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绊(双赤)
他已经忘了,是什麼时候发现「他」的。
是自己发现,还是「他」自己出声?记不得了。
但不论如何,「他」确实存在,与他在同一个身体里,用著同样的面孔、同样的声音活著。
「真无趣呢。」在空无一人的教室,赤司征十郎一个人望著已经终结的棋局发愣,窗外的橘红映入整个教室,像是死前最后的余辉般温柔又耀眼,他偏偏头,阖上与那余辉无异的艳红双眼,听著那不存在於现世的声音,一句句划破宁静。
「不觉得吗?」王座上的他笑了笑,亮黄色的眼瞳像是玻璃珠般闪烁著异样的光芒。
他,总是唤他为「征」的他,笑著等待答案。
「或许吧。」与他说谎并没有意义,但他不想承认。
虐杀,虐杀,胜利,像是重复播放的影片,无聊至极,然而,自己想从已是定数的对决中得到什麼,他自己也不清楚。
与他人的羁绊吗?这个疑问惹的对方发出了狂妄的笑声。
「怎麼,寂寞了?」王座上的他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传来冰冷的温度。
好冷,他忍不住回握住那只手,手上的余温却立刻被夺走,像是热度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为什麼这麼冷?
寂寞的究竟是谁?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昏黄的灯光,鲜红色的地毯,华丽的王座。
他,另一个他,一个人坐在王座上,慵懒地睁开诡异的异色瞳,像是一只高贵的猫,散发著不可碰触的气息。
他愣愣地看著,没有接近,又或是不敢接近,直至那人勾起邪魅的笑,抬手。
「征,过来这里。」於是,他碰触到那股无法散去的冰冷——
「王都是一个人在高处俯瞰著世界呢。」声音终於使他回过神,他的手不知何时又被反握,带著有点强硬的力道,捏紧。
「是呢。」就像你一样,他悠悠地想。
「不过我会一直在这里,我们可以一起拥有王位,这样就不会寂寞了。」说著,他开始把玩起他的手指,一支支将它扳开,滑过指节,轻轻碰触。
「真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听著,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好孩子气的发言。
「是吗?」歪头,他恶作剧的咬了咬指尖,也笑出声。
「不过你看起来挺高兴的。」松手,画面散去,再度回至已成为紫红色的教室。
张开手掌,指上并没有被咬过的痕迹,但仍微微抽痛。
我们两个,会一起在王座上。
「我很期待呢。」他喃喃说著,抓起盘面上的棋子,喀啦喀啦的落至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棋子,由他所操控的棋子,什麼时候才会有「他」操控的机会?
「你想撑到什麼时候?」
脑中盘旋的声音,就像是坏掉的唱片一般不断的重覆著,然而在一片嘈杂中他没回话,只是淡然的看著球场上渐渐弥漫起一股无法散去的阴影,将每个人包围笼罩。
当然,自己也不例外。
已经不行了吗?
无法再修复了吗?
握紧手上的笔,他的表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就像是个旁观者,异常冷静地看著自己陷入乱局,却仍想尝试些什麼来脱离。
「你还想撑到什麼时候?」强势的声音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大了。
「现在的你,还能操纵这些棋子吗?」回过神,坐在王座上的他,下巴正倚著交叠的双手,眯起妖异的异色瞳轻挑的望著他。
「主导权还在我手上。」他用著连自己都觉得逞强的声音反抗,对方一听,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真固执。」
「你也是。」
「违逆我的人.......就算是你也得死。」带著杀气的语气令他一颤,但他不打算屈服。
「那,你要杀死我吗?」走近王座,他弯下腰,俯视著那趋近危险的脸庞,对峙。
「......太高傲了。」语未尽,王座上的他突然伸手勒住他苍白的颈子,指尖毫不留情地往喉头重压,在脖子上留下鲜红的痕迹,强大的力道让他立刻失去反抗能力,抓狂似的想抓开掐住脖子的双手,却只能无力的颤抖喘息。
「呃......啊......」
「太松懈了。」在近乎死亡的那瞬间他松开手,让失去意识的他失力跌进他的怀里,冰冷的空间也回复了原本的平静。
拂上微喘的脸颊,他偏过头,静静地望著这与他无异却皱起眉头的脸庞,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没办法杀死你呢。」温热的气息悄悄滑过耳边、眼睛、鼻梁、最后,到达了嘴边。
「因为,我爱你。」轻咬了嘴唇,舌头滑进仍在喘息的嘴,让他忍不住发出低吟。
「我爱你。」
「我爱你,征。」
「我爱你啊。」甜腻的声音不断重覆,像是无法摆脱的诅咒不停徘徊著,他想睁眼,但沈重的气压逼的他睁不开眼,只能听著近几疯狂的话语持续下去。
「我们说过要一起在王位上的,没错吧?」用力咬下,嘴唇渗出了鲜血,血腥味弥漫。
「所以我不能死,你不能死,谁都不准先离去喔。」紧紧抱住瘫软的身躯,在王座上的他就像个任性的小孩,对喜爱的玩具反覆无常,一会想拆毁,一会又爱惜的舍不得放手。
糖与皮鞭,他突然想起这个名词。
「真是任性呢.......」虚弱的说完这句话,他再度被推回现世。
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逼他交换主导权。
「他」究竟是纵容自己,还是只是想证明自己终究没办法违逆「他」?
想著这点,他难堪地笑了,勉强睁开眼,面对著这惨不忍睹的现状。
啊啊,再一下子,赤司征十郎就要输了吧?
扫视四周,每个人都对他投以惊惧的视线,唯独缺少那双令人惧怕的异色瞳。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令人心惊的静。
我们是不被允许输的啊。
闭上双眼,他找寻熟悉的色彩,却满是鲜红。
赤红,绯红、赭红、绛红......
你在哪里?
失败的人,就会被否定一切呢。
嘲讽的声音充斥四周,他们的信条,不可违背的信条被大声朗诵著。
你在哪里?
唯有胜利才会受到肯定喔。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突然间,他的眼睛被蒙住了。
「不要哭。」覆在眼上的是熟悉的冰冷,熟悉的温度。
「我没有。」虽然这样说,他的声音却早已颤抖,好似随时会崩溃。
「我们还没输,征。」温热的气息滑过颈肩,被掐过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然而,他却像是攀到浮木般,泛起了笑容。
是让人,很安心的痛呢。
「接下来交给我就行了。」还想说些什麼,一股拉力将他往后扯去,使他跌进王座之中。
「好好睡。」最后一瞬间,他终於看见,他疯狂寻找的亮黄色——
拿到了主导权,他睁开双眼,第一次、一个人、用这副身躯站在现实之地。
不可原谅。
不可原谅。
浓厚的杀气让所有人都打起寒颤,本能地想要逃离,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不可原谅。
只有我能宠溺他,也只有我能伤害他。
不可原谅!
於是,他用著猖狂的姿态,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他的存在。
就像是,在警告众人一样。
「征,我赢了呢。」看著斜躺在王座上熟睡的身影,他愉快地走近。
拂开遮住双眼的艳红发丝,他温柔的摸著他微颤的眼和温热的脸颊,小心翼翼的像是在碰触易碎的陶瓷娃娃。
你会担心我的存在啊。
想起那疯狂寻找自己的声音,他开心的勾起嘴角。
寂寞的究竟是谁呢?
贴近脸庞,他轻蹭了蹭,像猫一样满足的眯起双眼。
不论感到寂寞的是谁,都已经不重要了。
「更加依赖我一点吧,征。」
「不用担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十指紧紧交扣,他倾身一吻。
我会一直在王座上,与你一起。
我爱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