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帝都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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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手牵缰绳穿过城门,阵风携着甘甜芬芳的花香轻擦过她的鼻尖。
“啊……牡丹的香味。”
万里浅碧净空之下,目之所及街路延绵,不止汉人,金发碧眼的胡人也不在少数。熙来攘往中,几辆风尘仆仆的马车疾驰而过。
仰望远眺的话,能穷极远处皇城,太极宫之巅。凝眸细看的话,大雁塔的影子遥伫南边,于淡紫色的雾霭中闪烁摇曳。
光是身处在这片声色芬芳的缭乱之中就会不自觉地兴奋起来。
对于琳琅,阔别了七年的长安与其说是乡愁之系,不如说巨大的冲击颠覆了印象,让她感受到了压倒性的存在感。
马上的子朝也有同感。
“姐姐,原来的首都有这么大吗?”
弟弟低喃,片刻失神。
姐弟俩踏入长安城东壁的中门春明门呆然环视,一侧,进出城门的旅人们络绎不绝。
城门外官道向东延伸至北都太原和东都洛阳,因此繁盛的运河直入南海。水上穿梭着贸珍易货的大量船只,喧闹得与船夫们的号子交相辉映,响彻远方。
在这片热闹场交织的人群中,呆立的姐弟显得鹤立鸡群。
有率骆驼队慢行的商人进一步放缓步伐,视线低垂,与马上的——肩乘鹰隼,像要去郊外狩猎的贵族擦肩而过。
“喂,那边的家伙们!你们挡道了!”
怒声中混杂着欲要拉开姐弟俩的声音——门前的守卫之一试图驱散疏通。
子朝漫不经心,在马背上摇来晃去。长途旅行让他的深蓝色的长衣被尘污染成墨色,原本薄茶的裤子也变得一如蒙垢阴天,覆了一层钝色。先前持续的旷野强风洗礼下,如今他发缕纠结,面相狼狈。
与之相比,作为姐姐的琳琅身着浅绯色上襦,碎花下裙,鲜艳得几乎可以烙印进眼中的金色下衣在裙裾下若隐若现。
说起来确实是与她年龄相当的打扮,然而却完全不似旅人的行装——却与琳琅本身的面容相得益彰。
她双眸漆黑深邃,镶之而上的长睫浓密,小巧细窄的鼻子衬托出那张瓜子脸在抬头前视时的坚定,浓密的黑发顺滑,如新梳理过般在风中轻舞。只有她胸前摇曳的珠饰十分朴素。
但鹤立鸡群的原因是他们之间形成的氛围太过无害,加之怎么看都是仆人的子朝高坐马上,而打扮艳丽的琳琅却握着缰绳。
“你们从哪儿来的?”
守卫拦在他们跟前。
衣着华丽的少女与马上的少年交换目光。他们的长相有七八分相似。
刚才我们不是在门口出示了通行许可吗。
——将从红唇呼之欲出的话咽下,琳琅说了远在长安极北边境的地名。
“就你们两个?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居然没被山贼之类的袭击吗?”
“嗯,被袭击了,不过他们被我们赶跑了。”
琳琅嫣然一笑,似要告诉他不用担心,她指了指自己身负之物。白布包裹,形状细长,柄从上方布的卷曲处指出,俨然是一柄长剑。
守卫在琳琅的巧笑嫣兮下短暂失神。再回神时他蹙眉,觉得自己一片好心被对方当成玩笑话了。
“都怪姐姐这身打扮才害我们被误会的吧。”
“明明是我打败了山贼嘛。”而当时你只是躲在树荫后瑟瑟发抖吧。琳琅哼笑。
“为操练剑技故意引山贼来……你也太疯狂了。”子朝耸肩,表示不想再舍命陪君子,“也确实有人不愿拿命开玩笑而逃走了。”
子朝的暗讽让琳琅想起他们的确在旅途开始的时候有过同行者。
“毕竟长期不练剑技会生疏嘛,而且我当初打过去的时候连剑都没出鞘呢。”
那群家伙比想象中更弱嘛。琳琅卷起颜色鲜亮的下裙,横过剑来。
“行了行了!你们快点儿走吧。”
守卫嫌恶地扔下话之后转身离去。
子朝轻飘飘地目送他的背影:“啊,那人完全不信呢。”
可方才姐弟俩所说毫无虚假,甚至还特意轻描淡写了。
“难道我们像是那种被坏人骗得衣不蔽体的小白兔吗?”
“只有你像吧。”
“啊对姐姐倒不如说是凶猛的山猫呢。”
“我看你是想被揍了呢。”
琳琅接近马上的子朝,笑容不改,猛地拽住弟弟的衣襟。
“呜哇!要落下去了。”
“山猫的爪子很锋利哦,你看你是掉下来好呢,还是挨揍好呢?啊,山猫还有一口尖牙,把你嚼嚼吞了也不在话下哦。”
“我明白了!姐姐是波斯的美猫!……满意了吗?”
“哇,好做作。”
扔上一记瞪眼,琳琅放开弟弟继续朝前走。
波斯猫牙尖爪利……啊。
子朝的自言自语被琳琅的耳尖地捕捉到了。
现在她已厌倦了姐弟之间的嘴仗。
反正姐弟独居的生活才开始,以后多的是时间再继续。
“嘛,我们都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乡下人了呢。”
说不定这身打扮也直冒土气……如此思索着,琳琅重新迈开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