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搬到清艺花园后，防火处参谋路野之的心里一直忐忑。他的住所对面有一栋尚未完工的高层楼，楼上布满了黑洞洞的窗户。他总觉得这些窗户像是一双双眼睛，时不时在盯着他。
清剿火患战役开始后的一天，妻子小柳一脸慌张地对他说，我被跟踪了。他吃了一惊，问怎么回事？小柳说傍晚开车回家，发现有一辆轿车老跟在身后，里面的人都戴着墨镜，像电视里的黑社会一样。
他的脑子飞快地转着，一边转一边想着那些与墨镜很像的黑窗。自己很少应酬，没什么复杂的社会关系，工作上也没什么纰漏。如果非要说得罪了谁，按章行事依法审批算得罪人吗？他一边安慰妻子放心，一边在妻子包里放了两把防身用的水果刀。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两个墨镜青年就在楼道口拦住他，说老板想请路参谋喝茶。他看了看门外，正是小柳描绘的那辆轿车。他问，老板是哪条道上的？墨镜青年说是清艺集团的董事长刘祖光。他随他们上了车，想看看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在一栋豪华别墅里，大腹便便的刘祖光跟他握手：“路参谋，见你一面真难啊！”路野之冷冷地说，我还以为被绑架了，昨天跟踪我老婆也是你干的？刘祖光说这是一场误会，兄弟们只想知道路参谋住在什么地方。路野之毫不客气地说，你这已经算是侵犯人身权利了。刘祖光开门见山地说，清艺花园的万豪大厦已经被你们防火处“枪毙”很多次了，这次把你请来是想请你帮忙。路野之问，哪个万豪大厦？刘祖光说就是你家对面那栋高层。路野之说就是一排黑窗的那栋？帮不上忙，不在自己的责任区范围。刘祖光却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说，路参谋一字万金，说句话总还算可以的吧。
从刘祖光的别墅出来，路野之的包里多了几份图纸和一个包。就像是怀里揣着一个炸药包一样，他的外表看起来淡定若素，但内心却是无比忐忑。
晚上下班，他开车来到妻子的单位。门卫告诉他柳小姐今天提前下班了，他只好一个人开车回去。他一路开车一路想后备箱里的那个包，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赫然看到了矗立在眼前的烂尾楼。他不由用鼻子哼了一声，就这楼居然也被称之为“万豪”？他下意识地停下车，却一下子就看到了那些黑洞洞的窗户。
妻子早已经在家里等他，神色不安地说中午又被跟踪了。他想起了刘祖光那张油光满面的笑脸，立刻掏出手机追问。没想到刘祖光断然否认，说保护还来不及，怎么会跟踪呢？还问路野之要不要从明天开始派人陪送柳小姐。他敷衍几句挂断电话后，妻子才告诉他，中午跟踪她的好像是警察，她隐隐约约看到车里的人穿着蓝色的警服，上了对面那栋楼。
上楼！他心头一惊，条件反射般地走向落地窗，向万豪大厦的方向看去。他像见了鬼一样问小柳，真的吗？小柳不安地说，当然是真的。
他嘱咐小柳在家好好呆着，自己急匆匆地出门了。他从后备箱里取出那尊包裹着的陶瓷雕塑，走进了消防支队政委办公室，当着政委的面承认了错误，说自己已经忍受了好几个小时的煎熬。政委拿过东西来在手上掂量了一下，说你还算有底线。这东西是个赝品，糊弄得了别人，可糊弄不了我这个历史系的研究生哦！
他松了一口气。这清剿火患战役果然是一场真刀真枪的仗啊！
一个月后，这件事以一场通报会收场。刘祖光被警方当场带走，万豪大厦的设计方被取消资质。路野之得到通报表彰。
会后，政委给他打电话，让他好好感谢小柳。小柳依偎在他身边得意地说，要不是我发现刘祖光的阴谋并想办法帮你，说不定你就被抓起来了。
他笑了，拉着妻子来到落地窗前。他说自己还是一名战士的时候，中队门口的岗亭正对着一栋从未住人的楼房。每次站岗累了想要偷懒的时候，他都会悄悄瞄一眼那栋楼房上的黑窗户。他总觉得那里有人在注视着他，于是站得更直了。
谁会在黑窗里盯着他呢？像刘祖光那样的开发商，会在他看不到的黑窗里拿枪指着他吗？他摇摇头，随即笑了，他已经知道了答案。他向前望去，黄昏中万豪大厦灯火通明，新的投资方已经修改了设计，这栋烂尾楼即将获得新生。
他把妻子拥入怀中，观赏着蓝黑色幕布下这个灯火辉煌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