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梦（如梦成真
一．
纽约下了场大雪。
天空阴沉的像即将要发场怒火，却又一层不染的刻意隐忍着，看似寂静的夜空里无数细碎的雪花慢慢的落在地上，渐渐竟有张开的手掌那样厚了。浅草拖着脸颊看向窗外，雪花辗转着，努力挣扎却又徒劳无功的落入大地，从一开始，每朵花就知道自己绽放的美丽只有那一瞬而已，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空中飘舞呢？会悲伤寂寞吗？还是尽力使自己更欢快漂亮些吗？浅草一边想着一边推开画室的门，冷风夹杂着雪倏然涌入，真是来自冬日的恶意啊，浅草缩着脖子小跑几步又突然停下。
街对面有一位熟悉的身影。
他微微弯着腰，双手插在大衣兜里，以一种极为舒服的方式倚在栏杆上，头上黑色小呢帽压得很低，投下大片阴影看不清脸庞，肩头落了一层雪，黑外套和纯白的对比格外醒目。一时间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少年抬手扶了扶帽子，目光扫了过来，突然咧嘴一笑。
带着半分桀骜。
浅草拔腿就走。
她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穿的很少，黑色风衣敞开着，里面只有一件套头毛衣，脸颊衬的愈发苍白，冻的有些虚弱的样子。
她咬了咬牙折回去。
她伸手扯了扯少年的袖子：“喂，越前龙雅！”
少年像雕塑一般，没有反应。
浅草慌了神，她急忙伸手去探少年的脸颊，指尖刚传来一丝冰凉，突然自己的手被一阵温暖包围着，然后手心触碰到一片柔软。
像是春日里刚长出来的娇嫩的绿芽。
只见面前的少年像喝了生命水一样瞬间活了过来，软呢帽下睁开了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线条凌厉，此时却含着戏谑的笑意温柔的望着她。
浅草又羞又气，想抽回自己的手不料反被抓的更紧，少年眼里笑意更浓，变魔术般从身后掏出一个橘子，在她面前晃晃然后一口咬下。
浅草甩开他的手扭头就走。
越前龙雅也不在意，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带着笑意的欠扁语气：“你生气了？”
浅草不答。
突然头顶好像被什么轻触了一下。
身旁的橘子清香渐渐淡去，浅草心里一慌，回过头，不远处自动贩卖机前，他弯下腰取出一罐饮料，起身时正撞上她慌乱的目光。唇角染上了微微的笑意。
随时将饮料抛了过来。
浅草手忙脚乱的接着，掌心传来轻微的暖意，定睛一看是罐热牛奶。
她疑惑的抬起头，一片雪花正好落入眼睫，触碰到滚烫的皮肤飞快融化，从眼里淌下，像流泪一般，浅草紧了紧围巾，却见着少年的身影模糊，他双手插在口袋里面对着她一步步向后倒退，渐渐变大的风雪阻挡着视线，她大声喊他的名字，不料风声雪声混杂在一起，他脚步稍停，转过身说了什么，随即摆摆手慢慢走入黑暗的漩涡内，一步一步，步伐坚定，不再回头。那一瞬间，浅草突然觉得那挺直的身影似乎承载了太多，她所不知道，没有触及过的世界。
他说：“叶子，再见。”
你，一个人会觉得孤单吗？

“浅草，浅草，醒醒下课了。”
耳边传来的嘈杂声让她觉得烦闷，浅草睁开眼，前桌森川君放大的脸颊突兀的出现在面前。
哇！她吓的猛直起身子。
“你怎么了”
“诶？”她这才发现森川一脸担忧的表情。
她侧了侧头，脸颊一阵湿热。
在睡梦中哭了。
天快暗透了，电车上，残余的光斑在不锈钢扶手上舞动着，浅草盯着觉得头晕，又觉得朦胧的琥珀色映在脑海，像他的眼眸。她又想起刚才做的那个梦，头顶被触碰时的悸动依旧在心中划出一道波痕，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龙雅。
她想起他们从蔚蓝的爱琴海走到挪威壮丽的峡湾，那段日子即使闭上眼睛也历历在目，鲜活的像要猛然越出记忆海面，掀起一个浪头打在浅草脸上，让她忆起与龙雅一起旅行时的无忧无虑，同时也时刻提醒着他已经离开这个事实。
浅草突然意识到，他们在一起相处的两年时间里，也许她从来都没搞懂龙雅的想法。他说要寻找巨大的梦想，却又陪浅草走遍了欧洲，最后两人在美国租了个小房子筹备下次旅行的费用，他在俱乐部里打网球，浅草则给出版社画些插画。偶尔在街上能看到他身旁总围着些身材火辣的女孩子，动作亲昵，他漫不经心的笑着，阳光透过树梢打在他脸上，连凌厉的棱角都变的有些模糊暧昧起来。
浅草在阴影中低下头去。
她终究还是喜欢他的，见到这样的场面还是不自觉的感到难过。
与他的那些女朋友不同，龙雅对她的态度一直游离在朋友之上恋人之下，偶尔越界也很快收敛。对于感情他从不吝啬，但对于浅草，突如其来的亲密与疏离总是相伴的，像一会放糖一会放盐的白开水一样，总伴随着强烈的惊喜与失落。
浅草想不明白自己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会因为浅草的一句话就放弃即将到来的职业生涯，只为陪她过个生日，他也会第二天突然离开，音讯皆无的消失好几个月，接着又披着一身星光出现。所以当她告白时，得到的回应也只是似笑非笑的沉默。而越前龙雅那一瞬而过的皱眉快到向来细心的浅草未发觉。
第二天就是刚才梦到的那一幕，第一次，龙雅认真的向她告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想要忘记他的存在，冷却的心却再次见到他的那一刻复燃。就像梦中那些奋不顾身的雪花一样，她想让自己在陷入爱情深潭的过程中欢快漂亮些，即使会无疾而终，会悲伤寂寞，但至少留给自己的，是温暖的记忆。
浅草睁开眼睛，从回忆中走出，叹了口气。

二
在越前龙雅离开的第二天，浅草就从美国飞回东京，带着多摩美术大学进修的通知书。其实在两个星期前，她就收到了这份通知书，是以前关照她的老师为她争取的这份名额，她一直犹豫着不与龙雅说，一边是导师的期望，一边是自己与龙雅游历世界的承诺，显然一番挣扎后，她选择了后者。然而龙雅走后，她回到两人租的房子，房东太太告诉她那个年轻的男孩子已经结了所有的房租，面对着洋溢着暖黄灯光的屋子，浅草意识到，自己应该梦醒了。他为了梦想一路跌撞的走来，冷眼波折嘲讽从未使他停下脚步，没人可以束缚他，也许自己的告白让他觉得负担了，所以毫不犹豫的离开，正是他的风格。而自己，喜欢绘画的心情却逐渐转变成想和龙雅在一起，好像有些忘了初心。
像傻瓜一样，浅草在心里对自己说。
所以她回来了，回到日本，重新寻找自己最初的，对绘画喜爱的心情。
浅草回到公寓里，夕阳正伸手拉回最后一缕光辉，房间昏暗下来，她打开灯，清冷的白色蔓延开，桌子上还放着早晨未吃完的半块面包，她在冰箱里找出一盒牛奶，热了之后，与沾了果酱的面包一起吃掉，自己一个人总是没那么讲究的。
前几日导师黑部友纪问她能否到自己的画室当寒假的助教，因为人数太多，她忙不过来，想请浅草帮帮忙。浅草想着自己最近放假也空闲，便答应了。她回到卧室蹲下来慢慢的整理行李，以前在旅行时，整理行李便是家常便饭，如今却有些不习惯了。不知觉辫子松了，发丝落到前边，她抬手撩开。
老师的画室在东京郊区，浅草从大巴上下来，一眼就见着隔壁的网球场。
“这个是日本U17合宿的基地哦”，黑川老师见她神色微变笑着解释：“我的先生是里面的教练。”
“诶——浅草抬眼，又看了看红绿相间的网球场，嘴角带上了浅浅弧度：“真的，好厉害呢。”
初冬的阳光带了些凉薄之色，衬的孤零零的枝桠更加冷清，靠窗的“伏尔泰”却依照这阳光披上金纱，连抿着的唇的笑容也明亮许多。浅草走进画室，此时只有三五位学生，其中一位背对着她，画的正是伏尔泰，走近才发现，他竟是用刮刀调上颜色在纸上涂抹。
“挺有意思的嘛。”浅草俯下身子，饶有兴趣的看他将布纹“切”出来。
面前的少年连头都没抬一下，他将刮刀换了小笔，开始雕琢细节。
“你的心情不大好吗？”浅草眯着眼睛退远看看整体画面，有些犹豫的开口。
少年缓缓转过头，过长凌乱的刘海下睁开了一双平静无波澜的眼睛。
熟悉的琥珀色海洋。
浅草呼吸一窒。
少年抬眼上下扫一番，脸上出现了不耐烦的神情：“和你没关系吧。”
浅草弯腰将画板靠到墙边，抱臂站回他身旁：“整个画面太火气，你的心情都反映在画面上了，但是”，她唇角微翘：“色彩感觉挺好，用的工具也挺别致。”听她这么说，另外几个学生纷纷侧目。黑部友纪从外边探出头来：“正好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助教，在多摩美术大学进修。
“我是浅草，请多指教。”浅草微微颔首，随手将溜下的发丝捞回耳后。

三
不知不觉就过了半个月。
这日子过的可真快，浅草将书翻了一页，朝阳明晃晃的，初冬的旭日泼洒下恍如经过一阵春雨濡湿的暖和辉光，书页上尽是斑驳树影晃动，她索性眯起眼睛小憩，享受这难得的温暖。
在这里她感受到从未感受过的安逸，每天与男孩女孩们一起画画，偶尔到附近的山上去郊游写生，干净新鲜的空气几乎要把心灵重新洗涤，大声的欢笑与绘画时的喜悦又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浅草合着眼帘几乎要睡过去，她变得有些依赖这里的阳光。
隔壁教室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浅草揉着眼睛回头，只见片桐真希跳着跑进来，兴高采烈扑到面前拉着她的手上下晃动。
“诶，诶怎么了？”浅草被她晃的头晕，见她那样高兴，也忍不住弯起嘴角。
“黑部老师说等下带我们去隔壁的网球场写生。”片桐兴奋的简直要开始转圈圈：“听说里面超多帅哥耶。”
“嘁，花痴。”三桥拖着步子走进屋里，朝她翻了个白眼开始整理画袋。但片桐完全不在意，又欢快的跑出去大声宣传。
“由纪夫同意我们进去，只要不打扰到他们就行。”黑部友纪不知何时靠在门框上，她眨眨眼睛“我可是求了他好久的，这么多速写模特可不能白白浪费啦。”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U17出发。今天天气好的出奇，浅草将双手遮在额上，不禁有些惊讶于阳光的璀璨。
黑部由纪夫见他们来了，微微颔首。
网球场上四个少年正打双打比赛，浅草在观众席后面找了块空位，率先坐下。学生们呼啦一下围了过来，嘴里嚷着：“叶子老师做范画，做范画吧！”后排有几位认真看球的少年似乎听见了，转头看了一眼，互相靠近议论着。浅草做了个安静的动作，女孩们嬉笑的声音立刻小了，她这才夹上画纸，抬眼寻找着合适的模特。
“我们先练习动态。”浅草选中了正在球场上打球的红发少年，盯着他看了十几秒，很快的拉几条大长线，少年正欲线击球的形象跃然纸上。“如果遇上那种很没动感的模特，适当夸张一点没关系。”她边说边看向对面观众席：“像那边坐着的高个子，我们就可以……”话到半截，她突然停住了。
墨绿色的头发，熟悉的黑色身影。
空气似乎变得急躁起来。
“喂？”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三桥推了推她的肩。
他正在认真的看比赛，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样子。“啊，抱歉。”浅草连忙移开视线，迫使自己专注于画画，然而手却抖的更厉害了。快速画完第二张画，她让学生开始自行练习。心情像一团杂乱的毛线，不但理不清反而缠的越来越紧，她又画了几张，线条凌乱又生硬，她觉得烦躁，全都撕了揉成团，垃圾桶就在不远处，她侧着身子，想隔空扔进去。
微风拂过，白色的纸团眼看就要在半空落下，一只球拍突兀的闯进来，一个漂亮的颠球，几个纸团相继落入垃圾桶。
浅草先是一愣，然后慢慢抬起头，他伫立在风中，球拍随意靠在肩上，外套被吹的呼啦啦的响，凌乱的墨绿色发丝间琥珀色的眼睛依旧透彻明亮，此时正眯着眼看着她。
“wing……”
他已夹着球拍往回走，听到浅草唤他名字，脚步一顿，随后无声地笑开。
“好久不见，叶子，”他偏头，手中变魔术般出现了一个展开的纸团，笑容落拓又好看：“画技有些进步了嘛。”

五
作业终于修改完毕，浅草伸了伸个懒腰起身去拿了一块蛋糕安慰她饿惨了的肚子。最喜欢的抹茶芝士没有了，蓝莓慕斯也没有了，浅草只得拿起盘子里最后一块乳酪草莓蛋糕。
“啊！被拿走了！”她刚用夹子夹到盘里，身旁传来大喊声，吓的她手一抖差点连盘子一起扔到地上。浅草有些恼怒的转头想看看罪魁祸首：是个红头发的男孩子，五官精致，此刻正一脸悲痛的看着她手里软趴趴的草莓蛋糕。浅草被他的表情逗笑了。
“赤也你这小子，敢骗我说还有很多？！”只见红头发的少年一把扯过身旁的海带头的男孩子，恶狠狠的捏住他的双颊。
“明明刚才还有很多，啊啊好疼……，”海带头白净的脸颊被扯的通红，眯着的眼睛感觉像要闪出泪花来：“快松手丸井学长。”
“明明只是只宠物！！”
浅草在一旁看着觉得有意思极了，但见红发少年越来越用力她觉得海带头实在太可怜了于是开口道：“这个，给你好了。”
“诶？”红发少年停止了动作，海带头也停止了哀嚎，一起转头惊异的看着她。
浅草被他两盯着有些不好意思，她摸了摸鼻子补充道：“丸井君是吗？如果不嫌弃的话……”
这下倒是红发少年不好意思了，他双手枕着后脑勺，不自然的眨巴着眼睛：“那谢谢浅草桑了。”唔，带着圈圈的尾音。
“是浅川桑啦，浅川！”海带头一副学长你真笨耶得意洋洋的样子。
“部长说是浅草啦。”丸井小声争辩着，有些不安的看了浅草一眼。
“噗嗤。”浅草笑了：“是浅草啦，浅草叶子。”
“赤也你个白痴。”丸井白了他一眼，又转头对浅草绽开了笑容：“我是立海大的丸井文太。”他单闭一只眼睛，比了个耶的手势，然后小心翼翼将碎掉的乳酪草莓蛋糕夹到自己的盘子里。
“等下丸井君，你得和我换一块啦。”见着少年的表情一下子耷拉下来，浅草指了指他盘子里堆积如山的蛋糕小声解释道：“我快饿死了。”
丸井在一堆蛋糕里艰难的挑选很久，最后将一块起司蛋糕递给她，然后带着海带头朝她摆摆手很开心的跑开了
他们两跑远的背影很有夏天的气息。
浅草咬下一大口起司蛋糕，想起了在阿尔度过的夏日。
“呐呐叶子酱，今天下午他们要去山上进行负重练习，我们能跟去吗？”片桐不知道何时跑到身旁，满脸期待的望着她。
浅草拿叉子在她头上轻敲一下，撅起嘴巴：“不准叫我叶子酱，要叫老师。”
“啊呀这种事情都无所谓啦。”另一个女生清水也围了过来，双手支在桌上与她对望：“我们也去吧，我超想去的！”
“对呀，我们可以练习风景速写。”早苗也插话道。
看着身边围一圈的女孩子，浅草有些无奈：“好吧，我去问问黑部老师。”
“耶！叶子酱你最好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响起，浅草连忙捂住耳朵抗议道：
“要叫老师啦！”

因昨晚下了雨的缘故，山路上布满了湿滑的泥土，然而却完全没有影响他们雀跃的心情，画室里的男孩女孩们像是出来郊游般，路上断断续续飘荡着欢快的歌声，但U17的男孩子们就没那么开心了，他们每个人都被着满满一袋的石头，手腕和脚踝上还有负重。
到底是运动系的男孩子，还未爬到三分之一就与他们拉开了距离，除了片桐，女孩一个个都喊累，路上歇息了不少时间，不一会，U17少年们的身影就一个也见不到了。浅草常年在外边旅行，所以体力还是可以，见坐在石头上叽叽喳喳聊天的女孩子们一副不准备再往上爬的架势，她很是伤脑筋。
突然，早都不见踪影的青木君突然冲了下来，身后还跟着一脸焦急的片桐，看上去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
“叶子老师，三桥和U17的打起来了！”青木君弯腰大口喘着气，指着半山腰断断续续地说道。
浅草一下子懵了。
“叶子酱你快去看看三桥，我怎么也劝不住他。”片桐带着哭腔说。
浅草腾的从石头上跳下来，往山上跑去，青木在前边带路，片桐紧紧跟着她。当她到达半山腰时，三桥正和有着白色乱糟糟头发的男孩扭打在一起，两人都鼻青脸肿，旁边劝架的男孩子怎么也拉不住。
“喂，三桥你快停下呀。”浅草着急的喊着，跑到了他身旁想将他紧扯着对方衣领的手松开。
“击溃你。”白发少年突然抬起头来，露出一双血红的眸子，浅草这才惊异的发现他就是中午那个可爱的海带头。刹那间，三桥一拳干了过去，两人又扭打起来，浅草被他们重重推开，脚下湿滑的泥土让她一下跌倒在地上。
脚踝传来钻心的疼痛让她差点克制不住地哭出声来。
“住手，赤也。”熟悉的沉静嗓音响起，此时却染上了一丝清冷，是幸村君，他站在几步开外，身旁戴着黑帽子的男生正大步走来，他很轻松的就将两人分开了。片刻，海带头的发丝与瞳孔又恢复了原本的颜色，他低头揉着自己乱糟糟的脑袋，气鼓鼓的瞪着三桥。
三桥也毫不气弱的回瞪他。
“没事吧？浅草桑？”丁子茶色发丝的少年在她身旁蹲下，担忧的望着她被碎石子划破的膝盖。浅草勉强露出一丝微笑想站起身来，然而加剧的疼痛让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我帮你包扎一下。”说着白石转过身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卷绷带。
听到这话，三桥也停止了互瞪，他有些错愕的望着坐在地上的浅草，脚尖很不自然的在地上摩擦着，沉默地看着白石包扎。
“喂。”他停顿了一下涨红了脸：“抱歉。”他并没有对着浅草，而是望着头顶的空荡荡的枝桠。
“喂，赤也，你也快给我过来道歉！”丸井单手插在裤袋里，用力推了海带头一把，身为前辈他的目光里透露着严肃而具有威慑力的光芒。
“对不起。”海带头挠着头走到她面前倒是老老实实的鞠了个躬。
浅草抬起眼帘，眼神在他两间徘徊了一会又低下头去，拨弄着身旁的草不说话。
“三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随后赶到的早苗拉了拉三桥的衣角，小声的问他。
三桥的脸更红了，他支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赤也，去和三桥君道个歉。”看着三桥五颜六色的脸，幸村开口打破了着凝重的氛围。
“为什么啊幸村部长，是他先动手的！”海带头不甘心的看着他家部长，“他叫我海带头，还说了立海大的坏话！”
“还不是你先叫我豆芽菜！”三桥吼道。
“你还用奇怪的英文骂我！
场面再次混乱起来，三桥被早苗黑川片桐三个女生拉住才没有冲出去，而海带头被黑帽子铁青着脸拎到了一旁。
沉默许久的浅草抬头直直地看着前方，突然开口道
“龙雅君。”

越前龙雅不知何时隐匿在山坡的阴影中，听到浅草叫他，慢慢抬起了阴影中显得尖锐的下巴，脸上依旧挂着慵懒地笑意，他大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
“喏，给。”只见他从裤袋中掏出一个橘子，放在了浅草的手心。
浅草也微微的笑了起来。
“疼吗？”龙雅伸手碰了碰她受伤的脚踝。
“当然疼呀”，她垂下眼睫轻微地叹了口气，然后将额头轻轻地搭在龙雅的肩上：“我想回去了，龙雅君。”
“啊呀，叶子还真是任性啊。”他一边笑着调侃一边转过身，玩世不恭的脸上第一次有了小心翼翼的模样。呈现在她眼前的是宽阔的背。
浅草伸手挽住他的脖颈，将头埋在他柔软地墨绿色发丝中。他没有看任何人起身直直地就向山下走去，浅草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瞄着他英俊的侧脸，大概刚做完剧烈运动的原因，剪短了的发梢接连不断地淌下汗珠来，从线条凌厉的下颌滑落到修长的脖颈然后消失在裸露的锁骨间。
浅草不得再一次不承认，越前龙雅真是无可救药的好看。风从肩头穿过，她的鼻腔里溢满了橘子的清香汗水的咸味以及深冬空气带来的寒意。他走得很慢，也很稳，浅草突然萌发出一个想法，他们已经与两年前的他们不同了，从前与他在一起，是被惊喜与不安随时充斥着，不知他何时离开，也不知他何时会回来，他玩世不恭随心所欲，从不为谁停留，而她期待着迷茫着等待着一路向北的步伐犹犹豫豫走走停停，而今，一成不变的大学的生活让她变的愈发沉静，对梦想也愈发坚定与执着，对于龙雅来说，网球是他的谋生手段也是他的梦想，他眼里依旧洋溢着对自由的激情与渴望，但也变的成熟可以依靠，浅草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安全感。浅草盯着他晃动的肩头这样想着，她太疲惫了渐渐地阖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已是夜晚，浅草发现她躺在医务室里，片桐与黑部老师坐在她身旁，而三桥远远地靠在门框上，低着头黑色碎发挡着他的眼眸。
见她醒来，黑部老师皱着的眉头终于松开了。
“感觉好些了吗？”见她点头，黑部老师微笑起来：“医生说不大严重，休息一周应该就没事了。”她摸了摸浅草的脸颊，一脸关心。
“嗯，我没关系的。”浅草坐起身，扯出一个笑容想让自己声音听上去尽快欢快些。
“这几天的课你先别上了，好好休息。”黑部友纪拍了拍她的头，“我先走拉。”
她离开后，片桐一下子扑了过来：“你吓死我了，叶子酱。”她又红了眼眶。
“只是小伤而已啦。”
片桐依旧吸着鼻子抽噎着。
“都是三桥的错，我让他给你道歉！”她嚷着，就要起身去拉他。
“不用了，他道过歉了”浅草环顾四周，不见熟悉的黑色身影：“龙雅君呢？”她轻轻的问。
原本垂着头一言不发的三桥听到这话蓦地抬头望了她一眼，随后没有说任何话就往病房外走去。
“喂，三桥你去哪里啊！”片桐大喊着追了出去。
声音渐行渐远，房间恢复了寂静，浅草沮丧地靠在墙上，眼角乍然瞥见床头一对橙黄色的橘子，它在冷清的灯光下散发着淡淡温暖的光，她感到一阵惊喜，伸长了手拿过橘子，还有底下压着的字条。
good night。龙飞凤舞的字迹像他主人一样带着不羁的气质。
浅草不禁弯起唇角，她攥紧了手中的橘子，心里像注入了一大杯阳光。

六
浅草在公寓里修养了一周。她无聊的几乎要发霉，当然，她的脚也并不那样疼了。明天就是新年，今晚U17将举办新年晚会，这个她是一定要参加的。因为黑川老师叮嘱一定要穿和服，浅草在公寓里花了好多时间在系腰带上，她到达的时候，晚会正刚开始。
U17的训练没有因为新年的到来而有一丝懈怠。刚结束训练的少年像洪水一样涌入装饰如同礼堂般的食堂，看见比以往丰盛许多的食物都兴奋的两眼放光。以桃城武和丸井文太为首的大胃王还未等教练致辞结束就开始疯狂的往嘴里塞。浅草环顾四周，海带头与小金正争抢着麦克风，那边的橘子头笑眯眯的给画室的女孩子们占卜，旁边青学的后辈们忙着将蛋糕抹到对方的脸上，而老成的部长们聚在一起，谈话看似平和其实暗潮涌动。
U17很少有这样欢乐的时刻。
龙雅只在开场时出现一下，他晃着手中的橙汁从她身旁掠过，轻飘飘的留下一句话就消失在暮色中
“穿和服蛮可爱的嘛~”
浅草绯红了脸颊。
夜幕悄悄降临，晚会却一点也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大概是吃了些丸井给的酒心巧克力，浅草觉得脸颊微微发烫，室内空气闷热极了，她便走到外边洗手池用冷水清醒一下。
一个少年径直走到身旁，墨绿色的发丝与脸颊上沾满了奶油，他将帽子摘下随意的放在水池边，倾下身掬了一捧水往脸上泼去，毫不在意水的冰冷。有清风拂过，帽子蹦蹦跳跳一路掉到了浅草的脚边，她弯腰捡起：
“那个，你的帽子掉了。”浅草把帽子递过去。
“Thanks。”少年停下动作，湿漉漉地脸上一只眼眯着，他略略一点头伸手接过。
“越前君吗？”她试探地叫了一声。
听她这么说，越前龙马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我不认识你吧。”思索了一阵他很干脆的说。
“嗯？这么说也是，不过你哥哥认识我。”
少年侧头又想了一会，突然低声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了。
“所以，找我有什么事？他一边甩着粘在头上的水珠一边懒洋洋地用衣袖随便一抹面颊。
那样子太像越前龙雅，浅草一阵恍惚没有立即做出回应。
“喂……？”
被他那样直视着浅草有些害羞，她摸了摸鼻子。
“你是他女朋友？”
“你觉得呢？”
“不是吧，怎么会有女生喜欢那种家伙。”龙马说着撇了撇嘴，一副不屑的样子。
噗嗤，听他这样说浅草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的确不是，但我很喜欢他哦。”
“……”龙马露出不思议的样子盯着她看。
“你觉得你大哥是什么样的人呀？”
“欠扁的家伙。”他的答案毫不客气，说完少年斜睨了她一眼：“我说，你到底想问什么？”
“嗯……”浅草犹豫了一会，还是鼓起勇气：“越前君，能不能与我说说你们在豪华大游轮上发生的事情啊？”
“不要，我忘记了。”他一口回绝。
“小气！我刚才还帮你捡帽子了。”浅草有些委屈。
“……”龙马无语的看了她一会，最后无奈的转过头：“这个，你自己去问他比较好吧。”
“我不敢嘛。”
“简单来说就是他开始是那白痴富商的帮手想威胁我们打假球，后来叛变了。”见浅草不满的瞪着他，龙马翻了个白眼：“就这样。”
“什么呀，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浅草泄气的垂下头喃喃自语：“活的可真随意。”
“他说我们从来没有打过一场完整的比赛，于是那天就认真的比了一场。”龙马压低了帽檐，隐藏起沉淀在眼角的那些情绪，他朝浅草象征性的摆了下手转身离开。
突然听见一声尖利的声音响起，微暗的夜空突然绽放几朵烟火，拖出明亮的，极长的尾巴。
“啊对了。”走了一半少年停下脚步，他微抬着下巴，烟火的光映在他的俊朗的脸上：“那家伙好像真的挺喜欢你，他顿了顿又开口补充：“这是不二学长说的。”

冷淡的声音顺着风吹到耳中，浅草仰头望着暗黑天幕上转瞬即逝的巨大花朵，硬是将眼里温润的感觉抑制住。
我知道呀，我早就感觉你喜欢我。
我们同在异国，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庆祝圣诞的余温才刚散去，直到12点钟声响起才意识到新的一年已经来临。然而街道上行人寥寥，没有一点喜庆的氛围，我们一起在路边坐下，你望着头顶的星空，眼里流露出一丝的怀念来。那时候我也在怀念着家乡，怀念着与父母一起坐在被褥里谈天时的欢笑，但记得你曾提过你父母早逝，见着你难得迷惘低落的情绪，我有些心疼。
我取下脖子上的白围巾一圈圈围上你修长的脖颈，对着你露出自认为最温暖的笑容
“新年快乐，龙雅君~”
你琥珀色的眼中勾起几分潋滟，也弯起了唇角，你告诉我在这等着马上就回来。
过了十分钟左右，你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不知哪来的吉他。你在面前站着，低头拨响了一根弦，对着我扬起了眉毛，然后你弹了一首我最喜欢的《try》。
你边弹边对着我笑，你抬头的瞬间恰好把自己动人的侧脸镶嵌进身后好看的天色中。
你不知道我曾祈祷过那一刻能永恒。
浅草吸了吸鼻子，烟火的光染上了网球场的铁丝网，微弱而寂寞，砰的一声消失的烟火，就像樱花一样纯粹且无常，这太短暂，好像年少时的爱情。
远处，一个高挑的黑影正步履轻松的慢慢走来，他手插在口袋里，脸上笑容绽放。
“哟~”他在离她50米处停下，把手举到头顶打了个招呼：“找了你好久啊，原来在这里。”
与往常一样，他嘴角衔着一朵懒散的笑容，耀眼的好看。在浅草看来，都不知是他惊艳了烟火还是烟火照亮了他俊朗的脸庞。
“这个算我送你的新年礼物。”他略略抬头示意漫天的烟火，又直直望着浅草的眼睛：“也算提前的18岁生日礼物吧，今年你生日时我不知道会不会出现。”
他是这样的坦荡，琥珀色的眼眸清浅的一望到底，浅草一瞬间都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回应。
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里的神情，她微微闭眼，复又睁开
“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她转身时声音低的像是要融进空气般：
“谢谢你的礼物，龙雅君。”

七．
说什么礼物呀，我才不想要呢。浅草翻了个身小声嘟喃着。龙雅的话让她十分介怀，她想到了之前艾德琳打的那通电话，既然龙雅不准备告诉她，她也不打算去问个究竟了。
浅草闭上眼睛长舒口气，用力将头埋进枕头里。
新年，画室休息了三天，浅草回家与父母一起度过。
清晨窗外下着毛毛雨，当浅草回来时几乎没有人在画画，大家都聚集在一起憧憬的看着网球场。
湿漉漉的球场上男孩子们正排列整齐的做俯卧撑。
浅草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装严肃脸跑到她们身边去：“怎么偷懒呀，我要去和黑部老师告状哦！”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多好的动态呀，你们不画那我画好了。”她随手拿起身旁的画板，模特当然是那个墨绿色头发的家伙。
五分钟左右，看台上的黑部教练宣布休息。
隔着老远，越前龙雅以悠闲的步伐走来，他动作轻巧的翻过椅子背，来到她身旁时略带惊讶的扬起了眉毛：“这画的是我吗？”他闭起一只眼睛以一种欠揍的语气戏谑道：“难道叶子喜欢我已经到可以默画的程度了？”
“嗯，是呀。”浅草正低头认真的上明暗，听闻这话大方一笑，承认了。昨晚的事情仿佛没发生过，他的态度还是与以往一样，浅草也不想计较太多。
龙雅挑挑英挺的眉，在她身旁翘着二郎腿又啃起了橘子。
“喏，送你好了。”画好后浅草细细打量了一会，摘下随手递给身旁的片桐。
画面上的少年一副认真做俯卧撑的样子，与平时轻佻散漫的样子截然不同。
“喂喂，别这么随便就把我送人啊。”他转头露出不满的表情，汗水从他凌乱的发丝上滑落，滴在肌肉线条完美的小臂上。
浅草起身不自觉的伸手抚上他的额头，擦去他额上细密的汗珠，突然意识到这个动作过于亲密，她连忙放下手，向后退去。
“龙雅我去买……”
话到半截被一只突如其来的网球打断了，明黄色的小球此时像一只利剑，夹杂着疾风速度极快迎面扑来。
浅草吓得呆在原地，她下意识的看向龙雅，却只捕捉到他眼里罕见的慌乱。
砰————一声巨响，，待她反应过来，龙雅已将她护在身后，一只手高高举着球拍。他将球打回去了。
对面的铁丝网穿了一个洞。
他手臂上青筋暴起，想必是用了很大的力。他缓缓放下手，将球拍直指场上的金发男子，下颌线条收紧，眉眼凌厉，他没有说话但全身的骨骼都发出叫嚣着愤怒的声响。
“啊呀抱歉，一不小心手滑打偏了。”平等院凤凰侧头扫了扫球砸出的坑，一脸云淡风轻。
龙雅没有说话，慢慢地从裤袋里掏出了一颗网球。
“龙雅，龙雅我没事。”感觉到他身上逐渐散发出恐怖的气息，浅草连忙按住他的手臂：“你别生气。”话音刚落，浅草感觉到他僵硬的身体一下放松下来，随后脸上又挂上了往常挑衅似的笑容
“需要我指导一下你的网球吗？”他说着径直朝球场走去。
“诶~这可有趣了。”前方越前龙马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其实不止是他，浅草环绕四周，每个人脸上都是一脸又期待又兴奋的表情。浅草不懂网球，但从全场紧张的气氛中也能感觉到这是场非比寻常的比赛，她紧攥着拳，盯着那个黑色的身影心里发慌。

少年站在球场上，风在他身旁打转黑色的衣角飞扬。他将球高高抛起，身体在半空中弯曲成一个优美的弧形随后猛的击出，刹那间明黄色的小球已落在对面的场地飞速旋转，然后直直朝着平等院的脸上飞去。
外旋发球。
平等院凤凰退几步张开手臂最后猛的击中，很轻松地打了回去。
黄色的小球在两边场地不断跳跃着，场上只有咚咚的击球声。
1-1平。
龙雅曲起起了身子，准备发球。
“停下，这里不允许私自比赛。”威严地声音突然从上方看台传来，黑部教练正大步走来。
他并没有停下发球的动作。
“我说了停下！否则滚出U17。”
球还是朝着平等院直直飞去，但他站着没动，只是稍微偏头，球从耳边呼啸擦过带起凌厉的风，金色的发丝纷纷扬起，顷刻间对面的场地上传来沉重的回响。平等院看了龙雅一眼，收起球拍咂咂嘴：“啧，真遗憾啊。”
龙雅态度更坏，他把网球包甩到背上，没有看任何人一句话没说就向外走去。
黑色的外套旋起了一股风。
浅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他抬着头，眼里满是桀骜，多年的打拼让他看起来消瘦且坚毅。他大步走进前面那片树林，身影似乎逐渐与墨绿色的松柏融在一起看不清了。
浅草没有去追，她又想起了最初的那个梦。
见龙雅走后三桥瞬间冲过来，一把扯着她的手腕将她全身细细打量了一遍，他紧拧着眉，肩头气的直颤大声吼道：“你是白痴吗，傻站在那里不躲看他有屁用！”她手腕被他抓的那样紧，以至于浅草觉得手指几乎要失去知觉了。
三桥咬牙切齿的样子映入眼帘，她顿时愣住了。
“你凶我做什么！”她还未缓过劲来，三桥披头盖脸的训斥让她觉得委屈极了，浅草想用力甩开三桥的手，不料他反而抓的更紧了。
“疼死了，你快放开！”
“行了，别责怪她了。”耳畔传来清朗干净的嗓音，一只白皙纤长的手介入他俩中间，动作轻柔地把三桥的手硬拉了下来。幸村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好看的眉毛轻轻蹙起。
“刚才没事吧？需要我送你去医务室吗？”他一脸担忧。
“我没事的，谢谢幸村君。”浅草微微欠身道。
三桥满脸焦躁地揉着后脑勺，浅草话音刚落，他又抓住她的手腕，拉她往前走
“喂，三桥！！！”
“我带你去医务室。”
“都说了没事啊！”浅草一边挣扎抱怨着，一边回过头来对幸村歉意地笑了笑。
一路上无言，直到医生说她并无大碍三桥才松了口气，愤然开口：“居然就那样走了，他果然是个混蛋！”
“又不是龙雅君的错。”浅草不高兴的反驳道。
三桥撇撇嘴，还是一副不屑的神情。
浅草转过身，不去看他，然而心里某个地方却也正叫嚣着失望。

九
浅草透过门缝，看着他消失在黑暗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他的回答依旧模棱两可，让人猜不透他到底想些什么，她想也许她不该那么贪心，能得到了我喜欢你这个回答就应满足了。
今晚夜色正好，月亮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中，虚虚实实看不大清，如同身处梦境般。浅草转身关紧了房门。
走出楼道口时龙雅眯眼打了个哈欠，待再睁开，面前多了一个人影，毫无预兆，他忽地一拳向龙雅的脸上招呼过来，出于运动员的本能龙雅一个侧身敏捷躲过，然后反手干净利落地压住了他的手臂。
他伸手抬起少年的下巴，昏黄的灯光打在那张充满怒气的脸庞上。
是三桥。
“哦——是你啊。”他勾起半边嘴角，用力甩开了三桥的手臂：“你想做什么？”
三桥踉跄的跌靠在墙上，他揉着疼痛的臂膀只是愤怒地盯着他。
“算了，看在叶子的份上不和你计较。”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龙雅无所谓的耸耸肩，转身欲走。
“你别再出现了！”
龙雅侧目。
“你既然不和她在一起那就离她远点！三桥低着头，清秀的脸庞隐没在阴影里：“刚才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偷听可不是个好习惯啊，少年。”龙雅一副苦恼的样子扯了扯头发，“再说这是我叶子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他转身，一只手插在兜里悠闲的靠着树干，有些挑衅的看着比他略矮些的少年：“怎么，你喜欢她？”
“那又怎么样？”三桥昂着头，他的表情难以形容，与其说是不悦，看起来更像害羞
，“你都让她哭了，再次出现只会让她伤心。”
“而你让她受伤了！”龙雅的语气里夹杂着尖利的棱角
三桥语塞。
“喂，我说，叶子可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龙雅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认定一件事物她会很勇敢的去追寻，执着坚定的会超乎你的想象。而我也是正是喜欢她这一点。”他弯腰掸掸粘在身上的灰尘，朝三桥顽皮地笑了笑，又向前走去。
“我不会把她让给你的。”三桥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
“行啊，有本事就把她抢走。”他连皮咬下橘子同时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橘子向后抛去，背对着他摆了摆手“你尽管试试看！”

浅草没有与越前龙雅说一声就离开了。
她坐在大巴车上，看着画室的红顶与红绿相间的网球场渐渐远去，收回目光，耳旁似乎还能够听到球场上击球的声音，砰砰砰，像胸口击打着闷鼓。自己就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是不是太无情了呢？浅草这样想着心里有些怅然。
手中的书翻了一页，她盯着上面的小诗，愣住了：
风的这一辈子只有环绕
轻轻的，慢慢的，静静的，永远不能奔向谁
否则
会吹乱她的头发
吹脏她的脸
吹凉她的唇
吹落她的眼泪
寒风从开着小口的窗子钻进来，刺激着她的神经，浅草把自己蜷在座椅里，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新学期的每天还是与与以前一般索然无味，唯一增加的调剂却是令浅草极其苦恼的，她被一个学长给缠上了。
熊本健太比她大一届，是油画系的学生，他们是在学院之间的联谊会上认识的。其实浅草实在不擅长酒杯上的觥筹交错，与龙雅一起时，他一直恪守着日本未20岁不能喝酒的规矩，从不让她碰一滴酒，所以从头到尾她坐在那里像个透明人一样无聊又尴尬，在联谊就快结束时，熊本坐到她身边来，与她聊了几句。
他看起来有些醉了，脸微微泛着红，刚坐下他就以一种前辈的口吻对浅草进行一种类似说教的谈话，说到他的专业更是滔滔不绝，像是让人特意感受到他的傲慢和优越感似得。他说话带着有些含糊的奇怪的口音，浅草听不大懂，但却又不好意思打断，就只好礼貌的应着。
散场后他提出送浅草回家，浅草连忙一叠声的说不用了，于是他没有坚持，但临走前记下了浅草的手机号。
不怎么让人舒服的人呀，希望以后别在见到了，浅草这样想着。
没料到还未到家，他的短信就来了，接下来的每天晚上他都会发短信与浅草聊天。浅草觉得郁闷极了，她发现熊本的情商不高，每天刻意找的话题无趣又自我，她不想与他继续联系下去，却又碍于礼貌，就这样断断续续的维持着。
打破现状的是2月14号，熊本学长向她告白了。
浅草的手颤抖着手机差点摔在地上，她思考了良久，决定以后再也不理睬他。见她没回复，熊本隔天打了个电话给她，她不接，隔天又打了一个，依旧不接，他就再没打来了。浅草松了口气，以为事情这样就结束了。
一周后，熊本站在浅草必经的学校主楼门口堵住她。他扬着一张阴沉的脸问浅草为什么不接他电话。
“前辈，请别再发短信过来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浅草有些头疼的应答。听到这话，熊本低着头有些受伤的样子，浅草朝他鞠了个躬，转身欲走，然而他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谁啊，那个人，我从没见过你和男生在一起，是骗人的吗？”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夹杂着不满与不甘心的情绪。他的手劲挺大，浅草的手腕已经微微发红了，她突然想起这只手腕也曾被三桥这样抓过。
“前辈你太失礼了！请快放开。”浅草恼怒极了，但她还是努力装着平静的样子，语气也冷冽下来。
熊本却置之不理，紧紧追着她的目光。
“她让你放开，你没听见吗？”越前龙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轻而易举的就拿开熊本像八爪鱼一样扒着浅草的手，将她护到身后。
“我允许你碰她了吗？”他挑衅似的直视熊本愤怒的目光，转身抬起浅草的下巴俯下身对着唇亲了下去。
熟悉的橘子清香撞入口腔，他的身上还多带了一层青草的味道。浅草被他亲的昏沉沉的，起初她怕被人看见害羞的往后躲，后来心一横，索性闭上眼揽住了他的脖颈。
龙雅拥着她腰的手收紧了些。
浅草突然有点想哭。

十
我想，在一段感情中最重要的就是陪伴了吧，在你欢愉抑或困顿时伴你身侧，才是最为真切和温暖的，足以抵过所有的信誓旦旦。
流动的时间在充满暖意的空气里瞬间停止了片刻。
不知多久龙雅放开了她，待浅草睁开眼时已见不到熊本的身影，她心绪好乱，此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龙雅。龙雅凑过来，将她大片挡着脸颊的发丝拢到后边，眼里暗藏着戏谑的笑意
“怎么，害羞啦，上回你不是大方的很吗？”
浅草故意别过头。
“你怎么在这？”
“这次可是我变成老师咯~”
浅草转头看他噗地笑出声来：“骗人。”她的语调很欢喜，秀丽的脸庞也随着这份欢喜微微明亮。龙雅也侧头笑了，他的头发剪短了些，由于发型的关系，脖颈格外显眼，多少有点消瘦了。
“是真的”他利用身高优势拍了下她的脑袋：“都大会快开始了，你们学校网球部教练请我来指导一下。”
“什么呀，我说这两天怎么那么多女孩子都往网球部跑呢。”浅草依旧一脸怀疑，小声嘀咕着：“你会答应也真是奇迹。”
龙雅顽皮地笑着吹着自己的额发。
“嘛，三桥那家伙和你告白了吗？”
浅草嘴角微微抽动一下浮现出几缕褶皱：“你又知道了啦！”
“我还以为他不敢呢！”他侧头斜勾起嘴角来：“看来比我想象中好些，你拒绝了？”
“你说呢？”浅草垂下眼，嘴角撇了撇：“其实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收到三桥的告白是意料之外的，回头想起从前与他的初遇，也许那时她笑着说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呀，他就已埋藏下情愫了。与他相处的细微小事中，浅草能感觉到他感情的异样，但并没有那样深，只是浮在表面，用手拨动又马上会消影无踪的那种，但三桥是个易冲动的人，按龙雅这语气，他的告白一定是他激的。
“你们两背着我做了什么呀？”浅草推了下他的背。
龙雅不答，他拉了拉肩上快滑下去的网球包挑眉示意道：“跟我去网球部看看吗？”
“不了，我要去画室。”
“晚上一起吃饭吗？”
“嗯。”浅草往台阶上走去：“在大门口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