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十一月,一月和腊月,渊源之洲,都是雨水充盈。也许是矗立在城之四角的豪雨的结界像的恩惠吧,二月,已是渊源之洲的初春了。甜丝丝凉丝丝的雨线,如一张轻盈的白纱,细密的编织在黑瓦房上,向躺在屋中小睡的老婆婆送去清凉和静谧;编织在茅草垫上,为举杯对饮的闲客增添了诗意;编织在码头的乌蓬船上,为船上听雨的小女孩送出了祝福……
忽而,一阵风起,斜风细雨,打落在这个不显眼的,古色古香的茶色 日式庭院中。
“上善若水。”珈蓝泯然一笑。黑色漆木的轩窗半掩着。一注水沿着黑色的窗框淌下来,又灵巧的抓住了与地面平行的那段窗框,在那段黑色漆木上形成了七八个晶莹剔透的水珠,犹如一个个纯净无暇的水晶小球,可那水晶中有瑕疵,比不上这从天上降临的雨珠的晶莹。
“呼,雨天陪你喝茶,气氛果然不一样呢~”他轻叹一口气。蓦地站了起来,一身钻蓝的长袍在木屋中甚是显眼,说罢。他便又欣然的望着门前的细雨,不由地欣赏起来。
端坐在长方形矮茶几前的女孩刚把炉上正沸的水徐徐地浇在藕色的搪瓷茶杯中,顿时野茶的异香笼罩了整个房间。
“蓝蓝。”少焉,他若有所思的说道。
“啊?”正醉心于茶道的珈蓝回过神,应道:“漠水,怎么了。”
“‘上善若水’。”他缓缓地仰起头,微闭着眼睛。“水,柔,亦刚。它既可以温柔的爱抚着窗户,水边的木桥,绿意浓郁的小草,滋养着万物,抚慰着他们的精神。
“也能化为波涛,拍打遍体鳞伤的礁石,亦或是深不见底的漩涡,将河面飘来的枫叶残忍的卷入,甚至与海啸,吞噬生命。”
“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她只是略有挪揄意味的笑着说道。
他一脸严肃,将目光转向珈蓝:“你还记得,那棵树么。”
“呃,怎么突然认真起来……唔——”她应着,一边把身边的一盘抹茶酥端了过来,拿起一块塞到了嘴里。
“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吃相——和你在茶会上一点都不一样。”他轻轻地说道。
“那里是那里,这里是这里,而且这是我的房间,你要不想进来就滚蛋听见没,想说什么快说!”看着漠水一反常态的严肃,珈蓝觉得很不爽,闷闷地喊了起来。
然后她便挤了下眼睛,把盘中的茶酥朝他递了过去。
“呃……呃?哦,谢谢……”被刚才珈蓝的话撞了一下,接到茶酥方才醒了神。他咬了一口茶酥,望着跪坐在榻榻米上的珈蓝。
“你说的是小茗种的那一株茶树么?”珈蓝回到,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等一下,漠水,你提枫茗干什么?”
“我想……”
“——还有,你手上的戒指我已经注意好长时间了,会不会……”
“喂,你吃醋了?”
“才没有!”她的脸上起了红晕:“我才不稀罕呢!”
“呃……好吧——当然,不是你想的那样啦,蓝蓝。”漠水走到矮茶几的,跪坐在珈蓝面前。
“你知道知道‘森渊之盟’么。”
“嗯,怎么了?”
“就在上个月,爆炎氏族公然向圣克洛斯森灵宣战。”
“唔……人家爆炎去找死咱们管什么啊?”
“虽说森灵实力强劲而且爱好和平,战时多为正义之士民心所向。我们一般不去插手。”漠水顿了顿,又说:“不过,你知道的,枫茗,就是森灵十二使徒中的一个。”
“又是‘枫茗’……”漠水睁大的眼睛瞬间又耷拉了下来。
“所以我以深渊之源长老之子的名义,代父赶去援助森灵。”
珈蓝低头不语,只是拿过茶杯,沏茶静饮。一把抓起剩下的所有的茶酥塞到了嘴里。
“所以我今天,是来告辞的。”
“不送,走吧。”珈蓝毫不犹豫地清晰地说。
“呃,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
两人对坐不语,木屋再次被野茶的异香覆盖。雨默默地打在屋檐上,窗户上。
“你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个么!?”久久,珈蓝抬起头对漠水说。
“你以为呢?”漠水笑了笑。
珈蓝瞟了漠水手上的戒指,又迅速望着庭中的雨景。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么。是情……”说着,她顿了顿:“是元宵节啊!”
“呃,蓝蓝……对不起……”漠水低下了头,默默的把一个红色的小小的纸盒子拿了出来。
“我记得,每次元宵节,你都会陪我,去看花灯……”
你总是说你不喜欢大红大紫的灯,太俗气。你觉得我喜欢么。可我总是想挽着你去逛那条街,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珈蓝心里默默地说着。
珈蓝看了看外面灰暗的天,四周仿佛已经有人点起了花灯。
“我该走了,再晚就来不及了。”漠水边说边站了起来。整了整衣领。
“嗯……”珈蓝闭上了眼睛,又快速地用手揉了揉。
“对了,蓝蓝。”倏尔,漠水转过身来,一脸赔笑道:“哎呀,你看我都忘了。”
“嗯?还有什么说的么?”珈蓝拿起桌布擦了擦矮矮的茶几。
“我这次来的目的,是为了把这个送给你。”珈蓝说着,把手中的小巧玲珑的红盒子递给了珈蓝。
珈蓝愣着,接到了手中。
“这是一个礼物,也算是一个问题,我希望,在我一年之后凯旋之时,用行动给我一个答案。”
说罢。便转身辞退了。
天光已经被灯光所替代。
“漠水送的是什么啊……这么轻……”珈蓝笨拙地把系在礼品盒上的丝带解开。
一颗钻戒,嵌在红色的布垫中。
钻石,璀璨夺目。
雨,未央,续续地编织在渊源之洲之上。
……乌篷船,徐徐地驶向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