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出城时已经入夜,莱昂纳多几乎用了整个行程在清理自己,皮肤上的颜料,指甲缝中的木屑。他尽量保持动作优雅的换上了另一套没有刺鼻味的披风,自认为感觉良好。而西泽尔却讪笑着从他的头发中挑拣出了一片拇指长的树皮,看着莱昂纳多慌张的重新整理自己,他才安然地回归座位,继续静静端详。
“嘿,要知道,很多的木料其实要自己处理,而有的种类是买不到原材的···只能自己去砍···”
“包括之前的那个麻烦的小玩意?”
“没错,那种东西做的小而精巧才有趣,但往往做得很小的话工序就会变得复杂而有难度。”
“不过我不觉得这对你来说是什么问题。”
西泽尔似乎忙碌了一天,困顿地,他只是看着莱昂纳多的眼睛,而后者却被这气氛弄得有些尴尬,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望向前方示明了宅邸位置的瞭望塔,感受到那里的音乐和灯光也愈来愈近。
“也并不全是,我画了成堆的图纸才最终确定零件的数量和各自的形状。”
“也许比玩具更有趣,你甚至可以设计出数十把匕首,而他们可以通过很简单的机关操作变成一把长剑。”
“哦哦···如果我把便于携带的细小的剑刃连接在一起,也许能让他们组合成其他更有威力的冷兵器。哦,天呀,真是太棒了!我都已经等不急要回去画图纸了!”
“噢,莱昂纳多·达·芬奇,你可别忘了你是在跟我赴宴,而且我们已经到了。”
一不留神便因为新的创意引发了爆炸式的唠叨,可显然西泽尔并不介意这一点,他只是跳下马车一扫之前疲倦的模样,引领莱昂纳多进到了喧闹的庭院。
鲜花,歌者,美酒,盛宴,一切能够想得到的庆祝方式这里都能够找得到,已经不太记得自己上一次参与这样规模的宴会是什么时候,这里聚集的人非富则贵,与自己不在同一个世界,卫兵们严守主庭院的四处,连一名风月女子都没有放进来,虽然形式上热闹如当年威尼斯之夜,实则迥乎不同。与此处不合,莱昂纳多很快便不知所措的伫在长桌旁独自喝酒,而一道前来的西泽尔早已被一些大腹便便的官员拉走,没了踪影。
若说寂寞,却也和那个无人过问的狂欢节一样。那名神秘的刺客曾在那日造访过他的工作室,却又转瞬离开,只留下莱昂纳多在光怪陆离的人群中行至疲惫,独倚在晚风良好的河边,幻想他能够用突然降临当做惊喜——
“莱昂纳多,为什么在这里傻站着?”
从不着边的幻想中醒来,莱昂纳多似乎看到了那个人的笑脸,但他晃了晃脑袋发觉来点醒他的人其实是酒至微醺西泽尔。
“哦,我只是有些不太习惯被卫兵们看守,而且,为什么宴会上没有舞者呢?”
西泽尔选择了舒服一些姿势倚住长桌,边进食着几粒提子边道:“如你所见,这里只有身份地位足够的贵族、要员,并有士兵把守,只因为他想要排除闲杂人等换来一些过分神经质的安全感,不过我猜到他会这么敏感,已经让他事先预备了最好的舞女。”
夜至央,宴至盛。随着音乐徒然升高,在宴会主人的示意下,客人们都退到了四周,一群身穿粉色曼纱的舞女步至中央,随着紧凑的旋律旋转起来,忽而齐齐蹲下,让她们中衣着最为鲜艳的领舞人呈现的众人眼前。
人群爆发出欢呼和窃语,皆为那人惊艳的出场而赞叹。
中央的她仿佛是画中走出的暹罗舞女,自头到脚散发着神秘而自信的味道,层层青纱随着他的旋转飞扬起来,虽然蒙着半张脸,却让每个人的心不自觉的伴着她的每个动作起伏波澜。
乐曲变奏,她们手中魔术似的多出了五颜六色的鲜花,伴舞者将花传给领舞,她便蹁跹地舞下,将花递至客人的手中。
“哇唔,简直太美了。”
视线已经完全被那名舞女占据,莱昂纳多简直不敢相信,她竟然来到了自己的面前,握住了自己的双手,继而辗转舞去,但同时一朵红色的玫瑰也就这样被埋在了他手心里。而刹那间,莱昂纳多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注视、品味那双眸子,里面有他形容不尽的东西。
那是比一个单纯的舞女还要深很多的笑容,仿佛他们不是如此简单的露水相逢,而是注定了要在今晚,或者这个生命的任何一个时间点相遇、再遇。
而让莱昂纳多惊讶的是,就在刹那后,他便理解了那个眼神的全部,仿佛认出了一位老朋友。
——没错,就是一位老朋友。
“啊——”
慌乱的尖叫随着烟雾弹的爆炸响起,庭院里那些方才还故作高贵的人们此时此刻都摆出了无知而恐慌的脸。
“有刺客!快来人啊!”
随即在四角引爆的几颗烟雾弹彻底让庭院淹没在雾霾中,出于短暂盲视的人们毫无章法的来回奔跑,大声呼喊着,刀剑碰撞的声音愈发响亮。一切发生的太快,没有任何征兆,却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内,而这本应该让人慌乱恐惧的气氛让莱昂纳多不自觉的兴奋起来!
——是的,就是他,一定是艾吉奥!
“嗨,我的老朋友,我们走吧。”
略带戏谑的话语在自己耳边响起,莱昂纳多只感到手腕被抓着牵引向一边,整个人便完全被带了过去。食物、器皿碎片撒了满地,受惊的人们横冲直撞,但这都无法阻止莱昂纳多兴奋地奔跑,随着他们逐渐脱离烟雾,那被刺客长袍勾勒得野性而性感的背写也终于逐渐清晰起来——
“艾吉奥!”
“嘿~~莱昂,现在要闲聊还早了那么一点,不过我不介意在这里先给你打个招呼。”
盘旋楼梯显示他们正在从内部攀登瞭望塔,艾吉奥丝毫没有减慢脚步,只是欲意回头给予莱昂一个惯例的微笑,却硬生生被塔底传来的嘶吼打断。
“抓住他们!通知所有的人!”
“哦,恐怕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注意气氛。”
“也许只是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欣赏你刚刚展现出的艺术。”
又一次的亡命之旅。莱昂纳多不得不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帽子,防止它在剧烈的奔跑中落下成为指正自己的证据什么的。铁甲踏步的声音紧咬不放,箭矢擦着木梯边缘射至塔顶。心脏负荷着超速度的运动,隆隆的呼吸声在胸腔共鸣着,就在莱昂纳多觉得自己支撑不下去之前,他们终于来到了塔顶。
罗马城墙外是无边的山峦湖泊,月下的森林一片黝黑而厚重,风猎猎作响,灌满了身旁的他的刺客长袍。峰回路转,由狭窄的栈道到这样开阔的视野,莱昂纳多还未完全将惊叹说出口,便被艾吉奥拥进了怀里。
“准备好了吗?”
哦,不···
立刻意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身体已经不由自主的紧绷了起来,被艾吉奥蛮力带动几步加速,他们就这样从高耸的塔顶跳了下去!
巨大的视觉反差,天地上下在眼前脑海中颠倒混淆,莱昂纳多下意识的抱紧了对方,重重地砸在了干草堆中。
紧接着,艾吉奥跳离草堆,弹出双手袖刃,将还没反应过来的两个最近的守卫杀掉,一气呵成,滴水不漏。
前所未有加速度带来的充血感回荡在身体里,有些后悔自己在晚会上喝了太多的葡萄酒,莱昂纳多拼命捂住嘴,不想在艾吉奥的面前很没品地吐出来。
“怎么,还没有习惯信仰之跃?”
确认了周围没有什么危险,艾吉奥笑着将莱昂纳多拉出干草堆,而他显然因为这样连贯而剧烈的活动有些脱力,跌跌撞撞,勉强扶住艾吉奥的肩膀才能稳住身形。
“哦、哦···艾、艾吉奥,你可真是···”
强迫自己扩张胸腔,让空气尽可能的进入到肺部,莱昂纳多几乎无法说出完整的话,而娴熟的刺客已经唤来了马匹,快速拾起士兵身上趁手的兵器。
“瞭望塔的高度足够让弓弩枪支攻击不到我们,而且刚刚争取的时间也够用,我想如果有话,还是在马背上说的好。”
这就是刺客大师的暗杀计划。
“那个银行家其实在暗地里做着奴隶买卖的勾当,不少无业游民被他们捉了去,贩卖到西班牙等地。”
“关于这我也有所耳闻。”
“如果你真的清楚,那你就不应该参加这个宴会。刚刚确实很危险,如果我没有递给你玫瑰花作为标记,你很有可能会被我的手下伤到。”
不不,莱昂纳多·达·芬奇不是一个无条件喜欢热闹场合的人,他只是无法拒绝西泽尔的邀请罢了,但从艾吉奥严肃的话语中透露出保护欲,令莱昂纳多格外愉悦。此时他并不必要絮絮叨叨的解释什么。
“这也许只是个巧合,或许神希望我看到艾吉奥的暹罗演舞。”
“哦!莱昂纳多你赶快把那些画面彻底忘记!你根本不知道那个准备过程对我来说有多么的羞|辱,我甚至刮干净了腿毛!”
对方的笑声因为广阔草原的包络亲切而温暖,莱昂纳多几乎要忘记了这之前艾吉奥的身上又发生了什么常人难以接受的事,他情愿忘记,只是不想占用太多的情绪而影响与这名刺客相处的时光。
“艾吉奥,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或者要去哪呢?”
以漫步了些许时间,席卷过草地的风让莱昂纳多更贴近了艾吉奥的怀抱,而后者勒紧了缰绳,驱使马匹高扬起前提。
“就像一个刺客一样,再次隐匿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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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这一章终于更出来了···分俩楼发好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