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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我还在小城，路过光明路时总在一扇铁大门门口的车行道旁看见他。他一直端坐在台阶上，也不像佛，因为他看起来实在太邋遢。
杂乱的头发油腻地圈在头皮的四周，灰白的鬓角和胡须似乎也有很久没有清理了。肥厚的耳朵上爬满了污垢和冻疮。两片眼皮向上掀出一条缝，露出浑浊灰白的眼珠。他总是努力地眯着眼睛，像是想努力从眼睛里挤出点什么。
三年间我只见过他穿两身衣服。一身是夏天穿的破衬衣旧长裤，一身是冬天穿的灰绿色的掉了两颗扣子的军大衣。有时他会拿一根绑纸箱的硬塑料带子扎在腰上，兴许是为了暖和点吧。
他的体态有些臃肿，更像一个黑脸皮的大和尚。无论阴天雨天他总端坐在那儿，两条腿半屈着，脖子上挂着块写着残障人士悲惨身世的小木板。我也不知道那些是否真实，反正我跟大多数人一样懒得去细看。
他脚边放着一个铁缸，里面总零零散散地躺着几块钱。有时他也会把铁缸拿起来在人前晃一晃，就像真的乞讨一样。台阶上摆着他的破布包和盲杖，那盲杖确实是他的助手。有几回我见他拄着盲杖沿街走，也不知道去了哪儿。盲杖红白相间极为刺眼，是他身上唯一色彩鲜艳的东西。好像在极力证明他是个有尊严的瞎子。
他几乎从不说话，即便有时我往他的铁缸里抛一枚硬币，他也只是嗡嗡地说声“谢谢”。
有一次我和女伴逛街回来又远远地见到他。
他竟然侧身坐着，双手捏着一张纸币，操着一口地方话激动地问身旁的路人:“不好意思！请问、请问……”
路过的小伙子一脸惊慌地瞥了他一眼，匆忙走开了。
没人搭理他，他却没有半分失落，依然不懈地对身旁空落落的人行道大叫着:“请问能帮我看看这是多少钱吗？”
路人们有意无意地躲开他。当我和女伴走近时，他又赶紧抖动紧紧攥着纸币的双手问:“你能帮我看一下这是多少钱吗？”
那一瞬，我清晰地看见他半睁着的眼竟然没有眨动。灰白的眼球里好像闪烁着晶莹的东西。对于一个肮脏的中年乞者，我竟从他全盲的眼睛里看见这样的神采，我感到万分羞愧且惊诧。
女伴应该早已从他手中看清了绿色的钱币，但她还是双手接了过来，认真地看了看，顿了一会儿，说道：“这是一块的。”
他眼里的光顿时黯下来，又恢复死鱼般的灰白。他哆哆嗦嗦又急切地问了一遍“是一块的吗？”
我也仔细端详着女伴手中的纸币，点点头回答道:“是一块的……”
“哦……”他悻悻地接过钱，耷拉着头，又嗡嗡地一句:“谢谢啊……”
女伴拉着我走开了。我回头望去，黄昏里只剩一个单薄的背影……我挽住好友的胳膊轻轻说：“这天气，可真冷啊……”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敢看那瞎子的眼睛。
[END][文/蜉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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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我还在小城，路过光明路时总在一扇铁大门门口的车行道旁看见他。他一直端坐在台阶上，也不像佛，因为他看起来实在太邋遢。
杂乱的头发油腻地圈在头皮的四周，灰白的鬓角和胡须似乎也有很久没有清理了。肥厚的耳朵上爬满了污垢和冻疮。两片眼皮向上掀出一条缝，露出浑浊灰白的眼珠。他总是努力地眯着眼睛，像是想努力从眼睛里挤出点什么。
三年间我只见过他穿两身衣服。一身是夏天穿的破衬衣旧长裤，一身是冬天穿的灰绿色的掉了两颗扣子的军大衣。有时他会拿一根绑纸箱的硬塑料带子扎在腰上，兴许是为了暖和点吧。
他的体态有些臃肿，更像一个黑脸皮的大和尚。无论阴天雨天他总端坐在那儿，两条腿半屈着，脖子上挂着块写着残障人士悲惨身世的小木板。我也不知道那些是否真实，反正我跟大多数人一样懒得去细看。
他脚边放着一个铁缸，里面总零零散散地躺着几块钱。有时他也会把铁缸拿起来在人前晃一晃，就像真的乞讨一样。台阶上摆着他的破布包和盲杖，那盲杖确实是他的助手。有几回我见他拄着盲杖沿街走，也不知道去了哪儿。盲杖红白相间极为刺眼，是他身上唯一色彩鲜艳的东西。好像在极力证明他是个有尊严的瞎子。
他几乎从不说话，即便有时我往他的铁缸里抛一枚硬币，他也只是嗡嗡地说声“谢谢”。
有一次我和女伴逛街回来又远远地见到他。
他竟然侧身坐着，双手捏着一张纸币，操着一口地方话激动地问身旁的路人:“不好意思！请问、请问……”
路过的小伙子一脸惊慌地瞥了他一眼，匆忙走开了。
没人搭理他，他却没有半分失落，依然不懈地对身旁空落落的人行道大叫着:“请问能帮我看看这是多少钱吗？”
路人们有意无意地躲开他。当我和女伴走近时，他又赶紧抖动紧紧攥着纸币的双手问:“你能帮我看一下这是多少钱吗？”
那一瞬，我清晰地看见他半睁着的眼竟然没有眨动。灰白的眼球里好像闪烁着晶莹的东西。对于一个肮脏的中年乞者，我竟从他全盲的眼睛里看见这样的神采，我感到万分羞愧且惊诧。
女伴应该早已从他手中看清了绿色的钱币，但她还是双手接了过来，认真地看了看，顿了一会儿，说道：“这是一块的。”
他眼里的光顿时黯下来，又恢复死鱼般的灰白。他哆哆嗦嗦又急切地问了一遍“是一块的吗？”
我也仔细端详着女伴手中的纸币，点点头回答道:“是一块的……”
“哦……”他悻悻地接过钱，耷拉着头，又嗡嗡地一句:“谢谢啊……”
女伴拉着我走开了。我回头望去，黄昏里只剩一个单薄的背影……我挽住好友的胳膊轻轻说：“这天气，可真冷啊……”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敢看那瞎子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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