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这位魔界之王穿越新建的传圌送法阵,再次回到故土时,他所看到的又是什麽样的光景呢?
与被海包围的十字大圌陆不同,魔界是一片连绵的红土大地,在这样类似于荒漠的世界中偶尔有些植物,同时地形上也有高山,平原与深谷,各部族们就依自己适合的生存方式栖息在各处。
但是此刻,大地彷佛即将崩塌般间歇剧烈震荡,放眼望去,土石殒落,地面崎岖,高山也好,平原也好,一切都失了原来的样貌,他们甚至看到那些平时躲在地底深处几乎不出现的恶圌魔们在地上仓皇乱窜,地上满是小型妖精类恶圌魔的尸骸散落。就连原先没有什麽天象变化的苍穹也轰轰作响,云层一道一道不自然的堆积彷佛天空就要迸裂而开。
更重要的是,由于魔界高张魔力的原故,这次撒旦清清楚楚地感受到空气中确实弥漫了些微圣法气,并且相比之前,魔界的魔力显然稀薄了点,死去的小型恶圌魔大概就是因为无法抵御那些圣法气而被净化的吧。
一些原先建筑好的部落居地与城池亦早因晃动的大地与畸形的地形而体圌无圌完圌肤,别说是生活圌体圌制了,圣法气的扩散下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无圌能为力,俨然是发生在人界的灾圌难重现。
面对如此的景像,撒旦与赶来的恶圌魔兵士们,包括贝尔芬格与阿斯莫德,顿时一片茫然。
然而,就在这个最为慌乱的时刻。
『撒旦!』
并非在耳边响起,而是直传脑中的--那是概念传圌送。
而且,这个声音是……
--路西斐尔?
『现在就过来,我在赫莱尔峰的圣堂里。』
对方说完这句话,就瞬间解除了连系。
此时一旁的贝尔芬格凑上前。
「主、主人,这究竟是……」满目疮痍中,他的声音乍听在颤圌抖。
「……贝尔芬格,现在就带兵回帝都去,确认城池的损害程度,然后立即着手进行修复。」
「这……是的,主人。」如此应和着的贝尔芬格却发现,撒旦此时正正转身向军圌队的尾端,往魔界首都的相反方向走去。「那麽您呢?您要去哪儿?」
撒旦没有回头。
「我有一些事情要办。」
以背影如此说着的他,声音消失在风里,转眼就没了影迹。
当撒旦挥动双翼,百年后再次朝赫莱尔封顶逆流着圣法气而上时,他发觉赫莱尔峰一定程度地保持外观上的完整--相比较于魔界其他地方而言。
但这并不代圌表它完全幸免了,至少东侧的山脚崩毁得七七八八--不是通往易卜勒斯的那一侧。其下撒旦可以看到一些小部落,他听到尖圌叫圌声,这是只有在他征战魔界全境时才有的惨况,但溢出的魔力却彷佛魔界破了个洞一样不断地流逝。
他感受到死亡,这不是什麽罕见的事儿,却让他心急如焚。
峰顶的殿堂,好像是在嘲笑什麽似的完好无缺,撒旦第无数次推开那座纯白的大门,其中的人一如经年般早已在里头等待。
然后再「哟,好慢。」这般哼哼唱唱地招呼着。
「……为什麽你会在这里?首先还是该问这个吧……」
「?这是重点吗?你看到那个峡谷现在的样子了吧,虽然基本的型态还在,但能量失衡的情形下我还继续待在那儿后果会很不妙喔,如果到处乱晃又会扩大灾圌情,所以就到这里来了。」
路西斐尔随性地解释道,撒旦却更加迷惑了。
「不必顾虑我喔。」
路西斐尔露圌出浅笑。
「因为空气中的这些圣法气,还有魔力减少的原故,已经恢复了不少,基本的活动是没问题了。」
如此轻松说着的他,确实经褪去了先前的苍白憔悴,至少看起来像是正常人的脸色了。稍微心宽了的撒旦现在才发现路西斐尔身上已经换成了他那套标准的正式着装,而非懒洋洋的寝衣了。
「我暂且相信你吧,不过你用概念传圌送到底……」
「带我去人界。」
突如其来的要求,撒旦一时回神不及。
「我说,带我去人界。」
「嘛,虽然我一意孤行地离开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当时,你带我进入魔界时用了那些特殊的魔法若不解圌开,现在这情形我又擅自跨界移动,对魔界造成的影响似乎很糟吧。」
一百年圌前,为了让初入魔界的路西菲尔的能量衡定能先稳固下来,撒旦在他身上施以魔界魔法结构为根基的牵制性法阵,如今在魔力基础不稳定的状态下,身上带有此法阵并且蕴含圌着强大圣法气的路西斐尔若擅自出入魔界,弄不好确实会导致连圌锁性的魔力崩坏。
「虽然这样一来堕天的程序又要延后了,不过还是暂且先专注于眼前的事吧。」
「… …我明白了。」
「哎呀。」
面对撒旦的回应,路西斐尔却怪叫了一声。
「怎麽了?」撒旦奇怪地望向眼前的人。
「不问我吗?其他的事。」倏然,那人身圌体前倾,将脸朝撒旦凑近,鼻与鼻间的距离急遽缩短,眼睛紧盯着他。
「不问吗?世界的异变,异变的原因,以及……」
路西斐尔抿嘴一笑。
「近期你的所作所为与之的关连。」
「… …」
「你并非一无所知的吧。」路西斐尔的语气稀松平常,一如平时,里头没有任何责难、喜悦或者冷漠。
「……你说,对世界而言,那东西非常重要。」撒旦的声音有些犹豫。「……我猜,近期的异变可能是它崩坏加剧的缘故。」
「是呢,说得没错。」路西斐尔点头赞同,后退了一步,不再咄咄逼人。
而下一秒,他口圌中说出的话却给了撒旦致命的冲击。
「因为,就在数天前,一股强大的魔力波涌圌入了十字大圌陆,打破了人界一直以来的能量平衡。」
路西斐尔是那样平静地看着他,一只露圌出的眼彷佛红宝石般闪烁。
「百年以来的平衡被破圌坏了,你猜,这会导致什麽呢?」
撒旦瞪大双眼,煞时恍悟过来。
「… …啊……」
他的喉圌咙里流圌出破碎不堪的声音,过大的刺圌激让他一时失神。
那是残酷的事实。
--……什麽?
--不可能。
--难道……这是说,是我?是我一手造成的?
--我究竟是… …
真圌相永远是无情的,不管你是否有圌意而为。
为什麽当撒旦一进入十字大圌陆后就造成了天地的异变?为什麽在撒旦入侵人界后世界就变得溷乱?
一切一切,都因撒旦魔军与其带来的恐圌慌,将人界这个非圣法气亦非魔力导向的性质给抹消了,在成为那样类魔界的环境中,位于十字大圌陆某处的圣圌水,原本停滞的崩坏也就连带着继续。
此刻,撒旦感觉有千吨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重得他几乎就要支撑不住。
「可悲的是,那个东西……不,现在不能再那样称呼了呢,或许该说是『他』吧。」路西斐尔背过身去。
「他的逝去,就算姑且不论我的生死,却也连系着世界的存亡。」
这时他一手抚上自己发中的右眼,那里头依旧空空荡荡。
自圣殿放眼望去,破灭的大地与消失的生命,恍如末圌日。恐怕此刻,魔界也好,人界也好,甚至是天界,都在经历着相同的事吧。
物质与概念的结构逐渐损坏,因这份不安定而产生的魔力与圣法气四处乱窜,圣法气溢出于人界与天界,反之魔力亦然。
「我该阻止你的,明明当时已经知道你打算作什麽。」露西斐尔看着沉默得彷佛消失了的撒旦,轻叹了口气。「不过,也多亏如此……」
听到「多亏如此」这四个字时,撒旦就像抓圌住救命稻草般微微抬起头。
看到这一幕,露西斐尔不着痕迹地暗笑着。
「多亏如此,我才能感知到『他』在人界的位置。」
他再一转身,面对着撒旦,一只冰凉的手指就勾起了撒旦的下颔。他俩身高差不多,但路西斐尔藉着地位气势,感觉上就高了那麽一些,撒旦也不知为何自己彷佛是仰着头在看他。
「不要紧张,未必全是坏事不是吗?」路西斐尔毫无机心地笑了。
「我要去人界,你以为是去收拾你那军圌队导致的破帐,作一个救世主吗?」他说,撒旦哑然。
「我去人界,是因为身处魔界的现在还尚未能得知之『他』确切的位置,毕竟隔了一个次元。但只要亲自到十字大圌陆去的话,即使仅是瞬间,我也能清楚地知道我分体的所在。」
路西斐尔松开了手指,走到圣殿洁白的门前,擦身而过的瞬间--撒旦甚至以为那只是错觉,他的目光变得柔和。
没有原因,但撒旦知道此时自己松了一口气。
他感觉好像方才还扛在身上的重量都消失无踪,或者是自己就要飞到哪去了,虽然从他的表情看来还是那般拘谨。
「真是太好了呢,撒旦。」路西斐尔一手按在门把上。「你的努力没有白费,而我也将得以找到遗失的事物。就让我这麽说吧……」
他一口气推开门。
外头冰冷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涌进这间小小的斗室,撒旦的四肢百骇间。
起风了,风扬起路西斐尔的衣袂,透圌明而带点苍白的色彩,吹开了那人鬓角的碎发,雪一样的发尾就像星光,他的侧脸露了出来,美丽而不染俗尘。
外头的空气是死亡与腐圌败的味道,外头的天阴暗得彷佛塌陷,路西斐尔纯白的身影映在黝圌黑的夜中,如同会持续到永远的画面。
他从他的侧脸看到薄唇上下翳动,他听他的声音和在风里,血的腥味里。
那一瞬,撒旦想世界就是毁灭也无妨。
他说--谢谢你。
谢谢你,小小的恶圌魔。
终于此刻,我也能作出我的抉择。
路西斐尔孑然立于魔界至高的峰顶之上,他于君临的顾盼中回首,万有的破灭在他身后成为了流凝的景色,他望着撒旦的清澈瞳仁,拥着簇簇鲜红的火焰,和一张含笑的容颜。
他说,「多亏你,你为我做的这一切,我终于决定未来要走的道路。」
--那条路,一旦踏上了就将不再回返。
那天,在赫莱尔峰圣堂前,路西斐尔倚着破碎的星燎与灭寂的大地,笑着对他如是说。
然而,撒旦却觉得,那笑容里的悲伤是那麽的浓,那麽的浓。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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