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黑球进洞，她的唇角勾起一个满意的微笑。那是七年前的沈郁言不会露出的笑容——没有阳光明媚，那笑容好似属于一个几千年没有见过光亮的人。
坐在她身后的心理医生戴夫不厌其烦地跟她唠叨着什么，不过说实话，他完全不指望自己面前的女子能够听进去哪怕一个单词。对她的治疗持续了四年时间，不过早在三年前他就已经放弃了治愈她的想法，她眼底每一分阴影都昭示着她的无药可救。她是他从事这个行业数十年来第一个被他放弃的患者。之所以他现在还坐在这里跟她废话，完全是因为公爵殿下的一意孤行。
“Shreey，为什么你不能放过你自己呢？忘记那些过去，你现在的生活难道不足以满足你吗？你事业有成，伦敦城里想要攀上你这高枝的人能塞满你的整个府邸，公爵疼你胜过他的任何一个部下，你为什么还要去想你的那些过去呢？”
一旁跟着戴夫一起来的，公爵的侄子劳伦斯几乎是扭曲了整张脸问她这句话，说真的，这个女人根本不需要心理医生，她需要一把转轮手枪了结她自己！
戴夫抬起眼来瞄他一眼，没有说话。站在一个心理医生的角度来说，他知道不是所有伤口都能够痊愈，Shreey的伤口显然不管过了多久都依旧鲜血淋漓。很难想象这个年轻女人究竟经历过什么才变成这样一具行尸走肉，了无生趣，又是多大的心魔才会让她不管是催眠，安眠药，镇定剂，甚至吗啡，任何方法都赶不走她每段睡眠的梦魇。她从来不肯跟他透露太多，但就他目前知道的来看，哪一样都不是劳伦斯那纨绔子弟能承受地了的。
“……”
听到劳伦斯的话她显得十分愉悦，那双即使布满枪茧却依旧美丽如初的手轻握着球杆，她将身体的重心全放在右腿上，就那样斜倚着球杆一脸兴味地盯着他。
“告诉我是哪个二逼把你放进来的，我好请你和他一起滚蛋。”
劳伦斯被她突然冒出的中文弄的有些迷糊，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从她的表情来看，她也许是在和他说笑。
戴夫是略懂一点中文的，虽然不知道她那句“二逼”是什么意思，但“滚蛋”是怎么一回事他还是大概知道的，他只觉得劳伦斯现在的表情很精彩。
沈郁言并未对自己的话做出解释，目光幽深望不见尽头，察觉不出她的情绪。
她是不需要医生的。她放弃做人已经很久了，她满意自己现在的状况。每根神经都紧绷着，准备着对任何伤害进行反击，每个细胞都沸腾着，叫嚣着把那些人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都全部加倍奉还。

她是不需要医生的。她放弃做人已经很久了，她满意自己现在的状况。每根神经都紧绷着，准备着对任何伤害进行反击，每个细胞都沸腾着，叫嚣着把那些人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都全部加倍奉还。
伦敦有很多达官贵人讨厌她身上的气息，嗯，应该的，虎豹总是忌惮着盯着它们和它们的午餐的土狼。尤其是在他们还不知道土狼有多强壮的时候。
当然她偶尔会怀念自己还是人的时候的感觉，有欲望有喜怒哀乐，有温度有血有肉。彼时郁铮还未被诬陷入狱，她还像个真正的少女一样迷恋着程励东，为他蓄起长发，为他的公司扫清宿敌，为他献上自己的一切。沈家还没破灭，尹沫还是她最好的朋友和战友。
多么美好的回忆啊，撕去那层华丽的外衣，便就是那一切的真面目了。
肮脏，龌龊，让人恶心不已。
那时候谁能想到，有女为傲，万事如意的沈家，竟是落入了一个外表华丽的陷阱。
她以为她一辈子都会记得，一切被她撞破时那种仿佛承受着天崩地裂般撕心裂肺的痛。
可原来还有更痛。在慕尼黑精神病院地下室里的四百多天，九千六百多小时，五十七万多分钟，三千四百五十多万秒。每一分每一秒，都变成深刺入她魂魄的魇。它一口一口啃噬着她作为人的一切感情与本性。
而最后那绝望的七十二小时，她的生命燃烧殆尽后，那魇爬出她的躯壳，将她从地狱深渊中拖出，变成代替灵魂支撑她存活的魔。
从她的手穿透那个研究员腹部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她因那执念苟延残喘于这世上——害她郁家家破人亡的人，那颗要了她孩儿性命，截走她半条命的子弹，慕尼黑精神病院地下室的逾千亡魂，一切的一切，她至少要揪出那个站在幕后看好戏的杂碎，就算放弃她五感与四肢，只要她还能呼吸，定要拖了那祸首，同，入，炼，狱！
她手中的斑竹球杆“咔”的一声从她掌握处被挤裂断开成两段，劳伦斯一抖，戴夫蹙眉看着她掌心的血红色液体滴落。
她面无表情地扔掉球杆，朝球室外走去。留下二人坐在那里目瞪口呆。
“走好不送。”
门应声啪地关上。

02.你想回国吗
伯爵府很久没有来过ST的人了，汤利对来人的出现显得十分惊讶。那是一个拄着手杖的漂亮女人，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无法发现是个残疾人。
“卓小姐。”汤利向来人鞠躬行礼。
她叫卓劣。上次汤利看见她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沈郁言亲自将她接进伯爵府，那个冬天她一直住在这里养伤。她的右膝被子弹穿碎，白炔用合金代替了她的膝骨，如此她才不至于废掉。如今的她虽然看起来普通，但事实上，这个人受伤前曾是ST身手和枪法最好的人，虽然不像兰博可以全灭一支军队，但是无论多好的部队，大都是拦不住这个人的脚步的。
汤利对这个人印象极深，因为她是少数几个跟他家伯爵有着相似气息的人之一。一样的望不到底的双眼，一样的如同孤兽般的冷寂孤独，一样的仿佛行尸走肉，唯一不同的是这个人活着不是因为仇恨。他家伯爵形容自己与卓劣的区别时这样说。
“我是怪物，阿劣是异端。我活着是因为还有事情没有完成，阿劣活着是因为上帝没有要她的命。”
换句话说，沈郁言因为要复仇所以必须活着，而她对自己是死是活感到无所谓。如果有一天有人要要杀她也有能力杀她，或者她被车撞了重伤濒危什么的，她连挣扎都不会挣扎。
沈郁言的眼底总是折射出地狱的光芒，而这个人的眼底则是一片漆黑。
他家伯爵接卓劣来伯爵府的时候，对他特别交代要好好照顾卓劣。
作为伯爵府的管家，他负责的仅是沈郁言作为Shreey伯爵时的事务。而ST组织他是无权过问的。但是他至少知道卓劣是ST组织里沈郁言最信任的同伴之一。她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还算亲密，所以卓劣来伯爵府沈郁言是无需交代给他什么的，她知道他会做的很好。
沈郁言的特别交代引起了他的侧目。后来白炔先生来帮卓劣检查的时候他才知道，卓劣这算是工伤。若不是沈郁言要她回C市助NO.ONE一臂之力以对抗小布昂斯，卓劣也不会同那个男人相识，自然也不会受这无用伤。
后来汤利跟沈郁言偶然提起此事，伯爵大人的表情阴冷了一下，她转过头去看他，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掠过他的下体。挑了挑眉，那人直接道:
“男人确实没有好东西。”
“……”
卓劣现在应该呆在德国复健，不知道为什么却出现在伦敦。
“您请稍等，伯爵马上就来。”他为她上好茶，恭敬地对她说了一句便上楼去唤沈郁言了。

“您请稍等，伯爵马上就来。”他为她上好茶，恭敬地对她说了一句便上楼去唤沈郁言了。
汤利没让卓劣等多久，很快沈郁言就从楼上下来了，穿着一身雷傻卓劣的睡衣。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睡衣她在安卓八岁的弟弟身上见过，这件简直是那件的放大版。她是该吐槽安亭居然穿粉色还是该吐槽沈郁言居然穿男式？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打算把陆天玄阉了还是杀了，我比较喜欢杀斩草除根。”卓劣认为沈郁言的鸡窝头和打着哈欠跟她说话的样子很伤她眼，但是重点明显是这货又满嘴跑火车。
“你是刚跟被人轮流发生性关系吗？”卓劣忍不住毒舌道。你大爷，明知道她不会对陆天玄做什么还在这里找抽，这世界上有没有能镇住这祖宗的男人？快把她收了行吗！
沈郁言愣了一下，然后抄起汤利手中的薄荷盒子就甩卓劣一脸。这人说话怎么就没有一次是让她能听懂的？
卓劣腿是伤了，手上功夫却不受什么影响，抬手就把那盒子“送回”沈郁言脸上了。无视沈郁言的骂骂咧咧，直接让汤利给她拿镜子去:“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这副尊容，你这副尊容走街上，说你不是刚刚被人强上了有人信吗？”
伯爵府的仆人大都不懂中文，所以没被卓劣的话影响。汤利却是一脸扭曲，显然憋笑要憋出内伤了。
沈郁言白他一眼，那眼神大有“你要是敢笑就宰了你哦~”的诡异温柔。汤利绷了一下身体，直挺挺站着，面皮用力绷得连皱纹都看不到了。卓劣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捶着沙发喊:“你看看你！你看看你！给你丫当个管家都要随时多买几份儿保险以防受到人身伤害！你刚刚是想威胁汤利的生命安全是吧？肯——定是吧？我就知道你丫就是个没心没肺狼心狗肺丧尽天良丧心病狂冷血无情六亲不认的老板！把老娘这些年给你干活儿你拖欠的钱一分不差地给我打过来！老子要辞职！”
“一会儿老娘一会儿老子，你还真是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是人妖是吧？”
“……”
卓劣喉头一甜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沈郁言，……你……狠……
在这个世界上，论起嘴炮，大概就只有安卓那个嘴炮技能MAX的神能噎死沈郁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