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这里,想起你刚入土的时候,那个时节,日光正好,你如果还在,一定躺着睡觉。树梢上有蝉在叫,它们的声音常常让我的耳朵不舒服,却从不妨碍你睡觉,无论生前死后。你入土时也像是睡着,眼睛闭着的,表情闲适的,就是没有鼾声和睡泡。哎,真可笑,你在那会儿丢了这两个与你形影不离,并令我讨厌的东西,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看着你的遗容,咬紧后牙槽,那天的西装让我不舒服,皮鞋上新沾的泥也让我困扰,我急切地渴望尼古丁的味道,可是不巧,烟一根也没带。我想是不是你使了个坏心眼,把它们偷走了,让我找不着。接着在心里一巴掌把自己拍醒,不对呀,你都已经进棺材了。
不对呀,你都已经进棺材了。跟回声一般,反反复复地绕。
那时候我不可抑制地想哭一会儿,又自相矛盾地把眼泪憋回去。它们堵在眼眶里,我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我才不要在你这个混蛋面前哭,我要你看看,没了你我也好好。其实那会儿
还有一个东西堵在我嗓子眼儿里,想要声嘶力竭地,想哭出声来,我同样把它打发回去。
我才不会想你,一点儿都不。
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娜美小姐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我对她笑了一下,牵动嘴角艰难得像举起千斤顶。你看到我当时的样子,一定会笑我。为此我脑补了无数种你嘲笑我的样子。但是没一种像你。
大概因为我是个笨蛋。关于这个称呼,你常常提,我还能记起你的神情。你会双手抱胸,眉毛上挑或者不,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嘴巴一张一翕,牙齿整齐。我听着这两个音节从你嘴里
蹦跶出来,然后气急败坏,反唇相讥。
可当我承认我是个笨蛋时,你已经不再。我想你知道后一定会补上一句“本来就是嘛”但我想不出你的神情。
葬礼上在小姐面前真是失态,于是以后我都一个人跑来看你,像今天这样。给你带两束花,带壶酒,憋不住了流两滴泪,转而骂你。
其实是在骂自己。
现在是你消失不见的第五年,我固执己见地不用你走,是因为你走得太惨烈。你还记得那个场景吗?那时候,我和路飞他们被百兽军团缠住了,那群恶魔果实爆发户着实烦人,走火入魔死缠烂打,马兽牛头千奇百怪,我猜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对荤菜动心。身疲力竭后人兽大战还未消停,却有另一个身躯卷进战场,那恶俗的品味,我闭眼都能知道他是谁。
凯多,他登场的方式以他的脑子估计觉得挺酷。可是我不。亲爱的,他带着你的头颅来。
那时候,你不知道的,一种突然而至的窒息感,所有的画面好像都滞缓。天旋地转,那混蛋的脸居然比你的更清晰。脑中的空白期我不知道有多长,烟什么时候掉了我也不知道。我看着你,你的嘴角还呈倔强的模样。我想那一击一定很疼,你知不知道。
我也很疼。
但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狠狠的咒骂或是替你报仇的话。我只是呆在那里,路飞他们冲上去的时候,还是呆在那里。
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动不了,好像一切都和我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