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2
费里西亚诺
----------------------------
——哥哥……哥哥~哥哥我睡不着……
——嗯……?别吵……从我床上下去,真是的……
——哥哥我睡不着……你给我唱歌嘛~
我想听你唱安眠曲咩……
——……真受不了你……不准跟我抢被子啊!
——咩~!
“唔……好冷……哥……?”
和衣而睡的费利西亚诺惺忪醒来,迟缓的思维耗费了比平常多出两倍的时间才辨认出这是自己与祖父在塞勒号上的房间。取暖的火盆早已燃尽,室内渐渐回归了阴冷与潮气。他丢开枕头,原本在睡熟之前他抱着自己的祖父,就好像在梦里只有七岁的他抱着与他一样只有七岁的兄长……然而现在,这里除了费利西亚诺自己之外,他们谁都不在。
稍整理过衣物,收起指针正指向午夜十一点四十七分的怀表,费利西亚诺推开门,穿过无人的过道,推开舱门去到甲板上。外面比他想象得还要凉。他不由打了一个寒噤,借着提灯昏黄的光寻着士兵手里火把的光点去寻找船长……在这样的时候,这样一条船上,他想除了船长之外,祖父也不能够到别的什么人的地方去了。
“……爷爷!”
他远在几十步开外就喊出了声,海风吹散了他的声音,明明在这空旷的海上、船上,也不许它过久地回荡。他朝着罗马总督一路小跑过去,总督一见他就解下了自己的斗篷;费里西亚诺一跑到总督跟前就让还带着体温的斗篷裹了个密密实实。
“你怎么出来了?这里不安全,快回船舱里去。”
“我只想和您在一起,爷爷。”他向总督说道。他不喜独处,自幼如此,在经历过七岁的那一天之后,每当费里西亚诺意识到自己已经“独自一人”时,在他心中油然生起的压迫与恐惧感总是无限膨胀,每每都几乎要了他的命。
如今我只有您这唯一的亲人了。费里西亚诺的眼睛这样说。即使总督告诉他不过半英里开外就有一艘海盗船正虎视眈眈地将炮口对准着他们也不能让费里西亚诺放开紧紧挽着总督胳膊的手。虽然罗马总督能够感觉到费里西亚诺并不是不害怕那条船,但是这个孩子仍旧固执地对自己说,要留在这里。
“我们发过誓要永远和家人在一起,爷爷。所以我要和您在一起,即使是面对海盗。”
在这对祖孙相持不下的时候,船长和大副已经离开了他们所在的位置了。之前在最下层船舱的海员们也都已经陆陆续续从船舱里上到甲板来。从他们的神色看来,显然称不上休息得有多好,可见“与海盗同行”这特殊的航海旅程并非人人都能够享受得起。
船长与士官们开始监督换班,要当班的海员和炮手纷纷做着接手工作的第一手准备,而被换下班的水手们则有些懈惫了绷紧的心神。但不论如何,交接还是迅速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船长疲惫地闭了一下眼做了个深呼吸,心底稍松了一口气……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嘭!”
耳边忽然炸开一声巨响——继而雷鸣般持续了一阵,伴随着右边海面上炸开的火光——紧接着是甲板一阵剧烈地摇动!“敌人攻击了!”不知是哪里的士官一声呼喊让海员们都忙乱作一团,炮手们匆忙开始装填炮弹,大副焦急地寻求船长下达命令……船长转身只看见那条魔鬼船不知何时已贴近了舰炮的射程里,灯火通明,像是点亮了船上所有的光!枪炮长此时传出炮弹装填完毕的讯号,船长狠一咬牙,当即下令反击这伙胆大妄为的海盗!
“开火!”
随船长一声令下,右舷25门舰炮分两批齐射,炮弹齐齐飞向海之女妖号,应和着海盗船上齐射的响声和炮火,分不清哪些是军舰的炮弹击中海盗船的炸裂声和火光,有炮弹落进海里,炸起一阵又一阵的水浪。那些水浪一时也遮蔽了塞勒号上的海员们的视线。船长趁此时机把他们重要的乘客护送到靠近左舷的安全的地方,继而他忽然意识到,敌人方才的第二次开火并没有威胁到军舰分毫,可他们明明在遭受第一波攻击的时候甚至被击中了一处桅帆……
“报告!二层舰甲板受损一处!损失一桅帆!”
如果是在有效射程内的齐射,根本就不可能只造成这点损伤。
——他们上当了!
船长再次将目光转向右舷,水浪与烟火早已随风散尽,原处竟已全然不见了女妖的身影!而不过几秒之后,伴随着自后方炸裂的又一阵隆隆的炮响和掀翻甲板的火光,塞勒号的船长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说是终于切身领教了海之女妖之所以被称为女妖的因由所在。
“船长……船长!”
大副猛力的摇晃让船长从震惊中少许回过神志,他顺着大副的指向,看见了被困在原地的罗马总督……他被困在那里,保护着他的孩子,也阻拦着冲向他身边的那些想要翻过船舷跳入海中的慌乱海员……这时又一阵爆炸袭来,大副警觉地抬头,而就在被火花弹炸裂的高处的桅帆将要坠落的一瞬,船长用尽全力把他推向了总督所在的方向!
“船长!”
“听着!”
塞勒号的船长最后的命令:
“舰首左舷有救生船!大副!所有的海员听着!本舰所执行的任务是护送总督大人和瓦尔加斯阁下平安抵达皇家港!在抵达皇家港之前,誓死保护两位先生的安全!”
“可是船长……”
“服从命令!大副!”
“……”
罗马总督与费里西亚诺这时已在遵从船长命令的海员的保护下向舰首的位置移动过去了。爆炸一阵又一阵地袭来……费利西亚诺频频回头看向船长所在的方向,然而又是一阵火光遮挡了他的视线,火光之中他只能看见大副的背影,像是想要冲过去,却在抬腿的那一刻就被命令站定,最后的最后,费里西亚诺看见大副抬起手,郑重而庄严地向那火光中敬了一个海军礼。
大副是最后跳落下海中游上救生船的。他们放下了所有可用的救生船到海里,还有在水中生还的海员们,挣扎着想要攀援上这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