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冬日午后,重帘深闺掌红绡纱灯,当时情境其实真适宜另一册书。我念叨着书名,找到,先自摩挲了几下厚绉纸封皮,梦呓般念出书名——《春明旧事》。春明是北京的旧称,张恨水的一部小说就名曰《春明外史》。私下里觉得此名比北平北京都好听,有寒烟禁食、烟絮满天的味道。那本书讲的是北平掌故,文章也好,虽比不上郑逸梅他们几个掌故大家,却也别有清味。且看他戏子行头笔墨纸砚,琉璃厂的人物风流,说一场前朝繁华,花落如雨,梦里不知身是客,醒时才见风逝云散,旧雨萧疏。叹口气,揭还封面,方知道雪芹当年叙写红楼一梦时是怎样心情。绉纸是美丽的纸,那些深深浅浅千回百转的痕,特别适合用来书写些不那么顺畅流滑欲语还休的心事。何况还用了那样销魂的底色,仿佛绢丝缥缃藏在宫内深了久了,时间和寂寞漂染上的旧宣黄,上面用钢笔略略勾勒了盏油灯,一副眼镜,打开的布函线装书,稀落青砖。真像爱玲所说诗礼簪缨人家搬后,庭院里遗几页散乱诗书,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说出来了,亦不过是闲话玄宗,对着新人呢,只好讲些繁丽丰华,大唐盛世过去了,过去了,这其中兴衰滋味,故知方有贴心贴意的感触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