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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天气,今夜会有雨啊。”吴老狗抬头看了看天,三寸钉在他袖筒里不安分,发出呜呜的低鸣。
“喂,还不下来?”
吴老狗皱眉,蹲下身冲盗洞里说:“三寸钉感觉不好,我说,便不下去了罢。”
盗洞底下黑影晃晃,不一会儿一双手攀上洞沿儿,接着陈皮阿四就蹿了上来,带来一股子土腥味儿。
“诶,五爷,您是信这狗还是信那姓齐的?”陈皮阿四斜着眼,神色不屑,手掌间铁弹子咕噜咕噜转得响,“屁大个斗儿,有您和您怀里这小玩意儿坐镇呐,能蹦出个啥?”
吴老狗皱了皱眉,像是听不惯陈皮阿四讥讽的语气,可末了还是摇摇头,“四爷啊,我狗五倒是不如你那般豁得出去。”
于是陈皮阿四咧咧嘴,转身又下洞,到了一半儿回过身瞥了他一眼,然后“嗤溜”就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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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狗就蹲在那儿看着盗洞底下陈皮阿四打起火折子向深处去了。等到火折子发出的光亮看不见的时候他站起身踢了踢发麻的腿,安抚着袖里依旧闹腾的三寸钉向回走。
谁知愈走三寸钉反而挣扎愈激烈,最后居然直接在他腕子上来了一口。吴老狗呲呲牙,立刻感觉不对了,停住脚步抬头四下里看了看。
头顶上云已经压住月亮了,厚厚实实一点光不漏。吴老狗就站在云投下的阴影里,听着三寸钉在袖筒里低声的咆哮,右手已经按住腰间白花花的大片刀。
定了定神,吴老狗绷紧了身子,“哪位兄弟?我狗五也不是啥文化人儿,有什么帐不妨当面儿讲明白喽,省得费笔墨。”
无人回应他。
吴老狗觉出不对来了。他右前方百十来步有片林子,刚风过去树影晃悠来晃悠去,唯独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立的稳当,细细去看,吴老狗看出黑影腰上还有个玩意儿反着光,琢磨着没准是把王八匣子。
想着,他左手悄悄摸进兜里,捻了一颗小铁弹在指间。他玩儿这个准头不如陈皮阿四,但是好歹手法说的过去。
吴老狗余光瞄着那黑影,正寻思着出手之后该怎么续后着,接过一眼便又瞅着不对了,等瞅出点苗头,他顿时感觉脊梁骨一阵寒气往上窜。
他娘的,小林子,那黑影之后,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几个影子,腰上都闪着暗压压的光。
恰好这时候月亮从云层里露出小半张脸,幽幽的光让吴老狗看清了那些黑影的真面目。
都他妈不是活人。
一幅幅骷髅架子,也不知怎么就撑的起来沉重的铠甲。骷髅兵塌着肩膀站在那儿,腰上都别着乌黑的大刀,黑洞洞的烟窝里磷火静静燃着。
三寸钉在袖筒里毛都炸起来了。吴老狗咂咂嘴,刀已经抽出紧握在手。咳,既然都点背到这份儿上了,他也做好了缺胳膊少腿儿的打算。
骷髅兵似乎感觉到他的动作,上身开始嘎吱嘎吱晃悠,一时间听着身前身后都是这个刺耳的声儿。吴老狗匆忙回头瞥一眼,只看见身后边儿土都翻出来了,一个个骷髅兵正挣扎着往上爬。
长沙狗五爷居然被这些个骨头架子打了个包围战?说出去也不知有没有人信。吴老狗眼瞅着钻出来的骷髅越来越多,却唯独向着他和陈皮阿四打出来的盗洞方向没有任何动静,心里就开始打嘀咕,慢慢往那个方向后退,刀警惕的横在胸口。
月光稍纵即逝,转眼间周围又是一片暗色,那帮骷髅兵也成了左摇右摆的影子。吴老狗很快就退回了盗洞边上。他看着骷髅兵齐刷刷的停在距盗洞十步开外,空洞洞的眼窝子都盯着他,身上登时下来一片冷汗。
犹豫的瞥了眼盗洞。吴老狗并非怕到了下边儿撞着陈皮阿四丢了面子。只是他心里明镜儿似的清楚:这伙子骨头在这儿停下,要么斗里头有能克它们的;要么斗里头的东西比它们还厉害,它们不敢过来。
吴老狗觉着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大,因为三寸钉这会儿一边儿冲着骷髅兵咆哮,一边儿又不太乐意下去的样子。
想了想,吴老狗盘腿坐在盗洞外头,跟骷髅兵眼对眼瞪着:爷也不下去,爷就坐这儿了,怎么,你他娘的过来揍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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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皮阿四瞅着眼前这块巨大的铁胎,咂着嘴一个人乐呵起来。
不知道这铁胎后边儿锁着什么东西?他把沾满血液的手贴在铁胎上,哼着不着调儿的曲儿,沿着铁胎边上从左到右摸了一遭。
“诶,奇了怪,奇了怪……”摇摇头,陈皮阿四屈指敲了敲那块儿黑糊糊的金属,感觉指节生疼。还真是个实心儿玩意儿。他微微蹙眉后退两步,上下又仔仔细细瞅了一遍,甩了甩手骂一句,“莫非这狗屁东西还得老子亲自搬开不成?”
骂归骂,陈皮阿四可是清楚知道铁胎后边儿还别有洞天。他把快要燃尽的火折子望地上一扔,火星子溅了两下。刚想点上新的火折子,陈皮阿四却眼尖的看见脚下的青石条上分明刻着什么。于是他又点起几个火折子往四下里一丢,地上的纹路立刻在火光中看得清晰了些。
陈皮阿四刚准备蹲下身好好研究下,结果刚曲了膝他就僵在那块儿了。
铁胎上,正对着他,上边儿不知什么时候浮现出一张脸来,嘴巴咧着眉梢上挑,虽是乐呵着的形象却叫他瞅着脊背发凉。
陈皮阿四就这么曲腿弓背等到火折子都快暗了,铁胎上那张脸一动不动,就那么和他对着眼儿,看得陈皮阿四有点头晕,却警惕着不能移开了视线。
这个时候他又看见了点不好的东西。火折子暗淡的火光使他的影子投在铁胎上摇摇摆摆,这没什么,问题是当你瞅着自己的影子多了一条手个一个脑袋的时候,事儿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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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九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雨下得正大。有个人显然等了他很久,此时正优哉游哉的瞅他厅堂里挂的那块西洋表,嘴角挂着玩味的笑。
他挑眉,直接走过去端起还没冷掉的茶浅浅抿了一口,转头看那人已经毫不见外地坐到了自己对面:“老八冒着雨三更半夜跑来我这儿做什么?”
齐铁嘴嘿嘿一乐,“小九九哇,咱夜观天相凝神摆卦算了足足半个时辰,知道我算出了什么吗?”
解九自动忽视了齐铁嘴对自己的称呼,看着对方一脸神秘兮兮的贱笑,还真想到了点什么:“……狗五今儿个傍晚刚跟我打了招呼,说在城外头不远寻摸出一小斗,他打算下去溜达溜达。”顿了顿,“总不能折里头了吧。”
齐铁嘴装模作样地捋了捋那并不存在的胡子,俨然一幅老神棍的神色:“诶唷小九九,狗五出不了事儿是绝对的,但就怕这斗里头,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儿啊。”
“地底下的事儿跟我们这些在地面儿上的有什么关系。”解九显然很淡定。
“啊呀……”齐铁嘴似乎早已料到解九的反应一样,笑得更高兴,“这地底下的事儿啊,哪件跟地面儿上的人脱得了关系?”
解九放下茶杯,转头去看窗外。
“怎么,小九九,有没有兴趣跟我走一趟哇?”齐铁嘴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可满是志在必得的笑了。
解九转身抓了件大衣就向门口走去了。齐铁嘴便背着手跟在他后头,看他跟管家吩咐几句,又转头过来打量了自己几下,叫管家又拿来了一件厚实衣服丢给了自己。
两人一手一把伞就出了门。齐铁嘴在前,解九也就安分跟在后边儿。不一会儿他们就钻进了一个小巷,又左拐右拐了几下齐铁嘴就停住了,解九向前面瞅了瞅,不由得“啧”了一声。
窄窄的路面上横七竖八躺倒了九、十个人,尽管下着雨也能隐约嗅到淡淡的血腥味儿,显然这些人刚死了不久。
齐铁嘴突然开口招呼:“喂那边儿的小子,有没有兴趣跟爷走一趟哇?”
解九早就注意到了那个蹲在屋檐下的年轻人。那人手里拎着一把小臂长的刀,正眯着眼打量他们,很面生。
年轻人眼神在解九和齐铁嘴两人之间走了几趟,反手把刀别回腰间,在倒地的那几人身上摸出一把王八匣子和些许子弹揣在怀里,又捡了一把砍刀拎着,打个哈欠道:“诶唷,这不是九门的八爷九爷么。逮着这么个月黑风高的时候出来,是要做大买卖去?”
说着年轻人径直向他们走来。解九看出这人顶多20出头,一脸小年轻特有的悠然和傲气,身子骨已经长开,就是身形还单薄点,整个人往那儿一站棱角分明的,扎眼的很。
“是个大买卖,仓促了点,临时抓个凑凑数也好。”齐铁嘴眨巴眨巴眼,冲那年轻人扬扬下巴,“小子,走一个?”
年轻人抬头看了看天,似乎琢磨了一下,咧咧嘴,“得嘞,爷,带路吧您呐。”
解九问那年轻人:“打哪儿来的?”
“河北。”年轻人答的干脆利索,末了又补一句,“我叫林渊。双木林,深渊的渊。”
解九很想问问这林家小子大老远跑来干嘛,想了想终还是没问。一行三人由齐铁嘴打头奔了城郊去。走了有些时候,雨已经小了许多,周围的环境到也是更荒凉了。齐铁嘴偏撇下人道儿不走,一头扎进了片林子。由此又走一会儿,齐铁嘴才停下,转身指着前方林中的一片空地给他们看。
说是空地也不准确,也就是个相比较而言树少点的地方,乱七八糟的植物还是在周围盘了一大堆,但是还是不难辨认,那里有个灰突突的玩意儿立着,一动不动,像块儿石碑似的。
还是那个叫林渊的小子先上前。解九看着他穿过密匝匝的树丛到那空地上,围着那灰色东西转了几圈,然后回过身冲他们挥手示意。于是他和齐铁嘴就深一脚浅一脚也过去了。
“是个石像,死物。不过瞅着像石头,摸着却也不糙,上头还有纹理呢。”那小子正蹲在地上,捏了一搓泥土送到鼻子前闻了闻。齐铁嘴拍了拍那小子的肩,说:“那就对了。去,把那玩意儿挪个地儿。”
“诶唷这玩意儿少说得有百八十斤往上吧。”
“又没让你扛着它走道儿。挪开就成。”
于是那小子搓搓手,又绕着石像瞅了一圈,就猫下腰,一手把砍刀贴着石像底滑进去,刀柄被他抬脚虚虚压着,一手扶住石像下端,肩膀顶稳当了,就看那小子深吸一口气,一脚把刀柄踩下,同时卯了劲儿肩膀用力向上一顶,石像晃悠两下,隐约有要倒的趋势,那小子就又一撞,就看那石像向后倒了,很快就是沉闷的一声。
但解九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石像上,他只是看着石像底下的这块土地。
深色的土壤里隐约有个东西的轮廓。待那小子拨开一层土,便看得清楚了。那分明是一个青铜的窖井盖儿一样的圆形东西。
很显然。这下边儿,有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