是北洋军阀李纯李督军的家庙,占地将近百亩,气势宏伟,古香古色,直到今时今日,大体上依然保存完好,整个宅邸坐北朝南,正门外有石狮华表,还有石牌坊、石人石马,进了大门先是花园,然后是头道院,依次有前中后三座殿,东西两边配殿相衬,三座大殿巍峨壮观,从内到外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府内还有浮雕着玉龙夺珠的戏台,四周回廊相通,透着王宫内院的气派,解放后李公祠改成工人文化宫了,后来又成了旧书市场,这几年也不是免费开放了,进去参观还需要买门票,列位,这座李公祠里头可有一怪,我要不说您注意不到,我一说您准觉得奇怪。
              怪就怪在李公祠里的布局一反常规,别的宅院府邸,花园一律在后头,皇帝住的皇宫也是如此,唯独李公祠这套大宅院,花园设在一进门,进前门要先穿过花园才能去别的地方,天底下再没第二家是这样的,所以这地方风水不好,李纯李李督军到头得了个横死的下场,不能说跟这座府邸的格局没有任何关系。
              民国初年,民间流传着两句话“南方穷一省,北国富两家”,军阀李纯就是北国两家的其中一家,他当了好几年督军,那财可发大了,俗话说钱多烧身,钱多得不知道怎么花了,烧得他难受,一时心血来潮想起了自己的祖宗,决定大兴土木盖家庙,花了几十万现大洋,从北京买下了前清的整座庄王府,拆了之后原样搬到天津卫,木料琉璃瓦全是最好的,按照王府格局盖他李家的家庙,当时有钱的财主流行买王府,买完先不住,而是拆了重盖,因为早几年有人拆豫王府的时候,拆出好多百余年前埋下的金银,别人瞅着眼红,谁不想发横财,所以买下王府即使不拆,也要大动大翻。
              李督军为了造家庙祠堂,真是下了大本钱,也是请先生提前看好了风水格局,花园自然是在后头,没成想盖到一半出事了,有人背后议论,说李家祠堂盖得像宫殿,这位督军是不是有什么大野心?李督军这才注意到祠堂盖得超出规格了,前中后三座殿,周围有护祠河,后头还有个花园,真跟皇宫似的,可也不能拆了,那钱不都白花了?有人就给他出个主意,把花园挪到前边来,这不就避嫌了,李督军只好照办,却忽略了李公祠形势逆反,犯了风水上的大忌讳。
              家庙祠堂盖好之后不久,他便在督军府遭手下开枪射杀身亡,时年四十六岁,真相众说纷纭,至今没有定论,据说是李督军苦于没有子嗣,多纳妻妾,做梦都想生儿子,其中一个姨太太为了争宠,暗中买通了一个马弁,偷着跟这马弁生睡觉,想借个种怀上孩子,然后冒充成李督军的血肉,母凭子贵,她也能跟着得宠,不料一天夜里,这位姨太太正和马弁幽会,李督军突然从外地回来,撞破了奸情,马弁心慌之余,掏抢打死了李督军,对外隐瞒实情,只说是猝死,要真是这样,也算应了阳宅风水格局逆反的凶兆,以至于出了以下犯上的灾祸。
              李家衰败之后,李公祠也跟着荒废了,当时连打更的人都没有,祠堂后面本是大片菜园,有些老乡在这种菜,那时同样荒了,人们都说这地方风水不好,秋天让那冷风一刮,枯枝蒿草沙沙作响,不时传出赖蛤蟆和蟋蟀的叫声,附近的人们大白天也不敢上这边来。
              


            21楼2013-09-02 1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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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天色已黑,金乌西沉,月亮升起来了,吴老显心中更加疑惑,跟着那妇人东拐西绕,眼看走到了李公祠后的菜园子,这地方根本没人住,一个妇人天黑之后到荒废的菜园子里做什么?吴老显心说这也是阴错阳差,要不是在村中看戏转天又闹肚子耽搁到这时候才回,还真遇不上这个人,不管这妇人是不是拍花偷小孩的拐子,我先拦住她问问再说。
                吴老显想到这,加快脚步追到那妇人身后,想招呼一声让对方停下来,只要这妇人转过脸来,就能看到她到底长什么样了,Ⅴ⒐②谁知那妇人走在前头,离着不到三五步远,突然就不见了。
                吴老显心中一凛,忽觉身后有股阴风,赶紧掉转身形,就看那妇人正站在他身后,天上虽然有月光,但那妇人在头巾下的脸,却仍是黑乎乎的,好像根本没有一样,只能感觉到那张脸上的双眼,放出两道凶光,同时伸出两只长满了毛的大手,一把掐住了吴老显的脖子。
                吴老显吃了一惊,看对方这两只手皮肤粗糙,指爪锋利,先前被宽大的衣袖挡住看不见什么样,直到伸出来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人手。
                那时候的吴老显少言寡语,话不多,能耐可不含糊,得过通背拳的传授,功夫底子很深,总是不声不响的办大事,一路跟踪到李公祠的菜园里,发现这妇人竟是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怪物。
                那妇人两只大手跟两把铁钳相似,猝然抓住吴老显的脖子往死里掐,同时嘴里发出夜猫子般的怪叫。
                吴老显大吃一惊,但临危不乱,脚底下使出连环鸳鸯腿,踢到那妇人身上,将她从面前蹬开,自己也借力退出几步。
                这个身穿旧袍头巾裹脸的妇人,不等吴老显站稳脚步,带着一阵怪风又扑到近前,在月下的荒菜园中,身形诡异,直如一缕黑烟。
                吴老显看出对方是要置自己于死地,手下也不容情了,一伸手把插在背后的大烟袋锅子拽了出来,这烟袋锅子前头是个很沉的大铜疙瘩,平时抽烟叶子,遇上危急还可以用来防身,当即轮圆了狠狠打去。
                那妇人伸过来的手爪,让吴老显的烟袋锅子打个正着,“嗷”地一声惨叫,连忙缩手。
                吴老显的烟袋锅子却没停下,不管青红皂白三七二十一,只顾兜头乱打。
                那妇人见势不好,返身要逃,但转身的一瞬间,头顶重重挨了吴老显一下,顿时鲜血飞溅,步履踉跄歪斜,跌跌撞撞地拼命逃窜。吴老显哪容这妇人脱身,在后面紧追不舍。
                李公祠后面的这一大片菜园,好多年前还有人在这里种瓜种菜,后来水流改道,菜园子就此荒了,田垄间长满了杂草,月夜之下,荒烟衰草,满目萧条凄凉的景象。
                如果这个妇人头顶没挨那一记烟袋锅子,早就甩开了吴老显,奈何伤势不轻,只在荒芜已久的菜园子里逃出几步,已被吴老显从后面赶上,一把扯掉了头巾,露出一直遮着的脸孔,月光底下看得分明,这张脸竟比一般人长了一半,不仅脸长,嘴也大得出奇。
               


              23楼2013-09-02 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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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老显心里虽有防备,当时也不禁吓得冷汗直冒,那张怪脸上全是鲜血,在月光底下更显得诡异骇人,那鼻子那眼,倒也和人一样,可脸形太长,像驴又像马,嘴里是白森森的獠牙。
                  这东西被追得走投无路,张开两条全是毛的长臂返身回扑,吴老显借着月光看出了它的面目,竟是只人立行走的老马猴,马猴是民间的说法,旧社会大人吓唬小孩,总提这东西,说再不听说就让老马猴抓走吃了,实际上这是近似山魈或是山猿的灵长类,下半截脸奇长无比,在猿猴中也属罕见。
                  吴老显万没想到,这马猴已通人性,能够披上衣服裹上头巾,扮成个妇人模样在路上行走,心中又惊又奇,稍一愣神的功夫,那马猴扑到面前了,吴老显躲闪不及,身上被抓出了几条口子,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烟袋锅子掉在地上,急切间赤手空拳跟那猴妖撕扯到一处,不成想身后有口枯井,吴老显一脚踏空,立时跌了下去。
                  菜园子荒废之后,这枯井的井口被乱草挡住,吴老显只盯着那个猴妖,没留意菜园子里还有枯井,而这猴妖一直将枯井作为它的藏身之所,竟是有意将吴老显引来,要把这个人推到枯井里摔死。
                  吴老显掉下枯井,两手可没撒开,那猴妖也是挣脱不开,双方你揪着我,我抓着你,翻着跟头一同摔向井底,面临连这生死关头,吴老显不得不豁出性命相拼,以往多少年起五更爬半夜练就的苦功,这时候发挥了作用,半空中使一个云里翻身,在下落的同时将那马猴按到了身下,刚转过身就落到井底了,“啪”地一声闷响,摔得骨头碎裂,血肉横飞。
                  枯井干了多年,石壁溜光,半点水也没有,马猴是大头朝下落向井底,当场把脑袋撞进了腔子,吴老显落在马猴的尸体上,勉强捡回条命,腿骨却摔碎了,疼得昏死过去,等他醒转过来,眼前漆黑无光,身上刚好带了火折子,摸黑晃亮了,一看这井底下除了那猴妖的死尸,还死了一个老头,刚才这个老头的脑袋,跟从井上掉落的猴妖脑袋撞在一处,当场撞开了花,脑浆子流了一地。
                  枯井底下还有不少小孩的骸骨,估计城里城外丢小孩的案子,全是这一人一猴所为,吴老显从那老头的死尸身上搜出一本破破烂烂的古书,井底下黑灯瞎火,他也没有细看,顺手揣到怀里,忍着腿骨碎裂的疼痛,两手交替爬上枯井找人相助,出去翻开这本书一看,里面尽是古怪无比的妖法邪术,封面上没有字,只画着一朵白色的莲花,吴老显知道当年白莲教起兵造反,官府严拿各地会妖术邪法的人,那时此地出过魔古道,假借天书之名留下一卷记载妖术的奇书,魔古道被官府剿灭之后,这本奇书落在民间,让一个耍猴的江湖艺人意外找到,这耍猴的以前就常作拐卖人口偷坟挖墓的勾当,驱使一只老马猴到处偷拐小孩,偷来之后贩卖到外地,他把没卖出去的孩子,或是收为徒弟,或是掐死在枯井之中,然后埋尸菜园,案子虽然破了,吴老显的腿也废了,从此没法再吃公门饭,便在西北角城隍庙前摆个摊子卖药糖度日,当时这丢小孩的案子算是破了。
                  郭师傅和丁卯知道吴老显做过捕头,还当过踩访队的头儿,这辈子破过无数大案,可也是直到这会儿,才听他说起在李公祠菜园遇妖的事情,原来师叔两条腿是那时候废的。
                  李大愣更是听得心服口服外带佩服,连连给吴老显倒酒:“师叔,那本记载魔古道妖法的奇书后来落到谁手里了?”
                  丁卯说:“此等妖术邪法留下也是祸害,师叔当时您就该将它一把火烧了。”
                  吴老显说:“是该烧了,要是当初给烧了,我也就不用再跟你们念叨了。”


                24楼2013-09-02 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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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后踩访队查出来,枯井中这个耍猴的,还有别的徒弟,经过搜捕抓住几个,审明案由全部毙了,据那几个徒弟交代,耍猴的在破庙里得了奇书,按照旁门左道的养尸术,找准地方打捞出镇河的铁坨子,拐来一个有身孕的女子压到河底,据说河里的沉尸能把地气吸尽,等将来这地方闹旱灾发大水,耍猴的再自称得道高人,当着人们的面把女尸从河中找出来,用这种迷信的办法聚敛钱财,至于耍猴的具体害死了多少人,那具女尸又沉在什么地方,让官府抓住的那几个徒弟也交代不清。
                    直到巡河队发现三岔河口沉尸案,街头巷尾轰传此事,吴老显在街上摆摊儿卖药糖,一听说这件事,他就觉得跟当年那个耍猴的有关,今天郭师傅哥儿仨过来当面一说,可以断定无疑了,而当年在李公祠菜园抢走奇书的小丐,⒌⑨二是那个耍猴老头收的小徒弟,名叫连化青,沉尸填河的所在,仅有耍猴的师傅和他这小徒弟连化青知道。
                    当年官府派人接连搜捕了几个月,这个叫连化青的小丐却踪迹全无,也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案子至今没销,吴老显腿伤难愈,改行卖了药糖,他在踩访队巡河队的几个兄弟还有惦记着捉拿连化青,可凡是查出些线索的人,一个个全都死得不明不白,后来就不敢再找这个人了,甚至有人说连化青是河妖,谁动他谁倒霉,转眼过去那么多年,吴老显以为就把这件事儿带进棺材里去了,没想到今天在涮肉馆喝多了,话赶话全讲了出来。
                    吴老显知道不说则可,一旦说出来,郭师傅和丁卯这哥儿俩准去找连化青,劝也是白劝,只好再三嘱咐道:“连化青必定是改名换姓,躲在城中某个地方,此人心眼儿极多,如今恐怕更不得了,比起他那跑江湖耍猴卖艺出身的师傅强过百倍,你们今后万一遇上连化青,千万不可粗心大意。”
                    丁卯有一事不解,问道:“师叔,要换了我是顶着案子的连化青,得了这本奇书,我一定远走高飞再不回来,怎么就断定这个人还在附近?”
                    吴老显说:“一来天津卫是块宝地,周围总共有十二件镇河的宝物,地气极盛,他那些旁门左道的手段离开这里不得施展,二来去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容易露出行踪,不像咱这地方是水陆码头,南来北往的行人众多,我看连化青狡猾万分,他自认为躲到他熟悉的闹市当中,反而不会被人找到。”
                    郭师傅和丁卯听完,暗暗打定主意:“连化青如若躲在天津卫,哪怕是掘地三尺,想方设法也要把此人挖出来。”常言道“好狗看三邻,好汉护三村”,他们有这份担当,可只因起了这个念头,后面才有“恶狗村捉妖”,早些年说起此事,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太离奇了,为什么说连化青是河妖?究竟是不是人?往下看您就知道了。


                  26楼2013-09-02 1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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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铁盒冤魂
                      一
                      说是要捉拿河妖连化青,可不知道上哪找去,吴老显那是黄土快没脖子的上岁数人,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官面儿上也没人肯查这么多年以前的旧案,郭师傅和丁卯只能自己想办法。
                      李大愣要跟着帮忙,他是无利不早起,听吴老显说了十几年前李公祠菜园的遭遇,得知三岔河口沉尸案的年头,跟石家大小姐出走失踪的时间对得上,十有八九是同一个人,不抓住连化青这件案子不算完,为了石老爷许下的那份赏钱他也得玩命,要不然拿不着钱。
                      郭师傅心想李大愣虽然是个混饭吃的,可常在街上混迹,属耗子的,到处乱钻,没他打听不着的事,到外边拿耳朵一摸,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知道,多他这一个帮手也不错,便应允了,从此开始暗中寻访,万事开头难,哪怕只找到一点线索,顺藤摸瓜也许就能抓住连化青,可是积年旧案,哪有那么好破,真如同海底捞针。
                      打听来打听去,得知这个连化青生在陈塘庄,离城并不算远,郭师傅和丁卯找一天不当差的日子,两个人前往陈塘庄寻找线索,陈唐庄就是传说中托塔天王李靖父子镇守的陈塘关,古时候关下就是大海,后来退海还地,变成了陈塘庄,解放前还有镇海庙和哪吒庙,郭师傅和丁卯到地方四处打听,一提连化青,当地真有不少人知道,姓连的也曾是当地大户人家,但那一家子早死绝了。
                      但是连家满门是怎么死的,连化青又为何要给那个耍猴的当徒弟,以及后来的去向,整个陈塘庄也没几个人能说得清楚,怎么说的都有,很多人是道听途说,没法把那些话当真,二人打听了一天,没得着什么结果,傍晚想走的时候,突然阴云四合,下起了绵绵细雨。
                      前些天一直闷热无雨,旱到一定程度就该涝了,那年月兵荒马乱,老天爷也不给好脸儿,俩人又乏又饿,一看这雨下得黏黏糊糊,天也黑了,只好到附近一座土地庙里避雨,雨住了还可以赶回去过夜,雨不住那就得天亮再走了,这座土地庙年久破败,灰土蛛网遍布,冷飕飕八下子漏风,里面还住着个要饭的,庙中黑灯瞎火,加上这要饭的蓬头垢面脸比灶王爷还黑,根本看不清长什么样。
                      要饭的看见有两个人进了土地庙,赶忙端起个破碗央求:“二位爷行行好,您行行好,给口吃的……”郭师傅和丁卯当天也没顾得上吃饭,身边揣了几个烧饼当干粮,看这要饭的也是可怜,便给了他一个烧饼。要饭的接过去缩在墙角狼吞虎咽。
                      丁卯说:“哥哥,别让这要饭的传咱俩一身跳蚤,离他远点儿。”可这土地庙只是四面破墙架个屋顶,地方并不大,还到处漏雨,俩人只好拢了拢地上的干草,在对面的墙角坐下,一边啃着烧饼充饥,一边说起白天在陈塘庄打听到的消息。
                      那要饭的也是个多嘴之人,听这俩人提起连化青,忙说:“二位爷可是想问河妖连化青的事?不瞒二位,小人我可知道不少,两位爷再赏几个烧饼,我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们。”
                      郭师傅和丁卯以为这要饭的无非是想多要个烧饼,便说我们出来一天也没吃东西,只带了这几个烧饼,都给你我们哥儿俩就得挨饿,顶天儿了再给你一个,说完又扔给那要饭的一个烧饼,要饭的千恩万谢,说道:“这陈塘庄不知道河妖连化青的人不多,真知道底细的却没几个,可我就是一个,因为我当年跟连化青一同要过饭,您两位要是不嫌小人嘴碎,且听小人给您念叨念叨……”


                    27楼2013-09-02 1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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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秋娘过门儿那天,夫家门口摆个火盆,横竖是迈不过去,老天津卫成亲是在掌灯之后,这点跟外地不同,外地娶媳妇大多是白天,这边把轿子抬到夫家门前,一般都是天黑掌灯的时候,大门前挑灯笼照着,其中有很多迷信的说头,也是从早上开始准备,新媳妇坐在童子转过的那把椅子上,让全合人给梳妆盘头,但是您别忘了,前一天童子没来连家转椅子。
                        据说那天早上天一亮,秋娘按老例儿坐到椅子上,请来全合人梳盘头,女子没出嫁之前梳辫子,出嫁了要把头发盘起来,盘好头开脸儿,擦胭脂抹粉剪齐眉穗儿,梳洗打扮完毕,金银首饰全戴上,头顶凤冠身穿霞帔,腿上穿绿绸子彩裤,新人穿红挂绿,取红官绿娘子的意思,拿霞帔罩住了,绿裤子不能露出来让人看见,等忙活完这一通,还要哭着喊着不出门,表示舍不得嫁出去离开父母双亲,再上轿抬到夫家,就是掌灯时分了。
                        有钱的大户人家嫁闺女,带的东西也多,专门有人跟着轿子送秋娘过门儿,抱着梳头匣子首饰盒子、有的抱着大公鸡、有的拿着铜盆、有的拿着瓷瓶,总之是各种各样的陪送之物,让秋娘上轿,这娶亲的花轿也是八抬大轿,内外两层大轿套小轿,当中是个轿芯,大轿不进院,小轿不进房,小轿抬到闺房门口,新人进去抬出院子,放进大轿抬上出发,一路上锣鼓鞭炮不在话下。
                        夫家那边也是一早准备,由另一位全合人给新郎官梳洗打扮,身穿大红龙袍,绣着海水江涯的图案,胸前十字红花,脚蹬厚底朝靴,头顶双翅双插画的软盔,古代皇榜登科的状元怎么打扮他怎么打扮,因为成亲是人生大事,在旧社会叫小登科,拜天地的喜堂当中悬挂和合二仙图,还要供上福禄寿喜三星以及月下老人的神像,桌案上一对金蜡钎分列左右,钎上插大红喜烛,中间放香炉,后头摆粮斗,粮斗内红高粱堆得冒尖儿,拿三支射天箭插在粮堆上,旁边再放一对大掸瓶,架起一张弯弓,这也是镇宅保平安的意思。
                        轿子送到门口,夫家这边不出来迎接,反而先把大门关上,这些旧婚俗的规矩讲究实在太多,繁文缛节,干饽饽——例儿多,正因为太多了,很少有哪家都做齐全了,另外根据各家情况不同也会有所调整,按老例儿轿子抬到门口,夫家大门拿门插官儿插上推不开,新人要在外头叫婆婆开门,这就算改口承认自己是婆婆家的人了,婆婆出来把门插官儿也就是门栓取下来,扭头赶紧进屋,先不能见儿媳妇的面,随后是新郎官出来,拿起弓对准轿子连射三箭,意为三箭及第,再避邪气,地上铺好红毡,才请新娘落轿,在全和人的扶持下迈火盆进正堂,要全按规矩办,应该是这么个过程,叫开了门,新郎官挽弓搭箭,对着花轿射了三箭,没一箭射中。
                        此事原本怪不得新郎官,那时候早没人会射箭了,弓都拉不开,无非拿起弓箭摆个样子,射完轿子放好火盆,请新人迈过火盆进正堂,把邪气挡在门外,但新娘子是到火盆跟前,怎么也迈不过去。这可太不吉利了,全合人在旁边急得直跺脚,不住催促新娘子:“小姑奶奶你倒是抬腿迈步啊!”边催边在后头使劲推,结果新娘踩到盆边竟把火盆踏翻了。
                        新娘自己也奇怪是怎么回事儿,感觉有人抱着自己的腿,掀开霞帔一看,迎亲送亲看热闹的人全傻了,霞帔底下躲着个面目清秀的小孩,三四岁的年纪,一眉横生,目有双瞳,抱着秋娘的两条腿不放,难怪迈不开步,可谁都没见过这个孩子,小孩不言不语,也问不出是从哪跑来的。


                      29楼2013-09-02 1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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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塘庄还流传着一个说法,说是连化青还在连家大宅里住的时候,曾有个算命先生经过陈塘庄,找这算命先生算过命的人都说准,连家老爷把算命先生请过来,让他给连化青这孩子看相,那算命先生见了连化青,看这孩子纵纹灌顶,目生双瞳,只说他是短命相,别的话人家死活不说,宁可把招牌砸了也不给这孩子算命,陈塘庄的人们说起这件事,都说算命先生看出这小孩是河妖投胎,故此不敢明言。
                          不枉人们这么褒贬,别看连化青模样长得不错,心肠却是真狠,他不仅不给他这俩结拜的兄弟饭吃,还说什么你们俩穷命鬼活在世上也是受罪,与其活受罪倒不如死了舒服,说这话时他连眼皮子都没抬,只顾添加瓦罐下的火头,跟平时闲话唠家常没什么两样,说明他根本没拿这俩兄弟当回事儿,好像那只是有两条快饿死的野狗,以往说什么同患难共富贵,无非是让这俩小要饭的替他出去乞讨。
                          两个小丐的心都寒透了,暗骂:“好你个连化青,我们俩瞎了眼才认你当大哥,怪不得人们都说你是河妖变的,磕过头拜过把子的兄弟你都这么对待,简直是披着人皮的活鬼!”
                          连化青看出这俩小子直勾勾盯着瓦罐里的饭菜,说不给他们就敢抢,毕竟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人急了拼命,真要撕打起来只怕不好对付,便说:“两位兄弟,为兄我刚才说的也是玩笑话,咱都是磕过头的把兄弟,哥哥我好意思让你们在一旁看着我吃独食吗?”
                          两个小丐闻言颇感意外,抹着眼泪说道:“大哥你仁义,兄弟们错怪你了。”连化青说:“仁义归仁义,饭菜就这一份,先前我也说过了,一个人吃能活命,三个人分着吃全得死,不如咱各自说段数来宝,看谁说得最穷最可怜,这口饭就归谁吃。”
                          两个小丐说:“行啊,这叫各安天命,你是兄长你先说。”
                          连化青心想:“两个半大的孩子,能说得过我吗?我说一段堵上你们的嘴,然后再吃饭,你们俩就等着饿死吧。”
                          当年要饭的都会说数来宝,也叫念穷歌,打着牛骨板触景生情临时编词,这可难不住连化青,只听他开口数道:“家在破庙住,草帘当被褥,头枕一块砖,身披烂麻布,三年没吃荤,今天才见肉。”说完话,他伸出手要去抓瓦罐里的饭菜。
                          其中一个小丐拦住说:“哥哥慢着,你说的不算穷,你听听兄弟我的,我是没有容身处,烂草当被褥,头枕半块砖,常年露着肉,顿顿喝凉水,今天才见饭。”这小子比连化青说得穷多了,头一次见着米饭,说完也是伸手要取那瓦罐中的饭菜。
                          另一个小丐挡下:“大哥二哥说的都不算穷,再听听我这个,我是没有立脚处,头枕胳膊肘,常年光屁股,蓝天当被褥,生下就挨饿,只等这口饭,两位哥哥肯定是穷不过我,当兄弟的不好意思了,我先吃点儿……”
                          此时瓦罐架在火上已久,热乎乎的饭菜香气升腾,这小丐饿得眼都绿了,过去就想吃瓦罐里的饭菜,先前那小丐不答应了,也过去抢夺,俩人还理论,一个说:“三弟你胡说八道,生下来就挨饿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另一个说:“二哥哥你喝了十几年凉水都能活到现在,我为什么不能一生下来就挨饿?”
                          俩人正在那争论不休,连化青不声不响地摸到一块大砖头,抄在手里,照这俩小丐后脑用力拍下去,一下撂倒一个,可怜两个小要饭的,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便已横尸就地,连化青骂了声死狗,扔下手中砖头,搬开两具死尸,随后从火堆上拎下瓦罐,吹开扑面的热气,抓起饭菜往自己嘴里塞,忽听一个阴恻恻地声音说道:“好狠啊,为了争一口剩饭,你就敢下黑手害死自己的结拜兄弟,不怕遭报应吗?”


                        31楼2013-09-02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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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化青猛一抬头,只见庙门外探进一个脑袋,是个脸上有道疤的瘦老头,单看长相也让人感到心中一寒,身后还跟着一只大马猴,看样子是位跑江湖耍猴卖把式的艺人,连化青心里也不免有些吃惊,却故作镇定地说道:“他们俩小要饭的耗子动刀——窝里反,为了争口剩饭,致使二人互斗身亡,与我何干?”耍猴的算是逮着理了,嘿嘿冷笑两声,说道:“行啊,瞪眼说瞎话。”连化青说:“你一个耍猴的多管哪门子闲事,在此凭空污人清白,是想讹人不成?”耍猴的说:“我不讹你,只想请你去河里寻一件东西。”
                            原来这耍猴的途径荒山,无意中得到一本魔古道奇书,那些旁门左道的伎俩,并没有长生不死出神入化的法门,仅是些招魂走尸的邪法,其中也有不少阴阳阵法,他这个耍猴卖把式的江湖艺人,文化程度有限,也没什么野心,只想借此聚敛钱财,识出天津卫的风水形势,知道三岔河口有镇河的铁物,河底下能养尸,如果把活人淹死在河眼里,死后怨恨之气不散,等过些年闹水灾旱灾的时候再捞出来,那死人会变得全身生满了河苔,像长毛的僵尸一样,谁看见都得害怕,可只有这耍猴的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到时便自称身怀异术的高人,施展神通降服此处的尸怪,要在此建庙造塔永镇河眼以保平安,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这些个善男信女们,还不都得捐钱?
                            那就能趁机发笔横财,无奈这耍猴的不会水,寻思要找个水贼为徒,当他的左膀右臂,听说了河妖连化青的事,关上关下顶属此人水性好,便一路找过来,正撞见连化青跟两个小丐争夺一口饭菜,从后拿砖头打死两条人命,又跟没事人一样坐在破庙里吃饭,耍猴的一看这孩子真厉害,能杀结拜的兄弟当然也能杀恩师,但眼下用得上这小子,只好花言巧语,对连化青许下承诺:“你要是愿意给我当徒弟,今后有吃有喝,为师还会传授你通圣之法,往后安身立命,谁也不敢欺负你。”连化青走投无路,听完这耍猴的老头一番话,不由得动了心,当场磕头拜了师,在庙后歪脖子树下挖坑,埋好两个小要饭的死尸,然后跟着耍猴的进了城,后来那耍猴的恶贯满盈遭了天谴,横死在李公祠菜园枯井,连化青侥幸逃脱,但有案底在身,也不敢在城中轻易露面,你们若想拿他,有个金头蜈蚣……
                            八
                            郭师傅和丁卯白天在陈塘庄走访,打听出几件有关河妖连化青的旧事,可都没这要饭的说得详尽,不止详尽,说是历历如绘也不为过,二人心想这乞丐声称当年跟连化青一起要过饭,因此知道底细,不过按此人所言,当初在土地庙要饭的两个小丐,早就让连化青下黑手用砖头打死了,此刻他们忽然意识到:“莫不是破土地庙里的死鬼在诉说冤屈?”
                            郭师傅想到这里,心中顿时一惊,开口问那要饭的:“你是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你到底是何人?”话刚说出口还没落地,忽然感到身上一冷,他和丁卯恍然似从梦中醒转,听到远处传来鸡鸣报晓的声音,揉揉眼看破庙外风雨已住,天光微亮,不知不觉打起瞌睡,竟已过了一夜,俩人起身去看坐在墙角的乞丐,却哪里有人,只有土地爷的泥像斜倒在墙边。
                            不知是当年的屈死鬼诉说冤情,还是庙里土地公显灵,或许夜里是有个要饭的在说话,天亮就走了,二人又惊又疑,后几句话都没听清楚,只好先把土地爷泥像扶正,拨去蒿草泥尘,插烛也似拜了几拜。
                            丁卯对郭师傅说道:“半夜听那要饭的所言,连化青曾在土地庙后的歪脖子树下埋尸,也不知道是否真有此事。”二人起身到庙后一看,还真有一棵歪脖子枯树,下过雨后土地松软,俩人到村里借来家伙,在枯树底下挖了一阵,不久泥土下就露出一个生锈的大铁盒子,里头装着两具枯骨。
                            铁盒是以前土地庙里烧香用的香盒,民间传说铁器能辟邪镇鬼,连化青大概是担心那俩小要饭的冤魂缠腿,所以把死尸放进铁盒里,看得出当年事出匆忙,埋得并不算深,二人对连化青的所作所为咬牙切齿,当着土地爷的泥像起誓:“天公有眼,不管连化青躲在什么地方,豁出我们这两条命不要,定将此人抓回来绳之以法。”
                            事后这两具枯骨被送到义庄,也经过了立案的程序,不过世道正乱,警察局眼前的大案要案都破不过来,一看这俩小要饭的已经死了十几年了,此等积年的旧案谁去理会,立了案也就不再过问了,但郭师傅等人则是铁了心要捉拿河妖连化青,到处寻访此人的踪迹,身边那些朋友全用上了,除了五河水上警察队,包括火神庙和山东钩子帮脚行的人们也都跟着帮忙,再加上李大愣认识的那些贩夫走卒地痞无赖,这张网撒开了,城里城外几乎到处都是眼线,因此说当差办案首先一个必须人头儿熟,但凡有些风吹草动都能知道,就这么折腾,竟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但是合该连化青气数将尽,鬼神都不容他,也是无巧无不巧,那天发生了一件很偶然的事,终于让巡河队发现了“金头蜈蚣”,这才引出“阴阳河遇险,恶狗村捉妖”。


                          32楼2013-09-02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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