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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红莲◎媛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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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九千胜、暴雨心奴、最光阴
作者:@媛樱


IP属地:新加坡1楼2014-07-18 19:06回复
    「序幕」梦魇
    天穹极远极深,狂风怒啸,黑云怒卷。
    鬼哭狼嚎般呼啸的风,卷起半壁汹涌的云层,一轮清光粼粼的月,时不时从浓黑如墨的云层中探出,如同悬垂在天穹中空洞的眼。
    衣袂在狂风中翻卷,猎猎作响。
    “!”
    猛地睁开眼睛,青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一星皎月流光。
    那样狂躁的风一层层席卷全身皮肤,他在紧密包裹的风声里后退数步,宛如站在悬崖边般摇摇欲坠。
    心中一沉,异样的恐惧感冲上额际。
    “这是什么地方?!”
    他在心里惶惶地问,无奈却发不出一丝声息。
    就在那一瞬,漆黑一片的天地,突然漫过刺目的血色。
    如同在清冷月光下层层绽放的业火红莲,张牙舞爪地席卷而来。
    脚步慌乱地后退,卷曲绽放的红莲先他一步,将他的脚踝包裹在血色之中。
    满目映着浓稠化不开的猩红色,抬头望去,黑云尽褪,巨大银盘悬浮在天穹之中,瞬息染上了整片血雾。
    红月高悬,赤地千里。
    青蓝色的瞳孔骤缩一下,他猛地一低头,呼吸几近停滞。
    就在不远处,就在血色红莲密密仄仄绽放的天际彼端,突兀浮现了一抹白影。
    鲜红的花瓣随风起舞,间或掩住洁白如霜的衣袂。
    红月光华散落而下,在那遥遥飘荡的衣袂上镀上一层清冷的绯色。
    红莲如血雨般飘飘洒洒。
    他在莫名的恐惧与兴奋中屏住呼吸,拳头紧紧攥住。
    纷纷红雨中,铮地一声,一星刺目的亮色如一线流星般划过。
    星星点点的微光迸射,倏忽一瞬,飘洒在半空中的花瓣猛地停滞。
    仿佛玉碎的响声,无数的花瓣变作齑粉。
    然后便是层层绽放的清光,如雷咆哮,如电疾闪。
    “轰————”
    无数的红莲在刀光带起的劲风中碎裂,激起红雾漫天。
    刷刷急砍的响声包裹着那抹随风飘转的身影,势如千钧的刀气撕裂空气。
    眼中划过辐射激散的花瓣,如同冲天而起的红蝶。
    飞旋,呼啸,飓风裹杂着碎裂的红雾扑面而来。
    他惶恐地闭上眼睛,炙热,汹涌,锋利如刃的刀气划过面庞,刺痛无比。
    “啪嗒——”
    粘稠的液体粘在脸上,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抬手一抹,瞳孔瞬间收缩。
    那些扑在脸上的,竟然是滴滴猩红的血。
    霎那间,天地变色。
    血雾漫天,天地失色。
    汹涌的血海中,那道背对他的白影长发飘飞,丝缕摇曳的银光在发间闪烁。
    慢慢地转身,走出吞没一切的黑暗。
    那道掩映在黑暗中的人侧身过来,碧绿的玉耳尖反射一星清光。
    刀尖斜挑,一丝丝血珠顺着韧长的刀刃留下,滴答下坠。
    他看到了他的眼睛。
    隐隐有血红的光一闪而过。
    那样妖异的紫色瞳眸,血光在垂敛的长睫中流如电转。
    “轰————”
    天穹之上,怒雷咆哮,苍蓝色的电光瞬息遮掩一切,将那取出绢帛擦拭刀刃的人影吞入刺目白光之中。
    “九千胜——!”
    失声呼喊,他疯狂地向着那抹掩映在电光中人影伸出手,倾盆大雨突降,狠狠冲刷着他面庞衣襟上飞溅的血珠,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九千胜!”
    “啊啊!”
    “轰隆————”
    怒雷在窗外咆哮,惊魂闪电在黑暗中炸响,凄惨的电光瞬间照亮满室。
    “舞司!舞司!”
    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嘭”地一声打开,一头闯入房间的人一眼便看到了那直挺挺坐在床铺上的人。
    半壁身躯隐没在黑暗中,面色在闪电惊雷下惨白如死。
    闯进的人狠狠地吓了一跳。
    看着那面色非人般恐怖的人,年老的仆人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慌乱地吞着口水。
    “舞司,你——”
    “轰——”
    突兀炸响的巨雷,青蓝色的瞳孔中闪过凌然惨白的电光。
    攥紧的拳头咯咯作响。
    从鼻翼中哼出一声闷笑,攥紧被子的手狠狠抠紧,白皙手背上青筋乍现。
    “呵呵呵哈哈哈哈————”
    骤然爆发的狂笑声震慑满室,电光激蹿,怒雷呼啸,阴鸷的气息诡异莫名,仆人手脚发软,双腿忍不住地打颤。
    “九千胜!”
    “轰隆——”
    巨雷伴着歇斯底里的狂笑声轰然炸响,那人癫狂般地扬起头,妖异的青蓝色瞳孔划过电光。
    “吾怎么又梦见了汝——”
    腿软的仆人惶惶站在原地,甚至没有勇气抬头看他一眼。
    “呵——”
    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那上一秒还仰着头笑得歇斯底里的人,突然死一般地垂下头,雪青色的长发披散而下,电光在发间滑动,宛若一匹清光四溅的锦缎。
    唇边弯出细小的弧度,仆人张皇地抬眼一看,又看到了熟悉无比的笑容。
    一边唇角斜斜上挑,纤眉高抬,一双阴鸷空洞的眼直直瞪大,闪电在瞳中闪烁,宛若琉璃盏中飞窜的冷光。
    危险而妖媚的气息从这样骇人的笑容中缓缓散出,惊得仆人一身冷汗。
    “舞司——”
    壮着胆子再度呼唤一声,声音颤得不成样子,那笑得诡异的人这才缓缓回头,瞳孔中光彩尽敛,宛若深不见底的黑洞。
    “汝,出去——”
    简单吐出三字,对于仆人来说,却是从鬼门关里走一遭的感觉。
    直到门在身前慌张地关上,那坐在漆黑中的人,这才缓缓转过头,唇角弯出的诡异笑容再度浮现。
    红莲化血,漫天飘舞。
    千里赤地,红月当空。
    再度梦见了那道白影,十五年未曾见面了,为何还记得那人在血海中厮杀的模样?
    “九千胜——”
    喃喃着念出那个名字,眼中的狠戾突然被漫溢的亮色代替,那坐在黑暗中的人仿佛换了灵魂一般,突然露出温情的模样,这样的容色,在这袄撒宗上上下下所有人眼里,见所未见。
    明天便是琅华宴了。
    整整十五年了,终于获得了参加琅华宴的资格,从一个阴疾缠身弱不禁风的少年,变成今天这位高权重,令世人又敬又怕的袄撒舞司,温情的笑容突然又变得狰狞起来。
    他想起了自己这十五年来非人般承受的苦,眼中燃起越烧越旺的火光。
    “刀神,九千胜!”
    再度呼唤一声,倾盆暴雨在窗外敲响,枝叶在狂风中摇曳如鬼魅。
    “吾暴雨心奴,终于可以再见到你了!”
    “轰隆——”
    大雨倾盆,最后一句尾音,瞬息淹没在惨白的电光之中。


    IP属地:新加坡8楼2014-07-20 2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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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初战
      烈日当空,烟尘漫漫。
      阳光倾洒而下,风声不动,天地凝滞。
      “呼哧——呼哧——”
      隐忍不发的喘息声溢出喉间,一道黑色人影,凝神屏息,长剑缓缓上挑,一星流光闪过,脚步谨慎地挪移,扬起一阵尘土。
      在他对面,是一道同样缓步挪移的身影。
      白靴上沾染些许尘土,衣袂随着动作轻轻摆动。
      渐渐地,战圈边缘围满了人。
      密密麻麻的人潮里三层外三层站得满满当当,方圆数里却是寂静无声。
      似乎连飞鸟为这肃穆凝滞的气息噤声。
      “心奴!”
      一声呼唤从人潮中响起,那持剑凝气的人心中狠狠一颤,似乎已经被这一句喊声扰得泄了气。
      “爹!不要多事!”
      尖锐得连自己都听着陌生的嗓音,暴雨心奴心念一惊,握住剑柄的手抓得满是汗水。
      狠狠地咬紧嘴唇,他撇过头,手中将剑攥得更紧了。
      ≈.≈.≈.≈.≈.≈
      “哗——”
      清风掀起对面人的衣角,暴雨心奴大吃一惊,瞬间向后退了数步。
      谁曾想,对面的人完全没有动作。
      逆光静立的人淹没在刺目阳光中,白衣白发,看不清面貌,只有那握在双手中微微上挑的刀尖,时不时滑过几星亮色。
      获胜的渴望在心中叫嚣,久而久之,暴雨心奴不再感到忐忑。
      似乎已经适应了对面人无形间散发出的迫人气场,暴雨心奴握紧剑柄怒喝一声,双腿瞬间发力,如同离弦的箭般,向着那道白影急冲而来。
      “啊啊啊——”
      刺目的白光一闪而过。
      只是须臾之间。
      没人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似时空凝滞的瞬间,数道白光交缠盘旋,骤然爆发,倏忽退势。
      光华尽散。
      靠近战圈内的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气。
      青蓝色的瞳孔收缩起来,惶惶地颤栗不停。
      咫尺之间,寒气逼人。
      一柄刀尖就抵在他的咽喉之上,汗水在尖削的下颌上滑落,滴落刀尖,漫起一片细碎的水光。
      ≈.≈.≈.≈.≈.≈
      依然保持着弓步的姿势,双手递出的剑甚至没有够到对手的衣角。
      那道逆光的人影俯视而下,银发自耳畔滑落,漾出一片如水的凉意。
      瞳孔震颤得更厉害了,就连双肩也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暴雨心奴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惧感随着刀尖碰触的冰冷潮水般蔓延全身。
      一招之间,便已濒死。
      只要那把刀再稍稍向前一送,自己的脖子就会被削断。
      “唉——”
      观战的烈剑宗宗主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这样预料之中的结局。
      ··· ···
      隐隐的震颤随着刀刃传到手中,九千胜垂下眼睫,看见那被刀尖抵着脖子的半大少年浑身发抖,双肩颤栗不停。
      默不作声地收势抽刀,看着那少年捂着脖子踉踉跄跄后退数步,九千胜将长刀插入刀鞘,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拔腿便走。
      这也许是他对战过的年龄最小的人了。
      一招之内便击败他,让他初战便体会到这样彻底的失败与恐惧。
      波澜不惊的紫眸中,隐隐漫起一丝不忍。
      ··· ···
      ≈.≈.≈.≈.≈.≈
      太恐怖了。
      这种简直叫人绝望的恐惧感,一招之内便尝到了由生到死的滋味。
      那名叫九千胜的人,到底是怎样恐怖的存在?!
      暴雨心奴不由自主地捂着脖子,被刀尖触到的皮肤,如火灼烧,如冰寒凉。
      就连血液都在那瞬间凝滞。
      突然间,一股寒凉的气息靠近。
      暴雨心奴刚刚抬起头,视线中便闯入一片雪白的颜色。
      隐隐有清香萦绕,是那绝世刀神周身弥漫的出尘气息。
      一点冰凉的手指触到他的额头。
      瞳孔中却在下一秒映出一对剔透的紫眸。
      那样深沉的紫色,却又如璞玉一般透亮,深邃的瞳孔点染漆黑墨色,映出他稚气未脱,满目惶恐的模样。
      沁凉的手指从他的额头上滑过,捋过一束散乱在额角的青色碎发,不动声色地拂去他侧颊上的汗水。
      “无事吗——”
      清冷的声线,含着一丝关怀,在他耳边幽幽响起。
      那一瞬,五感尽失,只有纠缠在心底的数不尽的茫然,带着一股异样而懵懂的情感,迫使他凝望着那双紫瞳,再也没有其他动作。
      ··· ···
      那少年似乎平静下来了。
      一向洒脱的九千胜直起腰,撑开手中的折扇,向着迎上来的烈剑宗宗主走去。
      ≈.≈.≈.≈.≈.≈
      寒暄,行礼,微笑,九千胜一甩衣袖,在众人情不自禁爆发出的欢呼声中缓步而去。
      看着那出尘般飘逸的白影行走在清灵的辉光中,直到那一抹随风轻掀的银发白衣遥远得近乎渺然,暴雨心奴这才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声,脚下一软,即刻倒在赶上来的父亲怀里。
      此时此刻,无论是九千胜,还是他自己,都未曾料到,这一场初战,将会将他们引向怎样殊途的结局。


      IP属地:新加坡9楼2014-07-20 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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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袄撒舞司
        炎阳当空,赤地千里。
        这是苦境广袤大地上一座不起眼的小城。
        半年之前,小城突然遭遇了百年难遇的旱灾,毒日当空,天穹中没有一丝云翳,赤色土地上蒸腾着热气,天地宛如落在巨大的蒸笼中,树木枯死,土地龟裂,辛苦播种的庄稼颗粒无收。
        举目望去,四野都是一片死寂的灰白色,热浪滚滚,天昏地暗。
        旷野之上,骄阳似火。
        一大群人却围在这片寸草不生的空地上,满目虔诚,满心敬畏,低低俯下的脊背如同倒落的山脊,呈环形包围着一座凌空搭建的祭祀台。
        “叮——”
        “叮——”
        灰蒙蒙的天地间,隐约响着诡谲幽渺的铃声。
        数面旗帜插着干涸的土地上,血红墨黑的颜色,在这样的天地间,显得格外刺目。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众人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的时候,一个黑衣人走向祭台,凌空便跳了上去,用手中的朱砂粉在地上勾勾画画。
        不消片刻,一个奇怪的图形显现,正是神秘莫测的八卦罡。
        不知是谁点燃了祭台两旁的篝火,徐徐飘散的青烟中,缓步走出几个黑衣蒙面的人。
        方才在台上布阵的人也跳了下去,一队人马分列成两列,恭恭敬敬地拱手伫立。
        “请——袄撒舞司——”
        一声长喝,拖长的尾音在灰蒙蒙的天地间回荡。
        “哗啦——”
        细碎的饰品碰撞的响声,所有躬身匍匐的人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轻轻的惊呼声。
        就在那道人影出现的一瞬间,天地都似乎为之失色。
        一袭墨色长袍,宛如天边飘来的黑云,无声无息地拖曳而过,伴随着珠玉相碰清脆的回音。
        那头戴巍峨高冠的人,走过那些垂得更低的头颅,绛紫色的轻纱在发间飘荡,衣袂间点缀的白银翠玉璨璨生辉。
        黑纱广袖做风中舞,连同纠缠在轻纱中的青色长发,走珠曳玉,光华四射。
        正是袄撒舞司——暴雨心奴。
        ≈.≈.≈.≈.≈.≈
        仿佛一朵黑云飘上高台,雪青色的长发柔柔垂落腰际,暴雨心奴侧转过身,长睫在俊挺的鼻梁上投下一片阴影。
        唇瓣轻轻开阖,唱出古远莫测的邪宗异曲,分列两排的黑衣人开口相合,奇谲诡异的歌调织成一张细密的网,网住千里赤地。
        暴雨心奴缓缓抬起双臂,头颈后仰,刺目的烈日毒光在他周身闪烁不停。
        歌声未停,祭祀台上的人,早已开始了一段诡谲的舞蹈。
        黑纱广袖随着暴雨心奴旋身的动作飞旋飘摇,曳出一片迷乱的幻影。
        奇谲诡异,光怪陆离,那样诡谲的舞姿,却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宛如三途河畔盛开的彼岸花,妖异邪魅,动人心魄。
        观者无声,天地低昂,只见那一抹黑影在祭台上无声而舞,宛若龙吟电转,海凝清光。
        繁响的铃声不绝,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那双时不时睨来的青碧色的瞳流光璀璨,满是危险而摄人心魄的弧光。
        不知过了多久,诡谲的歌调一浪高过一浪,终于,天际尽头隐隐有闷雷轰响,几道苍劲电光划破天穹,游龙一般穿行在灰云之中。
        ≈.≈.≈.≈.≈.≈
        “哇!”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叹。
        似乎听到了人群的赞叹声,暴雨心奴的面庞高傲地扬起,骤然间,轰隆不绝的雷声铺天盖地而来,天地失色,大风狂涌。
        “噼啪!”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天空中雷电大作,山雨欲来风满楼,所有人的衣襟都如风包般鼓起,就等着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落下。
        霎那间,滂沱暴雨倾盆而下,宛如巨龙穿梭在云层之上,山呼海啸,天摇地荡!
        “哗啦啦——”
        倾盆大雨来势汹涌,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所有人都在瞬间被淋个透湿。
        狂风暴雨之中,人群如潮水般匍匐在地,浸满兴奋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淹没了天地间轰鸣的雨声。
        “袄撒舞司!”
        “袄撒舞司!”
        所有人都在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那样虔诚,那样汹涌,仿佛要把自己的心献出一般疯狂地磕头喊叫。
        “哈哈哈——”
        暴雨心奴仰头狂笑,任凭那汹涌的雨帘呼呼下坠,打湿眼睫,划过唇瓣,顺着面庞的轮廓冲刷而下。
        天地都被这汹涌的大雨淹没··· ···
        ≈.≈.≈.≈.≈.≈
        傍晚时分,暴雨心奴一行人,返回阴气沉沉的袄撒宗宗廷。
        四野都是浓重得化不开的夕色,暴雨心奴独自一人回到居所,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天穹上的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黑黢黢的山麓之后。
        顷刻间,一盏幽眇的烛火,映照在窗棱上,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轮廓。
        “呵呵——”
        烛光下,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面前摊开的画卷。
        一双青碧色的眼,静静凝视着面前的画卷,暴雨心奴扬起唇角,露出一抹诡谲的笑。
        这些年来,他带着袄撒教内的人四处游历,帮助很多地方祈雨驱邪,断断续续积累了不少声望。
        过不了多久,吾就会获得参加琅华宴的资格了。
        “九千胜——”
        喃喃着念出横亘在心中的名字,暴雨心奴睁大眼睛,瞳中闪烁着疯狂的亮色。
        “等着吾和你平起平坐的那一天——”
        “等着吾——”


        IP属地:新加坡14楼2014-07-20 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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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初逢
          天幕低垂,风声呜咽。
          天穹中滑过翻滚的乌云,隐隐有阳光透过云翳,洒下黯淡的光晕。
          地平线上,遥遥走来一队人马。
          那些沉默无言的人,缓缓走在萧瑟风中,衣摆在风中飘舞。
          风吹过,扬起一阵细碎的沙尘。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人停住脚步。
          跟在后面的人陆续停下,垂敛的眉目偷偷觑向那道黑影,却只看到他随风飘荡的黑色衣袂,还有后背一缕缕飘拂的青发。
          前方不远处,便是记忆中熟悉的烈剑宗宗庭。
          气势恢宏的大门一如往昔,只是覆上了一层刺目的白纱。
          暴雨心奴看向那些风中飘荡的白纱,碧青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想动,却又不敢动。
          他暗暗捏紧拳头,拼命克制着自己掉头就走的冲动。
          右肩上突然落下轻轻一拍,随后便覆上层温暖的热度。
          暴雨心奴微微侧过头,瞳中映出黄羽客的眼睛。
          “走,去见他最后一面。”
          低沉的声线,含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悲怆,黄羽客默默放开手,走到了暴雨心奴前面。
          “吱呀——”
          推开大门,跨过门槛,抬眼便看到正堂门匾上大大的“奠”字。
          白纱,白绫,放眼都是刺目的白,暴雨心奴走过熟悉的前庭,越过那些浓荫掩映的绿树,越过垂着头轻声啜泣的人群。
          直到走到正堂前,暴雨心奴刚刚跨过门槛,背后跟着的袄撒宗人也想随他进入。
          “出去!”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了那些人一跳。
          “出去!”
          又是一声怒喝,暴雨心奴的轮廓淹没在漆黑的正堂里,他微微侧过头,瞳中闪烁着阴鸷危险的弧光。
          黑衣人们低下头,静静退到正堂门外,谁也不敢忤逆他一句。
          黄羽客抬眼看了看那些人一眼,默不作声地跟了进去。
          天光愈发黯淡。
          滚滚乌云,遮天蔽日。
          黄羽客走进正堂,反手关上门,那些嘈杂的忙乱声与啜泣声尽数被掩去。
          晦明烛光闪烁不停。
          暴雨心奴站在灵床前,拖长的背影湮没在烛光里。
          黄羽客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烈剑宗宗主就躺在一片死寂的白中。
          暴雨心奴垂头看着他,双眸中没有一丝波光,就是那样静静地看着。
          消瘦,憔悴,父亲还是记忆里熟悉的模样,只是比想象中的苍老了很多。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似乎连时空都缓缓凝滞。
          黄羽客抬起头,看见暴雨心奴滞涩而缓慢的动作。
          他掀开白布一角,用手拉住了宗主的手。
          僵硬,冰冷,仿佛握着一块冰。
          一股莫名的冲力蹿入鼻腔,闯进眼眶,暴雨心奴大睁着一双眼,怎样也克制不了那种如坠悬崖的感觉。
          无助,惊恐,心跳都在那一刻失去控制。
          鼻腔的酸涩到了极限,他睁着眼睛,眼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只有紧紧攥着父亲冰冷的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心奴——”
          黄羽客张开口,轻轻地唤他一声。
          那道黑影立在原地,一丝反应也无。
          黄羽客突然想起昨夜宗主弥留的那一刻。
          纷乱的人影,晃动的烛光,一片无措的啜泣声中,宗主一把攥住了他的手,黯淡的双瞳里燃起最后一抹亮色。
          “他··· ···要做英雄··· ···那么你就做··· ···英雄翼下的风··· ···代替吾···扶他搏摇千万里··· ···”
          “嗯——”
          黄羽客听到自己颤抖的应声。
          攥紧他的手缓缓滑落。
          ≈.≈.≈.≈.≈.≈
          “心奴——”
          黄羽客走上前去,用手扳住暴雨心奴的肩膀,却好像扳住了一块石头。
          视线越过肩胛,黄羽客看到暴雨心奴的侧脸,晦明的烛光在他的面颊上闪烁,那样一双大睁的眼,跳动的烛火在瞳眸深处摇曳,空洞,茫然,让人没来由地感到心痛。
          暴雨心奴倔强地沉默着,将父亲的手越攥越紧。
          “心奴,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师兄在这里陪着你——”
          揽住他的肩,黄羽客轻声安慰,暴雨心奴轻轻嗡动着嘴唇,唇边吐出清晰的两字。
          “出去。”
          黄羽客抬起头,看向他流不出眼泪的碧青色的眼。
          心奴,好像你今天只会说这两个字似的··· ···
          罢了,罢了。
          黄羽客默默地摇头叹气,走出正堂掩上门扉。
          ≈.≈.≈.≈.≈.≈
          夜半时分,与管家忙完宗主身后事的黄羽客,再次路过门扉紧闭的正堂。
          漆黑一片的正堂,窗中透出幽渺的烛火。
          他一眼便看到拓在窗上的剪影。
          暴雨心奴仍在里面,似乎还没有消化父亲的死讯。
          心痛而无力的感觉再度浮上。
          可是自己却什么也做不到。
          ≈.≈.≈.≈.≈.≈
          第二人清晨,暴雨心奴一个人面无表情地走出正堂。
          他全然不理会围上来的袄撒宗人,径直走向了自己曾经居住的卧房。一连过了三天,直到宗主下葬,他一直保持着那样冷漠的模样,面上无悲无喜,平静似水。
          烈剑宗的人都在怪少主的薄情,自从得知了父亲的死讯,他从未有过任何激动的模样,未曾掉下一滴眼泪。
          就在宗主下葬的那天,暴雨心奴一身黑衣,走在哭声恸天的送葬队伍中。
          漫天飘洒的白色纸钱,灵幡在风中招摇。
          暴雨心奴一言不发地缓缓走着,黑色衣袂做风中舞。
          他就站在一旁,好似一个局外人,看着父亲的棺椁下葬,填土,看着那巨大的坟包缓缓筑起,刻好字的冰冷石碑立在坟前。
          洋洋洒洒的纸钱漫天飘坠,暴雨心奴微微侧过头,青色的鬓发滑过唇角,他平静地望着那些跪在坟前痛哭流涕的人,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告慰亡灵的香烛燃起,袅袅青烟模糊了墓碑上的文字。
          武林上的门派大多得知了烈剑宗宗主的死讯,时值正午,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
          暴雨心奴看着那些陆续上香的人群,突然开始不动声色地后退数步。
          没来由地想要逃避。
          他突然慌了神,只想赶快离开这片地方,走得越远越好。
          猛地转身,迈步,袄撒宗的黑衣人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任凭烈剑宗的师门亲属大声唤着“少主”,暴雨心奴头也不回,他越走越快,只想赶快回到袄撒教去,离开这片让他感到心悸的所在,平复心里莫名的无助与恐惧。
          晃动的人潮中,黄羽客看到师弟慌张地想要离开,立刻拔腿追了上去。
          “心奴!”
          他大声喊着,暴雨心奴听到师兄的呼唤声,心里更是烦躁,他加快脚步,不管不顾地撞开挡路的人。
          “汪——”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狗叫。
          暴雨心奴疑惑地回头,就在此时,一道清脆的少年人的声音响起。
          “天霜,不要乱叫——”
          暴雨心奴回过头,顺着那道身影看去。
          银灰色的衣衫,一头银发束在脑后,衣袂与马尾在萧瑟的风中飘舞。
          那少年有一双清澈的浅褐色的眼,脚边跟着一只白色的雪獒,此时正向着烈剑宗迎面赶来的管家走去。
          “最光阴——”
          暴雨心奴听到管家喊出那少年人的名字。
          “您是——”
          “九千胜大人暂时有要事脱不开身,所以叫我前来代表他吊唁宗主。”
          “宗主仙去,我们感到十分抱歉··· ···九千胜大人许诺,忙过这段时间,他一定会在宗主头七前亲自赶来拜谒的。”
          少年人垂下眼眸,轻轻抿住唇角。
          “多谢九千胜大人,最光阴,您随我来——”
          “嗯。”
          “天霜,走了——”
          最光阴回过头,唤来那匹雪獒,一人一狗在管家的带领下走向宗主的坟茔。
          隔着嘈杂的人群,最光阴与管家的对话,暴雨心奴并没有听清几句。
          只是那不断重复的三个字,如此清晰地闯进他的耳朵里,在脑海中轰轰作响,再也挥之不去。
          “九千胜——”
          意识还未反应过来,脚步已经随着那名叫最光阴的少年赶了上去,半路上的黄羽客看到突然折返回来的暴雨心奴,惊讶地睁大眼睛。
          为何,这是为何?
          师弟死灰一片的眼眸里,怎么又燃起这种疯狂热切的亮色?
          不知,亦不解。


          IP属地:新加坡16楼2014-07-27 1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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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细雨琴音
            自从收留了这个时间城来的少年之后,九千胜潇洒自如的生活平添了一分乐趣。
            平日里闲暇的时候,九千胜便会帮着最光阴精进刀法,有时还会为他弹琴,教他酿酒,给他展示自己最喜欢画的牡丹图,更多的时日,则是带着最光阴四处游历,谒山观水。
            因为刀神的名号,苦境武林上大大小小的纷争都要九千胜亲自裁决,有时还要肩负起消灭贼寇,惩恶扬善的职责,更多的时候,则是要接受各地人络绎不绝的挑战赛。
            九千胜很忙,忙得几乎没时间回家一趟,幸好有了最光阴相伴,每每出行时,既有少年相陪,又能让他在实战观摩中领略刀法,自我进步。
            可总有紧急情况出现,让九千在匆忙中几乎没有时间告诉最光阴自己的去向,后来,为了方便最光阴找到自己,九千胜便从漠北那里带回一匹幼年雪獒,与最光阴一起抚养,并且给它起名天霜。
            天霜从小就牢牢记住了九千胜的气息,无论他到了哪里,天霜都能带着最光阴准确找到他的行踪。
            冬去春来,年复一年,二人一狗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六年有余。
            ≈.≈.≈.≈.≈.≈
            午后刺目的阳光渐渐被一层层厚重的浓云笼罩。
            “快要落雨了。”九千胜放下手中的书册,抬眸看向低垂的天穹。
            最光阴同样看向阴暗的天幕,浅褐色的眼瞳滑过幽幽飘荡的云逸。
            二人用过午饭,此时正在院中的大树下乘凉,九千胜倚着树干静静看书,最光阴枕着双臂靠在树干上,天霜则是趴在阴凉处,缓缓地摇着尾巴。
            此时此刻,天幕已暗,湿气浓稠的风缓缓鼓动,最光阴闻到水汽中飘荡丝缕菖蒲花的香气,顿时觉得心旷神怡。
            而九千胜,心思早已不在手中的书上,他站起来,走向放着七弦琴的石桌。
            他坐下来摆好架势,双眸静静地看向最光阴。
            “小最,想不想听我弹奏一曲?”
            “嗯。”
            “汪!”
            清脆的少年的回音,伴着一声表示赞同的狗叫,九千胜垂下眼眸微微一笑,纤长的五指按在琴弦上。
            几声试弦的清脆声响过后,轻灵的乐声如同泉水般潺潺流泻。
            除了琴音,四处凝然无声。
            “滴答——滴答——”
            低垂的天幕中开始飘零起绵绵银丝。
            清灵的琴声飘零在细密的雨丝里,宛如一缕羸弱的丝线,轻而缓地勒紧最光阴的心弦。
            难以言喻的温暖与舒适,轻柔地流露在弦弦拨动的颤音里。
            在这静谧的时空中,天霜蜷缩在树影下睡着了,丝丝飘摇的琴音里,最光阴的胸臆被莫名的柔情填满。
            他离开树干,轻手轻脚地靠近九千胜,看着他灵巧的手指转轴拨弦,粼粼悦耳的琴音四散,溅起点点水光。
            最光阴看得有些痴了,他靠着九千胜坐下来,鼻尖弥漫着白衣人衣袂间幽眇的清香。
            最光阴蜷起双腿,将头靠在九千胜盘起的腿面上,宛若依偎的幼子一般,享受似地闭上眼睛。
            流泻的琴音停滞几分,九千胜空出一只手,缓缓拢起最光阴侧颊上散落的银发,轻触着抚上他柔嫩的面颊。
            ≈.≈.≈.≈.≈.≈
            雨声沥沥,琴音婉转。
            “哗啦啦——”
            不知不觉间,细密的雨线缀连成片。
            九千胜垂下眼眸,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最光阴。
            零星的雨丝透过树影飘洒而下,最光阴的发梢沾湿了雨水,柔柔贴在颊侧,九千胜的视线顺着发丝的走向看去,只见一抹樱色的唇随着轻而柔的呼吸微微开阖,因为些微的雨水变得更加水润。
            呼吸兀地一滞。
            九千胜心里恍惚了片刻,一种奇异的感觉弥漫心间。
            “小最——”
            他推了推最光阴的肩膀。
            “雨下大了,回去吧——”
            “嗯——”
            鼻子里哼了一声,最光阴闭着眼睛,就在九千胜的腿上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清香温暖的白纱里。
            “唉,你这小子——”
            无奈但却宠溺的声线,九千胜垂下眼眸,长睫沾染几点雨水,掩住紫眸里波动的清光。
            方才那奇异的感觉倏忽消失,九千胜放下七弦琴,硬是把最光阴从腿上推醒了。
            “小最,雨下大了,进屋里去吧——”
            “天霜——”
            睡得迷迷糊糊的最光阴郁闷地唤起雪獒,跟着九千胜走向绿竹栏。
            “刚才睡得那么舒服啊,可惜了——”
            最光阴在心里喃喃着,面上不满的神色突然被一阵满足的笑代替。
            “九千胜身上好香好舒服啊,下次还要借他的腿再睡一觉~”
            “嗯,就这么决定了!”


            IP属地:新加坡18楼2014-07-27 1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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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激突
              风声呼啸,大雨滂沱。
              “轰——”
              一连串闪电在黑云中激蹿,惨白电光在瞳孔深处炸开。
              尚未来得及反应,面前人已然逼近,最光阴交错着脚步慌乱后退,靴子踩在水洼中,溅起片片水雾。
              再度抬眸,视线中闯进那张近在咫尺的阴鸷面容。
              莹白的电光在面前人纤长的眼睫上跳跃闪烁,雪青色的额发淋湿了雨水粘在面颊上,在嘴角处勾勒一抹诡笑的弧度。
              “你!”
              只说了一个字便如鲠在喉,最光阴的瞳孔倏忽放大,那种毛骨悚然的心悸感漫溢而上,几乎将他的心脏生生撕裂。
              那双惨白电光下深邃如黑洞的瞳眸,无声无息地凝望着最光阴,漆黑的瞳孔深处映出他湿透的身影。
              “吾名暴雨心奴——”
              “轰——”
              粲然电光在他的眼眸中闪烁,一张清秀而莫名苍白的容颜渐渐变得清晰。
              “汪汪汪!”
              吠叫声,雷电声,风声混杂在一起,暴雨心奴再度迎着最光阴走了两步,碧青色的眼眸弧光闪烁。
              “你是谁——”
              “哗啦啦——”
              天地皆被滂沱的暴雨淹没。
              大雨激起四溅的水雾,坟茔四野白雾漫漫,绰绰人影皆变朦胧。
              最光阴听到自己越发激烈的心跳声,他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与面前人对视。
              那贴着自己站立的人神情太过阴郁,一双睨视的眼,纤长睫毛淋湿了雨微微垂下,但却掩不住瞳眸中危险闪烁的弧光。
              那双眼,凝视得越久,越像一对危险的漩涡。
              那双瞳孔带着阴翳诡谲的气息,将他深深吸进漩涡深处,旋转,坠落,最终淹没在无尽的黑暗中,永世不得解脱。
              “!”
              滂沱大雨中,最光阴浅褐色的瞳孔猛地皱缩一下,霎那间,眼前的黑暗如退潮般消失殆尽。
              最光阴垂下眼睛后退数步,方才好似被魇住的感觉太过强烈,他轻轻喘息着,右手悄无声息地握紧腰间的刀柄。
              ≈.≈.≈.≈.≈.≈
              “哗啦啦——”
              “你是谁,为什么不告诉吾——”
              那道令他心悸的声音不依不饶地响了起来,汹涌乱坠的雨雾中,暴雨心奴定定凝视着他,声线中竟然染上一分悱恻的颤音。
              “我——”
              雨下的太大了,那样汹涌的雨,狠狠冲刷着眼前的世界,最光阴觉得连睁眼都变得困难了。
              “说啊,你快说啊!”
              陡然拔高的声线,仿佛地狱中觉醒的鬼魅。
              “汪汪汪汪汪汪!”
              凶狠的狗叫声突兀划破漫天乱坠的雨,前所未有的心悸感潮水一般漫溢周身。
              刹那间,最光阴的瞳眸中划过一片惨然白光。
              “天霜!小心!”
              话音未落,只听铮的一声,汹涌而来的煞气就在额头前方划过,最光阴兀地低下头,反手抽出腰间的长刀。
              “嘭——”
              刀锋猛地砍上一柄巨镰的长刃,那一瞬间的力道是如此之大,汹涌雨帘中瞬间溅开激蹿的电火花。
              “你和九千胜到底是什么关系?!”
              刀气席卷的烈风掀起最光阴的长发,他惊骇地瞪大双眼,只见暴雨心奴挥舞着手中寒光闪烁的镰刀,冲开漫天激坠的雨帘,转瞬向着自己挥击而来!
              “锵——”
              兵刃相接的响声震撼四野,最光阴咬紧牙关死死抵住,他抽刀而出,在自己身前划出无数圆弧状的刀光,趁着暴雨心奴难以近身的刹那迅速拉开距离。
              此时此刻,前来吊唁宗主的人都注意到了这场突如其来的争斗。
              “啊!少爷,别打了!”
              霎那间,惊惶的议论声嗡嗡响起,管家徒劳地想要阻止,但却被那些绵密凶狠的刀气逼得难以近身。
              “说啊,你和九千胜是什么关系!说啊!”
              大雨中,暴雨心奴的声音尖锐而狂怒,周身弥漫起腾腾杀气,霎那间,他已经挥着镰刀逼着最光阴拆解了数十余招,雨水在呼啸的鸷风中四散飞溅,电闪雷鸣,惊雷声声。
              没想到暴雨心奴突如其来的攻击如此狠戾,最光阴眸色一暗,瞬间变得冷静下来。
              “轰——”
              又一道巨雷在头顶炸响,最光阴浑身都被淋得透湿,湿漉漉的衣料牵绊着挥刀的动作,让他战得尤为吃力。
              暴雨心奴的情形也没有多好,他突然被莫名其妙的仇恨激起满腔怒火,攻击虽然凶狠凌厉,但却凌乱得没有章法。
              “喝,掠影击!”
              反手挡开迎头劈下的镰刀,最光阴横刀在前,粲然刀光凌空划弧,雨帘飞溅,白光盈盈。
              “嗖——”
              斜挑的刀尖猛然划过暴雨心奴腰侧,在黑衣上划出一条长缝。
              “!”
              碧色瞳孔猛地收缩,暴雨心奴恼怒地举刀回击,最光阴却敏捷地收势回身,瞬间跳到数丈开外。
              “这种招式!”
              雨水在面颊上肆意纵横,暴雨心奴突然察觉到招式中的一丝熟悉,心中万雷咆哮,心脏都在莫名的震撼中狠狠收缩。
              “最光阴,你知道至臻的刀境吗?”
              “是什么?”
              “当你觉得手里的刀不再是武器时,自然便会体会。”
              “九千胜,刀不是武器,那是什么?”
              “手中无刀,心外无物,人神合一,返璞归真。”
              “哈?那是什么意思?”
              “就算我说给你听,你也无法领悟,刀境要靠自己摸索提升,我所能做的,便是帮助你改良你的刀法,至于其它方面,我就无能为力了。
              雨声呼啸,雷电轰鸣,霎那间,最光阴想起九千胜对他说的参不透的话。
              他看着暴雨中煞气腾腾的黑影,将手中的刀柄越攥越紧。
              “九千胜!是九千胜的刀法!”
              ≈.≈.≈.≈.≈.≈
              “轰——”
              巨雷轰鸣,电光闪烁,暴雨心奴在滂沱大雨中狠狠地瞪大眼睛。
              他捕捉到最光阴刀法中熟悉的套路,那曾今击败他的刀法,那让他刻在骨里融入血中的名字,在他的脑海里轰鸣不止。
              面前这个人,竟然学会了九千胜的刀法!
              “轰隆——”
              暴雨心奴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惨白的电光在眼前炸响,一霎那的恍惚中,眼前再度浮现十岁时的那个雨夜,他一人站在黑黢黢的角落,看着幽暗烛光中抱紧师兄的爹的背影,头痛欲裂,心跳如鼓··· ···
              站在雨中的最光阴,疑惑地看向大雨中静默不动的暴雨心奴。
              “噼啪——”
              激蹿的闪电凌空炸响,瞬间照亮暴雨心奴的脸。
              凄然惨白的电光下,那一双落满电光的空洞的眼,缓缓地抬起与他对视。
              那是怎样恐怖的表情,扭曲,狠戾,紧咬的牙关咯咯作响。
              浅褐色的瞳孔愕然紧缩。
              既然无法躲过,那就迎头直上!
              最光阴深深地呼吸着,尽力平复怦怦狂跳的心脏。
              他咬紧牙关,看着周身漫溢起黑色煞气的暴雨心奴,隔着淋漓的雨帘伏低身体,双脚深深地踏进土里。
              “啊!”
              猛地发出一声呼喝,最光阴握着刀疾冲而上,身后溅起无数剔透晶莹的水花。
              “轰隆——”
              雷鸣电闪,鬼哭风啸,最光阴在瓢泼大雨里拼命冲刺着,明晃晃的刀刃就要袭向诡笑的暴雨心奴。
              “十八地狱阵——”
              “轰——”
              就在阵法开启的那一瞬,一道沛然真气猛地冲入二人之间,霎那间,风云突变,天地失色!
              万道旻光激荡天地,真气怒卷,飓风呼啸,一道旻光粲然的人影瞬间闯入战圈中心,只手制止了一触即发的攻势。
              光芒尽褪,狂怒的大雨倏忽停滞。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向那突如其来的一幕。
              最光阴同样惊讶地抬起头,只见一道仙姿飘渺的修道者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站在暴雨心奴面前,双手搭在暴雨心奴的肩膀上。
              “心奴,住手!”
              ≈.≈.≈.≈.≈.≈
              依然是记忆里熟悉的沉稳淡泊的声线,暴雨心奴从失控的狂怒中清醒过来,一眼便看到了杜舞雩的脸。
              “呵,哈哈哈哈哈——”
              骤然爆发的狂笑声响彻天地。
              暴雨心奴一脸戏谑地挥开杜舞雩搭在肩上的手。
              他狂笑着转过身,径直离开一片混乱的坟冢,那些袄撒宗的黑衣人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看着那队衣袂飘摇的人在大雨过后湿气弥漫的天地间越走越远,方才反应过来的黄羽客急忙拔腿追上。
              “师弟!”
              就在黄羽客掠过最光阴身边时,赶来吊唁故友的杜舞雩单手拦住他的去路。
              “黄雨,随他去吧。”
              杜舞雩看了一脸惊愕的黄羽客一眼,垂下眼眸不再言语。
              “少年人,你没事吧——”
              过了半响,杜舞雩侧过头,看向气喘吁吁的最光阴。
              “我,我没事,呼——多谢前辈出手解围。”
              最光阴抬手抹去眼睫间的雨水。
              “风前辈,师弟他——”
              “以后再说吧。”
              轻声打断黄羽客的问话,杜舞雩抬眸,看向暴雨心奴离开的方向,眸中的光彩黯了黯。
              他拍了拍最光阴的肩头,向着坟冢的方向转身走去,衣袂在清风中无声摇荡。
              那道越走越远的身影,早已在雨后的水雾中消失不见。


              IP属地:新加坡24楼2014-08-04 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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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食眼吞火图
                秋风瑟瑟,红叶飘坠。
                天地皆被嫣红染透。
                间或落下的枫叶无声飘坠,天地间凝然无声。
                一泓白衣静默乱红之中,衣袂脉脉作风中舞。
                九千胜抬起双眸,静静凝视着面前的剑者,紫眸中漾开温文如水的笑意。
                “前辈,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他向着杜舞雩伸出手,衣袂在枫红中悠然飘动。
                躲在枫树后的稚子紧张地睁大眼睛。
                没有片刻停顿,杜舞雩笑着伸出手,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哈哈哈——”
                爽朗清脆的声线彻响枫林。
                碧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一下,暴雨心奴从树干后探出半个身体,看向那笑声朗朗的白衣人。
                “呼——”
                那一刻,劲风吹过,撼动一树红枫。
                翩跹落红流水般滑过白衣人身畔,更衬得衣袂洁白如雪。
                纷繁乱坠的红叶中,九千胜一边笑着一边转头,翠色耳尖闪烁点点清辉。
                暴雨心奴看到他笑着的侧脸。
                然后便是整张面容,凝眉弯眸,如沐清风。
                他虽然小,但也在看清白衣人面容的一瞬间,体会到绝美的滋味。
                那一瞬间,秋风吹起漫天红叶,那道枫林中玉立的白影,仿佛红火中融化的白雪。
                ≈.≈.≈.≈.≈.≈
                九千胜陪着新结识的忘年好友游山玩水整整一天。
                天色渐晚,他带着杜舞雩和暴雨心奴来到自己最喜欢的地方。
                玉阳江畔,月华万丈,波光浩淼。
                渺渺天地间,万顷茫然,天光一色。
                一叶扁舟,幽幽推开水月潋滟的波纹,向着江心摇曳而去。
                暴雨心奴缩在杜舞雩怀中,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景色。
                愈是远离江畔,愈是显得月光粲然。
                一轮巨大的圆月高悬天穹正中,照亮万顷幽然。
                “哗啦——”
                船桨劈开江水的汐声,幽幽回荡在天地之间。
                暴雨心奴看着月华粼粼的江面,从来没有离家多远的孩童,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景象。
                他从杜舞雩的臂弯中探出头,轻轻拨着沁凉的江水,散落的月辉在他的小手旁漾开波纹,惹得他咯咯地笑出声。
                就在这时,九千胜突然从船底取出一把古琴。
                七弦上反射着月辉如水波动的流光,九千胜双手按在琴弦上,轻拨慢拢,捻挑划拨,修长的十指翻飞如蝶。
                悦耳清幽的琴音在夜空中漾开。
                杜舞雩见状,也从袖口取出一把短笛放在唇畔。
                悠远的笛声伴着滚珠落玉的琴音,幽幽回荡在暴雨心奴耳畔。
                就在这时,九千胜陶醉般地垂下双眸,淡色的薄唇微微开阖。
                他开始唱歌了。
                悦耳清朗的声线,那样悠扬,那样动听。
                暴雨心奴忘记了玩水,他用小手托着腮,一动不动地看着弹琴唱歌的九千胜。
                虽然听不懂他在唱什么,但是那样动听的嗓音,那样优雅的姿态,合着悠扬缥缈的笛声琴音,简直让他陶醉。
                月的清辉潋滟剔透,苍蓝色的天穹中飘荡着丝缕柔白的云絮。
                暴雨心奴听着听着,渐渐忘记了一切。
                他从杜舞雩的怀里钻了出来,靠着抚琴的九千胜坐下来,小手悄悄地捉着他的衣袖玩耍。
                无边无际的大海,波光粼粼,水银般跃动的华光遍洒天地之间,浩渺无匹,月华如练。
                一曲终了,又复一曲。
                九千胜不知自己唱了多少歌调,他和杜舞雩都感到有些疲累。
                终于,他按下琴弦,正准备把七弦琴收起来,右手突然一紧。
                九千胜低下头,看见靠着自己腰侧睡得正熟的暴雨心奴,垂落下的衣袖被孩子搂在怀中,好像抱着软绵绵的枕头。
                唇边漾开微笑,九千胜伸出手,轻轻抚着暴雨心奴额头上绵软的青发,熟睡中的小孩子呢喃一声,将他的衣袖搂得更紧。
                九千胜别无他法,只好将暴雨心奴小小的身体揽起来,整个抱在怀里。
                船舶靠岸,直到二人下了船,九千胜才把怀里的孩童交给杜舞雩抱着。
                他去船上取了七弦琴,向着离去的杜舞雩,遥遥地招手道别。
                那是暴雨心奴生命中,第一次与他相会。
                从此之后,暴雨心奴的人生里,莫名印上了九千胜的影子。
                虽然那年他只有五岁,虽然他与九千胜接触的时间仅有一天,虽然他在飞逝的年岁中再也无缘与九千胜见面。
                但是记忆里那片红枫中玉立的白影,那个会发出清朗笑声,会在月夜江面上弹琴唱歌的人,他的轻眉秀目,还有身上温暖清香的气味,总是在暴雨心奴的回忆里闪现。
                那些随着年月流逝而愈发朦胧的记忆,化作人生中最美好,最甜蜜的回忆,沉淀在伤痕累累的心脏深处,变作他永生永世追逐的希望。
                冬去春来,时光飞逝。
                杜舞雩一如既往地照顾着暴雨心奴,就在暴雨心奴八岁的时候,他带着他去早春的集市上散步,却在意外中遇见了偷馍馍吃的孤儿。
                后来,暴雨心奴找到了那个孤儿,把他带回了烈剑宗。
                从此以后,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叫黄雨的孩子的陪伴,杜舞雩渐渐安下心来。
                他从暴雨心奴身边悄无声息地离开,回到自己那梦魇般永远不想提及的家乡,处理那些纷繁复杂的旧事。
                时光匆匆。
                杜舞雩回来的时候,暴雨心奴已经十二岁了。
                再度见到暴雨心奴的时候,杜舞雩简直不敢相信他的变化。
                他再也不像孩提那般纯真无邪。
                偏激,冷漠,阴郁,多疑。
                杜舞雩在烈剑宗的庭院中截住他,伸手拦住他的肩膀。
                那半大的孩子抬起头恶狠狠地瞪视着他,青碧色的瞳孔里泛起不属于那个年龄的寒毒的冷光。
                杜舞雩愣住了,暴雨心奴借机挣脱他的桎梏,狠狠地撞开他,跑进自己黑黢黢的小屋里,“嘭”地关上了门。
                后来,他找到了忙前忙后照料着烈剑宗大小事物的黄雨,还在酒肆里截住了喝得酩酊大醉的烈霖。
                他从他们口中,断断续续地得知了关于暴雨心奴的一切。
                两年前,暴雨心奴天生的心窍阴疾突然发作,在练剑的过程中昏厥过去。
                那是他从母亲碧奴身上继承的疾病,没人知道到底该如何医治。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能练习烈剑宗独有的剑术,甚至不能消耗太多的体力。
                烈霖强忍痛楚,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毁去了暴雨心奴所有的武学根基。
                听黄雨说,暴雨心奴躲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一晚。
                门锁着,黄雨没办法进去,他在门外心焦如焚地踱着步,听着暴雨心奴撕心裂肺般凄然的哭声,听着他哽咽着用力捶打着桌子,一遍一遍大喊着“九千胜”“九千胜”,就那样熬过了整整一夜。
                杜舞雩心中一跳,他知道暴雨心奴的心愿。
                那是他从小立下的夙愿。
                练就一身举世无双的绝学,风光体面地去见九千胜,从此伴随在他左右,成为这世上最耀眼的存在。
                可是,一切已成泡影。
                ≈.≈.≈.≈.≈.≈
                杜舞雩对这一切,无能为力。
                他的梦魇依然纠缠着他,让他无法为暴雨心奴的事分心。
                这几年里,他一直忙得焦头烂额。
                当他再度有机会去探望暴雨心奴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
                那一晚,天空中没有月亮。
                黑云漫漫,朔风幽咽。
                他走到暴雨心奴门窗紧闭的小屋旁,看到一抹幽渺闪烁的烛光。
                暴雨心奴的背影朦胧在昏暝的烛光里。
                杜舞雩伸手推了推门,门没有锁。
                “吱呀”一声,杜舞雩推开门走了进去,一眼便看到了暴雨心奴背对他端坐的身影。
                他看到暴雨心奴笼罩在烛光中的侧脸,看到他碧色的瞳孔痴迷一般盯着桌上的物什。
                缓缓走近,疑惑的目光落在桌上。
                脑中瞬间轰鸣一片。
                那片熟悉的图腾拢在昏暝的烛光中,泛着血一般诡谲的艳红色。
                “食眼吞火图!”
                杜舞雩在心中失声大叫,一动不动端坐着的暴雨心奴伸出手,烛光下越显苍白的五指,轻轻拂过图腾上血红色的眼。
                他半侧过头,唇边弯出一抹明艳诡谲的笑,碧色瞳仁睨向目瞪口呆的杜舞雩,细密纤长的睫毛垂下来,轻掩住瞳孔中诡异闪烁的光点。
                后来,暴雨心奴奇迹般地恢复了武学根基,并且自创了一套所向披靡的剑法。
                再后来,他终于有机会向阔别十几年的九千胜挑战,饮恨后一病不起,苦苦央求自己的父亲将他送入袄撒教中。
                ≈.≈.≈.≈.≈.≈
                回忆结束。
                杜舞雩走到峭壁边缘,凝望着一碧万顷的海水。
                他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兀自皱紧眉头。
                风浪涛涛,浮光坠影。
                一声长叹随风消逝。


                IP属地:新加坡29楼2014-09-20 2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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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血瞳
                  “九千胜吗。”
                  “吾也对此人,充满兴趣了。”
                  血红色的人影居高临下地站着,冰锐寒冽的语调在空旷殿内幽幽回响。
                  暴雨心奴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垂下头。
                  扼住下颌的力道瞬间重了几分,暴雨心奴垂头的动作被生生止住。
                  被迫抬高头颅与那手的主人对视,扼在颌上的手指冰冷如铁,带着一股不允反抗的霸道,令人胆颤的寒气钻入肌肤浸入肺腑,白皙寒凉的手指缓缓收紧,捏得他颚骨生疼。
                  近在咫尺的长袍宛若鲜血凝成的飞瀑,入眼尽是斑斓的血色。
                  青碧色的瞳孔微微收缩,暴雨心奴跪在原地,一动不动地仰望着教主的脸。
                  那被兜帽掩住大半张面容的人,只余一方白皙的下巴。片刻过后,那垂头俯视的人缓缓直起腰,削薄的唇线微微抿起,露出一抹诡谲的笑容。
                  一片死寂中,暴雨心奴只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他不知道,一向行事极端狠戾的教主又在打什么主意,额上渐渐沁满了细密的冷汗。
                  就在思绪惶惶,纷乱如麻时,扼在下颌上寒冽如铁的力道突然消失。
                  暴雨心奴心头一空,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教主收回五指,白皙的手陷入血一样艳红的袍袖中。
                  “站起来。”
                  冷冽得不带一丝起伏的声调,赤焱巫觋悠悠后退数步,看着暴雨心奴踉跄着站起来。
                  起身的一瞬间,暴雨心奴再度接触到教主的视线。
                  甫一看到那对玫红色的眼珠,暴雨心奴心脏猛地一跳,立刻垂下眼睛撇过头去,长睫掩住眸中粼粼波动的微光。
                  “啧啧,九千胜,九千胜——”
                  赤焱巫觋完全没有结束话题的意思,他玩味般地念着九千胜的名字,一袭血色长袍随着脚步曳过黑玛瑙地砖,发出唰唰的响声。
                  终于,赤焱巫觋在暴雨心奴背后停下,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吾倒是想到了一个对付他的好方法——”
                  肩膀被抚住的那瞬间,突如其来的刺激让暴雨心奴抑制不住肩头的轻颤,血色瞳眸黯了黯,赤焱巫觋勾起唇角轻笑一声,更是恶意地将面庞凑近他的耳侧。
                  “汝想不想听听看呢——”
                  “!”
                  暴雨心奴下意识地转头,瞳中闯入一片骇然的血色。
                  那是教主自背后凝望而来的眼睛。
                  那样血红的瞳孔,在捕捉住他的视线的一瞬间,兀地放大再放大。
                  仿佛潮水呼啸着漫过浅滩,瞳孔中的淋淋骇人的血色,瞬间弥漫至整个眼白,好似两汪挖掉眼珠浸满鲜血的眼窝,毛骨悚然,恐怖至极。
                  瞳孔仿佛被那两汪血泊吸住,暴雨心奴怎样也转移不开视线,他瞪大眼睛看着那地狱恶鬼般恐怖的面容,浑身涌流的血瞬间降至冰点。
                  就在这时,教主瞳眸中突然漾开一圈金色,那细弱的金色从瞳孔深处奔涌而出,瞬息漫溢开深不见底的黑,刹那间,血色瞳仁变作黑曜石般幽邃的墨色,爬满脉搏般跳动的金色纹路,兀地浮现在血红色的眼白中。
                  只在弹指片刻,周遭空间突然开始扭曲转动,那些华丽纷繁的景象,连同教主骇人的双瞳,在他面前被黑暗吞噬成无数斑斓而凄艳的点滴,陷入深渊般绝望的漆黑之中。
                  那片横亘在记忆中毛骨悚然的扭曲光河,自纯粹的黑暗中喷涌而出,冷而瑰丽的金色光点在身畔旋动,宛若千年寒冰凝成的刺,瞬间将他的四肢百骸刺破穿透··· ···
                  ≈.≈.≈.≈.≈.≈
                  霎那间,一切幻象陡然消失。
                  “唔——”
                  咬紧牙关还是抑制不住冲口而出的呜咽,暴雨心奴弯下腰大口喘着气,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
                  “呜——”
                  急促的喘息声染上颤栗的气音,眼中甚至泛起一层晶亮的泪光,暴雨心奴浑身都在颤抖,他无法承受那凭空袭来却又陡然消失的巨大压迫力,好似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淋漓的汗水瞬间浸透衣衫。
                  “舞司,汝没事吧——”
                  关切的声音幽幽响起,一点冰凉的手指毫无预兆地触上脸颊。
                  暴雨心奴拼命克制着双肩的颤抖,他冷汗淋漓地阖上双眸,任凭教主一只手扳着他的肩,一只手在他浸透汗水的面颊上轻佻地滑动。
                  “这一招,汝可是熟悉得紧啊——”
                  冰凉的手背轻轻蹭动,抹掉光滑面颊上寒凉的汗水。
                  “不,应该是说,所有入吾祆撒教的人,都要受吾这一招的洗礼——”
                  手指划过浸透汗水的青色鬓发,将它们挑起绕在耳后,赤焱巫觋笑着挑起唇角,顺着暴雨心奴的颊畔滑下去,勾撩着拂到了唇上。
                  “吾对吾的教徒,就是这样残忍,哈哈哈——”
                  “否则,那些有爪牙的猫,谁会愿意服服帖帖地呆在吾的膝头,而不是暗中伸出利爪,妄图在吾臂上抓出几道血痕呢——”
                  诡谲阴冷的轻笑声,赤焱巫觋面色一冷,恢复如初的玫红色瞳孔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
                  “吾在想,如果用这一招放在外人身上,是不是也会起到一样好的效果呢——”
                  说话间,手指滑过暴雨心奴唇畔,在下巴上恶意地一勾,赤焱巫觋收回手,玩味般地抚弄着指尖晶亮的水渍。
                  “汝退下吧。”
                  “是,教主··· ···”
                  赤焱巫觋轻哼一声转过身,拖着血红的长袍向着王座走过去。
                  他回过头,血眸映出暴雨心奴匆匆离开的背影,一丝冷笑浮上唇角。
                  ≈.≈.≈.≈.≈.≈
                  “呼——”、“呼——”
                  急促的喘息声伴着慌乱的脚步回荡在隧道中。
                  暴雨心奴的身影,出现在幽幽闪烁的烛光里。
                  刚才那股眩晕的感觉依然没有消退,怦怦的心跳声如擂鸣鼓。
                  脚步虚浮,气息紊乱,暴雨心奴再也支持不住,用手撑着石壁大口喘着气。
                  余光中闯入一抹火红。
                  霎那间,他触电一般猛地放开了手。
                  借着晦暗的烛光,暴雨心奴抬头看向方才不经意撑住的巨大壁画,眼中闪现的惊恐瞬间变作刻骨的恨意。
                  凄艳的红,汹涌的火,大火中端坐的血色人影。
                  暴雨心奴狠狠地凝视着那副壁画,烛火在身畔摇曳不停。
                  血瞳。
                  食眼吞火图。
                  夜色深沉,月光凄清,暴雨心奴独自一人坐在殿内,抬头仰望着烛光中阴森的食眼吞火图。
                  巨大的青碧色的眼,浮在大火与血河之中,就像教主陡然变作血红色的眼白,还有浮在血红中乌金色的眼珠。
                  自从加入祆撒教那天,自从被教主在换血仪式结束后掐着脖子拎起来,被迫看向那双血瞳,暴雨心奴便尝到了刻骨锥心的滋味。
                  那样恐怖的瞳孔,对视之后,如坠地狱。
                  既能让人产生幻觉,又能让人陷入幻象,浸淫在痛苦不堪的深渊中,被折磨得失魂落魄,生不如死。
                  可是,为什么教主的眼睛,与这从杜舞雩手中盗来的食眼吞火图如此相像呢?
                  暴雨心奴自诩参透了食眼吞火图,没想到在祆撒教里得到了更深奥的启示。
                  他依然记得教主首次见到食眼吞火图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但却在下一秒恢复平静。
                  他甚至放任自己研究这张图画,好似这张食眼吞火图永远不会构成威胁一般,他只是他手中温顺听话的猫,永远趴低身体任他摆布。
                  “呵,教主啊,你说要用这招对付九千胜和最光阴,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
                  黑暗中,暴雨心奴对着食眼吞火图,喃喃地自言自语。
                  “不过,这都是他们应得的!我倒是乐得你帮我出面,不用我亲自动手··· ···”
                  “但你以为除掉九千胜就可以永远控制我吗!”
                  “总有一天··· ···”
                  “总有一天——”
                  他睁着一双寒光凛冽的眼,暗暗地握紧拳头。
                  “吾也会让你,亲自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IP属地:新加坡32楼2014-09-29 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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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绮梦
                    天光清明。
                    水汽弥漫,雾霭重重。
                    黛青色的山麓旁,缓缓走来一道白影。
                    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踏过山道,飘摇的衣袂沾染了尘土。
                    九千胜垂着头默默走着,额前雪发随风飘荡。
                    背后倚靠的重量向下滑了滑,九千胜停下脚步,双手在后背拖了拖。
                    最光阴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肩上,随着动作微微歪了头,银色长发一丝一缕散落下来。
                    九千胜空出一只手,轻轻握住最光阴交叠在身前的双手,接着走了起来。
                    寂静的山道上,偶尔传来鸟雀的啁啾。
                    朦朦胧胧间,一座村落的轮廓,渐渐浮现在葱茏绿意中。
                    顾不得擦去额头的汗水,九千胜微微眯起眼睛,加快了脚步。
                    近了,更近了。
                    青灰色的门楼,烛火黯然的红灯笼。
                    他背着最光阴,缓缓走进村中。
                    如烟如水的辽远山脉,田埂上反射着晨光的清辉,九千胜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累。
                    灰蒙蒙的长靴踩过阡陌小路,早起耕作的农人远远看见了他,纷纷停下动作。
                    九千胜抿着唇缓缓走着。
                    距离越来越近,被汗水迷蒙的剔透紫眸微微抬起来,看到农人们惊愕嫌恶的表情。
                    “嗵——”
                    有人扔下锄头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薄雾中。
                    九千胜垂着头艰难地走着,走过那些满目惊恐的人。
                    警惕的议论声嗡嗡响起。
                    九千胜不知道他们怎么了,只想快些回到住处去,察看最光阴的伤势。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抬起头,紫眸中映出薄雾里涌来的影影绰绰的人群。
                    “他们回来了——”
                    “为什么要回来?”
                    “这些灾星——"
                    九千胜一脸茫然地停在原地。
                    “你——”
                    那些战战兢兢的人越靠越近,却在一定的距离外停下来,眸中是难以掩饰的不安与惊愕。
                    “你,你们为什么要回来——”
                    终于,一位胆子大的农人大声质问起来。
                    “我——”
                    九千胜张了张嘴,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
                    “为什么独独你们出去的那一晚,村里没人出事——”
                    “跟他们说那么多干什么?!”
                    人群中再度乱了起来。
                    混乱过后,众人都用一种戒备而惊恐的目光紧紧瞪视着他们。
                    “哈?”
                    九千胜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你们——你们赶快离开这里!快走!”
                    众人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大声嚷着要赶他们走。
                    “可是最光阴他跌下山,我好不容易将他找回来,请让我看看他的伤势,过后我们马上离开——”
                    九千胜在众人亦步亦趋的包围中大声辩解着,灰蒙蒙的衣袂长发,说不出的疲累无助。
                    “我——求求你们了——”
                    “啰嗦什么,就算你们不是杀人犯,那也是灾星,魑璃山不欢迎你们!”
                    “快滚!”
                    眼看九千胜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惊恐万分的农人怒吼着挥动手中的锄头。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就在此时,一阵耀眼的清光一闪而过。
                    农人手中一轻,回头看时,锄头已经断成两段,“嘭”地一声跌落在地。
                    “慌什么——”
                    好似从天际幽幽传来的声线,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力,让乱哄哄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抬头望去,九千胜亦是回头。
                    一片灼灼如火的红影闯入视线。
                    人们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一红一黑两道人影,好似从空气中突然闪现一般,向着村中走来。
                    拖曳在地的血色长袍,随着脚步缓缓摇荡,那样艳红的衣袂,点点金饰闪烁如星,在黛青色山峦的映衬下更显妖冶。而那跟在身后的黑衣人,衣饰繁复,鎏银缀雪,绛紫色的轻纱在发冠间柔柔飘摇。
                    这两个诡谲妖冶的影子,好似画中走出一般,无声无息来到众人面前。
                    “吾是祆撒教主赤焱巫觋。”
                    那红衣人微微睨着一双玫红色的眼眸,低沉冷傲的声线,如同山巅上未化的寒冰。
                    “这是吾祆撒教司雨舞司,暴雨心奴。”
                    “你们——”
                    农人们战战兢兢地开口。
                    他们平日里也听说过祆撒教的威名,但只知道此教教规诡谲严格,而且传习武林中人人惧怕的妖邪秘术,虽然也为占卜祭雨做出些贡献,但还是让人缄口不谈,敬而远之。
                    此时此刻,祆撒教主竟然带着舞司一同出现在眼前,众人早已变得战战兢兢,更是被红衣人骇然的气势压迫得不敢多说一字。
                    “吾听闻,汝们这里最近出现了一系列凶兆——”
                    赤焱巫觋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众人。
                    “莫要惊慌,也不必赶刀神九千胜走——”
                    玫红色的瞳孔微微转了一圈,赤焱巫觋看向九千胜,一抹淡笑浮上唇角。
                    “汝们又没有他杀人的理由,再说,凶手另有其人不无可能——”
                    “吾既然来了,就会帮汝等查出真凶——”
                    赤焱巫觋一边说,一边向着九千胜走去。
                    “莫要冤枉了好人。”
                    伸手搭上九千胜的肩膀,九千胜心中兀地一惊,回头看时,只见那一抹玫红色的眼眸,瞳孔深处闪烁几点幽邃的星光,说不出的诡谲阴郁,让他周身感到莫名寒凉。
                    “是,是,教主大人——”
                    “舞司大人——”
                    众人双膝一软,纷纷跪倒在地。
                    赤焱巫觋放开九千胜的肩膀,唇边弯出一抹浅笑,缓缓走到暴雨心奴身边。
                    此起彼伏跪拜的人群前,赤焱巫觋伫立原地,寒冽的瞳看向背着最光阴的九千胜。
                    “汝还不去安置汝的人?”
                    九千胜这才如梦初醒。
                    他背好最光阴,低声道了句谢,向着唐南家匆匆走去。
                    暴雨心奴站在教主身后,看着九千胜越走越远的背影,眼中沉淀着不明的意味。
                    ≈.≈.≈.≈.≈.≈
                    “嗯——”
                    躺在床上的最光阴,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呢喃。
                    窸窸窣窣衣袂滑动的响声,九千胜抬起手,轻轻覆上最光阴的额头。
                    手中的触感略微有些发烫,紫眸闪烁几分,九千胜看向他淡淡晕开绯色的脸颊。
                    “发烧了吗?”
                    撩开额前的雪发,九千胜低下头,寒凉的额头轻轻抵上最光阴的。
                    确定他没有事,九千胜这才直起身,坐在床沿微微喘着气。
                    方才为最光阴摸了骨,他身上没有一处骨折的迹象,皮肤上也只有刮蹭的淡淡伤痕。
                    不知为什么,最光阴嗜睡的病症也莫名好转了些,方才抱他回来的时候,他也曾清醒过来,低喃着说了几句歉意的话,现在又睡过去,可定是在山中迷路时累坏了。
                    “九千胜大人——”
                    吱呀一声,门开了,唐辉小小的脑袋出现在门口。
                    “阿公叫你去擦擦脸,顺便换了衣服——”
                    “嗯,知道了,我马上就来。”
                    九千胜弯了一双秀美的眼,坐在床沿微微笑着。
                    找到最光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小最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难道是因为那颗石头?石头上会不会有未知的寄生虫,还是什么有毒的物质在里面?”
                    “幸好我将它扔掉了。”
                    九千胜这样想着,又回头看了最光阴一眼。
                    那累极了的少年,闭着眼睛均匀地呼吸着。
                    眸中变得愈发温柔,九千胜替他捻好被角,脚步轻轻地走出房间掩上门。
                    梳洗完毕,九千胜穿着自己带来的换洗衣服,独自走在田间小路上。
                    天光熹微,暮色沉沉。
                    九千胜柔白的身影,静静走在蜜色的辉光中。
                    那位突然出现的祆撒教主,早已在村长的陪同下去看死者的坟冢了。
                    九千胜原本想当面感谢他,但是最光阴的事刻不容缓,他也没办法分心,等将一切安置妥当,他才有机会走出来,向着村中的公共墓地匆匆走去。
                    这些莫名其妙出现的惨象,到底是怎么回事,九千胜也想彻底明白这些因果。
                    可是,到了这地步,村中的人对他和最光阴充满仇视与戒备,除了村长唐南一家仍然对他敬重有加,九千胜孑然一身缓缓走着,迎面遇到的农人,再也不会向他热情地打招呼,而是远远地躲开他,好似见了瘟神一般。
                    九千胜别无他法,只好暗暗苦笑。
                    “滴答——”
                    几点沁凉的水,轻轻落在他的面颊上。
                    九千胜抬起头,微微眯了一双紫眸。
                    不知不觉间,浓稠的夕色无声无息褪去,逐渐变得灰蒙蒙的天穹中,飘来几朵暗色的云。
                    落雨了。
                    先是几点稀疏的雨丝,无声无息地坠连成片。
                    九千胜抬起胳膊,用衣袖挡住愈下愈密的雨,接着向着坟冢走去。
                    眼前的景象突兀一暗。
                    视线中蒙上一层安谧的暗色。
                    落在身上的雨突兀停滞。
                    紫眸微微一动,九千胜回过头,看到一抹黑色的影子。
                    “哗啦啦——”
                    雨珠顺着伞面滚落,暴雨心奴举着一柄油纸伞,将那抹柔白笼在伞中。
                    “哗啦啦——”
                    水珠在脚边溅开涟漪。
                    “心奴。”
                    “九千胜大人——”
                    呢喃着回应他的呼唤,暴雨心奴举着伞走到九千胜身畔。
                    一双隐藏在伞下的清透碧眸,静静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白影,略微沾湿雨水的青色鬓发,柔柔贴在颊畔。
                    “你——”
                    “九千胜大人,你有空吗——”
                    九千胜抬眸看向他。
                    “吾想找你请教一事··· ···”
                    暴雨心奴看着他缓缓说着。
                    “嗯,我现在其实也没什么事要做——”
                    话音未落,九千胜便看到暴雨心奴眸中欣喜闪烁的亮色。
                    “那,有劳了。”
                    说话间,暴雨心奴微微欠身,撑着伞走了起来。
                    九千胜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畔。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腾起空蒙的雨雾。
                    掩在伞下的两道人影,缓缓走在轻拢的薄雾中,不一会儿便消失了踪影。
                    ≈.≈.≈.≈.≈.≈
                    “唔··· ···嗯··· ···”
                    黑暗,浓重得化不开的黑暗。
                    那样绝望的黑,看不见一丝亮色。
                    他在漆黑的深渊中拼命跑着,妄图挣脱这令人窒息的黑暗。
                    “呼哧——”
                    喉咙中火辣辣的疼,肺泡简直像要炸裂一般难受。
                    他跑得精疲力竭,气喘吁吁,汗水像泉流一般涌出皮肤,层层浸透衣衫。
                    为什么跑不出去,为什么摆脱不了这如影随形的黑暗?
                    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声嘶力竭地呼救,可是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
                    “救——”
                    脖颈上突然划过一抹寒冽的冷光,尚未出口的话硬生生地吞回喉中。
                    他感受到脊背上贴来的彻骨寒意,如坠冰窖般的寒气,顺着他的后背漫溢至四肢百骸。
                    脖颈间的冷气化作一柄锋刃,那长而韧的刀锋闪烁几点嗜血的红色,在他的气管前拉出一道血痕。
                    “最光阴——”
                    魔鬼般森冷的呢喃,带着一股令人悚然的热气,缠绵着拂上耳畔。
                    “你去死吧——”
                    “!”
                    瞬间收缩的瞳孔,映出那抹诡笑着的苍白容颜,碧色的瞳眸溅上他断开脖颈中喷溅的血珠,逐渐变作骇人的血色··· ···
                    “呜啊!”
                    睡梦中的最光阴惊叫着睁开双眸。
                    晶莹汗水,顺着面颊滚滚滑落。
                    “唔——”
                    倏忽恢复清明的视线,再度变得迷蒙起来。
                    最光阴迷蒙地半阖上双眼,几点血色在瞳中弥漫,却在闭上眼的霎那,倏忽一声悉数消失。
                    “哗啦啦——”
                    雨水敲打着窗户。
                    重新陷入安谧的房间里,寂静无人声。


                    IP属地:新加坡40楼2014-12-08 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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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裂(上)
                      水雾滂沱,烟雨空蒙。
                      道旁的枝桠上凋落一片绿叶。
                      蒙蒙雨雾中,落叶打着旋儿无声飘飞。
                      视线追随着那片绿叶,直到它落在水洼里漂浮起来,漾开闪烁清辉的涟漪。
                      抬脚踩住那片落叶,将那被风雨操控命运的绿叶深深踩入淤泥中,暴雨心奴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碧眸的余光,看向身畔静美的白影。
                      雨珠敲打在伞面上,顺着伞骨轻快地滚落。
                      淅淅沥沥的雨帘模糊了视线。
                      笼在油纸伞阴影中的九千胜,握着雪扇缓缓走着,眸光不经意地与身畔人交汇。
                      目光尚未接触的霎那,暴雨心奴飞快地转移了视线。
                      看不清他笼在伞中的侧脸,九千胜微微垂眸,面上滑过一丝不解,但没有多说什么。
                      二人在落雨腾起的水雾中缓缓走着,至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哗啦啦——”
                      走到一处凉亭,暴雨心奴收了伞,水珠顺着伞骨滴答滚落。
                      九千胜跟着他走入凉亭中,齐腰长的发梢被雨水打湿,暴雨心奴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看到他湿漉漉的雪发陷在白衣细腻的纹络里,肩背也粘了些微的雨水,隐隐透出肌肤的色泽,那一身几乎融为一体的白,泛着水雾盈盈的清辉,说不出的安逸静谧。
                      突然想抱住他。
                      暴雨心奴被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打动了,面上泛起薄薄的绯色。
                      “心奴,怎么了——”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九千胜在凉亭一角的石凳上缓缓坐下。
                      一如幼时那般亲昵的称呼,他还是像十几年前那样叫他心奴··· ···
                      暴雨心奴回想起久远之前的月夜。
                      船桨拨开江水的汐声,琴箫幽幽的合鸣,月的清辉。
                      清透悠远的歌声,清香满盈的温暖怀抱··· ···
                      “心奴?”
                      提高的声线,唤回游离心魂的人。
                      “九千胜大人··· ···”
                      暴雨心奴也坐下来,唇边溢出浅笑掩饰自己的窘迫。
                      “九千胜大人,自从琅华宴一别,吾和你未曾有机会一谈··· ···”
                      他抬起头,看着烟雨缭绕下的九千胜。
                      “你曾今向心奴问起,吾天生的心窍阴疾为何会痊愈,而吾所学的一身术法,又是师从何处——”
                      “是因为祆撒教吗?”
                      “如果真是那么简单,吾当日也不会难以回答。”
                      “对于心奴而言,所承之师,亦无所托··· ···”
                      暴雨心奴垂下眼睛,面上的阴郁之色一闪而逝。
                      “请大人看看这张图··· ···”
                      他复又抬头,从袖口取出一张古旧的画卷,在石桌上缓缓铺开。
                      “吾能摆脱疾病纠缠,习得一身术法,这一切,都是从这张图上悟得。”
                      九千胜闻言低头,紫眸有些惊讶的收缩起来。
                      “这是——”
                      “食眼吞火图。
                      ≈.≈.≈.≈.≈.≈
                      “轰——”
                      天穹中堆积着灰蒙蒙的云翳,苍白电光在云隙中流蹿。
                      “哗啦啦——”
                      下了半天的雨丝毫没有减小的意思,冷风夹杂着雨点扑在众人身上,暑热尽褪,阴气沉沉的墓地中,四处缭绕着森然冷意。
                      一抹艳红的人影在坟冢间缓缓走着,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群冷雨中簌簌发抖的人。
                      “这都是新起的墓地吗——”
                      “嗯,是,都是最近这四天来身亡的人。”
                      唐南在红衣人身畔弯着腰毕恭毕敬地说。
                      所有跟着过来的人都低声下气地垂首站立,大气也不敢出。
                      “这座坟——”
                      抬手一指,纤长苍白的手指隔空滑过墓碑。
                      “还有这座——”
                      血色瞳眸中闪过一丝凌冽冷光。
                      “都给吾挖开看看。”
                      “啊,这——”
                      惊惶的众人面面相觑。
                      “那··· ···那就挖吧——”
                      不知为什么,众人都不敢忤逆红衣人的命令,不一会儿,有些人扛着锄头回来了,闷声去扒坟茔的封土。
                      淅淅沥沥的雨帘中,挖土的声音唰唰想着,发亮的锄头溅起几滴泥水。
                      坟挖开了,湿漉漉的黑色泥土中露出几口棺材。
                      赤焱巫觋转动手中的镰刀,嘭地一声斩断棺盖。
                      所有人都惊惶失措地背对着他躲起来。
                      那抹红影在蒙蒙雨帘中蹲下去,仔细看着开始腐烂的尸身。
                      “你们说,这些人死于意外··· ···”
                      “但依吾来看,是有心人而为之。”
                      “这些尸体的脖颈上有不明显的刀痕,极细极深,一招毙命。”
                      “啊?刀··· ···刀痕··· ···”
                      “我们这里没有人用刀啊——”
                      众人惊恐地议论起来。
                      “呵——”
                      赤焱巫觋浅笑一声,艳红的衣袍随着转身的动作飘荡起来。
                      “听说汝们这里还有一个幸存者,吾要去见见他。”
                      “啊,教······教主大人!”
                      有人在他身后愣愣地叫住他。
                      “这些尸体怎么办?”
                      “烧了。”
                      话音未落,那抹衣袂飘摇的红影早已消失在雨中。
                      ≈.≈.≈.≈.≈.≈
                      “这是——”
                      “食眼吞火图。”
                      九千胜看着那古旧画卷上色彩鲜艳的图腾,诡谲妖氛在图中弥漫。
                      巨大的青碧色的眼,悬浮在汹汹燃烧的大火中,翻腾怒卷的火舌,就像三途地狱中扭曲绽放的红莲。
                      抬手抚上画布,纤长秀美的五指轻轻滑过那颗好似被烈焰吞噬的眼珠,九千胜微微蹙着眉头沉吟一声,旋即将手移开,好似被画上的火燎灼到了一般。
                      “此图图纹繁复,横观纵观,似是各有意涵,但若定睛细看,则有万火焚眼的现象。”
                      九千胜颔首,轻蹙的眉舒展开来。
                      他抬起头,清澈紫眸看向端坐的暴雨心奴。
                      “虽然图象玄妙莫测,但是能从此图中悟出上等武学,并且自愈疾病者,心奴当属第一人。”
                      九千胜的眉目间,一如往常般带着笑意,那样毫无杂质的温柔的笑,带着欣悦与赞赏,宛若一汪清澈透明的湖水。
                      暴雨心奴看着他,看着他紫眸中闪烁的清光,如临日月,如沐清风。
                      心中泛起莫名的悸动,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暴雨心奴垂下头,心跳一点点变快。
                      他感到自己的面颊在发烧,但却心慌得毫无办法。
                      就在那瞬间,暴雨心奴的脑海里闯过好几副画面。
                      温柔的,孤寂的,欣喜的,愁苦的,最后都化作那星空圆月下拥他入怀的白色身影,好像那十几年来流水般湮灭的时光,未曾消逝一丝一毫。
                      莫名的酸涩冲入鼻腔,随即漫进眼眶。
                      暴雨心奴大睁着眼,拼命压抑着,直到眼前朦胧的景象再度变得清明。
                      “咳咳——”
                      他偏过头咳嗽一声,唇边弯出生涩的笑。
                      心里有个声音拼命叫嚣着,让他满心恐惧地动摇起来,让他压抑在内心深处的话拥挤着涌出来,那瞬间,心脏几乎为自己这突然间做出的决定狂跳出胸腔。
                      “九千胜大人!”
                      暴雨心奴大叫一声,想要握住九千胜搭在桌上的手,但却在触及指尖的那一秒瑟缩回来。
                      “心奴,怎么了?”
                      “吾··· ···吾··· ···”
                      暴雨心奴咬着唇,眸中闪烁着疯狂的亮色。
                      “你听吾说··· ···”
                      ≈.≈.≈.≈.≈.≈
                      “汝把话说清楚——”
                      阴暗的小屋里,赤焱巫觋眯着一双冷眸,看着那缩在床上瑟瑟发抖的青年。
                      “我··· ···我··· ···想不起来了——”
                      “嗖——”
                      一阵冷风刮过,青年还没有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已经被人攥着衣襟提到半空中。
                      “汝再不说的话,吾就不客气了——”
                      赤焱巫觋单手把他提到眼前,寒冽锋利的镰刀瞬间架在青年颈部。
                      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啊啊··· ···我,我想起来了··· ···”
                      “当···当时,我们四个··· ···夜里去找真凶报仇··· ···走······ 走着走着就··· ···进了··· ···山里。”
                      吓得双腿簌簌发抖的青年,磕磕绊绊地说着话。
                      “结果··· ···突然间··· ···我感觉浑身一凉··· ···然······然后,周围的时空都像静止了一样,一瞬间···什么都不动了··· ···等我,等我回过神的时候··· ···他们··· ···他们就都死了!”
                      “时空静止——”
                      赤焱巫觋陡然提高声线,他猛地一松手,青年立刻瘫倒在床上。
                      “哈,吾明白了——”
                      “此人有控制时间的能力,而且是个在晚上行凶的刀客——”
                      赤焱巫觋一扬披风,掀开木门走了出去,就在离开的那瞬间,玫红色的眼睨视着目瞪口呆的众人,唇边泛出一丝冷笑。
                      “不出意外,吾今晚便为你们找出真凶。”


                      IP属地:新加坡41楼2014-12-08 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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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裂(下)
                        “九千胜大人——”
                        暴雨心奴唤着他,眸中闪烁着疯狂的亮色。
                        “其实,每一人对图像的感应力不同,吾或许是天生对图文有较高的感悟,所以能感受到图腾所传达的意义。”
                        “但是··· ···你知道吗,这张图里,除了武学与自愈的手段,还传达了上苍的旨意。”
                        “上苍的旨意?”
                        九千胜喃喃地重复一句。
                        “暴雨是上苍的旨意,体恤着人世间的不幸··· ···”
                        暴雨心奴那样痴迷地凝视着九千胜,好像这世界除了他,再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心奴窥之,当为上苍收割这些眼泪,让这世间再无悲痛。”
                        他呢喃般地低语,好像要将九千胜刻在眼里。
                        “祆撒教,并不是吾的归宿。”
                        我只要你··· ···
                        我只要你和我一起离开,逃离这些悲苦的尘世··· ···
                        我要救你出来··· ···
                        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
                        就让最光阴一人承受这即将到来的灾厄,好不好··· ···
                        他张张口,心中翻涌的千言万语,却怎样也说不出来。
                        九千胜看到他眼里苦苦挣扎般波动的光,正想拍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耳畔突然传来熟悉的呼声。
                        “九千胜——”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九千胜与暴雨心奴同时回头,看到蒙蒙细雨中逐渐清晰的身影。
                        “最光阴··· ···”
                        少年的身影清清楚楚地出现在面前,九千胜睁大眼睛怔怔地看向他,几乎忘了呼吸。
                        “你怎么在这里?我到处也找不到你——”
                        最光阴呢喃着,面上满是懵懂的模样,清澈的瞳孔看向侧坐着的暴雨心奴,立刻漫上了难以掩饰的恐惧与厌恶。
                        “最光阴!”
                        暴雨心奴错愕地看着他,余光中滑过一片跑动的白影。
                        “最光阴!”
                        九千胜呼唤着,紧紧握住最光阴的手。
                        “你没事了吗——”
                        “嗯。”
                        最光阴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清明的瞳孔再度泛起恍惚的涟漪。
                        好像在逃避什么似的,最光阴脚步匆匆地离开了,九千胜挂怀他的情况,急忙追了上去。
                        “心奴,对不起了,我还有要事,咱们改日再叙··· ···”
                        “哗啦啦——”
                        落雨声,风声,还有一切奢望碎裂的声音。
                        暴雨心奴呆呆坐在原地,前所未有的空洞感包围了他,好像心被掏空了般。
                        手指拂上摊在石桌上的食眼吞火图,暴雨心奴咬牙切齿地攥紧拳头。
                        突如其来的爆发力,他凶狠地掀开图腾,连同冰凉的石桌一起掀翻在地。
                        画轴溅上泥水,瓢泼大雨兜头浇下,淹没了眼前的一切。
                        “哈···哈哈哈哈——”
                        发狂般歇斯底里的笑声,暴雨心奴在冷雨中仰头笑着,眸中瞬间流露的绝望,瞬间变作汹涌的恨意。
                        那样刻骨,那样阴毒,碧眸中流露出歇斯底里般狠戾的冷光,暴雨心奴狂笑着,方才在九千胜面前流露出的脆弱消失殆尽,他为自己方才想要和九千胜逃避一切的念头感到恶心。
                        都去死吧··· ···
                        都去死吧··· ···
                        哈哈哈哈哈··· ···
                        ≈.≈.≈.≈.≈.≈
                        “小最!”
                        “小最!”
                        瓢泼大雨中,九千胜好不容易拉住了匆匆前行的身影。
                        “小最——”
                        “哗啦啦——”
                        氤氲的水雾中,九千胜揽住最光阴的肩膀,眯着眼睛大声问他。
                        “你怎么了,好些了吗?”
                        “你在说什么?”
                        最光阴睁着一双大眼睛迷茫地反问他。
                        “为什么暴雨心奴也来这里了?天霜呢?还有咱们的马,你把它们牵到哪里去了?”
                        “什——”
                        “我们不是今天才赶到魑璃山吗?你怎么还悠哉悠哉坐在那里,咱们快去救灾啊——”
                        “小最——”
                        急速下坠的雨帘中,九千胜惊愕地瞪大眼睛。
                        “你··· ···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湿而冷的雨雾中,一道举着伞的红影越走越近。
                        “舞司——”
                        低沉阴冷的声线,却带着一丝浅浅的戏谑。
                        伞的阴影笼罩住暴雨心奴湿透的身子。
                        那如梦初醒的人急忙站起来,右手搭在心口向他行礼。
                        “教主大人。”
                        “吾叫你做的,你都照做了吗?”
                        伞下的阴影中,赤焱巫觋抬起一双玫红色的眼,静静打量着垂眸不语的暴雨心奴。
                        “谨遵教主吩咐。”
                        “那就好——”
                        赤焱巫觋挑起唇角淡淡一笑。
                        他抬起手,绣着金色纹络的艳红衣袖簌簌滑落,露出一节藕色的胳膊。
                        苍白纤细的手指拂过面前人的脸颊,替他抹去眼睫间淋漓的雨水。
                        “吾说过的话,也绝对不会食言。”
                        “明晚,吾就会让他们堕入无间地狱——”
                        伸手一带,手掌上的压迫力按在暴雨心奴肩上。
                        一抹笑容倏忽而逝,暴雨心奴低敛着眉目,顺着那股压迫力靠在教主身上。
                        “所以,汝最好不要做出让吾无法忍受的事。”
                        依然是那冷漠低沉的声线,赤焱巫觋搂着暴雨心奴的肩膀,看着他猫一般顺从地蜷缩在自己怀中,寒光凌冽的眸中漾出一丝冷笑。
                        “否则,吾也会让你尝尝痛苦煎熬的滋味。”
                        “吾永生都不会忤逆教主的旨意。”
                        雨水顺着伞骨滴答坠落,暴雨心奴侧脸靠着教主的肩,唇角勾起一抹冷冽妖冶的笑。
                        雾蒙蒙的天地间,落雨不止。


                        IP属地:新加坡42楼2014-12-08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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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绝境·真相(上)
                          “轰隆——”
                          火焰咆哮着烧上屋梁,稻草铺顶的村舍“轰”地一声腾起熊熊大火,黑烟弥漫,热浪滚滚,墙壁发出毛骨悚然的坍塌声,轰隆隆地倒落火海。
                          冲天大火咆哮不止,滚滚火海中,那抹背对九千胜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霎那间,火光映上他染血的面庞,一头银发在热浪掀起的狂风中纷乱飘舞。
                          就在看清他面目的那瞬间,那道握刀的白影浑身一僵,浑身涌流的血骤然降至冰点。
                          纷繁跃动的火光中,最光阴弯起唇角,露出一抹诡笑的弧度。
                          那抹孑然伫立在火海中的身影,一步一步向着九千胜走过来,刀尖在火光中滑动着森冷寒光,沾染血迹的清冷面孔,好似地狱中觉醒的鬼魅,踏着冲天怒放的三途红莲,走出一条血路红光。
                          停止颤动的手指骤然握紧刀柄,九千胜岿然不动,一袭白衣随风狂舞,宛若火中落雪。
                          “啊——”
                          短暂的冲刺声,一道火海中疾驰的灰影猛冲而来,刀刃划开的刺目寒光漫天飞洒。
                          九千胜刀尖斜挑,就在最光阴疾冲而来的那瞬间转动手腕,滑过一线流星似的辉光。
                          “铮——”
                          刺耳尖锐的锋鸣声,汹汹火海中,只见一抹白衣飘荡,九千胜单手格住最光阴迎面劈来的刀,雪白衣袂飘扬间,脚步顿挫,手腕翻转,“铮铮铮——”数响过去,九千胜已将来势汹汹的最光阴瞬息攻出数丈,幻影交错间,两柄长刀流霜坠雪,溢彩飞光。
                          “唰——”
                          漫天交织的刀光,铮然爆出的刀气长于刀刃数丈,九千胜随着攻势急冲的身形飘渺如电,却又迅猛无匹,刹那间,最光阴眼前都是双刀飞舞时寒芒交织的森然冷光。
                          伸手疾挑,雪发翻飞,一个错身的须臾,九千胜已与最光阴拆解数十余招,两道身影惊鸿般腾空而起,旋身飞转,即刻刀刃相向,爆蹿的火花铮铮作响。
                          就在错肩而过的须臾,借着冲天而起的火光,九千胜一双紫眸睨向最光阴的肩畔。
                          一丝血迹也无。
                          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纷乱的画面。
                          汹涌咆哮的火海,持刀飞驰的影,他在激愤中一刀砍中那人的肩膀,刀刃带下淋漓飞溅的血光。
                          方才行凶的人,根本不是他!
                          “!”
                          心中猛地一惊,九千胜回转手腕,递出的长刀来不及收势,寒光毕露的锋芒擦着最光阴的咽喉斜挑而出,一缕银发伴着飞溅血珠飘入空中。
                          “小最!”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九千胜紫眸中寒光尽褪,变作脉脉悲凉的温柔。
                          “小最!”
                          疯狂的攻势从未停止,九千胜咬紧牙关飞身而起,刀影重重落下,若雪风飘,最光阴的攻击愈见凌厉,“铮”地一声,双刀交互,几乎震得九千胜半臂发麻。
                          又是数招过去,最光阴双瞳黯下冷厉的影,风声呼呼,星火四溅,九千胜在刀气交缠的风网中无法靠近他,又不忍出手伤他,一时间心急如焚。
                          突然间,就在最光阴举刀扑刺的那一刻,那抹火光中飞驰的白影,兀地放下了手中的双刀。
                          霎那间,最光阴手中的剑狠狠没入九千胜的右胸侧,锋刃没入血肉翻搅的响声在耳畔回荡,九千胜眼前一黑,伸手攥住最光阴露出一半的刀刃,指缝间淌下淋漓的血痕。
                          拼命地靠近,再靠近,握着刀柄的手猛地揽住最光阴的腰桎梏他的身体,血肉模糊的手抬起来,倏地点住他的额头。
                          “嗖——”
                          清越的光自指尖漾开,宛若碧波荡漾的清流,脉脉清辉在最光阴额间闪烁。
                          就着刀刃透体的姿势,九千胜将自身的真气渡给最光阴,直到那不断挣扎的人渐渐恢复平静。
                          “轰轰——”
                          爆裂挣蹿的火焰,映透天穹如血闪烁的红光,最光阴在九千胜怀抱的阴影中清醒过来,缓缓睁开一双清澈剔透的眼眸。
                          “九··· ···九千胜··· ···”
                          他喃喃着开口,回复清明的浅褐色瞳孔映出天穹中翻滚的火光,还有白衣人唇边缓缓流下的血痕。
                          “哧——”
                          九千胜喘息着运起真气,将最光阴穿透他肩背的刀刃震出体外。
                          “九千胜!”
                          骤然变得惶急的声线,最光阴一把揽住瘫倒在肩上的人,骤缩的瞳孔惶恐地颤抖不停。
                          “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视线在透体寒凉的刺痛中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九千胜大口喘着气,颤抖着抬起手点住止血的穴道。
                          “我,我没事··· ···”
                          由自强颜欢笑,九千胜正欲安慰那几乎哭出声的人,余光中突然闪过一抹艳色。
                          ≈.≈.≈.≈.≈.≈
                          烈烈大火,遮天蔽日。
                          那是融入火光中翻飞如血的衣袍。
                          九千胜未及思索,一把推开背对着红影的最光阴。
                          “嘭——”
                          耳畔骤然传来真气爆空的巨响,半空之中,骤然扫荡过震天慑地的血色华光。
                          霎那间,风声鹤唳,鬼哭狼嚎,半壁红云随风怒卷,惊雷霹雳,震慑尘寰。
                          两道人影自半空中急速下坠。
                          “九千胜!”
                          最光阴凄厉的叫声在天地回旋。
                          滚滚尘嚣惊天扬起,两柄寒光闪烁的长刀,铮然钉入土中。
                          一抹白影双手握刀,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滴滴答答的血落在雪白的衣襟上,晕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出手袭击的赤焱巫觋,睁着一双寒冽的眼,在半空之中,冷冷睥睨而下。
                          “啊!”
                          逃过一劫的最光阴歇斯底里地嚎啕,眸中闪烁的光变作汹汹如灼的恨火,他大叫一声,抡圆了刀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一道黑影突然蹿入,骤然挡住他的去路。
                          “最光阴!你的对手是我!”
                          同样恨入骨髓遥遥对峙的眸光,暴雨心奴握紧镰刀,漆色的衣袂滑过寒风,向着最光阴猛冲而去。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自后背轰然炸裂开来,迅速游走五脏六腑。
                          如坠地狱般灼灼如火的痛楚,几乎将全身的血液蒸干,九千胜咬紧牙关却还是发出一声闷哼,浑身的力量都在瞬间消散。
                          血流自口鼻中不断溢出,九千胜强撑着保持最后一丝清明,被血模糊的视线,看着那抹随风飘荡的血色衣袍,宛若融化在身前熊熊燃烧的大火中般,从天穹中飞身落下,向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
                          赤焱巫觋微微抿唇,看着火光尘嚣中被自己一掌震断经脉兀自强撑的人,血色的瞳眸中划过一丝冷笑。
                          看着那到手的猎物,即将在自己的精心布置下命丧黄泉,赤焱巫觋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快意,眼中疯狂的光亮更甚。
                          他缓缓抬起双手,一道巨大的血红色的图腾在他背后飞速旋转,放大,如血泼洒,如火焚世。
                          霎那间,图腾以一化二,以二化三,三生无穷,粲然金光在血红图腾中挣扎暴动,宛若一颗颤栗收缩的金色瞳孔,毁天灭地之势扑面而来,宛若堕神初降,万物齐哀。
                          就在此时,后方战场突生变故。
                          一线快如流星的华光,猛地蹿入天穹之中,撕开漫天汹涌翻卷的血色红光。
                          “唰唰唰——”
                          尘嚣惊起,浓烟滚滚,遮天蔽日的尘嚣中,最光阴在危急时刻突然爆发,沉眠在灵魂深处的刀魄骤然转醒,出手便祭出这世上最纯粹,最具威力的时间刀法。
                          十八地狱阵尚未开启的暴雨心奴瞑然睁大双眸。
                          只见无数闪烁蹿动的寒光迎面呼啸而来,宛若半空中急速下坠的流星残痕,暴雨心奴心下大骇,但却怎样也看不见最光阴的身形。
                          “嗖——”
                          寒光闪过,透骨寒气直逼肺腑,暴雨心奴踉跄后退数步,原本受伤的右肩被刀气一挑,霎那间,鲜血喷溅,血流成河。
                          “可恶!”
                          他恼怒地大喊一声,正欲回击,但最光阴迅捷的身影快如鬼飘,转瞬已冲到战圈之外,向着九千胜站立的方向飞驰而去。
                          看着那红衣人背后血红色的巨大图腾,九千胜眸光一沉,双手紧紧地握住刀柄。
                          胸腔中的瘀血涌入喉管,口鼻中血流不止,九千胜缓缓调息运气,暗暗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就在这时,天穹中突然传来一声隐隐的呼唤。
                          “九千胜!”
                          是最光阴的声音。
                          “焚灼生印——”
                          一声惊天呼喝,就在一霎那间,照亮半个天穹的血色图腾巨龙一般咆哮而下,向着勉力支持的九千胜呼啸而来!
                          就在这逼命时刻,天边突然滑过一抹疾光。
                          一道晶亮如星的刀气俯冲而下,瞬间轰在巨大的血色图腾上。
                          然后便是烈风爆蹿般骇人袭来的热浪,九千胜心头一空,意识尚未反应的那一刻,已经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拉入半空之中。
                          一大片翻涌呼啸的血光在天穹中炸开,数十里燃着大火的村舍房屋在一霎那间被轰为齑粉。
                          耀眼刺目的巨雷疾电之中,九千胜借着漫天璀璨的华光,看清那揽着自己瞬息跃入半空中的少年。
                          翩飞的银发翻涌如雪,口中溢出被图腾轰击后断续涌出的血痕。
                          九千胜看着那双清澈的浅褐色瞳眸,在那瞳孔深处,如此清晰地映出漫天蹿涌的血光,还有自己被血迹浸润的苍白脸庞。
                          经脉断裂的剧痛漫溢而上,撕心裂肺的痛楚模糊了视线,九千胜搂住那同样身受重伤的人,在烈风与火光中急速下坠,瞬息跌入魑璃山的悬崖之下··· ···
                          ≈.≈.≈.≈.≈.≈
                          “等一等——”
                          赤焱巫觋伸手拦住想追上去的暴雨心奴。
                          “任他们去,这样严重的内伤,吾不信他们能逃出生天——”
                          赤焱巫觋一边说话一边回头,玫红色的瞳孔看向暴雨心奴鲜血淋漓的右肩。
                          “汝怎么会被九千胜砍到肩膀——”
                          抬手抚上暴雨心奴的伤处,先是轻柔的抚慰,然后便是狠狠一按。急剧的痛楚从伤口处涌出来,暴雨心奴瞬间变得脸色煞白,张开口紊乱急促地喘息,鲜红的血缓缓涌出,染红了教主苍白冰冷的手指。
                          “唔——”
                          暴雨心奴再也忍受不住,唇边溢出一声呜咽,冷汗顺着面颊不断滑落。
                          “好了,下次注意些,吾可不能没有你··· ···吾亲爱的舞司——”
                          手掌放开,鲜血也被教主灌输的真气止住了,赤焱巫觋凑近他的面庞低声耳语一番。
                          “九千胜和最光阴现在已经身败名裂了,吾倒希望他们能逃回去,况且九千胜身上中的呍毒难解,纵有百口也无法为自己辩驳,吾要他们活着被世人唾骂,死也要遗臭万年,哈哈哈哈——”
                          伸出舌尖,轻轻舔过指缝间沾染的血,赤焱巫觋邪魅一笑,悠然转过身兀自离开。
                          就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暴雨心奴看向教主的碧眸,不动声色地闪过一丝冷光。
                          方才那冲天激荡的血红图腾,还有那隐隐映入耳中的“焚灼生印”这四个字,暴雨心奴眸光一沉,突然想到自己总是有些缺陷的地狱十八阵,还有那鬼气阴森的食火吞眼图,心中瞬间清明几分。
                          火势消退,满目疮痍。
                          举目都是大火肆虐后狼藉的焦土。
                          断壁残垣,碎石焦木,还有烧焦后惨不忍睹的尸体,浓烈的焦臭味伴着遮天蔽日的黑烟肆意弥漫,天光熹微,这大火造就的人间炼狱,寂静如死。
                          祆撒教主与司雨舞司在断壁残垣中四处巡视,临行前,他嘱咐那些埋伏在魑璃山中,连日来与暴雨心奴一起斩杀村民嫁祸最光阴的黑衣护法出来,让他们先行回去散播九千胜包庇最光阴屠戮山村数千口人的谣言,并在确定这场大火过后无人生还时,这才带着大队人马离开了。
                          一片雪白的身影跑过遍地狼藉的残垣焦土。
                          “嗷呜——”
                          悲戚的犬鸣声,幽幽回荡在死寂的天穹之中,天霜獒一路小跑着经过那些惨不忍睹的焦尸遗骸,雪白的皮毛沾满尘土。
                          “噼啪——”
                          黑的屋梁陡然塌落木屑,天霜獒四处嗅闻着,来到一处坍塌砖墙堆积的废墟,用前爪拼命地刨挖起来。
                          “嗷呜——嗷呜——”
                          天霜獒一边悲鸣一边卖力地挖着,不一会儿,一个灰蒙蒙的孩子的脑袋露出来。
                          “哗啦——”
                          天霜獒刨得更卖力了,一大堆坍塌的砖石沿着斜坡滑落下来,露出孩子的大半边身躯。
                          “唔——”
                          直到被完全刨出来仰面躺在空地上,湿漉漉的舌头不断地舔过脸颊,唐辉才从昏厥中幽幽醒来。


                          IP属地:新加坡45楼2014-12-08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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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绝境·真相(下)
                            “啊,天霜!”
                            模糊的视线缓缓映出那抹白影,唐辉一把搂住天霜獒的脖子,他突然想起了大火中丧命的家人们,想起了阿公为了救他出来被砸落的屋梁埋进废墟深处,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没事,我还在,我带你走!)
                            天霜拼命地摇着尾巴,它用嘴叼着唐辉的衣袖,示意他站起来,让孩子跟着它向着一处地方跑去。
                            (这里!这里!)
                            “汪汪!”
                            跑过一片废墟,天霜獒突然仰头大叫,唐辉在漫天漂浮的灰烬中揉揉眼睛,只见两匹高大俊挺的马,对着他和天霜獒扬起前蹄嘶鸣一声,向着他们踢踢踏踏小跑过来。
                            “咦,这是——”
                            唐辉愣愣地开口。
                            “九千胜大人和最光阴哥哥的马——”
                            (我知道,你快跟我回去,揭穿那个教主的谎言!)
                            “汪汪汪!”
                            天霜獒拼命叫着。
                            (别让他们陷害好人!)
                            “呜呜,阿公,娘,爹——”
                            唐辉撇着嘴哭了起来,突然从脏兮兮的衣领里取出一把沾满灰烬和血渍的纸。
                            这是他闯进火海里,从九千胜的房间内取出的东西。
                            唐辉抽噎着,在朦胧的泪光中展开沾染斑斑血迹的纸。
                            那些俊逸的字,沾染了血的痕迹,隐隐泛着暗红的色泽。
                            “七星图阵不似往常,隐隐有鬼戾之气,若其无端失效,则行凶杀人者,必为祆撒教主无误”。
                            唐辉搂紧九千胜亲手写的笔记,大声嚎啕出来。
                            呍。
                            无色无味,无影无形,蛊毒十虫之影虫也。
                            其体若迷烟轻雾,惧光,喜栖山林浓荫之中。若遇活体之物,则顺其耳钻入脑中。寄居呍虫者,神容恍然,记忆衰退,夜不能寐,行事迟缓。
                            呍虫寄居宿主体内,时日长久,则会吞噬下蛊者所约束受体之记忆,若非以笔记下今日所发特定之事,次日便毫无头绪,恍恍然不知其所为也。
                            ≈.≈.≈.≈.≈.≈
                            颠簸中,唐辉的脑海中再度回忆起几日前的景象。
                            一盏烛火,昏暝闪烁。
                            他推开门站在那道白影身前,看着那伏在案上的人痛苦地皱起眉头。
                            “小辉,我昨天都做了些什么··· ···”
                            “九千胜大人,您说是去追那些闯出去找真凶的人,最后又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唐辉眨眨眼,抬头看向一脸茫然的九千胜。
                            紫眸中闪烁几点弧光,九千胜抿紧双唇垂眸不语。
                            不一会儿,他便执起毛笔,就着昏暗的烛光,在一张纸上匆匆写着什么。
                            那温文尔雅的人最近总是问他自己这一天的行踪,唐辉觉得奇怪极了,但还是如实告诉他一切。
                            一连四天过去,每天晚上,唐辉都会被九千胜叫到身边,他不是在自己的卧房中,便是守在昏睡的最光阴身旁。
                            这几天来,唐辉一直放心不下形容愈见憔悴的九千胜。
                            那一晚,他静悄悄地推开房门,只见九千胜坐在最光阴床畔,睁着一双眼睛,愣愣地看着眼前闪动的烛火。
                            唐辉叹叹气,悄无声息地掩上了门。
                            第二日清晨,唐辉早起去送粥,只见九千胜依然保持着昨晚的姿势静坐着,瞳孔深处闪烁几点茫然而晶亮的光。
                            竟是一夜无眠。
                            后来,村中突降灾厄,唐辉在逃命时意外捡到了九千胜写的字,这才发现了为时已晚的真相。
                            那冲出去与凶手对峙的人,似乎连自己写下笔记的事情都忘了,那些凌乱散落的纸扔得到处都是,就算隐约猜到了真凶,也没有来得及告诉村里的任何人。
                            灰蒙蒙的天穹中,骤然响起马的长嘶。
                            “哒哒哒——“
                            两匹缰绳系在一起的马,呼啸着跑过无边无际的旷野。
                            唐辉俯低身体,趴在最光阴的枣红马上,天霜獒盘踞在他身前。
                            霎那间,烟尘四溢,马蹄踏过急促的鼓点,转瞬已过连绵起伏的山脉。
                            “九千胜大人!最光阴哥哥!”
                            “我一定要回去揭开他们的真面目!”
                            “我要给大家报仇!”


                            IP属地:新加坡46楼2014-12-08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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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晦雨病印(上)
                              三日前。
                              “嗵——”、“嗵——”、“嗵——”
                              幽远绵长的脚步声,幽幽回荡在月色凄清的黑暗中。
                              幽深的隧道无边无际向前延伸,冰冷石壁上烛火摇曳,隐隐映出逶迤而来的影子。
                              “嗵——”、“嗵——”、“嗵——”
                              衣袂飘荡,烛光闪烁,拖长的影子印在石壁上,曳过一片诡谲的暗影。
                              缓缓而来的脚步声越走越近,一道艳红修长的背影,渐渐浮现在纷繁闪烁的烛光中。
                              如血化开的衣摆拖曳过地,衣袂间闪烁光辉的缀饰细细轻响。
                              正是从魑璃山返回的赤焱巫觋。
                              血红的人影走过那片阴冷幽邃的通道,面无表情地经过两壁上浓艳鲜丽,诡谲妖异的图腾壁画,向着自己的正殿走去。
                              走到隧道的尽头,烛火摇曳,斑斓血色映入眼帘。
                              赤焱巫觋缓缓抬眸,玫红色的瞳孔看向巨大石壁上汹汹燃烧的火焰。
                              好似血浆调制的颜料,狂狷地涂满整面石壁,红衣人的身影端坐在大火正中,血色衣袂几乎与火舌融为一体。冲天的火光咫尺相近烧进瞳孔中,光是凝望,便叫普通人不寒而栗。
                              他看着熊熊大火中端坐的自己,瞳孔中闪过一片灼灼亮色。
                              初来苦境创教时,叫那些闻名于世的能工巧匠费尽心血画出这幅壁画,果然称心如意。
                              唇边弯出一抹微笑,赤焱巫觋笑得恣肆。
                              “吱呀——”
                              血红色的巨大木门缓缓拉开,赤焱巫觋跨进门槛,走进一片金碧辉煌的殿堂中。
                              静候在殿中的黑衣护法,诚惶诚恐跪倒在地。
                              血色衣袍曳过颗颗低垂的头颅,赤焱巫觋目不斜视缓缓走着,走过那些随风飘拂的血色帷幔,还有巨大的赤色殿柱,身形一晃,消失在鎏金溢彩的正座之后。
                              所有大气不敢出的人悉数从视线中消失,赤焱巫觋来到一面墙壁前方,白皙的手指缓缓抚上。
                              凿刻着金色暗纹的墙壁突放华光。
                              “咯啦——”
                              机关枢纽转动的响声,华光闪烁的墙壁缓缓裂开,耀眼的红光从洞开的墙壁中透出,好似燃起满室诡谲的红火。
                              赤焱巫觋走了进去,墙壁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霎那间,那抹血红的人影,站在一片灼灼如焚的红光之中。
                              满室氤氲着烈火燃烧般令人窒息的高温,空气在红光中蒸腾扭动。
                              毛骨悚然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赤焱巫觋站在密室中央,抬头仰望着前方,瞳孔中闪烁着近乎痴迷的波光。
                              这间密室的四面墙上,画着同样诡谲妖异的图腾。
                              那是与食火吞眼图一般无二的图腾,唯一的差别就是颜色。
                              悬浮在金色火焰中的巨大眼瞳,血色的眼白,金乌色的瞳孔,仿佛要冲出墙壁一般,虎视眈眈地看着那抹红影。
                              “吾之神——”
                              赤焱巫觋喃喃着开口,看着正前方悬浮在空气中的眼睛。
                              不是壁画,不是图腾,而是活生生的巨大眼球,在血一般蔓延的红光中悬浮着,冒出腾腾灼热的烟气。
                              仿佛听到了召唤一般,那颗漆黑一片的巨大眼球缓缓张开,血光漫溢,乌金色的瞳孔缓缓浮现,毛骨悚然的目光扫视下来,静静看着仰望它的赤焱巫觋。
                              “火之归宿,潜欲之门。”
                              仿佛受到感召一般,赤焱巫觋喃喃着,泪光在眼中闪烁,不一会儿,一颗泪珠顺着眼眶滑落,在俊美的脸上冲出一条晶莹的痕迹。
                              “吾马上就要扫除障碍,一举倾覆这片土地了。”
                              “哈哈哈——”
                              眼泪止不住地滑落,赤焱巫觋癫狂般地大笑着,闪烁的红光映在他的脸上,说不出的诡谲莫名。
                              那颗巨大的眼球听着他的狂笑声,无神般缓缓阖上。
                              赤焱巫觋走出密室的时候,正殿之前,早已跪着一名黑衣护法。
                              “教主大人。”
                              黑衣护法毕恭毕敬地跪倒在地。
                              “祭雨舞司已经按您吩咐赶来了。”
                              “叫他去旧地等吾。”
                              赤焱巫觋居高临下地睨视着黑衣护法,面上的泪痕早已不见踪影。
                              他一甩衣袖,待到黑衣护法领命出去后,缓缓踱步而出。
                              寂静的夜,月辉清凌如水。
                              赤焱巫觋站在庭院中,看着地上参差披拂的树影,眸中突然闪过一抹冷光。
                              抬起手腕轻轻一翻,血色衣袖中翩然飞出几只红蝶。
                              红蝶翩翩飞舞,飞过巨大的银月,转瞬消失在夜色之中。


                              IP属地:新加坡49楼2015-01-01 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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