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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文…呃】暴君 By半分堂主人(虐心/帝王受/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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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L慎入!还好番外治愈一点点……


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4-01-18 13:57回复
    暴君By半分堂主人
    第 1 章
    天朝二百五十三年,靖帝十六年,天降大旱,时靖帝残虐,荒淫无道,百姓困苦,民不聊生。各地属国蠢蠢欲动,四方诸侯招兵买马,无不意欲逐鹿中洲,将要拉开一场天下大乱的帷幕。眼看着,这天朝的气数,似乎是要尽了。天朝西州,为励王所治,因地势优越,未受天灾所累,加之励王勤政,人民富足,西州境内可谓一方乐土,便有许多中洲难民纷纷涌向西州,所求的不过只是温饱安宁。然则,为安置这突然涌入的许多难民,却也着实令西州上下官员头痛无比。日出之时,西州王都葆梓城中王宫之内,每日的例行朝议伊始,便有大臣上报,说道:"陛下,近日又有一批流民进入西州,不知该如何安置?"帷幕之后,励王似是有些不耐的挥了挥手,立在一旁的随侍忘风会意,转身对着那大臣送去一个眼神,低咳了一声。意思便是,仍然按着惯例的法子安置便是,又何必多此一问?然而那大臣,却并未明白,也或许是并不情愿明白,仍然说道:"陛下,西州虽然富饶,却也不能无限安置流民。如今中洲大乱,四方诸侯莫不蠢蠢欲动......"话尚只说了一半,忘风却也明白这大臣的意思,只怕又是个劝陛下趁此乱世扩张领地的,不由的想,这已是第六人了罢。侧目探向帷幕后,隐约看见励王斜倚在座上,一手托腮,也不知作何盘算。"......陛下,此次入西州的流民之中,有一个身份特殊之人,特来求见陛下,现正候在殿外,恳请陛下宣见。"那大臣接着说道。"哦?"似是引起些兴趣,励王低沉声音传来,"是什么人?""陛下,此人乃是贤王世子慕容岱。"贤王世子?忘风心中一凛。就在数十日前,靖帝宣旨天下,贤王犯谋逆之罪,处以炮烙酷刑,族人千里流放为奴。却想不到贤王世子竟然来到了西州?"包庇罪臣之子,若是被靖帝知晓,下一个上炮烙铜柱的可就该是本王了。"励王话语冷淡,便是身为随侍、常年跟随他身边的忘风,也一时辨不出励王这话究竟有几分认真。那大臣却似铁了心般,继续说道:"陛下,贤王的贤名,天下莫不知道,却被靖帝冠以谋逆之罪,酷刑处死。如今贤王世子求见,陛下仁厚,理应庇护,若顾忌靖帝暴虐而将贤王世子拒之门外,则不免失之道义,将为天下不齿。"忘风皱起眉来,心想这番话有失分寸,不免冒犯陛下。却听见励王心平气和的说道"如此说来,这贤王世子倒是非见不可了?"略顿一顿,道:"罢了,宣见贤王世子就是了。"忘风得了令,连忙扬声喊道:"宣贤王世子上殿。"声音在殿上荡开,余音盘绕间,有人从殿外走入,行至玉阶前,叩首行礼,道:"慕容岱叩见励王陛下。""贤王世子请起。"励王平声说道。慕容岱起了身,抬起头,忘风站在玉阶上看的清楚,原来这贤王世子,也不过只是一个弱冠青年,身材健硕,脸上虽布着些长途跋涉的憔悴风尘,但一双眼却是炯炯有神,不失精神。往那儿一站,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尊荣气势,果然是世家子弟的风范。幕后又传来励王话语,问道:"不知贤王世子此来,可是有何要事?"贤王世子一抱拳,朗声说道:"靖帝暴虐,民不聊生,天朝将败,慕容岱久闻励王仁政,特来恳请励王陛下出兵中洲,一统天下。慕容岱愿效犬马之力。"忘风心中一惊,想不到着贤王世子竟是如此直截了当。"世子,若本王未记错,你应是与靖帝为亲表兄弟罢。"贤王妃与靖帝母妃为同胞姐妹,慕容岱自然便是靖帝表弟,幼时俱是一同在宫中相伴读书的。慕容岱双目一瞪,咬牙说道:"那缪憬残酷无道,我父王不过在他面前失手打翻酒盏,便被认作意图谋逆,酷刑处死,更将我族人流放。慕容岱身负这等深仇大恨,早已与他恩断义绝!"似是想起这杀父灭族的仇恨,慕容岱脸上浮现愤恨神情。众臣无不恻然。忘风心想,也难怪这贤王世子会千里迢迢奔逃至西州来,这样的仇恨,任谁遇上了,怕也咽不下这一口气。又想,早些年外间俱传闻靖帝待这贤王世子十分宠溺,虽是表兄弟,却比亲兄弟还要亲上几分,但凡贤王世子所求,几乎莫不满足。如今却兄弟反目,也只能怪靖帝无道,落得这般众叛亲离的地步。说起来,陛下若真欲逐鹿中洲,这贤王世子慕容岱确是应该极力拉拢的对象。贤王辅政之时,培养了不少能将,因感于贤王贤明,而莫不效忠。如今贤王既死,这些人对靖帝心怀怨恨,若贤王世子登高一呼,必然莫不响应。更何况,慕容岱自幼天资过人,胸怀武略,更以带兵攻城为其所长,与天朝另一大将海凌并称双骄,是个难得的人才。这样的人物,如今却愿意效忠陛下,兴许真是西州入主中洲的难得机会。却不知陛下心中又是如何定夺?陛下登位十年,勤政仁明,把西州治理的越发富强,兼之心怀抱负,目光瞻远,隐有名君之风,便是他日能一统天下取天朝而代之亦在常理之内,只消一声东征令下,西州上下必然莫不相从。如今天朝气数将尽,列王诸侯莫不蠢蠢欲动,陛下虽则隐而不发,只怕心中却已有计较。"何况,"忘风心想,"还有一事也是关键所在,只怕此时又要被提起。"正这般想着,已经听见殿中大臣说道:"陛下至今仍未做断决,莫非是忘了先王之事?"果然还是提起了。忘风心里一阵叹息。这先王之事,乃是西州举国之恨。前代励王,为陛下之叔,虽则为人软弱,却以仁爱之名深得百姓拥戴,十一年前入中洲朝拜天朝帝王,只因为一句失言,便被关入牢中,百般凌虐,最后处以凌迟之刑,将他全身上下割了足足三千刀才毙命。死后竟不能尸身送回西州入葬,而被靖帝下令弃于荒野,任鸟兽啄食,风吹日晒。消息传至西州,举国上下痛哭哀悼,西州百姓集结都城,百官上书请命,誓言报仇。其时陛下继位,却言此时西州国弱,贸然对天朝宣战为不智之举。西州诸臣并不无能,一时冲动之后,便渐渐头脑清醒,明白陛下此言并非毫无道理。于是安抚民众,兢业理国,这才有了如今的西州富强。然则,大家都觉得,如今时机成熟,是西州一雪前耻之时了。大臣此言一出,顿时诸臣纷纷附和,语声在殿上嗡嗡响成一片。忘风眼尖,看见励王在幕后微动了动身子,似是显出些不快,连忙重重的咳了一声,提醒诸臣莫失了礼数。许久,方静了下来。这时幕后传来励王话音,说道:"世子之意,本王明白,诸卿之愿,本王亦不曾忘记。"略做停顿,又道:"然此事关系重大,本王尚需思量,不如择日再议。""陛下!""励王陛下!"诸臣与贤王世子一同开口喊道。帘幕之后,励王猛然站起身,道:"诸卿莫非信不过本王?"语意傲然,气势摄人,显出十分的王者之势。众臣心中一颤,连忙叩首道:"臣不敢。"励王又道:"贤王世子千里奔波,想必十分辛苦,何不略作休憩?"慕容岱满以为此行西州,只消见到励王,必然一拍即合,却想不到励王并未立时答应,不由一阵沮丧。但此时放眼周身,所见皆陌生之人,家族已灭,自己又逃亡在外,心中顿生茫然之意。失望之下,暗叹一口气,浑浑噩噩的点了点头。"今日早朝便到此为止。"转眼之间,励王已离了座,向殿后走去,忘风连忙向诸臣施礼告退,转身追向励王。待追出议政殿,看见励王正站在廊上,凝视着架上紫藤出神。忘风不由放轻脚步,悄悄走到励王身后,屏息敛神,候在那里。却听见励王忽然低声说道:"忘风,你觉得那缪憬究竟是怎样之人?"忘风一愣,不假思索答道:"暴君。"暖风吹过,紫藤花枝摇曳,励王伸出手,接了几片淡紫花瓣在掌心,垂目自语道:"暴君啊......"


    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14-01-18 1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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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昴这时神智清醒,心中苦涩无比。
      他已然想到,当日缪憬年少,权力旁落,若他能够阻止,又怎么会任仁王被人肆意辱虐。他当时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只怕心中痛苦更甚。缪憬想到当时亲眼看着汶承日日被如此辱虐,最后凌迟处死,弃尸荒野。胸口一阵剧痛,忍不住蜷曲着身子,猛烈的咳嗽着,一缕黑色血液沿着唇角滑落。离昴心痛无比,慌忙搂住缪憬,缪憬抬头怔怔看了看离昴,勉力伸手抓住离昴衣襟,喃喃道:"汶承......对不起......"
      终于抵受不住伤势煎熬,眼前一黑,昏厥在离昴怀里。离昴强捺痛苦心情,重为缪憬包扎了伤口,换过衣服。此时殿中一片寂静,离昴坐在床边,透过雕花隔窗,看见正午阳光自树梢间投下,照出一块块亮斑,不由一阵出神。他心中意念急转,十一年前的旧事,他在来掖留之前,本是想过无数回的,但却一直如隔着层纱,云里雾里一般。到这时,他才觉得找到了清晰答案。仁王入掖留朝拜靖帝,无端端被虐杀,世人都说是因为靖帝暴虐,肆意残杀所致。但实际上,仁王被杀却非缪憬所愿。离昴心想,连缪憬都奈何不得,幕后指使虐杀仁王之人必是贤王无疑。他辅政这十几年来,做了许多事,最终的恶名都毫无疑问落在缪憬身上,而杀仁王这桩事情,亦是这许多年来,天下人斥责缪憬的最大一条罪状。缪憬越是为百姓所不能容忍,贤王便越能够在万众期待中取代缪憬为帝,这是他的野心所在。非但如此,当时仁王被杀,因仁王未曾留有子嗣,唯一继承者又不过少年,无力治国,西州不免陷入混乱局势。若再因为仁王之事愤而宣战,则趁机并吞西州,贤王更立威名。或者借西州之力除去缪憬,也是一条良策。归根结底,汶承被害,乃是贤王亲手设下的连环圈套。只是他不曾想到的是,励王少年继位,却能够沉得住气,控制西州局势,隐而不发。更想不到十一年后,缪憬隐忍图谋,暗中布置,终于将他捆在了炮烙刑柱上。
      贤王能够设下一石多鸟的计谋来,缪憬又何尝不是机关算尽。他酷刑处死贤王,却又悄悄放了慕容岱一条生路,令慕容岱逃至西州,向励王请命。消息传回,缪憬又顺势以此为借口颁旨召励王入掖留,意图逼励王造反,再将晋黜调至西襄关。须知中洲境内,平原居多,全凭西襄关牢守西疆,倘若西襄关破了,余下沿途诸城便势如破竹,若缪憬有心刻意放行,只怕不过月余,西州大军便能杀到掖留皇宫。便是没有与离昴的这场交易,最终战局大约也就是如此了。但若离昴接受了缪憬的提议,便等于靖帝与励王之间达成默契,则这一番图谋做起来事半功倍,自然少了许多麻烦,也可避免节外生枝。日光一点点西斜,透过窗花投在缪憬榻上,为缪憬惨白削瘦的面容镀上一层淡淡的金红之色。离昴细细的看着他,心中百转千回,终于忍不住重重的叹息了一声。这时缪憬眼睑微动,低低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目光迷离了一会,才看见离昴正注视着自己,心中忽然浮起些说不出的感觉来,忍不住别开眼,又察觉日已西斜,惊觉自己竟昏睡了大半日。这时听见离昴叹息一声,问道:"那些人......后来如何处置了?"他说的,乃是当日在宴上折辱汶承的众人。缪憬一愣,随即恨恨道:"当然全部杀了!"离昴见他神色冷厉,知晓缪憬必定不会轻易放过那些人,只怕在他杀那些人之前,还施以酷刑凌虐。但汶承之于离昴,如父如师,意义非凡,这样被辱虐,离昴心中怨恨无比,若换做他自己,怕也必定百般酷刑招待。离昴定了定心神,沉声道:"陛下,您提议的那桩交易,离昴接受了。离昴但凭陛下吩咐。
      "缪憬躺着榻上,看了看离昴,唇角渐渐上扬,终于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似是欣慰,却又带着说不出的痛苦和无奈。一边笑,一边说道:"这天下,真的是要交给励王了。"离昴心中一阵犹豫,迟疑片刻,忍不住开口道:"其实......我......"缪憬却伸手止住离昴,扬声喊道:"来人。"殿外侍从应声而入,缪憬吩咐道:"把那只飞鸿带来。"不过片刻,侍从提着一只竹笼走进寝殿。将笼子放在矮桌之上,又躬身退下。离昴仔细看去,看见笼中停着一只身形纤细的翠鸟,嘴脚俱为红色,羽上生有青色的纹路,尾羽极长,浓青色中带着白斑。翠鸟的脖子上,挂着一支竹笛。缪憬说道:"这只飞鸿是孤特意命人训练,无论你在何处放出,都可以飞回掖留。若需召唤时,吹响竹笛即可。此鸟飞行极快,身形灵动小巧,不易被人发现,用来传信,最合适不过。"离昴点点头,隐约猜到缪憬用意,问道:"无论何人,用那竹笛都可以召唤它?"缪憬道:"不错,这竹笛制作特殊,难以仿制,你要小心保管,莫丢失了。"看着离昴,说道:"以后,便用这只飞鸿与孤保持联系。
      "离昴慢慢伸手,打开笼子,引那只飞鸿停在自己手指上,伸手取下竹笛,握在手心里。缪憬眼中隐约闪过一道黯然之色,说道:"你回去以后,第一件事便是令西州出兵。之后的事情,孤届时自会安排。"离昴神色凝重,点了点头。是夜,离昴带着飞鸿悄悄离开了掖留皇宫。缪憬一个人躺着空旷的寝宫之中,忽然觉得异常的孤寂寒冷。他怔怔的注视着摇曳烛火,低声念道:"离昴......"


      8楼2014-01-18 1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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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2 章
        幽暗的大殿之中,他们必须靠的极近方能看清楚彼此的每一个细微神情。
        呼吸间萦绕鼻端的是西州王室特有的紫藤熏香,香气淡而优雅,如春天的风温暖动人,一点一滴渗入冰冷心肺。缪憬微笑着,笑容中带着欣慰、解脱、以及黯然。落在离昴眼里,令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忍。"我......"一时间,离昴有些踌躇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一刻,是心中想像过无数回的时刻,他离昴,最终还是不得不以这样一个身份来面对缪憬,同时面对的是对自己最不想伤害的那个人的刻意隐瞒所带来的心痛与愧疚。离昴心想,缪憬是觉得有些伤心么?他这样的笑着,心里面是不是其实很难过?
        离昴想要试图解释,可是他又觉得这个时候,一切的解释都显得苍白而可笑,并且多余。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事实是他确实刻意的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是西州励王,将要取代靖帝的那个人,或者说,是缪憬想要托付这天下的那个人。缪憬看着离昴的神色变化,伸手轻抚他皱起的眉头,笑道:"你的眼睛和汶承很像,连身上的熏香都一模一样。"离昴一怔,这时他心里才真的有些确定那个猜测。
        不是没有怀疑过,缪憬身为天朝之主,为什么会那样轻易的相信他,又将操控天下的大计与他商量。仅仅一厢情愿的把他当作励王的下属乃至亲信而托付与重任,则未免太过于轻率了。他是靖帝,那个能够不动声色扳倒摄者贤王、能够运筹帷幄控制战势、能够敏锐的洞察人心的帝王,倘若只是因为他的孤独与痛苦,而以为他是孱弱的,那就错了。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离昴不是没有想表明真正的身份,但总在鼓起勇气即将表白的瞬间,被缪憬阻止了,是无意还是有意?
        仿佛求证一般,离昴猛然握住缪憬的手,说道:"难道......你......"缪憬仍是那样笑着,道:"一开始我就知道了,你不会怪我罢。"
        离昴松了一口气,接着苦涩的感觉涌上了心头。他松气是因为原来他并没有伤害到缪憬,他苦涩,却不是因为缪憬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却故意装作不知。而只是为了他的隐忍感到心痛。"这天下,就交给你了。"
        缪憬低声说道。第一眼看到离昴的时候,缪憬就猜到了。那与汶承如此相似的眉眼,那西州王室特有的熏香......乃至于他直率而大胆的自报姓名。西州励王,正式的名讳是丹,不为人知的本名却是离昴。那是当年与汶承相交时,缪憬听汶承亲口提到过的。汶承说:"我那个侄儿,比你小几岁罢,性子却有些顽劣。
        不过小孩子好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好在他虽然是这样的性子,却很听我的话,我有时候教训他,他也会认真的反省。"缪憬当时笑了笑,他心想,若非父皇早逝,也许缪憬他自己,也如汶承那侄儿一般。他与离昴,本是相差无几的出身,曾经的个性也是相似的,却因为后来的际遇不同,于是走向了两条截然相反的道路。
        汶承死后,缪憬知道离昴继位,渐渐把西州治理的富足强盛起来。他心里隐约是有些嫉妒离昴的。他想,若易地而处,他为励王,离昴为靖帝,则他缪憬也能把西州治理好,而离昴也许为了应对贤王而日复一日的疲惫无奈。但是,缪憬知道这样的设想毫无意义。这些念头也不过只是偶尔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汶承的那个少时顽劣、长大却能力卓绝的侄子,在缪憬的心里也只是渐渐化为了一个名为励王的符号罢了。直到那一个夜里,这个叫离昴的人真真切切的站在自己的面前,沉淀多年的诸般感慨忽然泉涌而出。最终,说出了那一句话。缪憬说,离昴,和我做笔交易罢。他们以为,交易的是这天下。却不曾想到,付出的是彼此的心。
        爱他么?缪憬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想把这天下,这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自己所无法好好拥有的一切,全部交给离昴。延续了二百五十三年的天朝已经结束了,但是新的盛世还没有开始。所以,他坐在这里,等待离昴。是想看着他,一步步走向盛世。或者只是想,这样看着他。
        两个人的手交握在一起,传递着暖意。这短短的一瞬,他们都希望能够一直持续下去。"陛下......"殿门外,传来了侍从忘风的唤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忘风的唤声带着一丝狐疑与不确定。他只觉得,自从励王陛下独入掖留之后,便越发的难以捉摸起来。这时节,在殿中与靖帝独处,却不知究竟在说什么。他以为,对那暴君有什么好说的呢?即便现在不杀,也该是立刻将之关入牢中,择日定罪处死。
        天下便自然服从于励王陛下,于是一片繁华盛世。非但他这样的想,只怕这天下间多数人都这样想,谁又会知道励王与靖帝之间,会有那样的纠缠呢?似是被忘风的声音惊醒,缪憬猛然回过神来,语气间略略带着些急促,说道:"宫中的侍从侍女都逃散了,你快派人看住阿凌......有她在,凌家便容易为你所控,阿海才可能臣服于你。"
        又道:"请你不要太过为难她了,待局势稳定之后,就为她与阿海赐婚罢,他们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果不是因为我,也不会被迫错过这十年。"见离昴眼里浮现讶异神色,明白他心中所想,只得叹息一声。道:"我纵使不能再爱她,但毕竟这许多年的感情,并非说放就能放下。"离昴默然片刻,沉声道:"我答应你。"
        他心里却也不无欣喜,他爱上缪憬,若缪憬对凌妃的恋情迟迟不能放下,总究心里十分的不舒服。但缪憬现在虽然这样说了,却反而表明他已经能够正对那一份伤痛,放不下的只不过是兄妹朋友的情谊罢了。既然如此,离昴自然不会拒绝缪憬,何况他也知道,入主掖留,并不表示就得到了这天下。南方,茂王虎视眈眈。中洲,天朝旧臣势力盘根错节。东楚关,海凌手握数十万兵马。还有混乱的南州和民风彪悍的北州,这一个棋子错乱的棋盘,还待他仔细整理,将棋子一枚枚归位。
        缪憬又决然说道:"一旦阿海臣服之后,便要他完全接收北州的援军,那十万兵马,决不可放回北州。"离昴一震,已想到缪憬的用意,北州翔王年迈,虽然他并无逐鹿中洲之意,但难保他的继承者没有这样的野心,若翔王崩,新王继位,届时战火再起,离昴南北受敌,不免陷入困境。倒不如趁现在这机会,收编北州军队。这十万人兵强马壮,显然是翔王派出了北州大半精锐,若这些兵马不回,则北州内部空虚,难以起事。等离昴在掖留站稳脚跟,北州便也只好俯首称臣。这是当日缪憬向翔王借兵时便暗藏的用意,他这样利用翔王的忠心,不免有些卑鄙。
        但于缪憬来说,为成就那盛世,便是满手血腥亦毫不在乎,何况是这样的小小手段。这一点,离昴也心知肚明,深以为然。i用力反握了握缪憬的手,道:"你放心,终有一日,我会令这天下臣服于我。"话说间,猛然迸发出傲然的气势。缪憬点头道:"好!"这时,殿外再次传来侍从忘风的唤声。缪憬抽出手,道:"你的属下要等不及了。"离昴神色一黯,他知道,风雨将至,他们必须要面对真正的残酷现实。
        有那么一瞬间,离昴甚至想,趁现在众人还未进入这殿中,他带着缪憬离开,找一个人迹罕至的世外桃源,与缪憬隐居在那里,从此不问世事。但无论是缪憬或是他自己,都不会认同这样的抉择。他们生而为帝王,心里有得是野心,同时又必须肩负责任,远走高飞只是一种对世事的逃避,骄傲如缪憬,如离昴,是绝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但是,如果不离开,那么一旦西州众臣进来之后,缪憬必然会沦为阶下囚,而离昴身为励王,他的立场使然,便绝不能公开的包庇缪憬。面对缪憬决然而催促的眼神,离昴叹了口气,后退一步。
        沉声道:"来人。"缪憬收敛起淡淡的笑意,神情忽然变得异常严厉傲慢,仿佛在昭示着,从这一刻起,他们两人,一个是靖帝,一个是励王,仅此而已。
        早已等的有些不耐烦的西州人一拥而入,当先带头的是忘风与慕容岱。侍从忘风生平第一回亲眼看见这传闻中的暴君靖帝,不由微愣了一下,他想不到靖帝虽然神情冷厉,却竟是这样一个容姿清俊之人。
        但与他一同踏入殿中的慕容岱却全然没有这一分讶异,注视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慕容岱只觉得一股热血冲向脑门,刻骨的恨意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眼前这个人,慕容岱曾经是多么的敬仰他、依赖他,可是这个人却渐渐变得丑恶,甚至杀死了慕容岱的父亲,使慕容一族陷入了流放的悲惨境遇。慕容岱忘不了那突如其来的噩耗,气势汹汹的官兵,流放途中的寒冷、饥饿、痛苦以及屈辱,逃亡时的胆颤心惊,请求励王出兵时的失落。他本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贤王世子,理所当然的受到所有人的宠爱,他正直善良、天资过人、才华洋溢,受到世人的称赞与羡慕。
        他的世界本是充满幸福阳光的,却被缪憬在瞬间全部毁去,从高高的云端跌落在满是肮脏的泥浆之中,不是面对侮辱的嘲笑,就是忍受同情的目光。这叫他怎能不恨?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上高台,狠狠的拽住缪憬,用力把他往下拉。喝道:"缪憬,你还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缪憬双腿无力行动,被慕容岱这样一拽,跌倒在地上,手臂撞在御座棱角处,一阵剧痛。痛楚的神色自他眼中一闪而过,他强忍着未发出呻吟,只是缓缓的在地上坐正身子,理了理变得有些凌乱的礼衣,一言不发注视着众人。
        他神情傲然,气势慑人,众人想到传闻中他的暴虐,不由心中暗暗惊骇,忍不住微退了几步。离昴不及阻止慕容岱,心中痛惜缪憬,此时却无法表露,暗暗的叹息,却朗声道:"先将他......关押起来罢。"忘风领了命,指挥这两名侍从上前抓住缪憬,这才发现原来缪憬不良于行。那两个侍从此时对缪憬自然不会有什么顾惜,动作粗暴的抓着他,将他拖向殿外。大殿内,西州群臣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13楼2014-01-18 1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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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 章
          一场庆功宴变成了闹剧。
          励王素来便令人捉摸不定,可这当众雷霆大怒,出言指责众臣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当下西州诸人已经被镇住了,短暂的错愕之后,顿时本能的意识到危机,均不由的伏倒在地,惶恐无比。离昴见他们止了动作,神色稍缓,沉声道:"夜已深,众卿连日劳顿,也该早些回去休息了。"
          众人哪里不知么离昴话意,忙不迭叩首跪退,有人心中不甘,忍不住回头看了缪憬一眼,离昴冷冷哼了一声,无人再敢多言,连忙低着头,随着众人退下。待殿中诸臣退下,离昴心里暗舒一口气,却仍是刻意冷着脸,对忘风说道:"将靖帝带下去罢,他毕竟曾为天朝之主,莫要刻意折辱,以失我西州风度。"
          忘风站在帷幕一侧,殿中惟他可见离昴面容,口里应是,心里却阵阵发寒,方才离昴满脸戾气,分明是动了真怒,若非殿上诸大臣都是知机的,真闹将起来,只怕今夜要血溅庆功宴了。不由的感到奇怪,虽则离昴指责之言不无道理,可这样的喜形于色,当众发怒却是忘风不曾想到的。强压着心里的讶异,忘风仍是依言指挥两个侍卫将缪憬架走。
          他看见缪憬双唇紧咬,嘴角隐显血丝,不由一阵快意。又想到本能狠狠折辱他一番,却被离昴吓退,轻易放过了这暴君,又觉得心有不甘,走到殿门处,籍著阴影掩饰,用力踢了缪憬一脚。好在缪憬双腿本已因为中毒失去了知觉,被忘风这一脚踢到却无什么痛感。
          他抬头看了忘风一眼,忘风被他冷厉目光扫过,心中略生怯意,慌忙转身回到离昴身侧。这时离昴已经从帷幕后走出,凝目看着黑沉沉的殿门外,见忘风走回,收回目光,瞥了他一眼。忘风一阵心虚,也不知道自己方才的动作是否被离昴看见。君臣两人沉默无言,一前一后走回寝殿。离昴尚有许多堆积奏折待批,坐在寝殿矮桌边挑灯夜读。
          忘风不敢做声,小心翼翼的伺候在一旁。不知不觉月至中天,离昴放下手中奏折,伸了伸腰,忘风知机,连忙道:"陛下,三更已过,陛下早些休息罢。"离昴点了点头,起身任人服侍脱了那身华丽繁复的礼衣,沐浴完毕,随便披着一件薄薄墨色丝袍,道:"都退下罢。"众侍退出寝殿,忘风回身关门,离昴仿佛突然想起似的,随口问道:"忘风,你叫人把他关在哪里?"
          忘风自然晓得离昴所指的乃是靖帝,他心里猜不出离昴心思,据实答道:"陛下,靖帝被关押在冷宫。"离昴点了点头,道:"你下去罢。"他站在榻边,面无表情,一直看着忘风将门小心关好,才忽然眉头一挑,伸指凌空一弹,顿时熄灭了殿中烛火。急步走到窗边,侧耳凝听四周动静,寻了一个巡逻侍卫的空档,悄悄推开窗,翻身而出。
          时已深秋,夜风萧瑟,寒意弥漫,离昴只穿着薄薄一层丝袍,急速窜行在掖留皇宫之中,却丝毫不觉得寒冷。他只觉得心跳异常剧烈,他又是恼恨,又是担忧,整个晚上若不是怕被人察觉了端倪,强行压抑着不动声色,早就爆发出来。到这时夜深人静,再也忍耐不住,恨不得立刻飞奔到缪憬身旁。做贼一般躲过沿路巡逻,离昴无声无息潜入冷宫。此处本该有人看守,但因天冷,风吹的急,又觉得缪憬不良于行,守卫的几个侍卫便有些松懈,寻别处避风。
          冷宫中异常寂寥清冷,只听见风呼呼的吹着,略有些破旧的窗扇咯吱作响。离昴放轻脚步,快速走入宫内,听见左侧偏殿里有一道略显急促的呼吸,连忙奔过去,籍着月光看见缪憬躺着一张矮榻上,身子蜷缩成一团,连一条被褥也没有。
          当日缪憬将凌妃囚在冷宫之中,不曾丝毫亏待了她,衣食起居俱是命人周到照顾。但自他被关入这里之后,看守侍卫对他心存愤恨,怎么会好生对待,时不时的拳打脚踢不止,又说道:"难道这一个犯人竟能比我们过的还舒坦?"于是又将榻上的垫褥铺盖全部拿走,将缪憬丢在硬板上,任冷意渗骨。
          若非此时还未入冬,只怕缪憬早就生生冻死。饶是如此,缪憬毕竟也难以挨受,离昴听见他呼吸急促,心里一紧,几步窜到榻边,伸手抚向缪憬额头,触手一片滚烫,不由心中一阵焦虑。这时缪憬低低呻吟了一声,慢慢张开眼,低声说道:"离昴,你来做什么?"他身子难过,头昏昏沉沉的,手上的断指伤处却疼痛难耐,哪里睡得着,离昴一靠近,他便闻见那淡淡紫藤熏香,霎时清醒过来。离昴轻轻抚了抚缪憬额头,又执起缪憬左手,籍着月光查看伤势,不由的心中又是怒意涌起。
          惨淡的月光下,缪憬左手中指与食指红肿扭曲,显然已经折断,微一触动,便听见缪憬闷哼几声,浑身颤抖起来。离昴只觉得心痛一阵激过一阵,轻轻放下缪憬左手,道:"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飞身出了冷宫,奔到御医院,在架上寻到些御医平日里配好以做应急之用的药,或治伤或治风寒,离昴从架上各色俱拿了一瓶,又急忙奔回冷宫
          一回冷宫,正看见缪憬伏在榻边连连咳了数声,鼻端猛然闻到一股血腥味道。不由心中一惊,连忙过去搂住缪憬,见缪憬要将手藏向身后,离昴一把抓住,强行摊开,一片暗色血迹触目惊心。离昴算了算日子,惊道:"毒又发作了么?"
          缪憬掩饰不过,只得微微点了点头,他此刻腹中痛如刀搅,再也无力出声回答。离昴连忙又问道:"续魂丹呢?"伸手便往缪憬衣内探去。因缪憬身中离魂之毒,发作无定,续魂丹时时藏在身上,好在看守侍卫并未刻意搜索,续魂丹才得以安然保留。离昴拿出续魂丹,给缪憬喂下一粒。
          见他呼吸略缓,心神微定,又摸出自御医院搜来的伤药,轻手轻脚的为缪憬接了手指断骨,敷上厚厚一层透明膏药。这一番作为,又令缪憬痛的冷汗淋漓。见离昴要撕下衣角为他包住伤处,连忙低声道:"不用了。若被人瞧见了不好。"
          离昴心中刺痛,紧紧搂着缪憬,一下又一下吻过缪憬额间眉头,道:"是我不好,令你受伤。"缪憬被离昴搂在怀中,只觉得阵阵暖意传来,驱散了寒气,指间伤药灵验,疼痛大减,不由精神略微恢复。轻轻道:"不怪你。当日是我没有能够保住汶承,这是我欠他的。"离昴见缪憬脸色苍白,神情淡然,心中酸涩,道:"不是你的错。"缪憬垂首不语,静静靠在离昴肩头。他在离昴怀中迷迷糊糊入了睡,因续魂丹的药效,也减轻了风寒症状,这一觉睡到天微亮,才醒了过来。
          张开眼,就着微微晨光,凝视离昴,唇角微微翘起。离昴怕触动缪憬的伤,又唯恐他着了凉,一夜未眠,动也不动搂着缪憬。这时缪憬醒来,顿时惊动离昴,看见缪憬脸带微笑,不由一阵疑惑,柔声说道:"你可觉得好一些?"缪憬点点头,轻声道:"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好大一片槿林,淡紫色的花一朵又一朵的盛开,如雪一样坠在地上。花树下,有人在饮酒作乐,笑的好不开心,我觉得很羡慕,然后这个时候,我发现你站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你对我说,你喜欢么?以后我也为你种下一大片槿林,然后我们一起在树下喝酒,我还可以为你弹琴......"
          他脸上笑意更盛,喃喃道:"真好,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么开心的好梦了。"离昴眨了眨眼,道:"我......我不会弹琴......"缪憬忍不住轻笑出声,说道:"我知道。"离昴柔声道:"不过,若是你想听,我可以去学。"缪憬怔怔的看着离昴,良久,叹一口气道:"天亮了,你快走罢,别被人看见了。"离昴心中明白,温柔的吻了吻缪憬,将他身子轻放在榻上,再也没有说什么,起身离去。缪憬伸手触了触自己的唇,慢慢闭上眼。
          仿佛又在回味着那个美梦。大约因为是离昴在庆功宴上的大发雷霆,又或许是因为南离关被茂王所破,西州军心动摇,便再无人刻意来寻缪憬的麻烦,甚至侍卫还黑着脸丢了一床单薄破旧的被褥来。离昴疲于应付诸多事端,无法夜夜照看缪憬,有时深夜悄悄来了冷宫,看见缪憬已沉沉睡着,便守在他身边静静的看着那越来越削瘦的面容。入冬时,茂王的大军已经向北推进了许多,离昴与诸臣商议了一番,决定带兵亲征。


          15楼2014-01-18 1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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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0 章
            慕容岱只觉得书房内募然爆发出一阵说不出恐怖的笑声,那笑声如此凄厉,又好像在哭一般,他辨出那是凌妃的声音,忍不住一阵心寒,再也顾不上君臣礼节,推开侍卫阻拦,猛然冲入御书房内。
            只看见凌珰跪倒在地,神色癫狂,一边歇斯底里的笑着,眼中却流着泪,喊道:"不是!不是!"再看离昴,正站在一旁,注视着凌妃,神情说不出的古怪。慕容岱心神一紧,奔过去扶住凌妃,急道:"凌姐,你怎么了?"凌妃身形一颤,避开慕容岱,怔怔回过头,对慕容岱喊道:"阿海,不是我!"慕容岱一愣,不由抬头望向离昴。离昴神情有些冷淡,道:"她听闻噩耗,受不住刺激。"
            转过身,道:"你将她送回凌家罢,叫人好好照顾她。"慕容岱心思单纯,他知道凌妃与海凌相恋数十年,却苦于无法结合,这时忽然阴阳两隔,凌妃自然难以承受,因而精神崩溃。可他哪里想到这其中还有许多的曲折,此时心情沉痛,更无心细想,哽咽着扶起凌妃,道:"谢陛下隆恩。"
            走出书房时,隐约听见离昴轻轻说道:""她也不是今天才刚刚疯掉的......"不由心中一寒。凌家人虽得励王重用,总归是战战兢兢的,唯恐被人抓了把柄。
            凌珰不过一个前朝废帝之妃,又与前朝逆臣海凌扯上关系,如今变得疯疯癫癫,因而便对她冷淡无比。慕容岱见状,知道凌珰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凌家过上好日子,心中叹息,于是索性将她接回自己的府邸,安排了一处宅院供她居住。
            隔着院墙,听见凌珰疯疯癫癫的哭喊,慕容岱心中难过之极,又猛然想到,若不是当年缪憬封她为妃,凌珰早就嫁给了海凌,又如何会变成今天这模样,不由心中起了怨气,便悄悄奔去软禁缪憬的冷宫。趁着侍卫交接空档,冲了进去。看见缪憬正靠躺在榻上,两眼看着窗外,神色宁静,也不知在想什么。
            慕容岱不由心中气苦,指着缪憬骂道:"都是你不好!本来我们大家都好端端的,兄弟姐妹一样,互相的亲慕,快快活活的。可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害得凌姐和海大哥分离。现在海大哥为了你也死了,凌姐疯了,只留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他见缪憬望着自己,神色温和,却不言不语,不由心中酸楚,道:"缪憬,为什么你就这么狠心!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小时候你对我的好,可是,为什么你就是这么的狠心!"
            说到这里,心中难过之极,可看见缪憬躺在那里,身形削瘦,形容憔悴,想到那日缪憬在牢中的话语,又觉得一阵的怜悯,心情矛盾到极处,只好转身离去。奔出去不远,再也忍耐不止,眼泪流了下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高声责骂缪憬,心情激荡之下,语无伦次。正哭骂间,忽然听见有人哈哈大笑,慕容岱心神一震,恍然惊觉原来自己不知不觉跑到了冷宫中的另一处屋舍,那笑声便是从屋子传出。
            慕容岱忍不住喝道:"什么人躲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偷听!"屋中那人笑道:"真好笑,你自己跑到本王窗前来大声说话,打扰了本王好梦,本王还没有抱怨,你倒反而指责本王鬼鬼祟祟的偷听。本王听你刚才骂靖帝,想必你就是贤王世子慕容岱罢。看来贤王世子也不过如此,只敢躲在别人背后骂人么?"
            慕容岱听这人自称本王,不由心中一惊,随即想到,莫非这人就是被俘虏的东州茂王?不由问道:"你就是茂王?"屋内之人傲然道:"不错,正是本王。"原来东州茂王也被囚禁在冷宫之中。冷宫之中,分别囚着天朝靖帝与东州茂王,本该侍卫严加看守。
            但缪憬半死不活,又失了聪,茂王镣铐加身,又倨傲不言,侍卫守在屋外也着实无趣,便只将冷宫团团守住,冷宫内的动静反倒不曾留意。这般的有些怠职,离昴固然知晓,但他常常要潜进来与缪憬相见,不欲别人发觉,因而便刻意纵容了。
            慕容岱心神混乱,竟无意中走到了茂王的窗边。茂王被囚许多日,一个人也着实无聊,这时忽然听见慕容岱在窗外骂缪憬,不由心神一动,便开口接了话。慕容岱此时并未想到这许多,只是震惊于茂王言辞,忍不住一好奇,顺手推开窗,看见一人坐在屋内。那人已过而立之年,本也算得上是个美男子,但他的脸长了一分,一双眼又带着些煞气,便显得十分的阴戾。
            他身上虽然带着枷锁,可却端坐在那里,腰背挺的笔直,显得十分倨傲。慕容岱久闻茂王之名,却也是第一次亲见,原来是这样一个人物,不由心中暗吃了一惊。可他又想到方才自己哭骂的话语俱被茂王听了去,又感到一阵狼狈,冷着脸道:"茂王如今身为阶下囚,却还这般的镇定自若,慕容岱好生佩服。"茂王笑了笑,道:"成王败寇,自古如此。本王既然败了,虽然心中不甘,可也不会疯疯癫癫的又哭又骂,凭白的叫人看低,折辱了自己。"
            慕容岱听出他语中的讥讽之意,不由心中恼怒,道:"你这般冷酷无情,自然是不会懂的。"茂王仍然笑着道:"你这样天真无知,又懂了些什么?本王听说靖帝把你当作手足兄弟一般溺爱,对你任求任予,结果到头来,你非但不领他的情,却还躲在他背后骂他,啧啧,本王倒真为他觉得有些不平。"
            慕容岱恨恨道:"他杀我父王,流放我亲族,这还叫对我好?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茂王默然片刻,忽然道:"慕容世子,本王简直想不到,原来这世上真有你这样天真之人,你真以为靖帝是无缘无故处死贤王的?"慕容岱神色一紧,道:"你胡说什么?"
            茂王收敛了笑意,神情转为肃穆,说道:"若说起来,这世上,本王也只佩服三个人。第一个人,乃是励王。他攻入中洲,入主掖留,又合南州之力打败了本王。这其中固然有许多的巧合与时运,说句自夸的话,若本王有这样的运气,将来未必便不能成为一统天下的明君。可是他能够抓住这些机会,成就大事,这便是天命如此,因此本王是极为佩服的,他这样的人,简直就是天生的帝王。所以本王虽然败在他手中,不但不恨,反而还是要佩服他的。"
            慕容岱忍不住点头道:"励王陛下仁明,自然天下归心。"
            茂王又说道:"这第二个令本王佩服的人,便是靖帝。"
            慕容岱略吃一惊,不屑道:"他残忍暴虐,为天下人所不齿,你竟然还佩服他?"
            茂王冷冷笑道:"什么残忍暴虐,若他真如天下人所说的一般,你慕容世子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骂他么?"
            慕容岱一怔,却不知该如何辩驳。
            茂王道:"说起来,靖帝其实真是十分的可悲。他的能力与手段,并不在任何人之下,他屡次识破本王的计谋,便连本王在掖留宫中安插的探子,他也能不动声色的一一铲除。他这样的人,若是早出生一百年,这天朝便不会这样快便灭亡了,也许能创出一个不逊于羽朝的盛世也不一定。但是可惜他生不逢时,凭一人之力,却挽救不了一个朝代的崩溃。这并非他的错,也并非他的能力不及,而是这天朝,已经崩坏腐朽了,只有推翻一切,重新开始,才是唯一的解决之道。他生在这样一个时代,处在这样一个艰难的位置上,如果说励王得到了上天的眷宠,那么靖帝便是生来就被上天所遗弃牺牲的。最可悲的是,你们这些所谓的亲人朋友,却还没有本王一个外人明白他。"
            慕容岱脸涨的通红,强辩道:"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要你这样为他说好话?"
            茂王冷笑道:"是啊,他给了本王什么好处,要本王这样为他说好话?"
            茂王看了慕容岱一眼,自顾自的说道:"还有一个人,本王也十分的佩服,那便是贤王慕容耽。"慕容岱"啊"了一声,看见茂王眼中露出嘲讽神情,不由的又一阵惊疑。
            茂王说道:"本王佩服他的原因是,一个人,做伪君子容易,做一辈子伪君子难,可他不但做了一辈子,就连他死了,别人都还以为他是贤者,这样的人,百年难见,叫本王怎能不好生佩服?"
            慕容岱大叫一声,喊道:"你胡说!"
            茂王淡淡说道:"可笑世子你与慕容耽朝夕相见,竟从来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慕容岱结结巴巴道:"我自然是知道的,我父王忠心辅国,每日都为了政事而操劳。"忽然想到从前,父亲时时与心腹商议要事,刻意的避开自己,他本是素来不以为意的,从不曾多想。这时听见茂王这一番说辞,不由动摇起来。
            茂王看出他心思,又说道:"你以为,靖帝真的是无缘无故杀慕容耽么?事到如今,倒也不妨实话告诉你罢,其实当日本王与慕容耽私下约定,分享这天下。若不是被靖帝识破,及时铲除了慕容耽势力,今日也许便不是励王坐那御座了。慕容耽谋逆策反,靖帝只处死他一人,已是极轻的判罚了,否则理该满门抄斩,株连九族才是。"
            慕容岱一时心神混乱无比,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茂王之言。喃喃道:"你胡说八道,你休要诋毁我父王!"
            茂王冷笑一声,道:"慕容耽死都死了,本王平白无故的诋毁他做什么?于本王又有什么好处?你信不信与本王也无关,本王也不过是觉得有些无聊,随便说说话罢了。"
            慕容岱怔怔立在窗外,心乱如麻,脑中千百种念头转过,头痛欲裂,忍不住大叫一声,转身狂奔而去。茂王看他远去,脸上浮现说不出诡异的笑容。忽然听见一人在身后叹道:"茂王又何必将这些话说与他听?"
            茂王识出是离昴的声音,并未回头,懒懒道:"本王看见他那样正直的人便心生厌恶,倒很想知道,若他知晓了那些肮脏的真相,是不是还能这样的天真?"一语既出,屋内静默一片。茂王虽然心中疑惑,不知离昴突然来做什么。
            但他不愿在敌人面前失了骄傲,于是紧闭了口,再也不出一声。过了许久,眼见着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茂王几乎以为离昴已经离去,忽然听见离昴声音幽幽传来。离昴说道:"茂王,你这样的气度,也可谓一代枭雄,便这样败了,可曾觉得不甘心?"茂王不知离昴又在拿什么主意,不言不语,静待离昴下文。
            离昴又说道:"茂王这样的人物,本王也不忍杀了。茂王,本王有心封你为东楚侯,放你回东州,如何?"茂王心神一震,暗想到:"励王知道我野心勃勃,绝不会甘于区区一个东楚侯。励王此举,无异于放虎归山,他是聪明人,为何会做出这样愚蠢的决定?"心念一转,开口道:"励王可是要本王做些什么?"想来绝无凭空而降的好处,励王此举必有目的。离昴淡淡说道:"茂王是聪明人,本王便不绕弯子了。本王只想要一样东西。"
            茂王心中一动,道:"哦?不知励王想要什么?"离昴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沉声道:"离魂的解药。"茂王一阵愕然,心念急转,猛然想到一丝端倪,转头看向离昴,却见他神情郁结隐忍,一瞬间许多心中的疑惑纷纷解开。他与励王能力相差无几,可为何西州攻入中洲这般的轻而易举,而东州却难入分毫?这其中,有太多的巧合。
            可他现在明白了,这许多巧合,实乃是人为造就。原来如此!茂王想通此中关节,再也忍耐不住,哈哈狂笑了起来。斜着眼看向离昴,说道:"离魂的解药?"


            21楼2014-01-18 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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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1 章
              天光黯淡,缪憬看见离昴慢慢走进来,微弱的光照出他脸上深深的阴影,便不由的无声叹了口气。离昴脸上的绝望是如此的显而易见,简直叫缪憬也感到不忍心。
              他几乎要忍不住的想,当初他接受了离昴的那份感情,是不是错了?可是,如果不是因为离昴的出现,他这一生又是多么的灰暗而痛苦?他毕竟还是自私的,所以曾经放不开凌珰,后来又放不开离昴。因为他太孤独,如果不去爱人或者被人爱,就无法忍受那种孤独。于是只好微笑着伸出手,握着离昴的手。
              离昴看着缪憬淡淡的笑容,他很想骗他,对他说找到了离魂的解药。可是他又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能够面不改色的这样宽慰缪憬。只能够紧紧的拥着缪憬。
              茂王嘲弄的说:"倘若本王要的是这天下呢?励王给还是不给?"离昴不由的踌躇了,默然许久,沉声道:"茂王莫得寸进尺,惹恼了本王,有的是手段对付茂王。"茂王微微一笑,忽然叹了口气:"励王可知道,就在方才这一瞬间,本王心中想过了许多主意。可励王在这样的情形下,心智尚能如此坚定,本王也知道那些办法无法奏效,因而也只好实话实说。""靖帝中毒许久,至今未死,想必是服用了续魂丹罢。续魂丹药效如此神奇,尚且不能解开离魂之毒,励王以为,离魂这样的剧毒,这世上还会有解药么?"
              离昴心中惊痛,却强自忍耐,道:"当真无解?"茂王摇摇头道:"若真有解药,可以换来一个东楚侯,本王便是得了天大的便宜,本王又不是傻子,难道还真的是想一心寻死么?"离昴失望之极,无心再语,转身离开。茂王端坐在屋中,忍不住哈哈大笑,自语道:"这个世道,真是太好笑了!"离昴心中也不由的想,这个世道,确实太可笑了。
              他与缪憬,本该是敌人,却彼此相恋,可到最后,他又救不了缪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步走向绝路。他忽然觉得一阵灰心绝望,什么皇图霸业,什么明君暴君,到百年后,也不过一坯黄土,那些声名又有什么意义?天下如何,百姓如何,又与他何干?为什么便该由他来承担这如此沉重的职责。若没有他又如何,难道这天地便会毁灭了么?
              即便是羽朝没落时,百年的战火,可那些人们,仍然顽强的活了下来,生生不息。羽帝飞升了,九百年后昭帝出现,昭帝死了,两百多年后励王出生,若励王也死了,将来也总有那样一个人,站在御座上,为天下子民所朝拜。他离昴,也不过就是这浩瀚历史长河中一粒微小的砂子,希翼着小小的幸福。
              忍不住的,在缪憬的掌中写道:"缪憬,我们一起远走高飞罢。"找一个无人之处,隐居在那里,不要去想什么政治、什么阴谋、什么天下、什么子民......什么也不要想,只需要每日里垂杆闲吊,饮酒观月,能过一日便快活一日......若果可以这样,该有多好?
              缪憬用力抓着离昴的手,什么也没有写,只是注视着他的双眼,目光凌厉。好像在说:"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是离昴,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能够懦弱的逃避?你是励王,是这天下人的期盼!你有野心,有宏图大志,你怎么可以为了我这样一个将死之人舍弃这江山?我不甘心,只是因为我身而为靖帝,不得不面对失败。可是,这天下,我想看着你得到,我没有实现的愿望,我希望你能够实现。
              离昴读懂他的意思,不由的心痛如绞,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刚才所言,也不过就是一时冲动的自欺欺人罢了。他是有野心的,也许这野心比他心中的爱情更为重要。否则,当时他就不会离开缪憬,回到西州大军中,以励王的身份与缪憬相对。其实,自那时起,这一切便已经注定了。他与缪憬,必然是无法在一起的。倘若不是因为毒药,也许还有一线转机,然而这毒药,又恰恰是缪憬当日自愿服下的。
              缪憬在离昴的掌中写着:"离昴,其实我很后悔。"我痛苦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遇见你,我也想活下去。如果那个时候,没有吃下那毒药就好了。可是,那时候太绝望了,如果在那之前就遇见你该有多好!但是这世上,后悔犹如离魂一样,是没有解药的。离昴,你说过,会为我种一大片槿林,然后弹琴给我听。等我死后,将我埋在槿林里,只要你为我弹琴,我就会陪在你身边。我要一直陪着你,看你成为这天下的主人,成为盛世的明君。屋外,大雪缤纷降下,天地间笼罩在一片苍白之中。
              谁又知道,这白色的雪下,隐藏了多少血与泪。
              西州众臣再一次联名上书,洋洋洒洒的写下了万字罪状,又呈上了万民的请命之书,要求处决暴君靖帝。离昴木然看着那请求处死缪憬的奏折,心痛至极,再无感觉,漠然道:"便依众卿的意思,三日后白绫赐死。"众臣却齐声一致的喊道:"应当凌迟处死!"
              离昴一惊,低声道:"这样的残酷......"众臣道:"当日仁王陛下便是被凌迟处死,一报还一报!这亦是万民的希望!"离昴心想,他就是要死,也要被你们折磨么?可是他又想,罢了......反正都是死,又真的有什么区别?
              默默的点了点头,起身离去。身后,众臣伏地,高呼万岁。慕容岱怔立许久,转身一个人骑上马,狂奔出了城。掖留城外,有一片树林,林中有一条小溪流过。水面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慕容岱站在水边,只看见一片模糊的影子,许多东西,永远也不可能再看见了。他在溪边喝了许多酒,喝醉了之后便放声高歌,唱着唱着,最终变成了嚎啕大哭。
              一醉三日。并没有去见缪憬最后一面。三日后,大雪渐止,正午的阳光透过厚重云层间的缝隙投照下来,撒出一片金色的光幕。刑场设在皇城门前,破例的允许百姓聚集观看。缪憬被捆绑在刑架之上,身侧,是两个正在磨刀的刑手。按例,凌迟是要剐三千刀的。如此的残忍与痛苦。围观的百姓们,脸上带着兴奋与激动的神情。他们并不知道什么,也从来不会去想什么,他们只是知道,那个残忍无道的暴君,就要被处死了。
              人声喧杂,可那些叫骂声对于缪憬却毫无意义。世界如此的宁静。他只看见,那个立在城楼上的人。那个人决然的站在那里,隐藏起他的痛苦,目光如此坚定。缪憬忍不住的微笑了一下。他的双唇微微的分开,然后合起,又张开,无声的吐出两个字。隔着人群,他们彼此凝视,无人知晓,他们是相爱的。
              (全文完)


              22楼2014-01-18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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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蛋糕引发的惨剧
                东州,猫城。伸手及时阻拦了又一只企图窜到桌上的猫猫。茂王落茂瞥了侍从一眼,冷冷的问:"这是什么?"戒备森严、无人出入的寝宫中,凭空出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堂而皇之的摆在桌中央。如果不是有人胆大妄为别有目的,就只能说是......天降神物了。
                看那样子,圆圆的好似一个饼,可又厚了许多,外面沾着一层褐色的碎屑,面上嵌了一圈枣子,居中一块白色的板,上面画着神秘的图案。闻起来隐约有些香气,从宫里的猫猫不断的试图靠近看来,也许这是可以吃的东西?被落茂那双细长阴戾的眼扫过,负责看守的侍从顿时额头冒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正好压到路过的一只猫猫尾巴,猫猫全身黄毛炸开,一声凄厉的喵叫,转眼侍从的身上多了十几道爪印。
                "王......王上......臣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一边被猫猫狠命的抓着,一边强忍着痛回答。他知道如果惹怒了茂王,可就不是被猫抓这么轻微的惩罚了。落茂狐疑的又看了看那圆饼,研究了半晌不得其果,忽然眼珠一转,削薄的唇扯出一个没有弧度的笑来,喊道:"来人!"守在殿外的两个侍从闻声进来,跪在落茂身前。
                落茂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在圆饼上滴了几滴无色的液体。然后指着圆饼,对侍从说道:"去找一个盒子来......前年贤王送的那个金银嵌玉的盒子,把这装起来,送到掖留,献给靖帝......不,拿给凌妃。五日之内必须送到,若延误了时间,或损坏了分毫,拿你们人头来见本王。"两个侍从战战兢兢的领了命,先从库房里找出贤王慕容耽送的金银嵌玉圆盒,小心的把这只厚饼放入。然后调了数匹日行千里的宝马,带着圆饼和茂王密函狂奔而去。
                过东楚关时,刚在关城大门前接受完例行盘查,上马远去。这时海凌带着亲兵走过来,看这两个东州人服色华贵,骑着宝马,不像寻常旅人。于是随口问道:"那是什么人?入中洲做什么?"守门卫兵答道:"将军,那两人是东州富商家仆,奉命为来中洲为主人的朋友送贺礼。"什么贺礼?""这个......说也奇怪,盒子倒是挺华丽的,但打开一看里面就是一块枣子饼。"海凌点了点头,没再留意。两个东州侍从带着圆饼策马赶路,终于在第五日到了掖留,通过宫中内应,悄悄的把这圆饼送到了凌妃手上。
                凌妃打开盒子,看了看圆饼,也猜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又打开茂王的密函细细看起来,原来茂王在这圆饼上下了离魂剧毒,要凌妃拿给靖帝去吃。又说他已经收买了禁军统领和紫薇令,只要靖帝毒发,立刻起事,控制掖留皇宫的局面。事成之后,茂王继位为帝,便把凌妃赐婚给海凌。于是凌妃盛装打扮,亲手捧着金银嵌玉的盒子往靖帝的寝殿去了。这时天色已晚,风吹的急,凌妃捧着盒子进了寝殿,在缪憬身边坐下。
                缪憬看那盒子,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何处见过,问道:"阿凌,这是什么?"
                凌妃甜甜笑着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厚饼,道:"陛下,这是臣妾特意为陛下做的点心,陛下操劳国事,身心疲惫,请尝尝这点心吧。"缪憬看着那圆饼,神情忧郁,久久不说话。凌妃等的有些不耐,忍不住低声道:"陛下......"缪憬身躯一震,抬头看向凌妃,缓缓道:"阿凌,你可是一直恨着我?"凌妃强笑道:"陛下,臣妾怎么会恨您呢?"
                缪憬怔怔看着圆饼,喃喃道:"你恨我,也是应该的。这天底下,还有谁不恨我呢?"凌妃眉头一皱,方要说话,缪憬已伸手拈起圆饼上的一枚枣子,就要送入口里。这时忽然银光一闪,缪憬手中一空,发现手中的枣子已落在地上,枣上钉着一根银针,已经渐渐的开始发黑。凌妃满脸惊骇,忍不住站起来喊道:"什么人?"
                只听见有人冷笑一声,接着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屋梁上落下,站在凌妃和缪憬面前。那人一身侍从的服色,身形高挑,容貌俊美,站在那里,自有一股傲然气势。凌妃忍不住后退一步,道:"你......你是谁?为什么见了陛下和本宫也不行礼?"那人冷笑道:"凌妃娘娘好大的派头,陛下还没开口,你倒先问起罪来了。"
                缪憬微微叹口气,道:"离昴,算了,别为难阿凌了。"凌妃心里一惊,想到近来传闻缪憬身边多了一个英俊侍从,同进同出,恩宠异常,宫中已有人传言说那是缪憬新收的男宠,看来就是眼前这个叫离昴的人了。不待凌妃开口,离昴眉一扬,道:"你倒是叫的亲热,就是她拿毒药来给你吃,你也照样吃下去么?"
                缪憬垂目叹息,道:"我心里总想存一线希望。毕竟阿凌与我二十年相识一场,也许会念及旧情......"离昴道:"你梦还没有做醒么?她勾结茂王,连禁军统领和紫薇令都收买好了,显然要致你於死地,到这时你还想放过她,当真是活的腻了?可就算你想死,我也不让你死。"斜眼看着凌妃,道:"你想害我喜欢的人,那我就也来害害你喜欢的人。"
                说着一拍手,唤来侍从,指着圆饼道:"把这送东楚关去,就说是凌妃娘娘特地做了送给海将军吃的。"凌妃脸色一白,尖叫道:"不许去!"便要去抢那厚饼。离昴一把抓住凌妃。侍从看了看缪憬,见他不动声色,又听见离昴喝道:"还不快去?"想到如今离昴是缪憬身边的红人,于是不再犹豫,捧起厚饼出了寝殿。凌妃被离昴派人送入冷宫看管起来。
                一想到那滴了离魂剧毒的厚饼要送到海凌那里,就心中焦急,天快亮时,终于被她寻到了机会,让心腹传讯,派人拦截那只厚饼。命令传到宫外,几经转折,却不防被人听去了只言片语,数只信鸽自掖留飞出,当日传遍了整个中洲江湖。
                江湖传言:靖帝赐了海凌一样神秘之物,此物非但可以令人暴增一甲子内力,并且还关系到一个藏有无数金银珠宝、神兵利器、武功秘籍的绝密宝藏。整个中洲武林为之疯狂,为了这一样神秘之物,各派高手尽出,神秘之物几经转手,江湖又起腥风血雨。到第九日时,那放着神秘厚饼的金银嵌玉盒落入了天下第一派的弟子晋黜手中。
                晋黜本是孤儿,被天下第一派门主捡到,收为关门弟子,学的绝世武功之后,入世遇见了贤王慕容耽,被慕容耽一手提拔为大将军。
                慕容耽被缪憬处死之后,晋黜心中不满,这时得了那传说中靖帝赐予海凌的神秘之物,心念一转,想到了已经投奔西州励王的贤王世子慕容岱。于是带着东西悄悄潜入西州。在葆梓城见到了慕容岱,将这东西交给了他,两人打开盒子,看见这奇怪的厚饼,研究许久未得其果,于是商议一番,决定将此物献给励王。慕容岱拿着东西直奔王宫,到殿外,请侍从传报,过一会,励王身边的侍从忘风出来了。
                看见慕容岱,说道:"不知世子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慕容岱道:"臣有一物要献与励王殿下。"忘风擦擦汗道:"殿下已经入寝,不如世子将东西交给忘风,由忘风送去?"慕容岱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于是将盒子交到了忘风手中。j这时,距离茂王发现这厚饼时,已过了二十日。其中几经转折,终于落入了励王手中。又过了三日,离昴在掖留皇宫收到自西州来的飞鸿传书。打开一看,只见忘风写道:"......金银嵌玉盒内,有奇异厚饼,面覆白絮,又置枣子数枚,不知何物也。"
                离昴看着那信,愣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缪憬在一旁疑惑道:"有什么好消息?"离昴回首看看缪憬,沉声道:"开战的消息。"天朝二百五十三年,靖帝十六年夏,靖帝赐毒于励王,励王以靖帝暴虐失道为由,愤而宣战。拉开一场天下大乱的帷幕。


                24楼2014-01-18 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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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对了,还有番外。。。


                  28楼2014-01-18 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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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策马山谷间,停停行行大半个时辰,却未见雾海,不由有些扫兴。见日渐高升,想来这日不会再起雾,于是调头返城。
                    走不久,四周空气变凉,湿意大增,不知不觉间,竟起了雾。
                    城守啧啧称奇,道:“这时起雾,倒是罕见。”
                    这雾来的迅疾,不多会儿,视野间已是白茫茫一片,便是极近处,也只得模糊人影,励帝丹一行不得不下马停止前行。
                    唯有平王慕容岱,因心中有所思,不曾留意周遭变化,一个人渐渐走入迷雾深处。
                    也不过片刻功夫,待慕容岱惊觉时,发现自己独自一人已走到陌生之处。
                    绕过山坳,视野中闯入一片槿林,林中淡淡紫雾缭绕,花开正盛,微风轻抚,缤纷飘落,绮丽无比。
                    慕容岱心中惊疑,极目探视,见林中隐约有屋舍,于是翻身下马,走入林中。
                    槿林深处,确有一座精巧屋舍,石木搭建,并无装饰,屋前有大石,仿佛天然桌椅,桌上纵横十九道,摆了一副残局。
                    慕容岱声音略扬,道:“打扰,可有人在?”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人。
                    慕容岱抬眼看去,不由一怔。见那人身形修长,仪容虽然削肃,面上神情却十分淡定,举手投足间带着尊贵从容之气。本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之人,却不知为何,总觉得那眉眼举止是有些熟悉的。
                    那人看见慕容岱,说道:“原来是平王殿下。”
                    慕容岱又是一怔,不由心生警惕,道:“阁下如何知道我身份?阁下是何人?这里又是何地?”
                    那人淡笑道:“平王殿下名满天下,何人不知?此地为槿林,我是离世之人,从前的名字早已遗忘,因住在此处,便自称一声槿林主人罢。”
                    见慕容岱惊疑不定,又道:“平王想必是遇见雾海,才会误入此地,过一时三刻,雾海散去,出了槿林,自然便能回到原处。”
                    慕容岱回想方才路上众人言语,猛然醒悟,惊道:“莫非此地便是传说中的流焰谷?”
                    槿林主人摇一摇头,道:“不然,需过了槿林,才是流焰谷。但如今流焰谷主人不在,便是我也难以进入。”
                    慕容岱诧异不已,再细细打量槿林主人一番,道:“难道阁下是仙?”
                    槿林主人再摇一摇头,道:“非仙。”
                    慕容岱心神略定,见他不欲多言身份,也并不计较,只是道:“想不到今日机缘巧合,竟能到这仙人之地。”
                    槿林主人点头道:“既是缘分,确实难得,平王殿下何不在此稍坐片刻。”
                    慕容岱从容施礼,入了座,道:“不知为何,我与阁下本是陌生,可却总觉得仿佛早已相交,有一些熟悉之感。”
                    槿林主人不以为意,道:“平王殿下可是觉得我看起来有些像故人?其实并非我像,而是平王心中有所思。”
                    慕容岱凝视槿林主人,越发觉得那眉眼确实是极像那人,不由深叹一口气,道:“原来如此。实不相瞒,我心中总念着一人,只是那人十五年前已死,此生再不能相见。”
                    槿林主人道:“不知何人,令平王殿下如此挂念?”
                    慕容岱道:“那人是我兄长,我年幼时,他对我诸多关心爱护。可是那时我不明事理,本应在他艰难之时伴他左右,可我却误会他,怨恨他,与他为敌。到后来我知晓了真相,又为时已晚。别人要杀他,我也不知该如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赴死。我心中愧疚,竟不敢去看他最后一眼……可这十几年里,我心中每每想到他,便觉得痛苦难抑。走过东楚关时,我想到旧时之事,那时候大家亲慕无间,谁知到后来,到后来……死的死,病的病,只有我一人无恙……”
                    说到这里,不由的微微哽咽。
                    槿林主人叹道:“平王殿下乃是至情至性之人,只是……可否容我多言一句?”
                    慕容岱抑住伤心,道:“请说。”
                    槿林主人道:“平王殿下,你心目中记挂的那人,他可对你有所怨恨?”
                    慕容岱茫然摇头道:“他本该是怨恨我的,可是……他那时看着我,目光中却丝毫没有怨念,他虽然不是我亲生兄长,却爱护我至甚……”
                    槿林主人道:“既然如此,他必是希望你能够平安喜乐罢。”
                    “平安喜乐?”
                    槿林主人点头道:“正是,这世上之人,总是盼着自己亲人平安喜乐。他既为兄,这样的情感理当是与常人无异的。”
                    慕容岱喃喃道:“不错,便连我的命也是他给的,他总是对我极好。”
                    槿林主人道:“往事已矣,平王殿下一味愧疚,却也于事无补,何不力所能及,实现那人的心愿?”
                    “力所能及,实现那人心愿。”慕容岱反复念了两遍,似被点醒,长身立起,拜道:“多谢阁下良言,慕容岱感激不尽!”
                    槿林主人伸手扶起慕容岱,笑道:“平王殿下客气。”
                    眺望远处,道:“雾海将散,平王殿下可以回去了。”
                    慕容岱看一眼天色,道:“正是,我无故不见,只怕陛下会令人搜山。”
                    槿林主人将慕容岱引到林外,指着前路,道:“沿此路走,便可回到来时地方。”
                    慕容岱牵过马,抱拳称谢。道:“慕容岱今日得见阁下,实乃三生有幸,阁下若来掖留,慕容岱必设宴相待。”
                    槿林主人含笑道:“我是离世之人,已无意红尘,平王殿下若有心答谢,请为我向励帝陛下传述一句话罢。”
                    慕容岱按捺心中讶异,道:“阁下请说。”
                    槿林主人目光转柔,轻轻道:“若觉得倦了,槿林中尚缺一个抚琴之人。”
                    励帝十九年春,励帝诏书退位,储君辉继位,为辉帝,次年改号辉帝元年。
                    励帝退位之日,掖留皇城现紫色耀光,其后励帝不知所踪。因紫色为皇室之色,百姓以为祥瑞,谣传励帝飞升,长拜不已。
                    是年夏,有游人入桑山观雾海奇景,雾中见流焰紫槿,仿若听见琴音渺渺。
                    (番外完)


                    30楼2014-01-18 1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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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把人都悲走了莫?!!!!!!!!!!!!
                      难道大家都不喜欢BE莫???!!!!!!!


                      31楼2014-01-23 1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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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______


                        来自iPhone客户端32楼2014-02-15 2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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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来自iPhone客户端33楼2014-02-22 20:30
                          回复
                            ……伤心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34楼2018-01-07 1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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