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之空？！

篮球的直径是二十五公分，他和她的距离隔着一个篮球，却好像怎么也触碰不到。
曾经他以为，只要他不断努力，不断成功的将篮球投进篮筐，他就是赢了。可是现在，那些他引以为傲的东西一一排在距离她的过程中，有篮球有奖杯还有他的傲气。
而她那里，一架轮椅背对着所有的一切。

二
“梁医生，你又出卖我，不是说了最近有些事……”
他打断，“当初可是你单方面要求的我可没答应，后来我越想越不对，还是许尉镇得住你。”梁和接着叹了口气。
许宁雅一听就知道他又要开始装老成训话了。果不其然，梁和的表情极为痛心疾首，语气严肃认真，“小雅，复健的事重在坚持，再苦再累也要撑下去，你这样三天打鱼三天晒网的，还想不想把轮椅还给我了？”
“轮椅是许尉买的。”
“咳，我的意思是你得快点站起来，不然许尉要烦死我了。”
许宁雅好奇，“你为什么要装老成面瘫？”
“问题跳跃的太快了好吗！”
“哦。”她若有所思，“为什么要装老成？”
……“因-为-我有一张娃娃脸。”咬牙切齿又憋屈。
死丫头每次都要拆台，口胡！梁和推推眼镜，拿起水杯拼命灌。
起身推她的轮椅，“许尉呢，上次电话里他跟我说要押你过来顺便了解下你最近的情况。”
“队里有事我让他先回去了。”
“那你会这么乖安分的过来？”梁和挑眉一脸的不信。
许宁雅摸出手机晃了晃，“随时检查动向，还要跟你进行双方亲密会谈。”
拐角的人影一晃而过，她还是看清了他的样子。“你认识刚刚那个人么？”
“哦，陈医生的老主顾了，肌肉拉伤，骨折什么的常有的事，恨不得身上挂满有伤的标签。”
上次的比赛倒看不出齐承有什么地方不对的，不过平时许尉身上挂彩也是一声不吭的。
复健室里很安静，阳光照的里面亮堂堂的。
梁和脱了外套找了地方坐下。“你似乎很讨厌来这里。”他说的很轻，许宁雅怔了一下，僵直了背，刻意不去看他，“因为我怕在这里看不见希望。许尉总认为在这里好好复健就一定能站起来，这是他一直的希望，我不来复健，我们还有一个可以期盼的。”
“前期手术还算成功，两年后的手术你要是以这样的状态很难恢复。你要是现在不试，连失败的机会都没有。”
“道理我都懂，可是还是不敢。我就一条路，不行的话没有其他选择。”复健室里安静了下来。
有时候就是这样，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不知道未来怎样，停滞不前好像给了自己一个无望的希望，还能说服自己一定是好的结局。害怕一旦走了，就失败了。
好像很难描述出来，不身在其中，无以名状。
“怕什么，最坏的结果就是一辈子坐轮椅，我养得起你。”许尉推门进来，身上穿着深红色的球衣，许宁雅抬头看过去，只觉得他是一个英雄，宽厚的肩膀可以遮挡风雨，可以无条件依赖。她忽然就笑了。
“笑得笨死了。”许尉不自在的摸摸鼻子。
许宁雅看着抱起自己的他，暗笑他还是很纯情的嘛，居然还会不好意思。
复健训练非常枯燥，要不断重复同样的动作无数遍，抬腿、放下，她做的吃力又缓慢，像个迟缓的老奶奶。许尉站在旁边看着防止她脱力摔下来，突然就不忍心了。坚持让她来的是他，现在却有点后悔。
对平常人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她花上半个小时也做不了一组。支撑杆上的手骨节泛白，前额的头发全都湿了贴在上面。许尉拿了毛巾给她擦汗，“休息会。”
“10分钟前才休息过，许尉你要么站着别说话要么就出去。”梁和站在许宁雅前面，说话颇有点凶巴巴的。
许宁雅瞪了他一眼，调整了姿势，转头对许尉说话“我没事，再做一组。”
她往前迈步，腮帮子咬得紧紧的，脚踏在地面没什么感觉，空空的，却没什么力气继续下一步。
梁和走到她后面，“小雅，放松，你后背太僵硬了。你别怕不会摔着的。”
她呼气，试着放松身体，手一滑，差点跌下去。许尉眼疾手快托住她，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又咽了下去，有点萎顿的样子。
繁复又难见成效的训练让人的精神很容易就懈怠下来，变得烦躁自厌。梁和很清楚这一点，在她开始咬唇皱眉的时候，很自然的讲话问些很琐碎让她不讨厌的事。比如今天出去遛狗了吗？午饭在医院想吃什么？或是拍拍她的肩，暗示性的安慰。
复健是个极需耐心的事，不管是对病人还是家属还是医生。病人和家属可能会控制不住情绪，医生就必须耐着性子，安抚鼓励。这需要一个冷静并且温和的人充当理智的角色，不然还不大家都乱了套。
“小雅，坐一会吧。”梁和转身去搬椅子，许宁雅甫一动手腕就摔在了地上，撞到了旁边的底杠，重重磕在肩膀上，疼的她眼泪差点漫出来。发生的太快，许尉扶都扶不住。
梁和赶忙抱她起来，“怎么样有没有事？”
许尉踢了椅子拉门就出去。
“许尉！”
“别叫他了，要是现在换成是他，我心里也不好受。”许宁雅拽过垫子放在地板上，梁和顺势就抱她放在地上。她坐在地上朝他笑，“也算踏踏实实感受地面一次。”
他心里一顿，随即开口，“你们感情倒是好。”
“一起长大的嘛，了解对方跟了解自己似的。”她没所谓的用手撑在地上。眼里是他看不懂的神色，“都快忘了走路的感觉了，明明才没多久。想想要坐一辈子轮椅还是怕，以后一定得好好复健了。再不让许尉来啦，每次都不消停。”
梁和仔细瞧她，脸颊的轮廓尖尖的，认识她的这段时间一直是爱笑的，却渐渐的有了淡漠的神色。小腿那里虽然不明显也开始有萎缩的迹象。
他抱她上轮椅，“坐在地上的姿势不好，对你有负担。”
安静了好一会她才开口，“其实我刚才好想哭的，又怕许尉难受。以前我不喜欢哭，现在好像变得很容易难受委屈。腿没知觉的时候想哭，复健半天还是没用的时候想哭，刚刚摔了又想哭，但是我又不能哭。”她说话的样子很安静，但是就让人有说不出的难过。
许尉安静的站在门边，握紧了手。
这样的训练，他看一次，心里就不是滋味。
——小雅，想哭就哭，生活逼着你坚强，还有我可以依靠。
自从那以后，许宁雅真的开始很认真的复健，许尉也好像没有发生什么似的继续陪着她复健然后嘲笑她体力差。
“累不累？”
“还好。”
“你……想不想哭？”他抓抓头发，神色不自然。“别委屈自己，我跟布丁都会装没看见的。”
她无语，心里却暖暖的，酸胀的感觉好像要溢出来了。这样的许尉看上去笨笨的有点别扭，她看着突然有点想哭，跟委屈怨愤没一点关系，就觉得有他在，真的很好。
“汪汪！”布丁跑过来蹭她的脚。
唔，还有布丁。
最好的陪伴。
可是在许尉几乎天天都要带着布丁上演你问我答拜托你哭的戏码之后，许宁雅完全收回好评，真是又蠢又呆的二人组。负分！
傍晚布丁开始撒欢，到处扑腾，还妄图跳到她身上被许尉拎走后任务失败。
“小雅，我在家等外卖。你带布丁出去玩会，早点回来。”许尉帮她拉好外套。
她没有给它用绳子，就让它撒丫子跟在她边上跑。跑出好远还回头看她，舌头吐啊吐，歪头再歪头。许宁雅笑，布丁真的长得好快，趁她不注意就这么大了，耳朵立在那，感觉一直在微笑。
它跑跑停停，有时候跑回来围着她转圈圈，要不然就是用鼻子顶她的裤子。
又在篮球场见到齐承了。这个篮球场离她家很近，她基本没去过。要不是坐了轮椅活动范围很小实在很无聊，她也不会到处转悠。
这次他是一个人，旁若无人的运球，投篮，又是满头大汗的酣畅淋漓。她见他三次，每次都是这样，快意的毫不在乎。
她停在一边，布丁早就跑到更前面，前肢搭在铁丝网上，“汪汪汪”的好像在和着他打球的拍子。
这样……真的有种蠢萌的即视感。
齐承瞪了那只大狗一眼，却发现它好像理解错了他的意思，越叫越欢快，颇有种讨表扬的自豪感，耳朵垂下去又立起来。
他拍一下，它汪一声，他自己都觉得好像跟它玩得不亦乐乎似的。
篮球弹起来，他抱住球往这边走。布丁看见他（球？）走出来更兴奋，尾巴摇的开心，昂着脑袋卖蠢。
齐承走出来才觉得自己这反应很蠢，人家狗也没做什么非常恶劣讨人厌的事，他一本正经跑出来到底要去说什么。
“咳，那个，我是说狗……”
“布丁很喜欢你。”
“恩，我也觉得。”他晃了下头走回去继续投篮-进球。万年在打篮球时不思考别的事的脑袋迟钝的工作，刚才的对话……好像也很蠢。
他侧头看了下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子，她正笑眯眯的摸着喜欢他的那只狗的耳朵，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