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母亲节，祝天下所有母亲快乐，--写于10年前的文章
天色青暗，雨要来了。
母亲抬眼望望窗外，眼神温柔：“生你那天，是下了好久的雨的。”她低头继续缝钮扣，阴影里的眼弯弯地微笑：“先是下蒙蒙的细雨，等我抱着你从医院出来，坐上三轮车的时候，雨就下大了，哔哔叭叭的。”
母亲手里的针飘忽地飞梭着，一件石青色暗花的衣服，缝上了细小的半透明钮扣，很象雨滴。
母亲近来常唠叨我出生的情景。我生在五月，正是梅雨。尚有薄薄的寒意。疲累的她，紧紧偎依着温软的小生命，从医院坐上三轮车回家。车轮缓慢地碾在泥路上，雨点从扑扇的车帘子外飞进来，印上她温热的手臂，那清凉凉的感觉让她至今不忘。母亲拉紧包被，望着我，忍不住亲了亲。虽然我并不像她所希望的模样，生下来脸不皱不肿，两颊淡淡的红，水嫩嫩白藕儿似的。
雨里的泥土揉和了原始的芳香，唤起一种崭新的清醒。母亲说，那一刻，心里很踏实。已为人母，生命不再轻白如絮了。
我沉默。我不知道有些心情，母亲是不是从那一刻起，就学着藏起？
我慢慢长大。不知道是不是出生在雨季的关系，就像我跟许多朋友说的那样，我也喜欢下雨。
小时侯喜欢站在小阳台上，望着长长的巷，等母亲回来。
有一个雨天，母亲撑着伞回来，悠闲地走着。到了小楼的拐角，她忽然放慢脚步，有点迟疑地环视四周。小巷里一片寂静。
然后，她缓慢地，将伞从头顶移开，向雨仰着脸，有点顽皮地，笑了。风吹起她的发梢，她的头发是许久以前烫的，有点凌乱的卷翘，在风里却盛开如菊。我在阳台上看得发呆，心里受了很深的美的震动。母亲全然不觉自己动作在我眼里的妩媚。我呆呆地发现了这个秘密，她确实是很美的。
而这个秘密，似乎从没说起，一藏就是二十年。
这二十年里，母亲在家的日子还是常在厨房劳作。而我断断续续的，写了许多雨的文字。母亲看了，只是微笑。她从来没写过关于雨的只字片语。但是我知道，她是很喜欢下雨的。只是，二十年过去了，也同样没人说起。
从回忆里醒来，我看着母亲熟练地打结，咬断线。
我愣愣地看着凳子上那件暗青的衣裳。
我只感到心酸。母亲其实是冰雪聪明的女子，而她的巧心和绮思，放到厨房的炊烟里去了，放到对家的默默守护中去了。却没有为自己留下一点点。
终于是两鬓染霜。
是什么力量，让她按捺着自己的喜爱，任灵性的雨落在屋外而不望；让她舍弃自己的天资，任年华似水流逝而不可惜？
我曾经以为，母亲的付出很琐碎，却原来我的生命承载了母亲的一生，因此沉重、高贵；我曾经以为，母亲只是母亲，我却没想过她也曾风花雪月，热烈如火。
近年，当下雨的时候，年老的母亲总喜欢回忆曾经那一个怀抱婴儿，脸上稚气未脱的少妇。她只是微笑，对之后二十几年抚育儿女的艰辛，不加评说。
她说，她只记得幸福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