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好见面的地方是一幢废弃的大楼里，好在不远处就是一片居民区。
“这是我上个月藏起来的五元钱……这样的话，妈妈和弟弟就可以回来了对不对？”
小女孩是放学后偷了钥匙从家里逃出来的，把硬币递过来的手指还发着抖，说就连电话都是偷偷用公共电话打的；他们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这里，大楼里空荡荡的能隐约听到脚步声的回音，冷风在破败的窗扇间畅行无阻，没有灯光，天色很暗，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小女孩告诉他们，从之前的某一天开始家里的两个人带着很多很多东西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每次问爸爸的时候他都很不耐烦，有一回我说想去找妈妈和弟弟……他很生气地朝我大吼，说不准再提关于他们的事……”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变调：
“爸爸每天晚上都要出门到很晚才回来，我从窗口看到过，车里面坐着不认识的阿姨。这是我们家所有人的照片……大哥哥，能不能帮我找到妈妈和弟弟在哪里？
“我想回以前的家……现在的家里又黑又冷，从来都只有我一个人……
“拜托了……大哥哥是神明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对不对？”
“你会那么做倒是让我有点意外。”
离开的时候夜色已深，雪音说话的同时看着眼前一团白气凝聚了又很快散开。他想起先前小女孩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照片的动作，夜斗伸出手要拿的时候却又后退了一步，仿佛那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任何人都碰不得；吃了闭门羹的神明倒也不以为意，在小女孩跟前蹲下身来，挠了挠头，打量着被攥得紧紧的照片上四张笑脸如出一辙的灿烂模样：
“大哥哥是神明没错啦……不过要找到一个人的话，光知道长相是不够的。那个，总之知道得越详细神力越能发挥作用，像是名字啦，兴趣啦，或者喜欢吃的东西之类的……
“所以，要是愿意的话，先花点时间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好不好？”
大楼里始终很安静，他们待的地方仿佛与世隔绝，学着夜斗的动作，雪音也在小女孩旁边坐下，借着勉强透进来的一点路灯光他看到夜斗聆听的样子全神贯注，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面如同看不见起伏的海一般——和弟弟在同一所学校上学因而会在每天一同去学校的路上比赛踢罐头，在突然下起雨的傍晚比起吃完饭早早去休息两人更愿意坐着爸爸开的车一同到妈妈上班的地方去；家里每个人的专用碗碟上都有不一样的图案，每回周末郊游的时候妈妈都会在便当里把香肠切成章鱼的形状；在爸爸妈妈还没有开始时不时吵架的，不需要每晚面对空荡荡的漆黑屋子很长很长时间睡不着的日子里所有的事情零零碎碎，雪音听着，却恍惚有种有什么东西漫天洒下闪闪发亮的错觉。像是面对满屋子目不暇接的珍宝数着数着数累了一样，小女孩的身子渐渐歪斜，最后把夜斗的腿当成了枕头在那上面沉沉睡去。
那样的场景他看着，心情颇有些……微妙。
“哦，如果你想的话我倒是没问题——”
“不需要。”
被抢白的神明倒也不以为意，接着雪音就听到自家主人迎着飕飕的冷风狠狠打了个喷嚏。小女孩的钥匙攥在手心里，夜斗招呼他按照那上面的门牌号将她送回家中。刚刚起身，一阵穿堂风呼啸而过，小女孩哆嗦着往夜斗怀里瑟缩了一下。
夜斗停下脚步，脱下身上的运动服外套。
“如果她没有说累了睡着，你要怎么办？”
“哎，我倒没仔细想过……”
实在是从一开始就乱来的家伙。他们离开的时候小女孩裹着夜斗的运动服外套睡得正熟，看表情至少可以确定没有在做噩梦；夜斗动作很轻，将那枚五元硬币放回她的手心里。“不管怎么说，多亏你那时候帮我啊雪音。”离小福家还有一段距离，畅通无阻地灌进领口的风让雪音忍不住缩起脖颈。最开始听到夜斗的要求，小女孩眨了眨眼睛，有点迟疑地望向他。
“没关系的，那家伙不是在说谎。”一边这么说，他一边担心因为自己的演技太差劲而露馅：
“是能把愿望变成现实的神明哦。”
“比起对我说这些，这件事你到底是怎么打算？”
“总不能把她丢在那里不管吧，或者让她因为擅自出门被知道了挨骂。”非法入侵民居的时候夜斗没忘了让他把小女孩的鞋摆到玄关去，“难道要我告诉她，她父母早就已经——”话语突然刹住，雪音没有作声，“知道她母亲的名字和单位的话，送个信之类的要是不被人家拦在外面我还能做到，可会是什么结果谁也说不清……除此之外也就只有……刚才那样了吧，只是我自己这样觉得……如果还有机会对愿意听的人说起那些，那孩子心里多少会好受一些。
“抱歉啊让你跟着我一起说谎，可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
这个世界上有不幸的人，有遗忘，有伤害，有灾祸，有罪恶，在快乐和幸福之外远远还有更多的与它们截然相反的事情。白天去为店里购买食材的时候，蔬菜摊杂货铺的女人们除了惊叹哎呀好可爱的孩子然后问这问那拉着他不放——每当这时他都禁不住在心底哀嚎为什么从十几岁的高中女生到中年妇女全都一个样——之余，他也并不是没有注意到那些压低了声音有意回避他的交谈，“小小年纪”、“上学”、“大人”、“管教”之类的词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并不代表它们拼出来的图画不会压在心头沉得要透不过气来。让他想起的还有那个轮椅上的高中男生，挂断电话、被他问及打算怎么办的时候夜斗只是抓了抓一头睡乱了的头发，说还能怎么办啊这样的事情就算是神也不可能做得到；他想起曾经问过真喻从前夜斗要是遇到办不到的委托时会怎么做，会与这位前辈来往频繁不仅有交情上的缘故，还因为他发现自己有意无意地，总想要多了解一些和那家伙有关的事。“当然是推辞掉了，一直在说赚钱有多不容易当然应该挑轻松的工作——”短发女子一脸嫌弃的神情他早已经习惯，“不过那都是以前啦，那时候饥一顿饱一顿连自己的住处都没有，当然也不太顾得上钱之外的很多事情……”
“那个其实现在也差不多是这样……”只是事实实在如此，那时候他实在不是有意要破坏气氛。街道两旁楼房窗格里错落地亮着暖色的灯光，冬夜里远远地像正散发着热度一般。
“总而言之，你的表现还算不赖。”
“多谢啦——咦咦咦雪音你竟然会夸我？！”旁边的人瞪大眼睛，“我说你不会是冻傻了吧今天，看你从刚刚开始就在发抖……”
“好像是你才对吧，我刚才好像听到你牙齿打颤的声音了？”这家伙现在连运动服外套都没穿。雪音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照现在的速度还需要多久才能回到家。
“谁谁谁谁会！夜斗大人我当了多久的神明了，就这点冷天气——”
“是哪个家伙一天到晚霸占着被炉不放的。”话音未落身子已经动了起来，“连动作都慢半拍啊，真逊。”
“你说什么？！别以为我追不上你啊等等给我站住——”
“这是我上个月藏起来的五元钱……这样的话，妈妈和弟弟就可以回来了对不对？”
小女孩是放学后偷了钥匙从家里逃出来的，把硬币递过来的手指还发着抖，说就连电话都是偷偷用公共电话打的；他们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这里，大楼里空荡荡的能隐约听到脚步声的回音，冷风在破败的窗扇间畅行无阻，没有灯光，天色很暗，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小女孩告诉他们，从之前的某一天开始家里的两个人带着很多很多东西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每次问爸爸的时候他都很不耐烦，有一回我说想去找妈妈和弟弟……他很生气地朝我大吼，说不准再提关于他们的事……”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变调：
“爸爸每天晚上都要出门到很晚才回来，我从窗口看到过，车里面坐着不认识的阿姨。这是我们家所有人的照片……大哥哥，能不能帮我找到妈妈和弟弟在哪里？
“我想回以前的家……现在的家里又黑又冷，从来都只有我一个人……
“拜托了……大哥哥是神明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对不对？”
“你会那么做倒是让我有点意外。”
离开的时候夜色已深，雪音说话的同时看着眼前一团白气凝聚了又很快散开。他想起先前小女孩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照片的动作，夜斗伸出手要拿的时候却又后退了一步，仿佛那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任何人都碰不得；吃了闭门羹的神明倒也不以为意，在小女孩跟前蹲下身来，挠了挠头，打量着被攥得紧紧的照片上四张笑脸如出一辙的灿烂模样：
“大哥哥是神明没错啦……不过要找到一个人的话，光知道长相是不够的。那个，总之知道得越详细神力越能发挥作用，像是名字啦，兴趣啦，或者喜欢吃的东西之类的……
“所以，要是愿意的话，先花点时间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好不好？”
大楼里始终很安静，他们待的地方仿佛与世隔绝，学着夜斗的动作，雪音也在小女孩旁边坐下，借着勉强透进来的一点路灯光他看到夜斗聆听的样子全神贯注，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面如同看不见起伏的海一般——和弟弟在同一所学校上学因而会在每天一同去学校的路上比赛踢罐头，在突然下起雨的傍晚比起吃完饭早早去休息两人更愿意坐着爸爸开的车一同到妈妈上班的地方去；家里每个人的专用碗碟上都有不一样的图案，每回周末郊游的时候妈妈都会在便当里把香肠切成章鱼的形状；在爸爸妈妈还没有开始时不时吵架的，不需要每晚面对空荡荡的漆黑屋子很长很长时间睡不着的日子里所有的事情零零碎碎，雪音听着，却恍惚有种有什么东西漫天洒下闪闪发亮的错觉。像是面对满屋子目不暇接的珍宝数着数着数累了一样，小女孩的身子渐渐歪斜，最后把夜斗的腿当成了枕头在那上面沉沉睡去。
那样的场景他看着，心情颇有些……微妙。
“哦，如果你想的话我倒是没问题——”
“不需要。”
被抢白的神明倒也不以为意，接着雪音就听到自家主人迎着飕飕的冷风狠狠打了个喷嚏。小女孩的钥匙攥在手心里，夜斗招呼他按照那上面的门牌号将她送回家中。刚刚起身，一阵穿堂风呼啸而过，小女孩哆嗦着往夜斗怀里瑟缩了一下。
夜斗停下脚步，脱下身上的运动服外套。
“如果她没有说累了睡着，你要怎么办？”
“哎，我倒没仔细想过……”
实在是从一开始就乱来的家伙。他们离开的时候小女孩裹着夜斗的运动服外套睡得正熟，看表情至少可以确定没有在做噩梦；夜斗动作很轻，将那枚五元硬币放回她的手心里。“不管怎么说，多亏你那时候帮我啊雪音。”离小福家还有一段距离，畅通无阻地灌进领口的风让雪音忍不住缩起脖颈。最开始听到夜斗的要求，小女孩眨了眨眼睛，有点迟疑地望向他。
“没关系的，那家伙不是在说谎。”一边这么说，他一边担心因为自己的演技太差劲而露馅：
“是能把愿望变成现实的神明哦。”
“比起对我说这些，这件事你到底是怎么打算？”
“总不能把她丢在那里不管吧，或者让她因为擅自出门被知道了挨骂。”非法入侵民居的时候夜斗没忘了让他把小女孩的鞋摆到玄关去，“难道要我告诉她，她父母早就已经——”话语突然刹住，雪音没有作声，“知道她母亲的名字和单位的话，送个信之类的要是不被人家拦在外面我还能做到，可会是什么结果谁也说不清……除此之外也就只有……刚才那样了吧，只是我自己这样觉得……如果还有机会对愿意听的人说起那些，那孩子心里多少会好受一些。
“抱歉啊让你跟着我一起说谎，可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
这个世界上有不幸的人，有遗忘，有伤害，有灾祸，有罪恶，在快乐和幸福之外远远还有更多的与它们截然相反的事情。白天去为店里购买食材的时候，蔬菜摊杂货铺的女人们除了惊叹哎呀好可爱的孩子然后问这问那拉着他不放——每当这时他都禁不住在心底哀嚎为什么从十几岁的高中女生到中年妇女全都一个样——之余，他也并不是没有注意到那些压低了声音有意回避他的交谈，“小小年纪”、“上学”、“大人”、“管教”之类的词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并不代表它们拼出来的图画不会压在心头沉得要透不过气来。让他想起的还有那个轮椅上的高中男生，挂断电话、被他问及打算怎么办的时候夜斗只是抓了抓一头睡乱了的头发，说还能怎么办啊这样的事情就算是神也不可能做得到；他想起曾经问过真喻从前夜斗要是遇到办不到的委托时会怎么做，会与这位前辈来往频繁不仅有交情上的缘故，还因为他发现自己有意无意地，总想要多了解一些和那家伙有关的事。“当然是推辞掉了，一直在说赚钱有多不容易当然应该挑轻松的工作——”短发女子一脸嫌弃的神情他早已经习惯，“不过那都是以前啦，那时候饥一顿饱一顿连自己的住处都没有，当然也不太顾得上钱之外的很多事情……”
“那个其实现在也差不多是这样……”只是事实实在如此，那时候他实在不是有意要破坏气氛。街道两旁楼房窗格里错落地亮着暖色的灯光，冬夜里远远地像正散发着热度一般。
“总而言之，你的表现还算不赖。”
“多谢啦——咦咦咦雪音你竟然会夸我？！”旁边的人瞪大眼睛，“我说你不会是冻傻了吧今天，看你从刚刚开始就在发抖……”
“好像是你才对吧，我刚才好像听到你牙齿打颤的声音了？”这家伙现在连运动服外套都没穿。雪音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照现在的速度还需要多久才能回到家。
“谁谁谁谁会！夜斗大人我当了多久的神明了，就这点冷天气——”
“是哪个家伙一天到晚霸占着被炉不放的。”话音未落身子已经动了起来，“连动作都慢半拍啊，真逊。”
“你说什么？！别以为我追不上你啊等等给我站住——”
草莓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