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垒文书堆在案前，挑了几本出来翻了翻，没看几页就搁下了，无非是户部千篇一律的说辞，工程预算款项遭驳，免不得又是一场周旋。魏长安来报少桓求见，盯着案面半天，才道】
让他过来，顺道把这份《资政要览》给三阿哥送过去。
【近来公务缠身也没时间去看宗泧，宗治和宗浚两个进了上书房，他虽在外，该学的东西也少不得】

【轿子停在贝勒府前，差人递去名帖，等候通传】
【近几日来阴雨不断，站在屋檐之下，一身素服，看见行人撑着伞打眼前走过，没来由觉得此景凄凉的很，打了个寒颤，转头正见管家出来，随着人入内，刚跨进门就看见他埋首在案前，先没说话】

来了，坐。怎么样，府里还好？
【他那日来报丧，先听闻之时倒还愣了许久，人说没就没，太突然。转而一想，世事如棋演，也不足为怪。不过他如今掌了族中大权，少不了要多方兼顾，手里的笔圈了几点，又道】
先前得了几坛好酒，叶赫大人生前好这口，你带回去。

【沉声应了句，才移开步子走到一旁的小案前坐了，他这么问，心下却是叹了口气】
“你看我这个样子，能好？”
【拢了拢双手，茶杯拿了又放，又道】“不过好不好，也得努力看起来好点。老爷子下了黄泉还有这口福，算他没白找你这女婿。听少赜说你在忙修桥的事，前阵子修葺府里的时候认识了个经验老到的工匠，你们工部那些都忒考究，折腾大半天，有时候都没这民间的土法子来得快。我说真的，要不试试？”

【笑了一声，他素来豁达，也不同他在这个问题追究得深，人生苦乐，本来就是无有代者，唯有自当而已】
你倒有这样的功夫替我操心。
【抬起手朝砚台里润了润】你来，就为这个？

【摇了摇头，笑道】“为你担这样的心的人太多了，老实话，我是不这么想的，也没有必要，你是什么人，咱们相交多年还不清楚？”
“不，我不光为这个来，我为叶赫一门来，也为令仪来。”
【三叔一去，六姑相继，虽然他们如今已经是黄土一抔，但处境已是不同，与他虽为莫逆，只是，很多事情利字当头才是锦上添花。】

【重新铺了张宣纸，拿起玉镇扫了一通，提笔直接在纸上写了一个“破”，字透纸背，势如破竹，半晌，才开口】
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你自己。少桓，世事变迁，还记得当年你与我拟定十年之约，如今，也是第八年了。
八年，你得了什么，失了什么，难道就为了今日登门，说这样的话，像你吗？

【不，不像我。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者，除我之外，更有何人？叶赫虽不复往日鼎盛，可并未衰落，但此时叶赫，却再经不起风浪。他问得失，却不答，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眼神落在那方宣纸上】
【是个破字，不破不立。】
“诚者谓之信也，因为我信你，所以我才敢站在这里，和你说这样的话。你说的对，八年了，你我早不同于昨日之势，但得失计较，那更不像我。”

【将那笔直接朝笔槽里一丢，收回手来，认真的看着案上未干的墨迹，许久才道】
不，我没有质疑过你的诚意，少桓，我们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我更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仅仅因为，你们叶赫死了两个人的话，我觉得这大可不必。

【听他那样问，也不再去与他辩驳，顺着他的目光书案看去，微微摇了摇头】“你这嘴可真是越来越毒了。”
“不管你怎么说，现在我扛着这个族长的担子，责任重，所以顾虑就越多，晋东，我从前跟你说我要做国士无双，天下莫敢相争，只是，我顶着一族的荣誉，这样的荣誉太沉，走不动了。”

【照旧淡然，只对他道】
承蒙夸奖，不胜荣幸。
【静静听着他的每句话，伸出手将那张纸转到他面前】看明白了再说话。

【轻笑一声】“呵，六爷好大的口气。”
【注视着他写的那一个“破”字，笑容终于彻底沉淀下来。略微抬眼，望了下他的神情】“你是要要我势如破竹，还是要我就此破罐子破摔了？”

【推开椅子站起来，端了杯茶走到窗台面前，正看着庭外一棵满枝黄叶的树，又是一年秋了】
你说的对，我是好大的口气，但你不得不承认，我的确有这样的资本说这样的话。
【抬起手抿了口茶】
两样都有，端看你怎么想，少桓，一个人是不是个人物，得要看他失败时如何振作，得志时如何自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