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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男爵X昭]《父亲——回家》 BY 丹枫(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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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敬作者! 这不是一部严格意义的同人小说,也不是一部普通的BL小说,但确是一部好书,一部特别的书。 原文地址: http://jianghumiaotang.haotui.com/thread-162-1-1.html


1楼2014-03-21 15:23回复
    二、
    修长的手指插进柔软、顺滑的金发;丰润的朱唇吻上颤动的金色睫毛;宽厚的胸膛压上另一付强壮的躯体;火热的激情燃烧着两颗青春、躁动的心。眼相望,唇相吻,舌相缠,指相扣,肤相亲,心相连。皎洁月光穿过被风吹起的白色纱帘照上两具相拥着的健美躯干:短发被汗水浸透,视线渐渐模糊,呼吸越来越粗重,心快要跳出胸膛。头不自觉地后仰,肌肤泛着璘光,喉结颤动,引来串串细雨般的急吻,深情而乖张。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几乎陷进肉去,肢体纠缠,感受阵阵冲击灵魂的撞击 ,猛烈而疯狂。嘴猛然张大,倒吸一口凉气,手脚冰凉,那激情好似火山熔岩积聚后的喷发,毁灭一切后,萌发重生的新芽。头脑一片空白,身体漂浮而上,眼角勾翘,会心的微笑满载温暖与希望……
    晴朗夏夜忽来疾风骤雨,电闪雷鸣过后,怀中之人鲜血淋漓,蓝色的眼眸变得透明,灰白的唇角凝固最后的笑意,流连于面颊的手无力滑落,刚才还激情燃烧的身体已经冷得彻底。“曼弗雷德!曼弗雷德!”再呼喊,他都听不到了,再摇晃,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只有那柔顺的金发甩出丝丝缕缕的血,染红天,染红地,染红了眼中的景色,染红了整个世界。
    “先生,您冷吗?要不要盖条毯子?”
    我一激灵,睁开眼睛,一下子没回过神来,茫然地盯着眼前的姑娘。
    “我看您在发抖,您睡着了,会冷的,盖条毯子吧。”姑娘轻声说着,抖开毯子,替我盖上。
    我明白刚才是做梦呢,出了一身冷汗,想着此时开口,声音一定很恐怖,于是只得冲空姐感激地笑笑。
    机舱里光线很暗,大家都睡着了,我却再不敢闭上眼睛。这个梦有几年没做了,现在又……一定是因为他,我必须去见他,不能再逃避了。


    3楼2014-03-21 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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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几乎跨越半个地球的飞行终于结束了,我提着简单的行李,舒展着僵硬的身体,走出机场。还是那辆1958年产的银色BMW 507跑车,跟7年前第一次见到它时一样簇新,光彩照人。可见约瑟夫把它照顾得很好,他一定像对待他的那些马那样对待它,他可是把马当成是自己的孩子般悉心呵护的。此刻,约瑟夫就站在汽车边上,身穿墨绿色粗呢外套,脚蹬褐色翻边高靴,加上长期户外劳作所特有的古铜色肌肤,一个地地道道的乡下人,跟这辆豪华跑车放在一起,实在有些不协调,这就是我记忆中的约瑟夫,一点没变。
      我冲到约瑟夫跟前,扔了手上的行李包,本想拥抱他,却忽然迟疑了。该怎么办,还像小时候那样勾住他脖子?那时,他就像棵大树,而现在,他起码要比我矮上半头。
      约瑟夫冲我笑着,阳光下眯起眼睛,鱼尾纹深得如刀刻一般。他张开双臂,拦腰抱住我,箍得紧紧的,像是在宣布一个事实:不论你长得多大,你都是我的孩子。我真的很少见到父亲,在我的内心深处,约瑟夫才是真正的父亲。
      约瑟夫终于松开了我,我在他额头怀满深情地吻了一下,他愣了愣,提起我的行李放进后备箱。“你还记得路吧。”说着,约瑟夫把车钥匙塞给我。
      “记得,可是……”我有些犹豫。
      “那就开吧,它是你的。”
      我坐进驾驶室,双手抚摸起方向盘,一时间激动得发抖。这是我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没有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敢奢望这样一件生日礼物:最高时速达每小时200公里,最大输出功率150马力,配备轻金属V8发动机,售价26500德国马克的宝马双人座敞篷507跑车。父亲却把它送给了我。
      我发动了汽车,顿时响起如雷的轰鸣。我侧耳倾听,那声音激越澎湃,如万马奔腾,又温润纯净,不带一丝杂音。我放开刹车,轻踩油门,惯性将我按向椅背,力量之大跟飞机起飞相比没有多大差别。我不由陶醉其中,任风在耳边呼啸,心在胸中狂跳。
      “你还那么喜欢它?”
      我侧目点头。
      “太好了。”约瑟夫自语道,摇了摇头。“你一点没变。”
      “你也是。”我回道。
      说没变只是种感觉,就比如坐在这装饰精美的跑车里,约瑟夫始终不能像骑在马上那样自在。但事实上我们都变了很多。我长高了,结实了,也一定成熟了。而约瑟夫,老了,原本栗色的头发,因为夹杂了太多的白发而变成了灰色。仍然有神的眼睛也完全是灰色的,只有在阳光映衬下,才会闪出一丝蓝光。嘴唇更薄,不笑时几乎看不到。原先下颚上优美的曲线已被纵横的皱纹所代替。
      当年,约瑟夫的父亲是老迈森巴赫男爵的马夫,照管着庄园里的马厩和二十多匹纯种良马,约瑟夫和我父亲一起在庄园里长大,亲如兄弟。后来约瑟夫的父亲年纪大了,老男爵去世后,状况更是一年不如一年,约瑟夫就接替父亲的工作。战争爆发前,军队要征用庄园里的十九匹成年骏马。约瑟夫实在放心不下,就跟着一起去了。这时候,我父亲在柏林读书。听说,父亲回来后非常生气,不知是不是跟这事有关,总之,后来父亲参加了党卫队。几年后,约瑟夫回来了,他受了伤,一块弹片射进头部,损害了视神经,他的右眼从此失去了视力。右手也因为冻伤截去了除拇指以外的其余四个手指。不管怎样,命总算保住了,那些马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一匹也没有回来。战争进程中,庄园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约瑟夫一个男人了,要是没有他,我恐怕活不到现在。
      汽车行驶在蜿蜒、盘旋的林中山路上,透过树叶的间隙,已经可以看到一溜砖红色的房顶。那里就是我的要去的地方,我的家――凯撒庄园。庄园的前面是平静辽阔的基姆湖,后面则是终年白雪覆盖的阿尔卑斯山。我在这里度过了整个童年,一直到十二岁去寄宿学校。约瑟夫没有结过婚,没有自己的孩子,我也没有其他兄弟姐妹,我是庄园里唯一的孩子,我还有个奶奶,奥古斯塔·冯·迈森巴赫男爵夫人,是约瑟夫和奶奶带大我的,他们对我无微不至,疼爱有加,如果不是战争,我的童年应该是很幸福的。
      汽车进门时,我就开得很慢。到马厩前,几乎停下了。
      约瑟夫看出了我的心思。“我来把车开进车库,你去见他吧,他在等你。”
        我点点头,第一次问起他。“他还好吗?”
      “他在花房,现在的天气,对他来说,已经太冷了。”


      4楼2014-03-21 1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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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好了,最后就是浇水了吧。”活儿还没干完,我就拿着花盆左右转动,径自欣赏起自己的杰作来。
        那盆草似的兰花,一丛幽幽的绿色,却在转动间放射出难抑的光华。修长而柔韧的叶子,背面暗如点墨,正面亮似凝霜。长短参差,弯曲错落,或剑指冲天,或凌空翻转,有似水袖起舞,亦有如猿臂轻展。沉稳间透着灵秀,素雅中闪着韶光,当真是清秀飘逸,绰约多姿,风华内敛,气韵高雅。再看那紫砂盆壁上也刻着一丛兰花,旁边还有几行中文。当时我不懂中文,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只觉得这兰花、紫砂、浮雕配在一起,竟是那么的和谐统一,浑然天成。紫砂粗糙色沉,古朴厚重,兰花细腻如玉,精致温润。那景,那色,那物竟是如此的熟悉而亲切。
        后来,我知道紫砂盆上的那句中文是孔子所说的:“芷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原来中国人喜爱兰花,把它比作君子,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欣赏完。再不浇水,这盆兰花恐怕是活不了了。”约瑟夫手里提着灌满水的塑料桶,站在一边,斜眼瞅着我。那眼神分明是:“就知道会这样。”
        我赶紧放下兰花,抱歉一笑,伸手接过塑料桶。
        “浇水时,水流要小,速度要慢,切忌力猛速快,浇透即可。”约瑟夫看着我浇完水,把花盆移到花架的最下层蔽荫处。“行了,这就行了。接下去的活儿,你一个人没问题吧?晚饭前得把这些都弄好。”
        “没问题,我都这么大了,你还不放心吗?”我想我又露出了那个调皮中带着点娇嗔的笑容,这是只在约瑟夫面前才会有的笑容。
        “那好,晚饭时我会来叫你的。”约瑟夫出门前,还回头看看我。那只没有视力的眼睛流露出的依然是我最熟悉,最感温暖的慈爱目光。
        我很快把剩下的九盆兰花都种上,浇了水,整齐地放在花架下层。收拾好所用工具,约瑟夫还没有来叫我吃晚饭,于是我便在花房里细细观赏起来。
        一圈看下来,我才发现,花房里上百盆兰花几乎都是叶子细长的品种,除了几盆花正绚烂的大花蕙兰之外,一点没有那种叶子较宽,略呈椭圆状的,比如我们熟悉的蝴蝶兰、君子兰,也没有欧洲的铃兰,非洲的凤兰,南美洲的卡特兰。我再细看花盆上的标牌:春兰,产自中国长江流域;建兰,产自中国浙江;寒兰,产自中国西南;墨兰,产自中国南方;春剑,产自中国四川。原来,这里的兰花都是产自中国南方的。那些正在盛开的花朵,花瓣也跟叶子一样较为纤细俊秀,别具神采。花色丰富,红、黄、白、绿、紫、黑一应俱全,还多有复色、杂色,花瓣上有脉纹、斑点,真正瑰丽耀目,美不胜收。红的艳披霞光,黄的金灿夺目,白的素雅淡泊,绿的晶翠欲滴,紫的如妖似仙,黑的雍容大度。 复色、杂色更是含珠吐玉,气韵流长,风姿高洁,仪态万方。
        置身于如此清幽兰蕙之地,不觉心旷神怡。凝神吸气,鼻尖暗香浮动,追寻而去,原来那纯正幽远、沁人肺腑的香味来自朵朵兰心。暗自惊叹,如此浓郁芬芳,怎会未曾察觉。一回头看见父亲刚刚躺过的睡榻,忽然恍然大悟。像父亲这样濒临死亡的病人,身上都会散发出一股特殊的气味,大都是恶臭难闻的。那是多种气味的混合,消毒药水和酒精的气味,各种药物特有的气味,长期卧床的病人身上残留的排泄物及汗液的气味,还有临死之人的特殊气味。这些气味会因为距离死亡越来越近而变得愈加浓烈,这就是死亡的气味。但是,从走进花房起,我就没有感觉到这种气味的存在。这不会是因为我在医院里待久了,在医院里我对这种气味很敏感,这种气味是绝对不会习惯的。那只能是因为在这里,这些难闻的,让人厌恶与恐惧的气味被纯厚、浓郁的兰花香味中和掉了。也许正是因为我没有闻到父亲身上的死亡气味使我在听到他挖苦的言语,看到他凌厉的目光时,就完全忘记了他是位临死的病人,才控制不住一时冲动,说了那些话。
        门外现出个人影来,我以为是约瑟夫,没想到推门进来的是一个十三四岁,金色卷发,蓝眼睛,鼻子两边长满雀斑的男孩。
        “先生,约瑟夫让我来叫您去厨房吃晚饭。”男孩说得很拘谨,像背书一样。
        “好的,我这就去。”
        男孩没有马上走,站在门口,好奇地上上下下打量我。
        “你叫什么?”我顺手拿起工作台角上的一本书,问男孩。
        “我······我叫保罗。”
        “那你就是维尔马的孙子?”
        男孩点点头,目光仍然没有离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了,为了摆脱窘境,我向保罗扬了扬手里的书。“这书谁在看?”
        “这是先生的,你最好不要动它。”说着,保罗毫不客气的从我手里夺过书,小心翼翼地放回到原来的地方。
        他的突然举动把我弄懵了,他肯定也有同感,缩回手,放进裤兜,又抽出来,不知道如何是好。末了,他低下头,避开我的目光,一下窜出门去,跑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低头再看那本“先生的书”,没想到竟然是本中文书,那一摞都是中文书,其中还有一本《汉英大词典》,原来父亲在学中文。后来我知道那摞书里面有一本是1923年出版的《兰蕙小史》,为浙江杭县人吴恩元所写。还有一本是1930年由夏治彬所著的《种兰法》。


        8楼2014-03-21 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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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4-03-21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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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保罗总这样吗?他好像很喜欢我父亲。”在维尔马收拾东西的时候,我问道。我有些好奇,父亲应该是很难相处的,也许他真的改变了。
            “是啊,我不知道该怎样看待这件事,是该高兴呢,还是该忧虑?”
            “怎么说?”
            五年前,维尔马的儿子托马斯和妻子妮娜离婚了。起初保罗是跟着母亲的,后来,妮娜重新结了婚,丈夫被派去南美工作,她要跟着去,保罗却不愿意,大概压根就不乐意母亲再婚,所以闹得很凶,最后妮娜实在没办法,只得来求托马斯。但托马斯是海员,没法带孩子,就把保罗送到庄园来了。这些,约瑟夫都写信告诉过我。
            维尔马端着她自己的那份布丁坐了下来,圆圆的屁股几乎把实木圈椅两边扶手间的空间都占满了。“保罗刚来的时候简直是个野孩子,到处闯祸,谁的话都不听。那些日子,几乎天天都有人来告状,学校老师,同学家长,还有邻居,搞得我是焦头烂额……正当我和约瑟夫一筹莫展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打那以后,保罗慢慢地改变了。”
            “是我父亲?”
            维尔马吃着布丁,边吃边说。“对。开始,我尽量让保罗避开你父亲,你父亲从来不喜欢孩子,真的不敢想象他见到保罗时,脸上会是个什么表情。可是那天,保罗还是闯了个大祸。他踢足球,把花房的房顶砸坏了。事情还这么巧,当时你父亲正好在里面……我跑去看时,花房里一片狼藉,满地的玻璃碎屑,花盆被砸得乱七八糟。你父亲脸色铁青,怒不可遏。我想帮忙,却被他赶了出来,他真的是气坏了了……后来约瑟夫说还好是钢化玻璃,没有伤着人,但是有两盆兰花却被那只足球给毁了,你父亲很伤心……约瑟夫要保罗去向你父亲赔礼道歉。我很害怕,他对你都那么狠心,何况是保罗,我担心他不会允许保罗再留在庄园里了。”
            “后来呢?”
            “但约瑟夫坚持,我犟不过他,只得让保罗去了。你父亲和保罗单独谈了很久,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总之,保罗从此改变了。”
            “是吗?”
            “嗯哼。他首先让保罗修理花房屋顶,当然是给约瑟夫打下手,保罗居然干得很认真,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那很好啊,保罗开始知道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可不是,起初我也很高兴,但那只是开始。那以后你父亲每天都给保罗派一堆活儿。清洗酒桶,打扫马厩,给马洗澡,除草,洗车,遛马,什么活儿都叫他干,简直是把保罗当成了他的佣人。”
            我笑了。“不至于吧。”
            “你是没看见,那两个星期,保罗放学回来,一扔下书包就去干活,我让他少干些,他还不肯,也不让约瑟夫帮他。”
            “他也许有点怕我父亲,”我心里想着:说是“敬畏”应该更合适些吧。
            “我很生气,去跟你父亲理论,没想到他根本不理我,说什么:‘既然保罗愿意,你就没必要瞎操心了。’看见他那副傲慢、冷漠的样子,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要不是约瑟夫拦着,我当时准会好好地骂他一顿。”
            “你骂了吗?”
            维尔马摇摇头。“幸亏我没骂,后来约瑟夫告诉我说,那是保罗和你父亲的一个约定,你父亲认为保罗长大了,应该做些有用的事。他告诉保罗可以让他负责养马,种植,酿酒,或是养护汽车,当然这些都得从头学起,保罗可以自己决定干什么。一旦决定了,就一定要做好,否则将受到严厉地惩罚。保罗说他不知道该选什么,因为他什么也不会。于是你父亲给他两个星期的时间考虑,在做出决定之前,他当然得先尝试一下每样工作。所以保罗才会每天放学回来就拼命干活。”
            “原来是这样,最后保罗选择干什么?”我有些嫉妒保罗。如果我没去寄宿学校,如果父亲早回来几年,他一定会给我更多,我需要的,有他的智慧,还有他的爱。
            “保罗选择了养马,他把你的阿勒芒德照顾得很好。”
            “是吗?那很好。那你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因为保罗对你父亲的感情越来越深。我想你也看得出,他崇拜你父亲,他把你父亲的话当圣旨,就像刚才,他去见你父亲时,不忘了把嘴巴擦干净,因为你父亲告诉他:随时要保持整洁,这是对别人和自己的尊重。”
            “这不是挺好吗?”
            “保罗确实是越来越好,做事认真负责,读书成绩也上去了,再没人来告状了,他现在是公认的好孩子。”
            “那你该高兴啊。”
            “高兴?我是越来越担心了。”维尔马吃完了布丁,用餐巾擦了擦嘴。“你喝咖啡的习惯没变吧。”她拿起咖啡壶给我倒咖啡。
            “没有。”
            维尔马把倒好了的咖啡递给我,我把杯子凑到鼻子前,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然后才把杯子伸向维尔马,让她向咖啡里加些奶。我喝咖啡时喜欢在加奶之前先享受一下它的香味,并且从不加糖。
            “太好了,还是那么棒。”我喝了一口咖啡。维尔马瞅着我,脸上全是满足,此时我也心满意足。
            “你因为他对我父亲的感情而担忧吗?”
            “看,你一猜就猜着了,这说明不是我庸人自扰,约瑟夫还老不信。”
            “我看得出,维尔马,保罗对我父亲很好,可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可担忧的。”
            “你也这么说,为什么你跟约瑟夫都这么说,难道你们真的认为保罗这样崇拜他、迷恋他是正常的吗?”
            “有什么不对吗?你不是说他对保罗产生了好的影响吗?”
            “但他可不是个普通人,他是前纳粹,是战争罪犯,天知道保罗崇拜他什么,也许在一些表面的东西后面,深深吸引保罗的是他的黑色制服、骷髅徽章和迷一样的过去,现在有好些年轻人崇尚这些。”
            “不会的,维尔马,保罗还是个孩子。”
            “孩子,你父亲当年也这般大,他不也……他还是个……”维尔马翻了个白眼,到底没有说出那个词。那个词对她来说太沉重了,那个词毁了她一生的幸福。“其实我也希望不会这样,我也以为保罗还小,他来的时候才十岁。嗨!”维尔马叹了口气,“谁也抗拒不了他的魔力,这个蛇蝎美人,所有人都会迷上他。”
            “蛇蝎美人!”我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着她,她居然是认真的。我张了张嘴,忍不住笑起来。“维尔马,你怎么会叫我父亲是蛇蝎美人?”
            “难道不是吗?当年,我突然意识到,他总是缠着我,就是为了接近约瑟夫,他那样小小年纪,就居然在我的眼皮底下,把约瑟夫迷得神魂颠倒,偷走了他的心。”
            我仍在笑,这实在是太滑稽了。“对不起,维尔马,我知道你很……但是……你以前怎么没有跟我说过?”
            “因为那时你还小。”
            “那约瑟夫知道吗?我父亲他知道你这样叫他吗?”
            “知道,他俩都知道。”维尔马瞪着我,“你看见了,他就是个蛇蝎美人,他一会儿是天使,一会儿又是魔鬼。最早是约瑟夫,后来是你,现在又是保罗,总之,所有人都对他着迷。”
            “但你没有。”我几乎笑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哦,海因茨,要是没有约瑟夫,我想我也会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饭,喝了酒,维尔马双颊染上了红晕。
            “维尔马,维尔马,”她居然还是那么认真。我摇着头,看着她,我想我此时的眼神一定泄露了自己的坏心眼。
            维尔马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些忧郁,这时候,她跟约瑟夫真的很像。
            我把手放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按捏着,收起笑容,注视着她说:“不要再杞人忧天了,这不是你的性格,维尔马。你也认为,他起码有一半是天使,我看过他在狱中写的回忆录,他对自己所犯过的罪行真的忏悔了。再说,你应该信任约瑟夫。”
            “忏悔?他只对他的战争罪行忏悔,那其他的呢。”
            我知道那“其他的”指的是什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以为约瑟夫管得了吗?一碰到你父亲,不要说是做你父亲的主,就连他自己的主他都做不了。就像当初在你的事情上。”
            “那不一样,维尔马。公平些说,父亲正是不希望我步他后尘才……”我低下头,手指在空咖啡杯的边缘上滑动转圈。
            “这么说,你也认为他是对的。”
            “哦,维尔马,你到底……”我被弄糊涂了。“原来你也有跟他立场相同的时候,那干嘛还一说起他就咬牙切齿。”
            “海因茨,在你的事情上,他是唯一一次做对了的,他总算还有点人性,总算做了一次父亲该做的。但我仍然恨他,因为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就是他。他先是从我这里夺走了约瑟夫,使约瑟夫一生都得不到幸福,进而使你在一个扭曲的家庭里长大,这种传统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你,让你也……”
            “不!不!”我突然打断了她,“维尔马,这不能怪他,谁也不能怪。”我有些激动,好些话憋在喉咙里,不吐不快。“其实维尔马,没有人逼我,没有人影响我,这好像是天生的,我喜欢,自然而然的,顺理成章的。”
            “不可能,我的傻孩子,这是违反自然规律的,也是不被道德伦理所认同的,如果不是受到错误的引导,你怎么可能……”
            “真的,真的,维尔马,”我闭着眼睛,摇晃着脑袋,我不想跟她讨论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讨论过这个问题,但我却没有办法回避。我知道她爱我,我不能无视她的感情。于是,我重新睁开眼睛,温柔地看着她:“真的,维尔马,我以前兰道夫寄宿学校的同学几乎都有了女朋友,有些已经结婚了,寄宿学校的生活并没有对他们今后的性取向产生影响。但我不一样,我对女孩子始终不感兴趣,我不是没有努力过,维尔马,我没有办法。这是天生的,真的怪不得任何人。我想这是遗传,没办法的。”我撇了撇嘴,无奈地笑了笑。
            “胡说!”维尔马使劲挥了一下手。“我的乖乖,你不是他的亲生孩子,这你知道,你不可能遗传他的这种怪癖。”
            维尔马一定不知道我亲生父亲的事,要不然她就不会这样说了。
            “亲生父亲”,“他就像兰花,他爱他,所以爱那些兰花。”我有些分神,眼前正闪现着那花房里的一盆盆,一簇簇的兰花,忽然听到维尔马的声音。“海因茨,我的乖乖,你真的也打算这样一辈子吗?”
            我抬起头,望见那慈爱而忧伤的目光,忽然感到很内疚。“对不起,维尔马,我知道你爱我,但是……”
            维尔马缓缓地摇着头,“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我的乖乖,只要你快乐。但是你真的会快乐吗?”
            我也缓缓地摇摇头,张了张嘴。我说了“不知道。”可我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这也是老夫人最担心的。她不会干涉你的选择,但是她真的为你担心。”
            “我知道,我知道。”我使劲地点着头,仍然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她走的时候你不在,你是她唯一放不下的。她觉得对不起你,因为她对自己的孩子关心不够,忽略了很多事,铸成大错。她告诉我,当她知道你父亲和约瑟夫的事的时候,曾经试图改变你父亲的决定。那样做的结果是你父亲去柏林读书,一走就是四年,所以,她决不会干涉你。但是,你父亲和约瑟夫都没有得到幸福,也得不到主的祝福,她担心你也会这样。她太想你了,她是看着你的照片去世的。”
            维尔马说完递给我一张纸巾,我这才发觉自己已是泪流满面了。奶奶去世的时候,我没有回来,没有见上她最后一面,这是我一生的遗憾。
            也许是太累了,或者是还年轻,在这一连串的情绪波动之后,重新躺在维尔马给我铺得软软的,香喷喷的床上,我便很快睡去,而且一夜无梦。


            13楼2014-03-22 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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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说来奇怪,我在东京的寓所,窗台上经常会停着一些小鸟,但我却很少听到它们鸣叫。不是那里的鸟儿不唱歌,而是那里太嘈杂了,白天是,夜晚是,清晨也是,总是很嘈杂。
              我凝神静听,努力分辨它们。乍一听上去,还不少呢,起码有四五只。过了一会儿,才分出是两种叫声,可能是同一种鸟,一些雌鸟和一些雄鸟,也可能就是两种,是什么不知道,以前从没有留意过它们。这里有大片的森林,有很多鸟,夜莺,斑鸠,云雀……见了面也许还认识,光听声音可不行。约瑟夫就有这能耐,单凭叫声,他就知道是什么鸟,雌的雄的?成鸟还是幼鸟?他甚至能听出其中的意思:友好、愤怒、悲伤和快乐。
              我推开窗子,晨风袭来,有些凉意,顿觉神清气爽。环顾四周,那颗苹果树更加高大参天,繁密的枝叶间挂满了泛出红晕的果实。白色墙壁上,几只松鼠从一个窗台跳到另一个窗台,悠闲地享用着它们的早餐。砖红色的房顶上,引水槽边沿停着一溜麻雀。我有些失望,那一定不是我要找的,它们的歌声不会那么动听。
              “你在干什么?”
              听到约瑟夫的声音,我转过身。他正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什么。
              “要是让维尔马看见你这样光着膀子可不得了,那你的耳朵可就要受罪了。”
              “我看不如说是你自己的耳朵要受罪了。”
              “既然知道还不快穿上衣服,感情我受罪就不关你的事。”约瑟夫瞪着我,把手上拿着的东西扔过来。
              我接着,抖开来看。那是一件褐色的小牛绒夹克和一条浅驼色的小牛绒马裤,以及一双跟夹克颜色相仿的牛皮马靴。东西虽然是旧的,但原本就材料上乘,做工精细,加上保管得当,并且看得出才清洗上光过,所以仍然皮质柔软,色泽均匀,一看就是高档服饰。我认得这套骑马服,这是以前父亲在慕尼黑定做的。记得当时见父亲穿着它,那样英俊潇洒,羡慕极了,奶奶跟我说等我长大了,也会给我定做一套,没想到现在看着它,心中却是另一番滋味。
              “这是干嘛?”
              “你不是要去骑马吗?你以前的骑马服肯定穿不上了。是先生让我拿来给你的。”
              “不用那么麻烦吧,我可以穿牛仔裤。”我把父亲的骑马服扔到床上,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走进浴室。
              “那随你。不过你得快点,保罗已经把马备好了。”
              一会儿,我听见约瑟夫带上门走了。我知道他不会生我的气,而且这也是我那个事事讲究的父亲的主意。
              我很快冲了个淋浴,刮了脸,回到屋里,发现被我仍在床上的骑马服已经整齐地挂上了衣架,下面摆着擦得锃亮的马靴。
              我打开行李箱,抽出件白色T恤套上,又抽出我的牛仔裤,想了想,还是把裤子放下了。不管怎样,他也是好心。我穿上父亲的马裤,还挺合身的,只是裤腿稍微有些短,不过套上靴子就没缺点了。我本不打算穿夹克的,太阳一出来,气温就会升高,而且骑马是项运动。但要是维尔马看见我大清早的只穿着短袖T恤••••••算了,还是穿上吧。
              我快步跑下楼,果然,保罗已经在大门口等我了。他背对着我,搂着阿勒芒德的脖子,跟马儿说着什么。听见我的脚步声也没有回头。
              “早晨好,保罗。”我跟他打招呼,他却没理我,依旧背对着我。
              我只得走过去,站到他面前。“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保罗看了我一眼,眼睛忽然瞪得老大。
              “怎么了?保罗!”
              “你穿着先生的衣服?”他叫道。
              “是啊。”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也许真不该穿这身衣服,但是保罗的反应也未免太大了。于是我看着他反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他迟疑了一下,才低下头,喃喃道:“没,没什么。”
              “你认得这身衣服?”
              没有回答。
              “你见我父亲穿过?”我把声音提高些,手搭上他瘦削的肩膀。
              没想到他一抖身,甩开了我,并且昂起头,用比我更响的声音说:“我没见先生穿过,但这双靴子是我擦得。我是为先生擦得。”
              看着他那饱受委屈的样儿,我真的是无语了。嗨,我的这个父亲,难道真是像维尔马说的,是个“蛇蝎美人”,他可以轻易地迷惑别人的心智,随意伤害别人的感情。幸好保罗还是个孩子,好些在孩子看来非常重要的事,等长大一些就变得无足轻重了。但是如果能够安慰一下那颗受伤的幼小心灵,我还是愿意的。
              “如果你不高兴,我可以去把衣服换掉,只是你还得等我一会儿。”
              “不!不必了!一定是先生让你穿的,你应该听他的话。”
              总算是过去了,我舒了口气,脸上堆起笑容,想再哄哄他。“那我们走吧,让你们等了这么久,都是我不好!”
              “我没事儿,等你是应该的。何况你要倒时差,起晚了很正常。只是阿勒芒德有些不耐烦,它被宠坏了,以为自己才是主人,所以不习惯等人的。”保罗冷冷地回答,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抚摸着马背,丝毫没有把缰绳给我的意思。
              怎么还没完呢?我感觉后脖颈有些冒汗了。如果说他昨天只是有些不友好,那么现在就是带有明显的敌意了,这究竟是为什么?
              “保罗,也许以前是,但是现在这里,不存在谁是谁的主人,我们都是一家人,是亲人。”
              “不!先生是主人。先生说从今以后,你也是庄园的主人,所以我也必须叫你先生,也要对你绝对尊重、服从。”
              我明白了。真是该死!我在心里骂道。如果不是••••••我真怀疑自己是否该回来,或者索性马上离开。“这是我父亲跟你说的?他也要求你这样对他?”
              保罗没回答,只是看着我,眼神大胆,充满挑衅。
              我暗自好笑:嘴上说把我当主人,实际是给我来了个下马威。于是我对他说:“保罗,你知道,我父亲是上一个时代的人,他的生活在1945年就结束了,而现在的世界已经完全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也许过去更好一点呢?”
              “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明白,慢慢你就会懂的。”
              “我已经不小了。”
              “别在我面前装大人!”我吼道,真不知道该怎样对付这样一个半大孩子,并且是在他深受我那个既是天使又是魔鬼的父亲的影响之后。我抓着孩子的臂膀,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保罗,不论你懂不懂,你都必须牢牢记住,你,我,我父亲,约瑟夫,维尔马,我们,这里所有的人,我们都是一家人,是亲人,我们相互尊重,彼此爱护,但不需要服从。”
              “你是说,我不需要听先生的话?”保罗开始犹豫了,看来有时候吓唬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你听他的话,还有听约瑟夫、维尔马的话,都是一样的,只因为他们的话是对的。他们比你年长,知道的比你多,遇事比你有经验,而且,他们都是那么爱你。但他们的话也有不对的时候,那是因为时代在进步,他们老了,有些跟不上了。”
              保罗微微点头,好想是听懂了。“那我跟你是什么关系?你希望我怎样称呼你?”
              “保罗,我想我们的关系比较复杂,如果按辈分,维尔马跟我父亲同辈,我又是她带大的,所以,我该是你叔叔。但是年龄上,我也不想让自己觉着太老,我更愿意作你大哥。你不是对约瑟夫也直呼其名吗,那你也叫我海因茨好了。”
              “这是你说的。”
              我微笑着点头。保罗的语气有了一些热度,毕竟是孩子。
              “那好,海因茨。”他终于把马缰绳递给了我。“我希望你以后不要迟到,先生说迟到是个很坏的习惯。”
              我不禁哑然失笑。“说得对。我一定改正,下不为例。”
              “我相信你。不过,我事先声明,我绝不会再让阿勒芒德这样等你了。如果你再迟到,我不能保证它还会乖乖听话。”
              我答应着,心中暗笑:小孩子说什么大话。好歹我跟阿勒芒德一起生活了将近十年,难道我跟它的感情还不如你吗?
              我把缰绳摔过马头,抓住马鞍,就想认蹬上马。
              没想到在我抬腿的刹那,阿勒芒德向后退了一步,头轻轻一甩,我被拽了个趔趄,幸亏反应快,顺手牢牢抓住马脖子上的鬃毛,才没有摔倒。这我可没想到,杵在那儿发了会儿楞,忽然回过神来:是啊,我跟阿勒芒德已经七年没见了,就算是最近的亲人之间也会觉得有些疏离,何况是马儿,它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是谁,我应该在骑他之前先跟他亲近一番,让它记起我来。刚才只顾跟保罗斗智斗勇了,竟把这事忘了。这下好了,给保罗撂下笑柄了,看样子我是做不了他的大哥了。
              果然,在我愣神的当口,保罗的笑声从身后传来,由低到高,直至放纵大笑。
              完了,不要说服从了,就是要得到他的尊重也不再容易了。
              “你快把手放开!”
              听到这声断喝,我才意识到自己还紧紧地抓着阿勒芒德的鬃毛,于是赶紧松手。
              许是我抓得紧了,阿勒芒德显得有些不安,不停地倒脚,还不时喷着响鼻。
              保罗一手抓住马笼头,一手轻轻地替阿勒芒德捋顺被我抓乱的鬃毛,嘴里念叨着:“乖,稳住!我的阿勒芒德,稳住!乖!”他脸贴着马脖子,阿勒芒德渐渐平静下来,呼吸也平稳了。
              “它没事吧?”我觉得自己真是蠢到家了。
              “没事。也就是我的阿勒芒德,要是普通的马,不踢你一腿才怪呢。”保罗说着,就去解马肚带。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慢着!保罗,你肯定把鞍子上好了吗?”
              “肯定。”保罗回答,我听出他有些紧张,别过脸,躲避我的目光。
              我把他扒拉到身后,自己解开肚带扣,稍稍拉紧,居然比刚才多扣了两个眼。这不可能是手劲不够造成的,也不可能是疏忽。“原来是这样。”我扣紧肚带,看着我心爱的宝贝,不禁深情地触摸它黑缎般的皮肤。“你真了不起,我的宝贝,你太棒了。谢谢你!我的阿勒芒德。”
              我的阿勒芒德低下头,凑过来,跟我头挨着头,脸贴着脸,大眼睛上的长睫毛忽闪着,挠得我好痒,深褐色的鼻孔里喷出的热气直呼到我胸前,随后,它谨慎地伸出大舌头轻轻地舔了我一下。“天那!我的宝贝,我的阿勒芒德,你认出我了。”我兴奋地几乎哭出来,搂住它的脖子亲个不停。“原来是这样,是这样,我的宝贝!你知道骑上你会有危险,所以不让我骑,对吗?你早就认出我来了,你早就认出我了,对吗?我爱你!阿勒芒德!我的阿勒芒德!”
              阿勒芒德一上一下地点着头,眼睛始终看着我,我们对视着,交流着,我抚摸它,亲吻它,从它硕大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15楼2014-03-23 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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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是啊,那是段深刻而痛苦的记忆。它是如此的刻骨铭心,以至于阿勒芒德都没有忘记。
                那天晚上,父亲的蛮横与冷酷使我怒不可遏,我们吵得不可开交。当我最终被约瑟夫拉开时,曼弗雷德已经跑了。我想开车去追,却发现车钥匙被父亲没收了,于是我骑上阿勒芒德。我是个好骑手,但那天我丢了魂,上马之前没有检查马肚带。不幸立刻就降临了,在第一次拐弯时就发生了转鞍。我整个人随着马鞍一起侧向了左边。这时,我的脚还都在马镫上,我不想停下,以为可以借力使马鞍正过来。阿勒芒德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更加发疯似地狂奔。几次努力之后,马鞍旋转超过90度,我的左腿也整个的掐进马镫里,右脚从马背上滑下来,在马的后腿和地面之间来回碰撞、摩擦。这时我已经没法控制阿勒芒德了,我只有尽量收缩起身体,努力不让拖在后面的右腿被马踢断。
                阿勒芒德终于停下来了,有人抱住了我。这时我才感到疼,却不知道是来自身体还是心里。朦胧中,我看见约瑟夫和父亲,还有火车站月台上的灯光。
                我没有找到曼弗雷德,也不可能再去找了。左腿还好,只是第二天出现了大片淤青,而右腿,除了脚背和小腿外侧多处擦伤以外,就是脚腕严重扭伤。虽然没有骨折,但我还是不得不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
                阿勒芒德也受了很严重的背伤。回想起来,它发疯似的狂奔一定是因为疼痛。约瑟夫花了六个月的时间才治愈了它,但它再也没有恢复到从前,它再也没有参加曾经夺冠的西德马术锦标赛。
                “如果骑手不是你,那么任何锦标对它、对我都没有什么意义。”我不知道约瑟夫这句话是安慰我,还是希望我回来。可是我怎么还能回来。
                我盼那,等那,希望得到曼弗雷德的消息。我给他家里打电话,给学校打,给同学打,给任何可能找到他的地方打电话,我甚至催着他的父母报了警。两个星期了,我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我快要发疯了。突然,我意外地在父亲的书桌抽屉里发现一封电报,是曼弗雷德一星期前打给我的,说他在汉堡等我。天哪!我不敢相信,父亲竟然扣下了曼弗雷德打给我的电报。
                没什么好留恋的,没什么好担心的,我连夜离开了家。但是没想到,当我一瘸一拐地来到汉堡时,等待我的却是曼弗雷德冰冷的尸体。
                从此,我再也没有回来。我怎么还能回来?
                “海••••••先生••••••我••••••”
                “啊!”我被从沉思中拉了回来,想起背后还站着个“元凶”呢。
                “叫我海因茨。”
                “对不起,海因茨。”
                “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保罗低着头,没有回答。
                “是想我摔下来,看我出丑?”
                他点点头。
                “你不知道这很危险吗?”
                他的头越来越低,我好不容易才听清楚他的话。“我知道你可能会摔下来,不过我想你年轻,身体又好,最多摔一下,不会有事的。”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可能对阿勒芒德造成很严重的伤害。”
                这下,他终于抬起眼睛,吃惊地看着我,一边慌乱地摇着头。
                我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你肯定不知道,因为你绝对不会伤害阿勒芒德。”他当然不知道,不会有人把那段往事告诉他,因为那段往事牵扯出来的恩怨是他这个年纪所不能理解的。
                他拼命点头,眼中流露出恳求的目光。“你不会把这事告诉先生吧,他知道了一定饶不了我。”
                我笑了,“当然不会。”要不是他,这事可能就不会发生了。
                “那你还让我照顾阿勒芒德吗?”
                “为什么不呢?”
                “你是说真的?”
                “真的。”
                “谢谢你!先••••••海因茨!”保罗终于笑了。大概是在阳光下站得久了,男孩脸上的雀斑更多,颜色更深了。
                我拍拍男孩蓬乱的卷发,“好了,不要再想这事了,知道自己做错了,改正就好。而且,我想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需要再让除了我们三个以外的第四个知道。”
                “三个?”
                我用眼神扫了一下阿勒芒德,保罗会心地点点头。
                我想把缰绳交还给他,他却没有接。
                “你不想再骑了吗?今天天气很不错。”
                “是啊,你看我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时间••••••”我抬起头,望一眼明媚的阳光。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真的不应该错过,何况,我正迫不及待地要和我的阿勒芒德亲热一番。“不过没关系,保罗,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等我们了,我会照料阿勒芒德的,要知道,马厩的活我也是把好手。”
                “你放心去好了,海因茨,我会等你们的。”
                “你不上学吗?”
                “今儿是星期天,我不上学。”
                “是吗?星期天,我都过糊涂了。”
                我攀鞍认蹬,终于在事隔七年之后又骑上了心爱的阿勒芒德。
                我们在门前的广场上小跑了一圈,它便带着我飞奔而去。
                我们在葡萄架间穿梭;在湖边飞驰;在山坡上狂奔;在林间漫步;在溪边歇息。不知不觉间太阳已是当头。“我们该回去了。”


                16楼2014-03-23 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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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在马厩等我们的除了保罗,还有约瑟夫。我当然知道他在这儿的原因。
                  我把马缰绳交给保罗。不知为什么,其实不是真想这样说,根本就是不受大脑控制的,我直嚷着“饿死了!”,拔腿就往厨房跑,可还是被约瑟夫拉住了。“我会把早餐送去花房。”
                  我看了他一眼,泄气似地叹了口气。“一杯咖啡就好。”
                  “行,马上送来。”
                  昨天的睡榻已经换成了一对藤艺沙发,当中是个圆形茶几。父亲坐在那儿,穿着雪白的硬领衬衫,系着墨绿色领结,外套墨绿色羊毛开衫,并且一丝不苟地扣上所有扣子。他没有带绒线帽,头发被仔细地梳理过,看上去不是太干枯,稍稍有了一点光泽。阳光下,他淡金色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一道褐色的影子,脸色也微微显出些红晕,整个人有了些生气。他坐得很直,身子背后至少垫了三个大靠枕。腿上盖了条素色的毛毯,一直拖到地上。两只瘦骨嶙峋的手放在沙发扶手上,有些僵,我进来时看见它们动了一下。他的头抬高了点,炯炯的目光向我投来,他在等。
                  “昨天的事,我很抱歉。”我已经打定主意,不再让昨天的一幕重演,但是除了这干巴巴的一句,我又再憋不出别的话来。
                  正如约瑟夫说的,父亲并无责怪之意,他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而无奈的语气说道:“没什么,昨天的事不能怪你。我也没想到会那样。七年了,那事就好像发生在昨天,火药味一点没有散去。以为时间会改变一切,原来都只是痴心妄想。”
                  接下去的沉默令人难堪,我必须说点什么。
                  “你今天气色不错。”
                  “啊,你注意到了,我确实花了翻心思,希望这样有助于控制情绪。”
                  “非常好,只是不要太累了。”
                  “不会,我等这一时刻已经很久了。”
                  “那就好。”我有些恍惚,也许是太热了。
                  “把外套脱了吧,你都出汗了。”
                  我脱了夹克,把它放在旁边的折椅上。
                  “衣服怎么样?”
                  “还行,挺合身的。”
                  “我看,裤子应该有些短,你跟他一样,腿长。等过几天,去慕尼黑给你定做一套。”
                  “没有必要。”
                  “不,要的,骑马服是一定要定做的。”
                  他说得很坚决,我没有再坚持,为这事吵架,没意思。
                  “你等我很久了?”
                  “不!没有,比我预料的要短些。”
                  “嗯?”
                  “我看见你出去的,原以为不会这么快回来。”
                  “我不想让阿勒芒德太累。”
                  “是啊,它已经不小了,算起来快二十岁了吧。”
                  “说谁?”这时候约瑟夫正好送咖啡来,听到这话,便问道。
                  “阿勒芒德。”我说。
                  “啊,下个月整十九。”
                  约瑟夫把端来的托盘放到茶几上。除了咖啡和一块涂了很多奶酪的馅饼以外,还有一大杯苹果汁。
                  我正渴极了,于是拿起果汁一口气喝了大半。
                  “别那么急,坐下来慢慢吃,时间有的是。”
                  我知道父亲最不喜欢这种风风火火、随随便便的举动了,能引起他的反感,我感觉挺畅快。我一定是面露得意之色,因为约瑟夫瞪了我一眼。我乖乖地坐下来,开始规规矩矩地享用早餐。
                  父亲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咳嗽起来,约瑟夫赶紧替他捶打后背。咳嗽稍停,约瑟夫又把保温杯拿到他嘴边,让他就着插在杯子里的吸管喝水。呼吸终于平稳了,约瑟夫用手轻柔地捋顺父亲刚才咳嗽时弄乱的头发。
                  我正感叹约瑟夫对父亲的照顾真是细致入微,却见父亲不耐烦地推开他,说道:“你去吧,约瑟夫,有海因茨在,我不会有事的,他还是个医生呢,忙你的去吧。”
                  虽然希望有约瑟夫陪着是不现实的,但是父亲这样赶他走还是叫我很不舒服。
                  约瑟夫走后,我便不再说话,不想再为改善气氛做任何努力。但我和父亲今天是一定要好好谈谈的,即使不欢也不能散,都必须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
                  我低着头吃早餐。父亲看着,默不做声。我猜想着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在我吃完了馅饼,喝咖啡时,父亲终于开口了。“我看见了。”
                  “什么?”
                  “你出去之前跟保罗谈了很久。”
                  “嗯哼。”
                  “是什么?”
                  “你想知道?”
                  “可以吗?”
                  “当然,他教导我以后不要迟到,不然连阿勒芒德都会生气的。”
                  “这小子,他竟敢这样。”
                  “他说的没错。”
                  “我是说他竟然敢不听我的话。”
                  “不是你告诉他迟到不是好习惯吗?他真的是很崇拜你。”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他竟敢对你不尊重。”
                  “我没有觉得这是不尊重。”
                  “你不懂。海因茨,你也知道保罗很崇拜我,听我的话。所以我要他以后向尊敬我一样尊敬你。”
                  我首先想到的回答是:“你讲的恐怕不是尊敬而是服从吧。”但我没有说出来,因为这话实在太刺耳了,肯定会因此引出又一轮的争吵。
                  “尊敬是赢得的,不是谁能够要求的。如果保罗尊敬我,那只能是因为我的所作所为值得敬重,而不是仅仅因为我的血统。”话说到这儿本应该可以了,但我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忽然又冒出一句:“更何况我并没有你那样高贵的血统,我们甚至不是一个种族,你以血统来要求保罗尊敬我,不是太可笑了吗?”在他面前,我始终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我就像一个处于叛逆期的问题少年,在一时兴起,说出这些话之后,便马上后悔了。
                  父亲的身体晃了一下,双手抓紧了沙发扶手,一个个突出的指关节都发白了。他浑身颤抖着,嘴唇也颤抖着,眼睛盯着我。
                  我知道他很生气,很激动,但是他的目光是那样的哀伤,那样无助。我从来没有在他脸上见过那种目光,我有些慌神。
                  “我知道那是你的心病,不论我多么爱你,多么想保护你,我都没有办法掩盖这个事实。打你懂事起,它就一直困扰你,我想这也是我们俩人隔阂的根本原因。要不是因为这个,你就不会那么怕我,疏远我,也不会走得那么坚决,义无反顾。”父亲停了停,嘴角微微上翘,勉强带上点自嘲的笑容。“你知道昨天,我为什么突然那么生气吗?过后我想了好久才搞明白:我让约瑟夫打电报叫你回来。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但其中多少是因为我,又有多少仅仅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呢?我很怀疑,我害怕知道结果。”他摇摇头,闭上眼睛。“我看着你站在那儿,太像他了,那般熟悉,又那么遥远。我突然怀疑起当时收养你的动机,难道只是为了过二十五年以后,能够重新看到他吗?如果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对我的怨恨就是理所当然的。”父亲停了停,重新睁开眼睛,看着我。“可你不是他,你站在那儿,很像,又不像,是那眼神。你们长着一样的眼睛,却有着完全不同的眼神。我感到失望,很失望,我在梦中寻求了二十五年的那种眼神,这辈子终究是再也看不到了。不仅如此,你眼中的愤怒与蔑视更让我痛心。我相信他已经原谅了我,那么你呢,他的儿子,我当做亲生骨肉一般爱了二十五年的儿子,你能原谅我吗?如果我伤害了你,海因茨,我的孩子,如果我对你造成的伤害已经是注定无法挽回,那么你还能原谅我吗?请你原谅我。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爱,是对他和你埋藏在心底的深深的爱。我死后是注定要下地狱的,不管怎样的折磨我都不在乎,但我在乎他,我在乎你,我不能容忍你那双跟他一模一样的眼睛带着蔑视与怨恨的目光为我送行,我受不了,受不了。” 他颤巍巍地翻过一只手,张开手掌。
                  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父亲,甚至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也会如此。他在自责,在乞求。我犹豫了片刻,才握住那只手。
                  父亲的手很大,手指很长。我感觉他的掌心很热,于是站起身,转过去,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在发烧。”
                  他歪了歪头,想要避开我,却没成功,无奈地笑笑:“你现在是医生了,比我强。”
                  父亲是1938年柏林大学医学院的临床医学博士,如果不是战争,他会是个好医生。我选择学医,不能说跟他没有关系。
                  “你应该休息。”
                  父亲摇摇头,攥着我的手,把它贴在面颊上,恳切地看着我。“我早应该告诉你一切的,请原谅我的怯懦,我实在是没有勇气······我一直在为自己开脱。我总是对自己说,你还太小,你承受不了的。但是现在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我没有做完我该做的,那我真的会死不瞑目的。”
                  我点着头重新坐下,心中惴惴不安。终于要知道了,这一刻终于到来了。像父亲说的,我这次回来,是想找回曾经拥有的家庭温暖,是思念抚养我长大,让我既恨又爱的父亲,还是仅仅想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哪一点更多些,我自己也说不清。
                  “你问过约瑟夫,你名字中的‘展翼’是什么意思?”
                  “是的。”
                  “可你没来问我。”
                  “我问你,你就会说吗?”我想幽默一把,但父亲已经深深地陷进自己的思绪之中。
                  “不知道,没有人愿意再回忆起那段日子,所有人都保持沉默,那是整个第三帝国历史中,最黑暗、最残忍、最肮脏的一页。”
                  我的心忽然收紧了。为了能够多少理解一些父亲,我曾经看了大量关于二战,党卫军,特别是集中营的书,那段“最黑暗、最残忍、最肮脏的一页。”是什么?是对犹太人的种族灭绝;是对大量战俘的奴役摧残,还是父亲亲身参与的用活人代替小白鼠的所谓医学实验。难道我的亲身父亲也跟这些有关?天哪,他在其中究竟会扮演怎样的角色?
                  “那······”我盯着他,父亲的眼睛望着前方,蓝得空洞,没有生命,他的思想好像飞离了躯体。
                  “啊······”思想终于回来了。目光却没有对我,而是看向前方架上的一盆兰花,确切说是那一片兰花,微笑着。“你名字中的展翼是中文,展,是你父亲的姓氏,翼,是名字,意思为翅膀。名字是你父亲起的,是想你能生出一对无形的翅膀,能在天地间自由翱翔。”
                  “那我的父亲······”
                  “你的父亲叫展昭,昭,是光明,是日月,正如他的眼睛。”
                  “他是什么人?”我急切地问道,急于解开心中的疑虑。
                  父亲看了看我,不明白我到底想问什么。但他仍然微笑着,会心地,由衷地微笑着。过去我很少见到的这种微笑,今天却时时挂在他的嘴角。“你的亲生父亲是我见过的最完美、最高贵的人。”
                  这样的评价可不同寻常。马蒂亚斯·冯·迈森巴赫男爵与生俱来的地位、财富和美貌,使他成为一个傲慢、冷酷、目空一切的人,能够得到他如此评价的,究竟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18楼2014-03-23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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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父亲有些气喘。
                    我帮他喝了些水,又测了一下他的脉搏。“要不要休息会儿?”
                    父亲摇摇头,突然转了话题。“可惜,你没有见过你爷爷,要是见了,你就知道什么才叫傲慢,什么才是固执了。但他是个好人,敢说敢当,嫉恶如仇。他虽然跟我一样,也不关心政治,从不参与党派之争,但他是迈森巴赫男爵,在世袭的土地上,不仅享有特权,还负有责任。
                    “从一开始,他就瞧不起希特勒,鄙视纳粹的所作所为。他叫希特勒是‘小瘪三’,是‘疯子’。他总是说:再这样下去,德国迟早会毁在那个疯子手里,战前,你爷爷有好些犹太人朋友,他们是律师、银行家、医生。当他们受到纳粹迫害,被剥夺工作、财产、住房时,别人都躲得远远的,你爷爷却公然站出来,为他们奔走,找关系,想办法。但是在那样的形势下,这样做不仅救不了他们,还会连累自己。因为犹太人的财产、住房都被纳粹党的恶徒们私人占有了。最后,连我们的凯撒庄园也被人看中了。
                    “他们首先以军队名义征用庄园里的所有成年马匹,你爷爷想尽办法,但是没用,约瑟夫实在放不下他的那些马,便跟着一起去了。接着是庄园。他们以帮助犹太人为名,把你爷爷抓了起来,但是你爷爷的爵位又让他们无法随便处置。于是,他们对你奶奶说:可以用庄园作保,换回你爷爷的自由,不然,就再也见不到你爷爷了。这时候我才知道家里出了事,紧忙赶回来。但是怎样能够既救出你爷爷,又保住庄园呢?这个时候,是教授帮了我。”
                    我知道父亲的博士导师是著名的航空医学家胡贝图斯·斯特拉格霍尔德(Hubertus.Strughold)教授。
                    “是胡贝图斯·斯特拉格霍尔德(Hubertus.Strughold)教授?”
                    父亲点点头。
                    “结果怎样?”
                    “你爷爷是出来了,但是一病不起。庄园保住了,但是,我已不能再置身世外。为了不再发生这种事,为了保护父母,保护庄园,还希望能够想办法让约瑟夫早点回来,我加入了党卫军。”
                    这些事,我从来不知道,从来没有人跟我讲过。父亲在他的回忆录中也没有提到过。在回忆录中,他没有为自己当年加入党卫军的动机做任何辩解。他在回忆录中说:”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能成为参加党卫军的理由,参加党卫军是我在自愿的情况下做出的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因此在以后的日子里参与并犯下的累累罪行是无论如何都不可饶恕的。”
                    “这就是你为什么参加党卫军。”
                    “是的。”
                    “你以前从没有提过,回忆录里也没有。”
                    “为什么要提?为自己辩解吗?几百万人死了,面对暴政,有人选择反抗,而我却为了自保,与之同流合污,我还能有什么理由为自己辩解吗?”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是希望我从此对你有所了解,还是……”
                    父亲看透了我的心思。”我不想求得你的原谅,我不会为自己辩解,我只是要告诉你当时的真实情况。”
                    “你后悔吗?”
                    “后悔,当然后悔。但是……事情总是那么奇怪,仿佛上天的有意安排,如果我不参加党卫军,我就不会见到他,你的亲生父亲,展昭。”
                    父亲又陷入了沉思,眼睛始终望着那些兰花,嘴角挂着那丝微笑,仿佛他望着的不是花,而是人。
                    我虽然心中着急,但却不知说些什么,只能等着。
                    良久,父亲开口问道:”你说你看过我的回忆录?”
                    “是的,我希望对你多一些了解。”
                    “谢谢你!海因茨!那你知道在去达豪之前,我并不了解那里的情况?”
                    “是的。”我点点头。
                    “这一切都是事实,并不是我在为自己辩解。”
                    “我相信。”
                    “谢谢你!海因茨!”
                    父亲感激的目光叫我心痛。实际上当初看的时候,我是蔑视而又矛盾的。一方面我以为父亲这样说是在为自己开脱,另一方面我又不相信父亲是个天生的侩子手。但是现在,我似乎应该相信他。
                    父亲在他的回忆录中记述过:由于成绩优异,父亲在拿到博士学位以后,仍被留在了斯特拉格霍尔德教授的研究小组里。他的工作是搞医学研究,研究在飞行员遇险后出现高空缺氧、溺水窒息、体温过低、心力衰竭等状况时该如何救护,以挽救更多的生命。所以,参加党卫军并没有让父亲的生活发生任何变化,只不过在拥有科研人员身份的同时,他还是一个党卫军的中尉。这种状况让父亲觉得心安理得,并且持续了将近一年。
                    渐渐的,他们的研究几乎停滞不前。因为缺少大量的第一手资料,不知道人在出现上述危险时的生命体征和临界指标,接下去的工作根本无法进行。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人体试验。但是人从哪里来?赫尔曼·戈林元帅绝不允许他的任何一位飞行员参加这种极其危险的试验,那么是否可以征集其他志愿者?
                    1939年9月1日,德军入侵波兰,二次大战全面爆发。拯救更多飞行员的生命变得异常迫切,于是,德国空军、党卫军与柏林的航空医学研究所一起合作,希望早日攻克这些难题。这个合作的直接好处就是解决了试验对象的问题。
                    1939年10月,战争开始一个月后,父亲接到调令,让他去位于慕尼黑西北16公里的达豪集中营报道。(注:达豪集中营Konzentrationslager (KZ) Dachau是纳粹德国所建立的第一个集中营,位于德国南部巴伐利亚州达豪镇附近的一个废弃兵工厂,1933年3月22日,达豪集中营建成启用。1945年4月29里,美军解放达豪集中营。达豪集中营曾先后关押过21万人,其中3.2万人死亡,犹太人越5000人。)党卫军已经在那里为这个研究项目建立了一个”设施精良”的实验室。而父亲的双重身份使他成为最合适的人选。也就是说,父亲在去达豪之前,并不知道那里正在发生的事情。
                    “我记得很清楚,我出发去达豪集中营的那天是1939年10月 9 日,是10月的第二个星期一。”
                    “等等,你是说10月9日。”我突然打断父亲,叫道。这不是太巧合了吗?
                    “是10月9日,怎么啦?”父亲不解地问我。
                    “今天是10月9日。”
                    “10月9日?今天是1966年10月9日?”
                    我连连点头。”没错,你不知道吗?”
                    “是吗?还真是巧啊。我现在都不看日历了。这么说,整整27年了,就是27年前的今天,我第一次见到了他――你的亲身父亲。”
                    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父亲的面颊更红了,嘴唇反而有些苍白,太阳穴上突显的血管微微跳动,深邃的蓝眼睛闪闪发光。我知道他太激动了,应该去休息。但是我也很激动。我拿起约瑟夫放在茶几上的药瓶,看了看,倒出两粒来,递给父亲。
                    父亲吃了药,喝了水,看了我一会儿,开始回忆往事。


                    20楼2014-03-23 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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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的猫儿死了吗?


                      来自手机贴吧21楼2014-03-24 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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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囚犯
                        1、
                        那天天气很好,跟今天一样,阳光灿烂,晴空万里无云。
                        在那天之前,我还没有执行过什么军事命令,所以我很兴奋,又有些紧张,早早起来,收拾好行装,到达安哈尔塔(Anhalter)火车站时还不到六点半,而我要搭乘的那趟由柏林开往达豪的列车将在七点整准时发车。
                        那时候,开往集中营或是转运犹太人的专列,以及军用列车都停在货运区,普通乘客是看不到的。
                        当我来到货运区的三号月台时,那趟开往达豪的列车已经在那儿了。我注意到现场的情况好像有点混乱:机车的尾部停着一排军用卡车,荷枪实弹的党卫军士兵正把卡车上的囚犯押解到列车上。也许刚开始时,还是能保持次序的,但是,囚犯实在太多,给他们乘坐的又是运送牲口的闷罐车,车厢离地面很高,虽然搭上了翘板,还是影响了上车速度。所以现在列车前已经聚集了大批的囚犯,吵着嚷着,拥挤着。这还不算,问题是在同一个月台上,在党卫军的警戒线外面,站着一些人,而且越来越多。那些人男女老少都有,有的穿着讲究,有的却很朴实,手里都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他们站在那儿,注视着那些囚犯,不是好奇,而是关切,是惊恐,是担忧。不用说他们每人胸前都别着个大大的黄色大卫星,就单从外貌和脸部表情上,你都能一眼看出:他们是犹太人。而那些正等着上火车的囚犯中,一多半也是胸前别着大卫星的犹太人。
                        一个下士挡住了我的去路,立正敬礼。“对不起,长官。”
                        我把调令交给他。
                        “怎么了?”这时过来了一位军官,从下士手里接过我的调令,看了看。“这么说,您就是马蒂亚斯·冯·迈森巴赫博士了。”
                        他是个少尉,党卫队军衔是三级突击队中队长,按理必须对我立正敬礼的,但是他没有。想到他可能是我以后的同事,也许像我一样,也是个科研人员,军事素养不一定很出色,所以,我并不在乎他是否行礼,但是他说话的方式及语气中的轻蔑让我很不快,我的脸拉了下来。 “对,我是马蒂亚斯·冯·迈森巴赫博士,党卫队二级突击队中队长。您是?”其实我很讨厌这个‘党卫队二级突击队中队长’的叫法,我宁愿用‘中尉’的,但是这时我不仅用了这个称呼,还加重语气,同时顿了一下脚后跟。后来想想真是可笑,我自己的军事素养就很糟,当时的动作一定不会好看。
                        不过这确实起了作用,少尉嘴角上的笑容立刻没有了,恭敬地递上我的调令,同时顿了一下脚后跟,还欠了欠上身。“欢迎您,长官。我是维尔·申克少尉,党卫队三级突击队中队长。”
                        我微微一笑,伸出手,“您好,少尉。”心想着,这就好,我们还要一起共事呢。
                        没想到他没有跟我握手,而是举起右臂,来了声:“嗨!希特勒!”
                        我何止是吓了一跳,简直有些泄气。倒霉!第一天就碰上这么个人。虽然我的军衔比他高一级,但我是搞科研的,而他是作战人员,他才不会把我放在眼里呢。但愿集中营够大,以后不跟这个人在一起共事,不然……
                        “这次任务是你负责吗?”
                        “是,长官。”
                        “这是怎么回事?”我向那些犹太人摆了摆手。看样子,还是得摆出一些长官的威严来。
                        “嗷,这个,今天七点二十分,在二号月台,有一趟列车开往捷克斯洛伐克的恩施塔特。这些人都是接到通知的乘客。”
                        二号和三号月台是紧挨着的,事实上,两趟车的乘客都必须站在同一个月台上候车。平时,为了保持次序,避免不必要的骚乱和冲突,党卫队都会精心安排,把每趟开往集中营或是运送犹太人的列车错开,但今天……这可是个不小的错误。
                        “什么?那为什么那辆机车还没来。如果机车来了,这些人上了车,就不会逗留在月台上,要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是很危险的。” 我严厉地问道,好像这个错误完全是申克少尉造成的。我是把刚才的怒气一起还给了他。
                        还好,申克少尉似乎也觉得自己该为这个错误负责,他回答的时候明显底气不足。“很抱歉,长官,一定是疏忽大意了……不过,我已经安排好了,长官,不会出事的。”
                        “那就好。”我冷冷道。
                        “长官,请允许我送您去您的包厢。”说着,申克少尉毕恭毕敬地让开道,提上我的行李,为我引路。
                        我的包厢在军官车厢,位于机车的尾部,而我们现在站的位置却在车头,所以我们必须从那群越来越多的犹太人面前走过。这几十米的路程,对我可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不过这么些年,我也习惯了,当时的德国人都习惯了。我们习惯用高傲而冷漠的外表来隐藏自己的内心世界。我想没人会看出来,我那样高抬着头,低垂着眼帘,实在是为了躲避那些犹太人的目光。
                        不知道申克少尉是不是有意的,总之,他渐渐地拉在了我后面,还不时跟士兵说话。我又不能停下来等他,只能一个人往前走。


                        22楼2014-03-24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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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意料之中的意外终于发生了。
                          随着一声“爸爸!”的惊呼,从那群乘客之中,冲出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士兵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眼看着男孩冲过了警戒线,向机车后部跑去。
                          这时第七节车厢前等着上车的囚犯中也出现了骚动。一个中年男子打算冲出队伍,却立刻被身边的同伴拖住了。因为士兵已经将上了刺刀的步枪对准了他们。
                          “赶快拦住他!” 我身后响起申克少尉的叫喊。
                          离男孩最近的一个士兵追上去,抓住男孩的手臂就往外拽。
                          男孩被拖倒在地,依旧猛烈挣扎,企图甩开士兵,一边叫喊着:“爸爸!爸爸!”
                          那中年男子,被伙伴拦着,只能用沙哑的声音呼喊:“班瑞尔!班瑞尔!”
                          我看见那男子手上举着个反光的东西,向男孩摇晃着。
                          男孩更是发了疯。他大概是咬了那个拽着他的士兵。士兵松了手,同时把男孩摔了出去。这一口咬得一定不轻,那士兵恼羞成怒,一脚向男孩踢去。男孩被踢出足有三米,接连翻了几翻,滚到二号月台边上,终于停住了。这时人群发出一阵惊呼。好险啊!再不停住,他就摔下月台了。正在这时,那趟开往恩施塔特的列车进站了。惊呼声没有了,是被进站机车的汽笛声淹没了,还是人们被惊呆了。
                          那一脚并没有让那个士兵解气,他端着步枪向男孩冲去。男孩正挣扎着爬起来,士兵已经到了眼前。士兵抡起枪托,朝着男孩砸去。如果被砸中了,男孩肯定会摔下月台的,那正在进站的机车就一定会……
                          太可怕了,连我都不敢想了,说心里话,我虽然也担心男孩,但更担心的是接下去的局面。一旦局面失控,这么多犹太人,这么多囚犯,现在月台上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了,如果真的出了人命,那我们在场的这些个党卫队非被踩死、打死不可。就算骚乱被我们用武力镇压了,还是会死很多人,这种事件的责任是谁都承担不起的。我感到恐惧,大叫着“住手”,或许申克少尉也在叫,但都被汽笛声淹没了。除了汽笛声,什么也听不到。
                          正在这时,奇迹出现了,我都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冲出来的。就看见一个绿色的身影从我眼前飞过,一把抱住男孩。士兵好像被他推了一下,踉跄着向侧面跨出一步,枪托也砸空了。他一定推得不重,因为士兵马上回过身来,重新抡起步枪,狠命砸去。
                          实在太快了,那人扶着男孩还没有站起来,就被枪托砸中了后腰。这一下可是实实在在的,砸得一定很重,我甚至感觉听到“蹦”的声音,那人随即跪在地上。
                          这时我才看清他的背影:他穿着杏仁绿的国防军制服,笔挺的马裤,锃亮的高通马靴。他是军官!
                          岂有此理,我愤怒了,简直无法无天,虽然党卫队是由希特勒的私人卫队发展而来,是精英中的精英,从来不把国防军放在眼里,但是一个党卫队的士兵也不能如此对待一个国防军的军官啊。
                          我快步向他冲去,可就在这时,我吃惊地看到那个发疯的士兵再次举起了步枪。“住手!”这时汽笛声已经没有了,听到如此大的叫声,我都不相信,这是我喊的。
                          我的叫声确实很大,那个士兵愣了一下,我已经冲到他的面前,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一个军官。”我气极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个士兵被我打傻了,涨红了脸,僵立在那儿。“我……长官……他是……”
                          “你滚!我不想再看到你!”我呵斥道,扭头不再理他。
                          我走到那人旁边,伸手扶他,“你怎么样?要紧吗?”


                          23楼2014-03-24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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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我惊呆了:那人不仅没戴军帽,连领徽、肩章都没有,他是······对,刚才那个士兵说他是什么来着,我没听见。这还不是我吃惊的唯一原因,还有那张脸:黑色的头发,不是深棕色或褐色,而是纯黑的,即便在阳光下仍然乌黑发亮。浓密的黑色眉毛衬托得黑色眼睛有了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加上又密又长的黑色睫毛,那是我见过的最迷人的眼睛了。优美的脸型,精致的线条,光洁的皮肤······我从来没有想到过:非雅利安人种的金发碧眼,甚至不是白人,也能如此完美。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那是我永生难忘的一眼:没有一丝痛苦、愤怒或畏惧,只有温柔、感激和宽容。
                            他从衣兜里拿出一只口琴,递给男孩。“班瑞尔,这是你父亲给你的。”我认出,这口琴就是刚才那中年男子手中挥着的东西。
                            “爸爸,”男孩捧着口琴,声泪聚下。“那天我生日……爸爸上街给我买口琴……就再也没有回来。”
                            “好孩子!”他把男孩搂在怀里,轻声道,“别哭了,孩子,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现在是大人了,要代替爸爸,照顾好妈妈、妹妹。听到了吗?”
                            男孩含泪点头。
                            一会儿,他扶着男孩站起来,动作很慢,非常的慢。我知道他的背一定很疼,但在脸上,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以外,一点看不出来。
                            他终于站了起来,站得笔直,把男孩推给我。“劳驾,交给他母亲吧。”
                            他没有尊称我长官或是先生,但我却一点不生气。我拉着男孩的手站着,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八号车厢。他走得很慢,但很稳,朝阳下,修长的绿色身影更是完美无缺。
                            这时候整个月台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站着,只有他一个人在走。所有的人都看着他,而他抬着头,迎着太阳,眼睛里带着一抹彩虹般的微笑。
                            月台又热闹了起来。
                            “好了,女士们,先生们,把通知和证件拿出来,准备上车。”那趟开往恩施塔特的列车乘务长开始招呼他的乘客,列车上鱼贯跳下一队党卫军士兵,开始逐个检查、核对乘客的通知和证件。
                            我把男孩交给他的母亲。我听到那位母亲说了“谢谢!”,但我根本不敢看她们,她的“谢谢!”太凄惨了。
                            申克少尉终于钻了出来。“对不起,长官。我没想到……”
                            我摆摆手,不想听他说。
                            申克少尉有些尴尬。“那我送您去包厢。”
                            “不用了,少尉,你还是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吧。”
                            “是,长官。”
                            申克少尉叫了个卫兵领我去包厢。


                            24楼2014-03-24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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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第一次看见前奏这么长的展昭同人,看到中途我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展昭同人了,但它还是让我一路看下去甚至欲罢不能,不能不说它确实是一篇很特别的文,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它,文笔优美,构思严谨,情节曲折含蓄,人物鲜明动人,这些似乎都不足以形容其万一。开始最担心的就是展昭人物崩坏走形,这第一次出场却足以温暖人心。只盼着这是是完结文,期待楼主更新!


                              IP属地:北京来自手机贴吧25楼2014-03-29 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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