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拓就在我身后的血茧里,我用血茧吸取他所有的力量,让他动弹不得.他始终闭着双目,不忍看这浸没在鲜血中的神州大地,也不愿看到我.
他恨我.
我看着他,轻轻微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纵使我再怎么喜欢这片神州大地,我依然是西方的女魔将,我依然是要回到西方去的.那是我的故乡,我的根在那里,我的灵魂也在那里.
我怎么会忘记呢,我从来就不是真正的独孤宁珂呀.那个羸弱的小女孩死在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是一个秘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除了那个歌女,全都死去了.不过现在,这个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了.
风将我的衣袂吹得不断飘动,我的发丝在风里飞扬.那支铃铛发簪在魔界降世的时候回到了我的身边,然而我并没有再戴上它.我把它埋在了沉香殿外的树下,连同它一起埋葬的还有我所有的爱恋——我是个固执的女子,一直都是如此.
这里已经没有月光了.我也无法再站在月光下感觉月华洒在我身上.我拊着手,长袖翩翩地站在风里,看着宇文拓紧闭的双目,想着那双阴阳双瞳.我还记得,我第一次看到它们是在大殿上,那时所有人都俯首,只有他,睁着那双仿佛能够看透一切的眼睛,那样沉默地看着我.那一刻,我便知道我今生今世再也无法逃脱.
我转过身,不再看他.小小和嫣红正守着殇魂塔与蛰魂塔,只要再过几天,西方魔界就完全降临人间了,到时候我便可以回故乡,永远不再涉足神州——但,在那之前,我相信还是会发生一些事情的.
这么想着,我又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他的右手被整个地砍了下来,那握着轩辕剑轻易打败二十万大军的右手,再也不复存在.那个传奇,最终成为了梦幻泡影,烟消云散——而造成这一切的,便是我这个西方女魔将.
我拿着一柄团扇遮住自己的脸,对宇文拓微笑了.我开始劝说他加入西方魔界.虽然我知道他一定不会答应,但除了这样他是不会和我说任何话的.正如意料之中的那样,他开始斥责我的种种罪过,掷地有声地,句句刺在我心上.
我只是微笑,从头到尾,一直在微笑.
已经无所谓了,一切已成定局.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我无法改变什么,所以只能承受.我轻轻摇着团扇,微笑着离去.
宇文拓并不知道,我手中的这柄团扇,是当年他送给独孤宁珂的生日礼物.他早已忘记了,但独孤宁珂还是记得的,那样深刻地记得.
走在漆黑的楼梯上,或许是因为寒风的关系,我的身子始终颤抖,手指冰凉.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我,依然无法不让自己不心痛.那样深切的在乎啊……我等了他三年,跟了他七年,这整整十年的时光,这整整十年的记忆,并不是一个弹指一个刹那便能忘记的.
蓦然停下脚步,我走到窗前,抬起手,顿了顿,还是将那柄团扇狠狠地扔了出去.那面雪白的团扇在寒风里飘着,扇面上的黑色蝴蝶越飞越远,鲜红的穗子飞扬起来,终于跌落了下去,消失在一片血海之中.所有的前尘往事,也跟着跌落在血海中,灰飞烟灭.
那么,就这样吧.
现在独孤宁珂十八岁,我不知道自己多少岁.陈靖仇带人攻上殇魂塔和蛰魂塔,小小和嫣红,那陪伴了我许多年的玉石琵琶和那只雪白皮毛夜色眸子的小狐狸,终究还是为我送了性命.
他们终于攻上了通天塔,救出了宇文拓.我最终还是无法击败他们.本来我可以吃下撒旦之果,那最后的筹码,可是,我还是无法在宇文拓面前吃下它,我没有办法在他面前变得丑陋不堪.即使已经决裂成这等模样,我依然希望在他的心里,独孤宁珂是个美丽的女子,我希望他心里的独孤宁珂依然是那个躺在雕花床上的六岁小女孩,而不是我这个毁灭神州大地的西方女魔将.
第二次战斗依然以我的失败告终.我躺在冰冷的地上,恍惚间,想起那个夜晚,那个面若死灰的女孩,想起她温暖的手,以及她流下的眼泪.独孤宁珂,大隋朝的小郡主,最终还是难逃一死.这是命中注定的.
我的意识逐渐涣散,我听到宇文拓说要为我实现一个愿望.于是我想起我那远在西方的故乡,我的大王.我用我今生所有的回忆对他微笑,我对他说,请你带我回故乡.
风从这一头吹到那一头,冷得彻骨.仿佛时光倒流,轮回辗转间,我又回到了传奇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