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
周宁再见到晴藤滟时,那人竟然已褪去儒雅长衫,
换上半个戎装打扮,竟是分外合适。
不知于何处牵的一匹黑骑,鞍辔齐全,性灵达意,显然是良驹战马
这一人一马,此刻当风而立,恍若生死
与平日里的感觉,相去甚远
遥远的……甚至有些寂寞
周宁得了战马,紧随上去,冷哼一声,
“不锁不绑,你不怕我暗放冷枪,中途弃逃?”
那人纵身跨上黑马,头也不回,淡淡道,
“我不怕——你也跑不了”
周宁向来性烈好强,怎忍得这别人如此看清自己,若是平时早挥刀过去,索性砍了成两截方解愤恨
偏偏那人一笑之下,一时间手足冰冷,无从所动。
而自己策马行的赶紧,却觉得怎么也难以追上前面的身影
不知走了多久,那人突然停下座骑,悠悠道
“周宁,你是将死之人,有些事,告诉你也无妨……
我并非你所想温吞开水的平安好人,也不是别人眼中什么举文谦恭的朝堂君子,
若是这回谢君伤真的死了……
我难保不会打搭上自己的命,连这十几座城池数十万大军半个家国天下给他陪葬……”
周宁一惊,竟是一身冷汗
这……
狂言出口,百无禁忌
说话之人,淡静自若
他一怔之间
那人又道,
“你也不必担心此次随行会是赴死
我要留着你的命,把谢先锋完完好好的带回军营,等你亲眼看自己愿不得偿,然后再掉你脑袋,
也不迟,是不是?”
他战马前行,左手勒疆,右手于鞍侧一抽,转眼将一把三尺七寸的长弓挎在肩上
夜幕之下,弓弧漆黑颜色,浮出淡淡红光
定睛看去
竟是泰山拓木为弧,荆糜之筋为弦,剡木为矢
弓尖处,矢尾处,都扎了长雁翎子
竟活生生的像极了寒雁惊翅,翼展迎风
九雁?
周宁大惊,
他认得,死也认得那箭筒中的雁翎子
三个月前,同是夜幕之下,
他们数月攻城不下,粮草开始匮乏,军心也有不稳
那次攻打便是破釜沉舟的一战
他负责带兵突破城门,岂料那门上机关怪异,几攻难下
眼看着死伤惨重,牺牲无数
那时不知何处有人射出一箭,
携着一道青光破于乱矢之中逆风而出,巧妙穿断城门机关
他们方才趁机攻入,破了城,迎来数月来的第一场胜仗
那一箭于他眼前而过
雁翎粘血,艳丽非常,
九雁,乃是亡帅俞广昔日驰骋疆场之物,他怎能不记得?
当日破城之后,将士们见此箭者,皆言俞老元帅在天显灵,自九天之上射出一箭,助他们一臂之力。
而那一战之后,谢君伤和晴藤滟便调配而来
如今想来,果不是巧合。
仔细看身边这人
御马挽弓,信手拈来,熟稔程度绝非像是驾驭他人之物
便知马上功夫,绝不逊于自己
而此时皎月之下,面目意外的清晰
竟是因为……素日里那张脸上,明明挂着的八字山羊胡须,此刻竟无影无踪
本就是日月清朗的一张脸,此刻更是干净的有些稚气
哪里还是什么文弱书生?
易容?
他不禁觉得有些发寒,咬牙道,
你,就竟是谁?
晴藤滟并不作答,一挑眉毛,正色厉声,
“卫笑,
如今敌兵必为谢先锋一行所牵制,周旋于西河南岸
粮仓疏于防范
你领两百人,带连珠弩和硝火,烧粮草。”
“是!”
“记住,你人马精少,不可进身恋战,只需远处引火,得手之后,静观敌营,一旦生乱,则速掉头与我会合。”
“谨遵帅令”
“陈伶,带一百人上妙风崖口,装备五百六和弩给那里埋伏的军士,叫他们照谢先锋部署的计划阻截追军。六和弩射程可达三百四十余步,可透穿盔甲,正好为用。”
“得令!”
周宁听到一半,觉得奇怪,不禁开口,
“乱来,你怎么知道妙风崖上埋伏着我们的人
又怎么知道谢君伤部署他们的是什么计划”
那人仍旧视他为无物,偏过头去,对着一名校尉缓缓开口,神情似是在笑,却又些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