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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同人】【越苏】【转载文】承君之诺 ——by 乐正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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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湖北1楼2014-07-19 23:41回复
    原著地址:http://bbs.yuesuyue.co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130&page=1&authorid=431
    希望不要抽了……


    IP属地:湖北2楼2014-07-19 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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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陵越亲身领教过屠苏煞气发作时的力量,知那几非凡人可及,但此时也断不会放他在这危险境地里拼一线希望。何况从前每到朔月之日屠苏总是痛苦难当,推想自行催动煞气必不会有多好结果。陵越伸手就要去抓屠苏,想拖他一起离去。
      但是屠苏侧身避开,反是扶住步履不稳的陵越,说道:“师兄你在此处不觉,水面上亦是妖气冲天,无人牵制,它很快便可挣脱。破水而出不过须臾间事,所有人都来不及逃,都逃不过一死。”
      “所以你就想舍身绊住它?为我们争得苟延残喘之机?!”
      抬头看去,屠苏仍是一脸我决心已定你说什么都没用的表情。自小生活里就磨难重重,屠苏因此养成了极为坚毅的性子,又因为对族人的自责,小小年纪就会为了珍重之人轻看生死,在天墉那八年里没有少让陵越看到这种表情。此时陵越只在想当初就应该狠下心好好教训这小子,让他多少能够明白他对身边人的这种心意,反过来又何尝不是一样。
      “好,真是我的好师弟!”陵越一把握住他手腕,力道之重让屠苏也皱了下眉。“你以为我会感激?!”
      “我为求胜,不为求死。”
      “求胜?!不自量力,你有万一,叫我如何向师父交代!”
      提起师尊,屠苏脸上表情也凝重几分。他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说:“师兄若死,师父亦会难过,芙蕖师妹更要伤心。”
      “什么?”本是气极的陵越被这突然的一句话弄得摸不清头脑,你我的事跟芙蕖师妹又有何关系?
      但是屠苏还在继续说道:“师兄,你说过,你我至少活下一人,所以……你走,我留。”
      刚想反驳,就看到屠苏眼里闪过一抹决然的神色,下一瞬陵越就觉得腹上剧痛,意识模糊起来。万没有想到屠苏会来这一手,他只能任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去。
      “你……混账……”
      “师兄……抱歉……”完全陷入意识的黑暗之前,陵越听到屠苏在自己耳边轻声说了这句话。
      陵越在一阵强似一阵的震动中醒来,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回到陆上,知道屠苏一定是独自留在下面对付狼妖,心里一急就要起身,被一边正在为他疗伤的陵孝慌忙按住。
      “师兄你伤得不轻,才刚醒转切勿动作。”
      “放开!”他推开陵孝的手咬牙站起来,方才被屠苏击中的地方疼得钻心。好小子,下手还是这么不知道轻重。陵越低声咒骂着,心想不知下面是什么状况,现在赶去可还来得及。
      这时由地下传来的震动却诡异地停了,虽然心焦,陆上众人也只有望着水面什么都做不了。
      这样下去不行,陵越想了想,转身朝身后的师弟交待说:“你们几个护送其他人离开!我下水去找师弟。”离开这个地方或许可以逃过一死,再不济也可以去到更空旷的地方重做计较,不必困在这狭小的禁地之内。
      “大师兄!方才服过伤药缓过气来,万万不能再去涉险!”
      “放任屠苏师弟以身涉险便是应当?”
      “……师兄别去了。”见陵孝被师兄一句话驳得无言,陵隐扯了扯师兄的衣袖犹豫着说道:“那狼妖如此厉害,兴许百里屠苏已经……”
      “住口!一派胡言!”陵越怒极,将手一挥,撑不住大咳起来。陵隐连忙上前扶住,却被他瞪了一眼一把推开。
      不会的。他是我师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区区狼妖而已……断不会……
      可是陵越知道,若真有十成信心,自己也不会如此担忧。方才在水下确已竭尽全力,那狼妖虽身受束缚也将他重伤至此,实在不能小看,何况如今只得屠苏一人。更让他不安的是,若是战至中途屠苏承受不了煞气噬身之苦,又要如何是好。
      越想越是按耐不住,知道身上所附避水之咒并未散去,陵越就打算直接入水。刚走到水边,一阵比先前更强的震动传来,沙石纷纷坠落,一边站着的铁柱观主却未作理会,拈须沉吟道:“狼妖的气息似有减弱之势……?这……这除非……除非狼妖伤重。”
      “我去水下!”
      明羲子伸手拦住陵越,摇头道:“贤侄且慢!水底恐是发生你我料想不及之事,事态未明前勿要莽撞……”
      陵越还想说什么,未曾开口,就见身边水面涌起波纹,接着鲜红血水漫染,甚是可怖。而百里屠苏身周缠绕着深黑雾气,睁着一双鲜红的眼,满头满身的血,正自水下慢慢浮起。
      大惊之下陵越不觉后退一步。他想起自己当年气盛,逼屠苏以焚寂与自己过招,被途中煞气无可抑制的屠苏一剑重伤,一月有余才醒转。那时候的屠苏,正是和现在一般模样。但而后曾听得师尊说,因那一战,屠苏也是昏迷三日,经师尊全力救治才未留下严重后果。那如今他……
      百里屠苏出得水面,像是不曾看见前方任何一人一般径直朝前走,那一身凶煞戾气迎面压来,众人据是骇得无法动弹。
      鲜红的血混着水从他指尖发梢落下,分不清是他的抑或是那狼妖的。陵越只觉一阵心痛,迈步就要上前去扶住他,却被身边吓得连话也没有办法好好说的陵孝一把拉住:“大师兄……不……不要过去……那……那是怪物啊!”
      “住口!”当即挥开衣袖的陵越正要接着往前,却看到那和屠苏同行的女子迎上前去,将屠苏一把抱住,她周身冒出莹莹绿光,像是在柔和地抚慰着什么。屠苏在她怀中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中血红已尽退,随之脱力般朝地上倒去。
      陵越唤声师弟,急忙行至两人身边,伸手去探屠苏脉息,果然洪盛汹涌,难以遏制。正想运气替他疗伤之时,听得明羲子说此处即要崩塌,不得不暂放一边,带着众人一同离开。
      到得外间,观主自去料理禁地崩塌善后,陵越这边说话完了,就几步赶到屠苏身边看他状况。
      屠苏仍未有意识,那女子以手按住他,绿色光芒一直未曾散去。陵越再探之下发现不过片刻,师弟脉象竟有趋于平稳之势,不禁问道:“你在作甚?”见女子不回答,又说:“将师弟交予我。”
      她眼睛一刻不曾离开屠苏脸庞,只低声答道:“……苏苏说过,不想跟你们回去。”
      “可是师弟伤重,应回昆仑静养。”
      “……苏苏是因为用了煞气才会……”她神情哀婉,抬头看向陵越似在请求,“我,我帮他治。”
      听到此话,陵越心中一动,问道:“如你眼下这般,便是替他疗伤?”
      见女子点头,陵越不再说话,只低头看着屠苏沾满血迹的脸,眼神复杂难解。
      若是这样,那师弟在片刻间便有好转则并非事出无因。陵越忆起屠苏在天墉的八年中,师尊从来不曾放弃寻找克制他体内煞气之法,且因昆仑山乃天下清气所钟之地,令屠苏在城中静养不得离山半步。可是即便如此,每到朔月之日,师弟仍然痛苦难堪。陵越也一有下山机会便寻访名医,但一直不曾觅得更好方法。如眼前所见,或许将师弟留在这女子身边,对他的身体会更有好处,至少是在这伤重期间。
      虽然不愿,陵越亦是作下了如此打算。
      耳边还响着陵孝说要强行带走屠苏之言,陵越眼光扫去,便成功止住了那越来越难以入耳的话。
      “陵隐,陵孝,准备返程。”
      不出意料地听到了师弟们的反对:“返程?那百里屠苏如何处置?!”
      陵越走近屠苏身边半跪下去,看到师弟皱着眉,似在忍耐着体内的痛苦。抬手牵起衣袖,陵越轻柔地将屠苏脸上沾染的血污擦去,又将他湿透的头发从皮肤上拨开,在他眉心轻抚数下,方才放下手来。他看着那点鲜艳的朱砂,不想移开目光。


      IP属地:湖北5楼2014-07-19 2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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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玛窝!喜!欢!啊!!!苏苏简直甜软萌到想捏(=;ェ;=)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4-07-19 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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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上直播辣(。・ω・。)ノ♡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4-07-19 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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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不愿就此将你交付他人,但如果因强行将你带回而损伤与你,更是我所不愿看到。且好好养伤,我回山禀明掌门,自会自请下山再来寻你,到时候,定要向你讨回之前那一拳的账。陵越心里默默说完,站起身来,看着那女子跟过来的目光,微微一笑说:“姑娘,请照顾师弟。”
            女子像是宽心许多,回道:“你放心。”
            一边陵孝依旧不依不饶:“大师兄!凭我三人,又何须退让?!何况百里屠苏他从水中现身时满身凶煞,分明入了邪道!此等大逆难道不应交由掌门亲自发落?”
            “一派胡言!”陵越逼近陵孝身前,“屠苏师弟是执剑长老之徒,八年来师尊始终爱护有加,时常赞其天赋之高非一般弟子所能及。你此言可是想说执剑长老偏爱纵容,连门下弟子入了邪道也不曾过问?”
            “陵……陵孝不敢……”
            “还不随我去做返程准备。莽撞行事,终要害人害己,经此一事难道还不明白?”
            陵越说完,回身再看屠苏一眼,那紧闭的双眼还是没有要睁开的迹象,只得轻叹一声,领着身后低头无言的师弟朝铁柱观房屋走去。
            被掌门拒了下山寻人的请求,陵越自是不能学师弟那般私自下山。而且因为铁柱观一事,派中遣了多名能力较强的弟子前去相助,掌门交代下来的一叠事务多数都落到了他身上。原本还有点闲的生活一下子变得毫无缝隙。
            陵端已经下山,他临走之前陵越特意叫来嘱咐过,让他见到屠苏不可像在山上一般刻意挑衅。陵越不期待他能真的把师弟带回来,也知道自己说过的话或许完全不会有用,但是放心不下就是放心不下,这不是一两天就能想通的事情。就如同现在,明明是忙到深夜疲乏至极,还是要到玄古居坐上一会。
            天墉城没有了百里屠苏,并没有变得多么的不一样,其他弟子反而会觉得少了事端更加平静了些,只是对于陵越,无论是生活中还是心里,空掉的一块都没有办法填补。
            他如今虽是同辈弟子中人人敬慕的大师兄,但也并非一路毫无波折就到了今日之境。还年幼之时,掌门看重他才德,请执剑长老将他收入门下教导,那从不收弟子的师尊也为他破了例。从那时起派中就一直谣传他将会是下任掌门,暗地里曾被心存怨愤的师兄们欺负过多少次,他也不记得了。师尊虽知晓,只当磨练他心性,从不插手,同辈的师弟师妹们虽不曾如此,但毕竟跟随不同师父,生活起居都不在一处,难有可交心之人。
            而后过了几年,师尊从山下带回一人,作为弟子收入门下。陵越第一次见他时,他还只是个小小孩童。师尊并未详细告知陵越这孩子所经历之事,只说他幼年遭劫失去双亲与族人,让陵越好生照看这小师弟。陵越转头去看那跟在师尊身边默默站着的孩子,分明害怕,却也不哭不闹,一副如常神色,只把两手紧紧蜷起,还有些微颤抖。见陵越在看他,也抬起头来看着陵越,那眼神倒教人吃了一惊,亦有孩童的纯真,但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哀痛,和陵越自己也比不上的坚忍。
            从师尊处出来,陵越带着刚刚得来的小师弟去领取道服,顺道带他走遍天墉熟悉各处,最后才领到玄古居前面,说你以后就住在这里。一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的孩子,见他停下脚步一直不动,就自己上前伸手去推开房门。略有些沉重的木门不曾对他的动作造成阻碍,他斜斜地推开了一道口子,就走了进去。虽是空房,也会有弟子来定期打扫,为的就是今日这般有人要突然入住的状况,所以室内干净整洁,并无太多需要他自己动手整理之处。陵越这才跟着进门,那孩子转头定定地看住他,像是在问我现在要做什么。
            陵越蹲下,平视着他的眼睛告诉他说:“我去厨房给你拿吃的,暂且乖乖等我,不可四处乱跑。刚刚虽然带你走过各处,但一时之间总归也无法认清,这里还没有多少人认识你,迷了路就不好了。”
            见他点头,陵越就转身出了门。回来的时候,那孩子已经脱了鞋,在床上缩成一团,紧靠着背后的石墙坐着。陵越环视一下四周,觉得这屋子给他这样一个孩子住确实过于大了些。被褥还没有从柜子里拿出来,石床上稍坐久一点就会觉得清冷刺骨,陵越细看他指尖,果然已经冷得泛白。不禁轻叹一声,将刚刚从厨房端来的饭菜放到一边的桌子上,又去床边将他抱至椅子上,给他筷子让他吃饭,自己则取出被褥开始帮他理床。
            各处打点好之后,陵越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还在吃着东西的孩子见他过来,就放下筷子看着他。陵越说了句无妨,就示意他接着吃,可是突然间想起,跟在身边已经差不多半日,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起先师尊似是提到一回,但陵越那时只顾注意身边这人,竟是听过就忘了。不禁有点汗颜,但是想到总不能就这么不知道下去,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问一问。
            “你的名字……刚才师尊说的时候我没有听得太清楚,你再告诉我一遍好吗?”
            看着面前的人努力咽下正在吃的食物之后,陵越听到了第一句自他口中说出的话。
            “屠苏……我叫百里屠苏。”
            “屠苏。”陵越看着他说,“我是陵越。方才师尊已经说过,你自今日起就是他门下弟子,如此我便是你师兄,你以后叫我师兄就好。”
            “陵越……师兄……”
            听到他复述着自己刚教的称呼,陵越正准备答应一声,却看到他低头看着面前饭菜,又转头看看床,这才回过来看着自己,说:“谢谢师兄。”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陵越轻微一怔,回过神时就伸手去揉这小师弟的头发,脸上也不自觉地带上了微笑。屠苏未防他突然伸手过来,小脑袋差点被按到碗里,但是抬起头来看到陵越脸上笑容的时候,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陵越只觉得这小师弟十分惹人怜爱,却不知道人与人之间那最为玄妙的缘分之事,已经在他二人之间连起了看不见也扯不断的线。
            即使那小时候还会顽皮的孩童,现在已经长成了沉稳的少年,但是师弟就是师弟,陵越觉得这永远也不会变,而屠苏一直都在他身边这件事,他也希望永远都不变。他站起身来走出门外,虽然还差几日才是满月,但月光已经足够皎洁动人,他不知道朔月之日过去,又有那女子可以为伴,师弟的伤是否有好一些。
            正想着,突然听到空中一声熟悉的锐鸣,抬头看去,竟是屠苏爱鹰阿翔。陵越连忙将手臂伸出,也顾不得没有戴护手,就让阿翔停在小臂上。
            “阿翔前来,可是师弟有何交代?”思及当日离开时屠苏的样子,陵越只怕是不好的消息,待阿翔落下就急忙问道。
            阿翔轻轻摆了摆头,抬起一只爪子挥了挥。陵越这才注意到上面绑着一段小小纸条,连忙取下展开来看。
            “屠苏已无大碍,谢过师兄当日放行之情。”
            寥寥数字,确是屠苏笔迹。陵越这才安下心来,对还停在手臂上的阿翔说道:“暂且跟我来,待我回书一张,替我交予师弟。”
            阿翔低鸣一声,便是同意了。陵越回身走进玄古居内,照屠苏那样写张纸条于阿翔腿上绑紧,又嘱了几句,才又来到门外让阿翔离去。
            看着海东青离去的身影,陵越只觉得近日来积累的疲累一瞬全都不见了踪影。他暗自决定,这段事务了结后,若是陵端不能将屠苏带回,就再去掌门处请求,定要下山去将那人带回自己身边。


            IP属地:湖北8楼2014-07-20 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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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棒♥


              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4-07-20 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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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清泉搬文


                IP属地:加拿大12楼2014-07-20 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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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屠苏从远处走过来,红玉瞧见,便欲离去。她对陵越说:“如果公子不急着回天墉城,倒可趁今夜与百里公子深谈一番。”见陵越不答话,又微微一笑, “想必公子心中已有思量,倒是红玉多言了,先行告退。”说完便转身走上吊桥,翩然离去。
                  陵越看着她背影,拱手作礼道:“多谢红玉之言。”
                  红玉没有再回头,于吊桥交叉之处正好遇见屠苏,侧头说了句什么,方才走到屋子那边去。屠苏听完一路小跑过来,朝陵越问道:“师兄,刚才红玉说让我给你找一处休息的地方,你今晚不回天墉吗?未跟师尊同时归去已是违禁,若再拖延……”
                  “无妨。我也有些事情……想要问你。今晚暂且在这里住下,明日再回去也不迟。”
                  屠苏虽有些迟疑,但还是将陵越带到刚才那间房子的内间。“这是小时候我和娘住的房间,可以住得下两个人。其他的房子都不曾打扫,夜深诸多不便,只能请师兄在此将就一下。”屠苏站在床边,陵越看他说话时目光闪烁与平时不同,想是否因为之前的事情有所顾虑,不禁心里失落。
                  “如果师弟觉得不便,待话说完另寻一处房屋给我亦可。”
                  屠苏却摇头,转身去擦拭床面上粘着的灰尘。陵越看他就拿衣袖去擦,才几下就已经弄出好几道灰痕,只得上前拽住他的手,叹气摇头说师弟你可以去找找房间里有没有别的布料,这样下去明天衣服就不能见人了。屠苏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袖,脸上一红,抽开手就去一边的箱子里翻找。
                  陵越在那边等着他,可是看他蹲在那里好一会都不曾起身,心下好奇跟过去一看,见他在对着箱子里叠得整齐的衣物发呆。
                  “师弟?”
                  即使唤他也没有反应,陵越只好蹲在他身边,用手摇他,这才见他转过头来看着自己。
                  “箱内衣物……可有异常?”
                  “不……这些衣服……是当初娘为我备下,等我长高之后穿的。我一次……也没有穿过……”
                  陵越看那箱内衣物,布料质地虽是质朴,但手工和装饰极细,足见用心。当下不知要说些什么,只伸手将箱盖关下来。屠苏也不阻他,但还是蹲在箱子前面不动。陵越暂时不去管他,走到外间寻了一片残破的布料进来,将床擦拭干净,才又走过去牵了他手,将他带到床边,说:“多想无益。”
                  可是屠苏露出带有怒气的表情,用力想要挣开被牵着的手,陵越只好用力握着,不让他挣脱分毫。
                  “师弟。”陵越放轻了声音劝道,“你也知自己不可妄动情绪以致煞气噬身,所以此等触景伤情之物,自当不要多思多想。”见屠苏仍是不停动着想要挣开,又只好厉声责道:“想必只有巫祝大人尽力庇佑,你才能在灭族之劫中存活下来,现今你如此举动,全然不顾自身性命安危,若巫祝大人灵魂有知,此情此景将让她情何以堪!”
                  面前那双眼睛里,满是痛极后的无助,陵越让他缓缓靠在自己肩上,轻抚着他的头对他说:“师兄知你心里难过,但是从小就是这闷在心里不会对人说的性子,你那些同伴想必是想要安慰也无从下手。只是你可知道,你以为这样是为旁人省了心,但在你没有发觉的地方,旁人又因此为你多花了几番心思?”
                  屠苏果然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他,陵越也不再揽着他,就由他这么站着,继续说:“你不愿连累他人,不想他人因你以身犯险,但是反过来看,若是放任你一人上路而遭遇不测,身边的人又怎能轻松地因你说过此话而原谅自己。既是朋友,双方必定都是抱着一样的心情。我看你那些同伴都担心于你,虽不必言谢,却也需恢复过来让他们放心,而不是强撑着,更让他们忧心。”
                  本是想着安慰他,说着说着又开始对他说教,陵越在心里暗暗责备自己,却听到屠苏问他:“那师兄你……可是一直都像这样……担心于我?”
                  很想抓过他的脑袋晃一晃说你终于明白过来了吗,但是陵越只是拍了拍他说:“你那点心思,别人不说,师尊与我还看不清楚吗?”
                  低着头叫了声师兄,屠苏伸手抓住陵越衣袖,很轻地说了句:“对不起。”
                  陵越在他手背上轻拍了拍,他也就放开了。扭头看了看窗外,屠苏这才想起以师兄平日里规律的作息,此刻早该入睡了,连忙把床上东西理好,让陵越休息。
                  见他在一旁不动,陵越问道:“师弟你呢?”
                  屠苏往后退了退,说:“我……我去外间的地上……”
                  一把抓过他手腕拽到身旁,按在床边坐下,陵越语气苦涩地说道:“我……不会像之前那般对你……好好在此休息。”
                  “师兄我……我并非……”话至一半,却又停了口把头偏向一边。
                  虽感觉有何处不对,但始终无法察知他欲言之事究竟为何,陵越只好抛开不管,盯着他让他睡到床的内侧。
                  这张床很大,陵越躺上去之后,很小心地不去碰到屠苏,睁着眼看着有些缝隙的屋顶,那些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到了嘴边,又打了个转被吞了回去。
                  察觉到身边屠苏翻了个身,陵越下意识地转头看去,正好对上一双看着自己的眼睛。屠苏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像是小时候那很多个夜里一般,只是那时候没睡着的话会和自己随便说说白天做的事情。陵越忍不住伸手在他脸上摩挲,然后把头凑过去,一点一点地靠近他。屠苏眼里一阵慌乱,而后,则让陵越极为意外的将眼睛闭上了。陵越停在那里,一时不知要如何解读屠苏的反应,他看见眼前那双闭起的眼睛在不停轻微的颤着,落在自己鼻间的呼吸也并不如平常那般平稳。
                  “为什么……不躲开?”陵越压低了声音问他。
                  屠苏猛地把眼睛睁开,看到师兄近在咫尺的脸,惊得往后一退,差点撞在身后的墙上。陵越揽住他腰将他拉回身前,又一次问道:“你为什么不躲开?不是不愿意我这样对你吗?”
                  想要扭开头去,却被陵越以手捏住下颌。屠苏逃不开,只好往下望着,以求不对上陵越的目光。
                  “回答我。”陵越心里不知为何有一个答案在蠢蠢欲动,他急切地想要听到它从面前这个人嘴里真切的说出来。
                  “我……”屠苏闭了眼睛,声音颤颤的说道:“我……并不讨厌……”
                  “那你……”陵越想你明明处处躲着我,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昏暗灯光下屠苏的脸染着不容忽视的红晕。他忽然松开捏住他的手,一把将他抱在怀里,贴近他耳边说话,声音里的笑意无法掩饰:“师弟,即便是害羞了,下次也再不许逃开。”


                  IP属地:湖北13楼2014-07-20 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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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听到芙蕖说,”陵越稍稍离开屠苏,装作不在意的语气低声问他,“你有一个想要保护的珍惜之人?”
                    屠苏怔了一下,过了一会才想起来确与芙蕖师妹有过如此对话。那时候他帮师妹赶走了欺负她的人,师妹惊奇于他对剑术练习的热心,问及缘由。自己答说手中有剑,方能保护自己珍惜之人。师妹则眨了眨眼,追问说那屠苏师兄是否有着想要保护之人?自己点了头,而后又摇了摇头,还记得师妹当时表情甚为不解,而后却为何如此说给师兄听了?
                    “灭族之日,只恨自己没有能力护得娘和族人安全。”屠苏额头抵在陵越肩上,缓缓说道:“虽悔恨非常,终知已为此生之憾。和师尊去到昆仑山后,师尊和师兄一直待如亲人,屠苏一刻不敢或忘,曾想……永远这么下去……十分害怕哪日又生变故,所以勤于修习,只盼不再重蹈幼时覆辙,可以护得师尊与师兄平安。但是……师尊与师兄均是远胜于我……想必是不会需要屠苏来保护……”
                    本是想探一探他是否恋慕他人,却不曾想当日从芙蕖那听来的话中竟还有此种深意。陵越喜悦之余更带几分心酸,他知屠苏从不会向人轻易言说自身之事,但是心细敏感,十分易感易觉。被师尊收为弟子以来,因来历不明之故,比当年的自己更要受同门排挤,甚至连自己也曾心生嫉妒,凭一时年少气盛向他挑战。可是背地里他想过多少又默默做过多少,旁人终不可知。陵越虽知他心志素来坚强,但也明白如此累积总有无法支撑之时,叹着气捏住他脸颊,正要再好好与他讲一遍不要凡事闷在心里的道理,又听得肩旁声音传来。
                    “几日前红玉曾来和我说话,问我是不是喜欢晴雪。”
                    感觉到陵越身子动了一下,屠苏刷的一下抬起头来看着他:“师兄你……听我说完……”
                    本是无心之举,未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陵越一怔,随后在他背上拍了拍示意他继续说。
                    “红玉告诉我,喜欢一个人就会想要去保护他,我当时有些明白,但是心里所想的,并非晴雪。晴雪待我很好,常以所习心法为我压制煞气,助我良多,可是我总感觉她隔得很远。随后我就记起在昆仑山上的日子,记起自己练剑的时候,一直想着的事情。之前师兄你……那个时候……我也并不觉得讨厌……可是这好像和红玉说的又不一样,我一直都……不明白……”
                    陵越不禁苦笑了一下,本以为是忽然落了个珍宝在手心里,现在看着这落入的是不是自己手心还不知道啊。但是无妨,自己当初也曾夜夜无法成眠,只为理清自己对这小师弟究竟是怎样情感。红玉的话他一句也不曾忘,已经告诉他了,剩下的,就让他自己去想,不管他最终选的是什么,自己总归是守到执意消褪那天,也算不负这段感情。
                    “师弟,既不明白,就好好去想一想。想好了,再来天墉城找我。”
                    “师兄你……不劝我回去?”
                    其实把你绑回去应该会快一点,陵越这么想着,忍住笑对他说:“师尊都已经逐你出师门了,我带你回去又有何意义?”看面前的人立刻一副自责的表情,陵越也舍不得再逗他,将他头发一揉,继续说道:“你本不适合禁于天墉城那一方小小之地,而且在其他弟子处受到怎样对待,我也清楚得很。自去照你心意做你想做之事,师兄明白你心中所想,又怎会拦你。你若能此生不言悔,也就足已慰我心中之念。”
                    白天时师尊与屠苏所说的话,像是尖刺一般扎在陵越的心里,此刻虽是如此说着,心里却只忍不住想拉着他即刻返回昆仑山去。深知这不过一己私欲,但又无法全然抛开。
                    不去管屠苏微张着嘴是不是想要说什么,陵越一侧身就吻了上去。感到身下之人双手紧抓着自己的衣服,便伸手探去他腰间揽住,不多时候那双原本抵在胸前的手,也学样似的抱了回来。
                    陵越反复吮着那柔软的唇瓣,又勾起他舌尖,轻轻地用牙齿一咬,感到屠苏身体轻颤一下,就收紧手臂将他抱得更紧。怀中之人的反应,他一丝也不想放过。已近天明,自己很快就要返回天墉,下次再见将不知是何时。陵越只希望屠苏可以早日想个明白,到那时自己一定会向他要回应得的补偿。
                    天刚亮的时候,一夜都不曾入睡的陵越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不去碰到百里屠苏,想要起来准备回程。可是他一动,那一直安稳睡在他身边的屠苏立刻醒了过来,眼神虽还是一片迷蒙,手却已经抓住了陵越衣袖。
                    陵越停下动作,任由他拽着,一小会之后屠苏似是完全醒了,看到自己手上动作,连忙放开。
                    “怎么突然醒了?天色尚早,再睡一会吧。”不指望这种状态下屠苏会主动说出什么话来,陵越只好先出了声。
                    “师兄可是打算回昆仑山了?”
                    从床上下来,陵越点了点头。
                    “那我……送送师兄……”
                    屠苏也跟着下床来,拿起一边放着的陵越外袍,给他披上。细细整理一番之后,陵越就朝外间走去,屠苏亦步亦趋地跟着,一直走到光线还不甚明朗的屋外。
                    清晨未散的雾气带着像是要沁入肌理之中一般的寒冷,屠苏虽常年居于昆仑山并不畏寒,但是刚出室外之时还是不由得在裸露的手臂上摩擦了几下。陵越见到,止住他脚步说:“清晨寒冷,师弟回屋内去吧,莫要感了风寒,在外多有不便。”
                    屠苏摇了摇头,朝他抱起拳说道:“屠苏心中一直敬慕师尊,养育深恩一日不敢或忘,但此生许是难再有侍奉于左右之缘,一切……拜托师兄!”
                    “我也是师尊弟子,自当尽心,师弟大可放心。”
                    言毕就见剑光凝起,青色霄河静静浮在身前等着主人。陵越踏上,朝屠苏看了一眼,便腾空而去。
                    将要离谷之前回头一望,陵越见到屠苏仍然站在屋前抬头看着自己,一瞬间心神摇动连剑也倾斜几分。但他终究压下心上各种想法,朝着天墉城一路行去。


                    IP属地:湖北14楼2014-07-20 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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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天墉城中时,除了一些早起的弟子以外路上并无其他人,陵越径直走到紫胤真人住处门前站着,等着师尊醒来。
                      紫胤真人习惯早起,陵越站到门外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所以陵越并没有等多久,就听到屋内有声音传来。
                      “可是陵越?”
                      “是。”
                      “虽允你跟随为师离山,但彻夜不归仍是有过,自去思过崖面壁一日。”
                      陵越本是为此而来,当下应声领罚而去。
                      以前就想过,自从屠苏到了天墉城,来这思过崖的次数就再未有人可以超过他了。陵越端正地跪在屠苏经常会在那个位置上,静静看着面前石壁想师弟现在在做什么,清晨甚是寒冷也不知那之后有没有听话回房。放开的手没有办法再握回来,当初让他离去并非有意逞强,如今牵挂不断也只是因为那终究是他最珍爱之人罢了。
                      执剑长老门下二弟子被逐出师门一事定然已在天墉城传得沸沸扬扬,回来时候路上遇到的后辈弟子虽不敢开口那眼神中也明白地含着好奇神色。只用想的陵越就感到一阵疲累,他抬手一拳打在石壁上,沉重的闷响瞬间就隐入空气中再听不到。师弟什么错也没有,你们之中又有谁可以比得上他,可是……为什么……
                      无论自己再怎样坚定地如此认为着,也改变不了现在事态的一分一毫。陵越突然想知道师尊究竟是如何思量,屠苏也是他爱徒,将其陷入如此境地竟也毫不动容吗?
                      陵越只盼师尊多罚自己几日,好让自己可以暂时远离不远处那片让他厌倦的喧嚣之地。
                      近暮时分,有雨点开始落下来,山上雨水极为寒冷,砸在身上像是冰水一般,但是陵越自然是不能因此起身离开的。他想起当初屠苏有次受罚正逢暴雨,即便是他也不敢来给他送哪怕一把伞。
                      究竟是有着怎样的自信,才会想要将他永远留在昆仑山上,留在天墉城中?跪在石壁前这一日,陵越无一刻不是在想着师弟的事情。昨夜说知他心意不会拦他还多少带着纵容之心,今日多番细想之下,屠苏欲离山而去的心情他已十分明白。
                      “也好……这里确实不是你应该留下的地方……”冻得几近紫色的唇颤抖了好几下才说出这句话来。陵越是执剑长老大弟子,也是掌门素来看重之门徒,更兼行事极有分寸,从小就不曾受过这种责罚。他双手抵于石壁上支撑着身体,但是即使运起内功,也难以抵御浑身被冰雨湿透所带来的彻骨寒冷,无一处不在抖着。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再吐出的话语已然断不成句:“师弟……不……要以为……我连……这个也会输……给你……”
                      陵越闭着眼睛凝起所有心神抵御着寒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上没有了雨点打下来的触感,也渐渐温暖起来。他以为雨停了,睁开眼睛一看,一只手指修长的手在他脸边撑着伞。回身一看,一个蓝白长袍的身影立在他背后,大半个身子露在雨中,手中的伞将他护得十分严实。陵越大惊,伸手想将伞推回师尊身边,但是膝盖已经不听使唤,摇晃一下,几乎要摔在地上。
                      紫胤真人朝他伸出手来,说:“可能起身?”
                      陵越应了一声,迟疑着借师尊之力站起身来。雨并未停,站起之时冷风吹来,那跪着时候并未暴露于风雨中的地方突遭寒冷,让他身体又是一颤。紫胤真人皱眉看着,吩咐道:“我已命人备下热水,回房去好好休息,明日早课免了,另外亦会有凝丹长老之弟子将防风寒之药送去你处,按时服下。”
                      “陵越谢过师尊……”
                      紫胤真人将手中另一柄伞递给他,陵越撑开,跟在师尊身后步履不稳地走着。夜里路面昏暗不清,但是师尊带着走过的地方,连一颗突起的石子也不曾有。虽然是平常的距离,但陵越觉得入门这么多年,从未离师尊如此近过。昔日屠苏受罚之时,师尊也曾这般来接过吗?
                      白天里想过的那个问题,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冲到嘴边。静谧的夜里,陵越的声音十分清晰。
                      “师尊……为何会允许屠苏师弟离开天墉城?”
                      前面走着的人停了下来,像是料定他必定会有此一问一般轻叹口气。又过了许久,陵越才听到前方传来的回答。
                      “为师之挚友,只知凡事尽心去做,便会无悔。虽是历经种种磨难,始终一往无前。起初我以为他不懂世事,处处想要以自己认知纠正他的行为,而后方懂得自己也并非全无过错,更是明白以自己心意强求于他人,乃是极为幼稚之念头。而且他那样率直纯粹的人,又怎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举?昔日在一起时,他总会说有我信任于他是此生大幸,在我看来他又何尝不是带我感受各种且助我良多之人。你师弟他……此处和他竟是极为相像,若是如此多年后仍旧参不破此理,我那挚友想必也要责怪于我了。”
                      虽不明白师尊所言之挚友究竟为何人,但是陵越将师尊的话听在耳中,莫名地觉得那话语后面隐藏着的感情,和现在的自己一样,都是在想念着某一个人。
                      紫胤真人将他送至门口才自行回去自己住所,陵越进门便看到一桶冒着热气的热水,除去湿透的衣服将身体泡进去,深入骨骸的温暖让他一点一点恢复了元气。师尊的话,他似是明白但又并非全懂,不过已知师尊心里仍是将屠苏看做自己孩子一般,也就放了心。
                      天墉城里弟子们的反应,并未如陵越所想的那么糟糕。让他头疼的只是芙蕖,整天说着屠苏师兄一定是一时气盛才会违逆了执剑长老被逐出师门,还说要去向掌门师父求情请他劝劝执剑长老原谅屠苏师兄。陵越无法告诉她事情缘由,不得已只好时刻看管着这不安分的小师妹。逐走屠苏师尊想必也是十分忧心,又怎能再去惊扰。
                      隔了两日,突然有弟子来找陵越说掌门让他过去。他依言去到掌门平日执理门派事务的房间,却发现除了掌门之外各位长老也都在,唯独不见自己师尊。
                      见到如此架势,陵越不由得心里没了底,但是那居于正位之上的涵素真人倒是一脸和蔼的微笑看着他,其他长老也并不严厉,他揣测几回终是无果,不知道掌门此次传唤究竟所为何事。
                      “陵越不必惊慌。”像是看穿他心底所想,涵素真人出言安抚道,“此次唤你前来,只是有件事情想要告知于你。”
                      “请掌门明示。”
                      朝身边各位长老看了看,见他们都点头露出应允表情之后,涵素真人才又开口说道:“今日我已与众位长老议定,三年之后便将掌门之位传与你。”
                      陵越大惊,跪于地上低头道:“还望掌门三思!弟子……弟子修为浅薄,实难当此大任。”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自你入门之时我便知你天赋奇佳,所以才单独交付紫胤教导。这么多年看下来,天墉城内这么多弟子里并没有人在你之上。而且紫胤我也是极为信得过,他的徒儿断不会有丧德违理之举,先前问过他的意思,他也说过你确是合适人选。”
                      听过掌门的话,陵越低头不再言语。虽然从小就将旁人的闲言碎语当作一派胡言只顾自身的修习,但是若说心里没有一丝在意那是谎言。越是长大就越是觉得真的会有这一天的到来,但是现在真实地跪在掌门面前听这一番话,陵越只觉得如在梦中。
                      自己将要一生都在天墉城度过,这或许是上天注定给他的命。但是师弟呢?上天注定给他的是怎样的一条路?陵越猜测不到但是,却知道那必定不会是这昆仑山天墉城。
                      虽然知道面前摆着的唯一的选择,还是无法心甘情愿地伸手接过。
                      见他长跪于地又不言语,涵素真人不禁皱起了眉头,放沉了声音对他说道:“可是心中有何牵挂,不愿就掌门之位?”
                      陵越连忙抬头,恭敬回道:“弟子只是一时惶恐,得蒙掌门错爱,陵越……三生之幸。”
                      “这便对了。”涵素真人笑呵呵地捋着胡子,“还有三年时间,我自会慢慢教导你派中事务,不必过于紧张。今天就先回去吧。”
                      “是……”
                      起身退出门外,阳光迎面照下,陵越觉得有些头晕。他仿佛还置身于刚刚那梦境般的场景中不曾醒来,浑浑噩噩地向前走着。没有使用传送法阵,他就这样一路慢慢走了回去,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抬头之时就看到了站在剑塔旁边的师尊。
                      走过去单膝跪下,陵越低下头不想让师尊看到此时自己迷茫的神色。
                      “弟子拜见师尊。”
                      紫胤真人伸手欲扶他起身,但是陵越摇了摇头,依旧跪着不动。
                      “可是从掌门处回来?”
                      “是……”
                      “对掌门的决定心有不满?”
                      “弟子不敢。只是……只是觉得自己……”
                      “你继任掌门那日,我便会辞去执剑长老之位。”
                      “师尊!”如同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陵越顾不得其他,抬起头来一伸手就抓住了师尊的衣摆,“若是师尊也离开,弟子要如何……如何执掌这天墉城?”
                      “于你心里,不是一早就定下了执剑长老之人选?”
                      陵越一惊,不曾想自己从来的心思师尊竟看得如此之透彻,当下无言以对。
                      紫胤真人拍拍他肩让他站起来,这次陵越顺从了师尊的意思起了身,迎着目光看过去,他发现面前素来严厉的师尊竟是一脸慈爱的表情看着自己。
                      “为师只有你和屠苏这两名弟子,均是出类拔萃不曾让为师失望。你素来行事稳重能识大体,心底也长存一股浩然正气,确是所有弟子中最能当掌门之任的人选。而屠苏于剑术上的造诣早已远超他人,此次我更将毕生剑术之大成传于他,想必以他悟性,过得三年五载必能参详透彻。剑由心生,以他坦然无畏的性子,将来必有大成,若居执剑长老之位,也是天墉城之幸。”
                      这样话语,陵越虽跟随师尊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一股暖意自心底升起来,蒸腾往上湿润了眼眶。他低头抱拳朝师尊行礼,颤声答道:“弟子……定不负师尊所望!”但是想起屠苏之事,不禁又问道:“只是屠苏师弟他……”
                      “屠苏心志坚强,上次所见之时更于他身上感受到应龙之息,想必短时内并不会失去心智,为师仍将会继续去寻觅应对之法。不至最后,断不要轻言放弃。”
                      得师尊此言,陵越也稍觉宽心,再次跪于地上说道:“弟子替屠苏师弟谢过师尊深恩!”


                      IP属地:湖北15楼2014-07-20 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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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日,陵越在经阁里整理典籍,忽然听到外面路过的弟子在闲谈说那刚刚才被逐出门墙的百里屠苏,现在正在天墉城门口求见执剑长老,不知是不是想求得师父原谅重归门派。陵越心里一凉,抛下手中书籍就朝门口跑去。他知道若非有重大变故,这才短短几天师弟怎么也不会又来求见师尊,但他仍然希望是自己想错了,只想快点找到师弟问个明白。
                        门前不见屠苏身影,问了守卫的弟子才知道师尊已经带了他进去。陵越马上踏进传送阵朝剑塔而去,刚刚落地站稳就听到了屠苏的声音。
                        屠苏只是看了一眼站在传送阵上的陵越,仍旧低头向师尊说着此行的目的。而紫胤真人背对屠苏站着,脸上的无奈与痛心陵越看得一清二楚。欧阳少恭,太子长琴,解封,散魂,苍生,大义。一个接一个的词压得陵越几乎无法思考,不管哪一处都是死胡同,而他最珍爱的师弟则站在那唯一的出口处,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换沿海城镇的生灵一夕安宁。屠苏于师尊身后长跪,隔了许久,陵越听到师尊终于说出一句:“起来吧……”那声音中的疲惫不容忽视,屠苏犹自抬着头询问师尊之意,得到将禀明掌门之后定夺的回答后,叩下头去拜谢了师尊。
                        陵越怎会不知师尊这已是应允之意,朝前几步,和屠苏一般跪下,叫声师尊,却又不知要如何开口劝阻。
                        “你们都起来。”紫胤真人看着自己这一双徒儿,“陵越跟我去见掌门。屠苏……近日可是深受煞气之苦?自去房间休息,你之住处,仍同往昔。”
                        陵越看着屠苏站起身来,对着紫胤真人背影轻唤了一句师尊,又垂下头去,心伤之情无法掩饰。他看了看这几日来始终在他心头盘桓不去的师弟,终究没有说出什么,就跟着师尊离去。
                        求仁得仁,复无怨怼。陵越听着掌门口中轻声重复之言,只觉这般沉重之语为何会落在自己那依旧年少的师弟身上。又听闻掌门说若是师弟可以与自己一同将天墉城发扬光大,必是苍生之幸。他心里一阵刺痛,隐隐觉得自己此愿再无实现之日,又无法让自己坦然接受这个现实。他只盼师尊改变心意,但是不过数言交换,掌门就定下了明日辰时解封之约。看着转身过来吩咐自己去通知师弟的师尊,陵越第一次有了违逆之意。
                        见陵越站在那处并无动作,紫胤真人也向掌门告退,带着陵越出了一清堂的门。
                        “可是怨为师狠心?”
                        “……”
                        “沉稳如你也会有此般负气之时,换了你那师弟,若是将他强留于此,又会有何种事端?”
                        “可是……”
                        “从小就是让人省不了心的孩子,当年执意一救,如今想来竟不知是对是错。”
                        陵越依旧无言,紫胤真人用手在他肩上一拍:“你那师弟并非寻常之辈,命里大起大落,之后如何只怕连神明也无法断言。你暂且全心信他便是。”
                        陵越脚步沉重地朝剑塔方向走去,突然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竟是芙蕖。
                        她一路奔跑过来停在陵越面前,满脸笑容地问他:“大师兄。听说屠苏师兄回来了,是真的吗?可是执剑长老消了气,将他叫回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就一阵抽痛。但是其中事柄无法向芙蕖言明,陵越只摇了摇头,对她说:“师弟此来,是为了辞行。他要出发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很远的地方?那是哪里?”见陵越不答,芙蕖扔下他朝前走去,“大师兄不说,我自己去找屠苏师兄问就是了。”
                        拗她不过,陵越只好小跑几步,跟着她一同去找屠苏。
                        玄古居内并无屠苏身影,问了其他人才知道,屠苏去了展剑台。陵越到时,只看到屠苏对着那方插满了剑的石壁,低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屠苏师兄?”本是兴冲冲说要来找他问个明白的芙蕖,在看到那人身影之时,声音里却生出几分踌躇。
                        见他转身过来,陵越便说:“……师尊命我前来告知,明日辰时请你于天墉城祭坛之上等待。”
                        闻得此言,屠苏抱拳作礼,神情凛然地答了声多谢。
                        “祭坛……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呀?芙蕖都听不明白。”她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又将目光投向屠苏,“还有啊,大师兄告诉我,屠苏师兄这一趟回来以后,就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非常远……那到底是有多远呢?”
                        见他探询地看着自己,陵越只将头摇了摇,示意他不要多说。屠苏见了,也就沉默不言。
                        芙蕖倒也没有气恼,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兴奋地对屠苏说:“师父想把掌门之位传给大师兄,三年以后将要举行仪式……三年,屠苏师兄总该回来了吧?你一定会在的,对不对?”
                        屠苏略微一怔,马上朝着陵越说道:“恭喜师兄。”
                        “何喜之有?”陵越想起自己之愿,还有掌门之言,先前好不容易定下的接任掌门之决心瞬间就被打成碎片,他停了一会,再开口时语气里只余一片苦涩,“……我曾经,败于一人剑下,自此以后,再也无缘一战,心中虽存憾恨,亦是输得口服心服……师尊与我言明,不会继续居于执剑长老之位。若有朝一日我当真执掌门派,于心目中,早已定下执剑长老之人选。此人……即将远行,那个位子便会永远空着,直到有一天……他从远方回来。”
                        “师兄……”
                        虽是唤他,却不敢抬起眼来看他。陵越注视着垂下目光盯着他处的屠苏,只想把他狠狠抱在怀里再不放开。
                        旁边芙蕖还在继续说着话:“所以说,屠苏师兄可不能离开太久呀,大家都在等着你呢……芙蕖、芙蕖也会想你……你答应我,最晚最晚最晚,三年内一定回来,好不好嘛?”
                        “……好。”
                        “……”不曾想到他竟会应了芙蕖的话,惊讶之余胸口又像是被人打过一拳一般,透着丝丝闷痛。
                        芙蕖得了承诺高兴而去,待她走远,陵越就上前拽过屠苏的手,说要带他回玄古居休息。
                        那房间如同屠苏刚来之时那样,有弟子会定期过来打扫,所以干净整洁自然不在话下。但是屠苏看着那不曾动过分毫的书籍,还有床上不曾收去的被褥,好像他只不过是领命下山去办了件事情。伸手抚着一旁放置的鹰架,素来隐忍的屠苏眼睫之上也沾染了几分水气。
                        “师弟……”陵越不知道自己心里酸涩的感觉究竟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仅仅只是因为看到了屠苏的这副模样。“留下来,你的事情师尊与我自会设法解决。你若就此……师尊定要伤心,我也……”
                        可是屠苏摇了摇头。
                        他心下决定之事,难有回寰余地。陵越深知此点,但也实在无法就这样放任他去。
                        “师尊他前日曾向我提及,你我二人均不曾让他失望,若是你可以继任执剑长老之位,乃是天墉城之幸。”看到屠苏睁大了眼睛朝自己看过来,陵越也只顾偏了目光继续说下去,“又说仍会继续为你寻觅煞气的应对之法,不到最后不会放弃。所以……你此般轻掷自己性命,于师尊爱护之心,将是如何伤害。”
                        “屠苏并非一时意气而将性命轻掷。”他环视这屋内所有摆设,微微合起的眼睛里全是眷念不舍,“太子长琴魂魄分离之事,牵连无数,屠苏只想让其在自己身上了结,以求不再危害世间。”
                        “这便是你的心意?如此,便是无悔?”
                        屠苏坚定点头,但下一刻手臂就被陵越紧紧握住。
                        “既知前路艰险,又为何要应了那三年之约?是拿来宽慰芙蕖,还是将我所言当成玩笑?我之心意,你究竟将其当为何物?”
                        他惊讶地看着面前师兄露出痛极的表情,不觉伸手想要触碰,马上被陵越另一手挥开。响亮的声音过后,室内一片静寂。
                        “师兄……”屠苏低头喃喃说道,“我,或者应该说韩云溪,是一个曾经死去的人。站在你面前的百里屠苏,连我自己也无法分辨到底是为何人。我在忘川见到了娘的魂魄,也忆起了当日灭族之祸,是由我而起。本已在那场浩劫中丧生,却又因为娘反施封印得到了焚寂剑中之魂而复生。娘说我会怨恨于她,却不知我会认为这是我应得之责罚。欧阳少恭力量之强大师兄无法想象,唯有激发焚寂全力方或可与之一战。即便是因此丢了性命,也算是……报了全族之仇,也以此身偿了当日引祸之罪。所以一切均是我一己私愿,只不过冠以大义之名,来求得师尊应允。”
                        他又抬起头来,眼睛里闪动着一层浅浅的水光:“可是屠苏此行,并非为了求死,若有可能,也期盼活着归来。小时曾受师尊教导,重诺是人之美德。方才话语,并非……并非是对师妹所言。虽然我……并不值得师兄如此……但是屠苏在这天墉城内,除了师尊,心里就只有师兄一人。若与师兄相约,定会不顾险阻,只求践诺于君,所以……”
                        握在屠苏臂上的手止不住地颤抖,陵越看着面前人脸上薄薄的红色不知道是应该笑还是应该落泪。这份不知从何时而起的感情,虽是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别离,却已经加深到了连他自己也无法想象的地步。从未如此时这般想要他陪在身边,好不容易才握在手里的珍宝又怎么舍得就这么再次放开。但是虽然靠过去将他抱入怀中,陵越贴着那几日不见仿佛又瘦了一些的身子,还是只能如同轻叹一般说道:“那又如何?一早便知不管如何相劝你也不会改变初衷,只恨自己虽百般不愿放你离去,却终究无法真将你强硬留下。我只知我师弟名为百里屠苏,相伴八年,断不会因此就成为另一个人。且大义又如何,私愿又如何,即使是师尊听过你如此话语,也不会忍得下心将你禁于天墉城。值不值得并不能由你断言,只盼那晚之言你能好生记住。”在他额上重重一吻,陵越终是抑制不住声音中的轻颤,几乎是咬着屠苏的耳朵对他说,“能得你这般一句话,以后如何,我也终是无怨无悔了。”
                        比自己更强几分的力道缠上腰来,陵越感到一颗水滴落在师弟的脸与他相贴之处,沿着皮肤纹理浸润开去。


                        IP属地:湖北16楼2014-07-20 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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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屠苏留在天墉城住下。陵越虽然想陪着他,但是自己份内的事情不可能扔着不管,所以看着他吃过饭,就回到经阁继续白天没有做完的事情。弄到一半突然想起屠苏不方便去澡堂,就随手拉了个后辈的弟子让他把热水送到屠苏房里去。等到事情做完已然入夜,他虽想屠苏有可能已经睡了,但还是往他房间那边绕了过去,谁知隔远就看到门缝里还透出橘黄的光来,刚等他站到门口,就听见了屠苏的声音。
                          “师兄?”
                          “嗯。”陵越随口应了一句,心想这小子耳朵什么时候这么灵了。推门进去看到屠苏正坐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准备睡了。陵越走到床边坐下,帮他扯开被子,又把背上的焚寂取下来放在床的内侧,才说道:“我只是来看你睡了没。起先有叫人送热水过来,洗过澡了吗?”
                          屠苏点点头。
                          “那就好。你睡吧,明天……想必不会很轻松……”又左右看了看,见屠苏一直不跟他说话,有些不明所以的陵越以为自己吵到了他睡觉,站起来就准备走。
                          他刚转身,就看到一只手伸过来扯住他袖子,接着另一只手也跟着抓住了他的手臂。
                          “师弟?”
                          “师兄……可不可以陪我……”
                          “你……”陵越又何尝没有这么想过,只是明日解封,不知道会是怎样情况,要是扰得他疲累只怕横生变故。“今晚好好休息,我在这里总是会扰到你。”
                          但是抓着他的手没有松开半分,反而更用力了些,扯得陵越朝后一退。他停在那里,不回头也不动,就任由他抓着。陵越不会不知道这个晚上其实很特殊,但是他就是想当做一个普通的夜晚来度过。回自己房间睡觉,第二天来叫师弟起床,仿佛只要这样做了,后面接着而来的就能够是送他下山,再等他事情办完了回来。他不知道屠苏是如何想的,会不会是把这当作了最后的一晚,所以才不想一个人度过。是该满足他的要求,还是该照顾自己的心愿?
                          屠苏渐渐松了手,陵越低头去看刚刚被握住的地方,伸手过去覆住,摸到了留在衣料上的最后一点温度,然后,消散殆尽。他心里突然一片空白,转身就把身后低着头跪坐着的那个人抱进怀里,狠狠地压在胸口。看到屠苏挣扎着抬头朝他笑了一下,那样一瞬间安心的表情让陵越心里酸涩得难受,手臂慢慢松开来。
                          “你先睡下。”陵越放开屠苏,见他以为自己要走又贴了过来,俯下身去在他唇边吻了下,凑近耳边说,“我在经阁一日,满身都是灰尘,先去洗了澡再来。放心,我答应你今晚陪着你。”再看着屠苏安心地坐回到床上去,这才出了门。
                          等到陵越再来的时候,灯依旧亮着,只是屠苏已经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陵越熄了灯火,把外衫脱掉放在一边。屠苏睡觉向来警醒,虽然陵越已经尽量放轻了动作,他还是醒了过来。
                          “师兄……?”半醒之间连声音也带着几分迷糊,见陵越站在床边,屠苏就坐了起来。他并未穿里衣,所以赤 裸的背部就这么露在空气中。
                          屠苏看上去并没有觉得寒冷,倒是陵越见了马上把他按下去,自己也躺进被子里,从他身后一把抱住,暖着他已经变凉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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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陵越醒来之时,屠苏还犹自靠着他肩睡得香甜。见时间还早,就不忍心吵醒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让他舒服地睡着。但是耳边平稳的呼吸像是带着催眠的功效,不多时陵越又渐渐闭上眼睛,正在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得一个声音急切地唤着他。
                          “师兄!师兄!”
                          睁开眼,见到屠苏跪坐在身旁正想要来摇他,轻声问了一句怎么了,马上就被屠苏回过来的那句话惊到清醒。
                          “时间已经不早了,师兄为何……为何不唤我起来?”
                          扭头朝窗外看去,果然已经一片大亮。陵越顾不得跟他解释自己醒来之后又再睡了过去,翻身下床就把外袍披起来,还不停催促着屠苏让他快一点。
                          一阵忙乱之后陵越出去打了水回来,看到屠苏正歪着头弄他那垂到腰上的头发,把脸盆放到他面前桌上,说:“你先洗漱,头发我来帮你弄。”
                          屠苏也没有反对,把梳子塞给陵越之后就浸湿了帕子开始擦脸。陵越看着那未曾理顺就被胡乱编起来的头发,先散开重新仔细梳顺了,才又分作几股,指尖翻动一路编下来,最后绑上发绳和羽毛饰物,才绕到屠苏面前去帮他梳理前额处的散发。
                          正在抚平那些睡乱了的发丝,陵越瞄到屠苏的手朝自己腰际伸了过去,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慌乱间腰带扭了个转,屠苏正解下来想要重新系好。他就这么抬着手让他帮自己整理,只是再抬头看到屠苏的脸时,心里突然像是被刺穿一般,一股刺痛烧灼着弥漫开去,连眼前那一点朱砂也鲜艳到晃眼起来。
                          两人像是睡过头怕误了早课一般急匆匆地做着准备,但是这样平常的场景却分明是存在于今天这样一个难以让人觉得平常的日子里。如此般落差,这些日子以来陵越已经感受过太多次,他不知道是不是现在还可以看到这个人站在眼前,以后就只能闭着眼睛去回想那些往昔。
                          他抓住刚刚为他扣好腰带的那一双手,迎着面前抬起的目光说道:“要回来。”然后又像是觉得不够一般补上一句,“不许让我等得太久。”
                          屠苏一怔,然后露出浅浅的微笑,认真而慎重地朝陵越点了点头。
                          陵越把屠苏送到祭坛下的阶梯旁,在他手上握了一下,就转身离开了那个地方。周围十分安静,陵越听到背后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和自己的交替响着,最终再也听不到了。


                          IP属地:湖北17楼2014-07-20 0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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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朝山门走去,果然看到自己师尊负手立于那长长阶梯之下,看着山下广袤大地,不知作何思量。陵越跪于他身后,唤了一声师尊。
                            “何事?”
                            “请师尊准许弟子下山,以助沿海城镇防范灾害。”
                            “……”
                            未听到师尊答语,陵越心下疑惑,将头抬起往紫胤真人所站之处望去,只见师尊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看着跪于身前的自己。
                            “自当如此,不过仍须禀明掌门之后再做定夺。”
                            “是。”陵越连忙低头拜下去,紫胤真人将头缓缓摇了摇,又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犹疑一会,正起身准备离去之时,陵越听到身后师尊声音传来,沉稳庄重一如往日,只是不知为何掺杂了一丝无奈,让人不得不在意。
                            “此次并非寻常灾害,其中凶险难以预料,须谨记一切小心谨慎,切勿托大。”
                            “……谨尊师尊教诲。”
                            陵越看着面前背影,心知师尊是在等着屠苏解封完毕,但又猜不透其用意何在。默默转身沿着阶梯走到山门之前,纵身腾掠几下,拣了一块山石落脚,静静站下。
                            青龙镇的大雨一直没有停下来,那对想要出海去向龙女求助的兄弟也因为风浪太大而未能成行。到达半日,陵越和众位师弟一直忙于帮助老人和小孩撤离这危险之地,而后又赶回来,跟着一起加固堤坝。
                            好不容易忙完一切,陵越满身是泥地靠在堤边休息,那个叫做向天笑的汉子朝他走过来,递过一壶酒说雨大,喝了暖暖身子。陵越以修道之人不宜饮酒拒绝了,向天笑也没有多说,就在他身边坐下,自顾自地开始喝起来。
                            “这次多亏了道长们高义相助,不然这镇子可是真要毁了。”
                            “向大哥言重了。”
                            “果然是百里小哥的师兄,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和百里小哥一样。”
                            随意一句话,陵越却像是被风浪打中一般颤了一下,向天笑并未注意,还在继续说着:“百里小哥一看就知道是做大事的人,小小年纪就那样沉稳,连老子大他这么多也要说一声佩服。风浪这么大,也不知道有没有平安到达蓬莱,老子还等着他们回来摆开酒席喝个三天三夜呐。”
                            陵越闻言,嘴角牵起一丝浅浅笑意。我的师弟,又怎会是寻常之辈。
                            铅灰色的云层厚厚地堆积着压下来,仿佛就在头顶。陵越正看着那云层发呆,只见一道闪电劈下,顷刻间雨势加倍,直砸得人睁不开眼睛。海上风浪又起,汹涌着朝堤坝砸来。向天笑把酒壶丢开就朝堤上跑去,陵越急忙将师弟们召集起来也去帮忙。他站在那已经加高许多的堤坝之上,无意间抬起头看到海上东北方向,云层翻涌如同漩涡,一片灰蒙之中又隐隐迸出光芒,当下记起屠苏曾说过那个名为欧阳少恭的人是要将留存于雷云之海中的蓬莱故景强行拉出,便知是这番光景的缘由。那似可摧毁天地的力量催起海上巨浪,人力所筑之堤坝实在难以抵挡,陵越不曾迟疑,马上决定所有人全都撤离。
                            那向天笑看着毕生经营的船厂,倒也没有拖泥带水,跟着陵越就朝镇内跑去。其他人见他如此,也都弃了手中工具,跟随天墉城的弟子依次御剑离去。
                            陵越留在最后,以备不及全部脱离之时用结界力量抵御海潮,向天笑也站在他身边,等着其他人先离开。两人看着海上那片变幻莫测的天空,无法预测过后会是怎样情状。
                            到底也是见过风浪的人,向天笑只是摸着腰间别着的烟斗咋舌道:“老子在海上那么多年,着实没有见过这样厉害的风浪。青龙镇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要遭这种报应?只怕那边情况还要凶险,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拦着百里小哥了,镇子没了再建就是,让他为了咱们这么冒险又怎么过意得去。”
                            陵越只是摇摇头:“向大哥请宽心,我那师弟他……决意之事再难更改,没有谁可以劝得动的。而且他修为远高于我这个做师兄的,一定……会平安归来。”
                            说话间,陵阳御剑归来,对陵越说人都已经安全送到了,请向大哥和师兄也过去吧。
                            “向大哥请和陵阳一同离去,我随后就来。”
                            看着剑光隐没在雨幕之中,陵越往后靠在一棵树干上,虽然雨水让眼睛生疼几乎无法睁开,他还是盯着东北方的那一片天空,一动不动地看着。
                            不会让你带走我珍爱之人。
                            言犹在耳……
                            远处红光一闪,如火焰一般蔓延铺开,将那四周的云层都映得通红。与此同时连日来的大雨竟就渐渐停了下来,浪潮一波一波地弱下去,最后奇迹般的趋于平静。陵越御剑飞起四处察看着,见到不仅青龙镇如此,周边的城镇也都脱离了海潮的威胁。
                            他就站在剑上,朝那闪着红光的地方凝视着。那是焚寂,当年被其所伤,陵越就再也不能忘记那种力量。只是如今屠苏封印解开,焚寂全力被激发,已全然不是当年那种程度。他强压着心底的不安,只想着一定是那欧阳少恭太过强大,非焚寂之力不能匹敌,所以,所以……
                            若是并非如此,又能怎样?
                            屠苏离山之时,陵越立于山石之上,看完了师尊与屠苏那场全力之战。他的师弟,早就不是当日那个小小孩童,即使是肩上担着沉重的命运和责任,也可以以心御剑斩开前路。
                            自己……已经无法再保护他。他现今所选之路,自己已经无法插足,可以做的不过是在这样能够离他更近一点的地方,看着。
                            本不是正常聚起的云层,法术力量消散之后也就散得无影无踪。焚寂的力量渐渐弱下去,终于再也感知不到。
                            陵越大惊,驱剑就往那方向行去,可是不管怎么接近,还是无法再感知到那凶悍之力的一分一毫。
                            他记起屠苏下山之时,曾朝自己所站的地方回过头来,轻轻颔首之后才踏上台阶缓步离去。
                            不让我久等,会平安回来。你答应我的事情,可不要忘了啊。
                            屠苏……
                            一道腾空而起的长长黑影让陵越停止了前行,耳边风声呼啸而过,空气里最后那一丝熟悉的味道也不复存在。
                            碧空如洗,朝着西北方而去的那道黑色龙影一路蜿蜒,终于不知所踪。
                            展剑台上只有一个小小的挥着剑的身影,陵越看到不禁摇了摇头。原本今日要亲自教导这新收入门下的小徒弟剑法,不料相邻门派遣人前来议事,只好先找了芙蕖过来看着他练习,才不过半日光景,师妹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在他想着自己是不是对这个师妹纵容太过了,该要严厉一点才好的时候,展剑台上的孩子已经收了剑招,跑过来在他面前恭敬跪下,道了声拜见师父。
                            “律云,你芙蕖师叔呢?”
                            “师叔一直在指点弟子练习剑招,可是刚刚说身体有点不适,让弟子在此自行练习等候师父,就先行离去了。”
                            “身体不适……?”陵越知道芙蕖从不会用这种借口,一时间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舒服,想要前去探望一下,又不好放着自己徒弟不管,就弯腰去牵住面前孩子的手,带他站起来后说:“且跟为师去探望一下你师叔,回来再教你剑法。”
                            律云点了点头,跟着陵越去了芙蕖居所。
                            “芙蕖师妹,你在吗?”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声,陵越出言唤道。
                            “掌门师兄?”
                            “听律云说你身体不适,可需要请凝丹长老过来看看?”
                            “我……没有什么……”
                            门打开来,芙蕖站在陵越面前,又低头看看一边跟着的小律云,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陵越见她眼角略微红着,像是哭过,不知是为了何事,又不好在徒弟面前直言问起,便让律云在门外等着,自己拉了芙蕖进屋。
                            “师妹你……何事哭泣?”
                            芙蕖低着头,刚开口想要说话,眼泪又掉了下来,一时泣不成声。陵越手忙脚乱地让她坐下,又拿过被她抛在一边的手帕递过去,一叠声问师妹你这是怎么了,有事的话讲给师兄听不要闷在心里。
                            自从芙蕖的师父涵素真人将掌门之位传给陵越之后,派中已经少有弟子敢来欺负芙蕖了,这些年一直都好好的,陵越想不明白这突然间是怎么了。
                            “掌门师兄……”芙蕖哭了一会,终于哽咽着开口,“我今日方才明白,一直不肯收弟子的你,当日为何会突然愿意将律云收入门下……”
                            本是抚着师妹的背帮她顺气的手突然垂下,芙蕖的话,仿佛戳破了一个几日来他细心维护的谎言,让他顿生无力。早该想到,看到门外那孩子挥剑时的神情动作,旁人不明白也就罢了,芙蕖又怎会看不出自己是存了怎样私心才将他留在身边。
                            “师妹……”
                            陵越刚刚出声,就被芙蕖摇摇头堵了回去。
                            “是芙蕖不好,掌门师兄你……不要难过。紫胤师伯当日也曾说过并非毫无转机,再多年,也不过就这么等下去吧。”她拿起帕子细细擦去脸上泪痕,朝门那边看了看,又说:“今日之话芙蕖不会再说了,律云是个好孩子,当真……和屠苏师兄相像……只盼他能得掌门师兄尽心教导,平安长大。
                            短短几句话,芙蕖又滴下泪来。陵越想要出言宽慰,无奈自己心里也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留下话说让芙蕖好好休息,就出门去了。
                            律云守在门口,见到师父出来就马上跟了过去。陵越还是照样牵起他的手,一边带他往展剑台去一边问他前日所教招式练得如何。律云抬着头一句一句答着,陵越心里却浮现出另一人幼年时的脸,一点朱砂,红得鲜艳动人。


                            IP属地:湖北18楼2014-07-20 0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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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律云来了之后,陵越让他住在玄古居里,自己则搬到原先师尊住的长老房里,和当初的师尊一样,为的是方便照顾自己的小徒弟。只是律云十分让人省心,陵越住在一边不过也就是照看着以防有什么万一。
                              看着那房里的灯熄了,陵越也吹了灯火躺在床上。白天芙蕖说过的话忽然就冒上心头来,只是没有容他多想,常年养成的作息规律就让他渐渐睡了过去。
                              但这一次并非寻常的睡眠,仿佛是看着一人沉入了未知的深渊中,想要逃离却不得其法。明明可以知道正在拼命挣扎着的人并不是自己,心中的焦躁与急切却像是亲身经历一般感同身受。等到梦中那人终于用力睁开了眼睛,陵越也同时惊醒,方才真实的感觉忽然就离远开去化为虚幻,他坐起身来,发现自己已经大汗淋漓。
                              他再躺回去,可是非但不能再次入梦,连睡意也消散得一丝也无。梦境诡异得不知缘由,身处那看似凶险的梦里时他不曾有过一丝慌乱,反倒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不知何处透出的让人怀念的气息令他心惊。
                              竟是让他,想起屠苏……
                              陵越抬头望墙上看去,挂在那处的焚寂并无任何异兆。他起身去取了它下来,放在手心轻轻抚摸。
                              师弟去了蓬莱就没有再回来。过了几日之后红玉带着那名叫做风晴雪的女子来到天墉城拜访紫胤真人,身后还跟着方兰生和襄铃。风晴雪拿出一块半圆形的玉石,陵越听到她说,这块铸魂石中收着屠苏散掉的魂魄。而后又说,一定要去寻访可以让屠苏重生的方法,希望能够得到紫胤真人相助。
                              陵越看着那块青白色的玉石,只觉得一切都虚幻得不像真的。他有些犹豫地朝铸魂石伸出手去,却被那女子紧紧握在手中,反而是那把红色的断剑焚寂,伸到了他面前。风晴雪说此行旨在寻找让屠苏重生之法,所以铸魂石必须随身携带,而焚寂失了主人,现今虽然沉寂,但如有万一则无人可以驾驭,希望可以留存于天墉城中,盼昆仑清气可以压制一二。
                              陵越将剑收下,终究还是探手过去,指尖触上那块玉石。不同寻常的冷冽阴暗气息让他瞬间就收回了手,再看向那块石头时,眼里就多了深重的悲戚。
                              师尊已经应下风晴雪的请求准备下山,前去面见掌门说明缘由了。陵越看着面前一行四人,将手一拱,低头说道:“诸位为师弟奔走之情,陵越先行谢过。此行一切,就拜托诸位了。”
                              站在一旁的红玉朝他摆摆手让他宽心,那名叫方兰生的青衣书生也说一定会有转机,让他在此等候消息。
                              那之后,已经过去快要六年。
                              一切都如同这柄焚寂一般沉寂着,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师尊也一次都不曾回过昆仑山。陵越多次想要下山去寻,只是几次寻访,那些人竟像是消失了一般,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他想,早在师弟私自下山那时,自己好像就注定了只能这样等他回来。过去的事情不存在让它不要发生的如果,但是将来的事情则可以由自己决断。
                              我会等着你,来实现你许下的承诺。
                              开春的时候,陵越开始教律云御剑。
                              这御剑之术本是由紫胤真人带入天墉派,一直都由身为执剑长老的他亲自教导。只是当日下山之时他便已经与掌门明言辞去执剑长老之位,六年多来此位空悬。陵越执掌门派之后也不曾提过一句要再选人来担任,只是接下了御剑术的教导一责。
                              带着律云来到展剑台,将心法口诀一一传授之后,陵越就在一旁看着他练习,不时出言指导两句。律云天赋自是不差的,摇摇晃晃绕着展剑台飞了几圈,也就像模像样起来,到底小孩子心性,拿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己师父,只想他一句话准自己下山去转转。
                              “去吧。”陵越对这一贯懂事的徒儿从不苛责,挥挥手就放他下山。律云一脸兴奋地谢过师父就跳上剑身意欲离去,陵越终归有点不放心,伸手将他一拉,叮嘱道:“初次御剑切记不可大意,也不要走得太远,绕一绕就回来吧,为师在这里等你。”听到律云应了声,这才在他背后一拍,看他驱剑凌云而去。
                              正可谓是初生牛犊,小小身形转眼就不见了踪影。陵越有些后悔就这么放他去了,本想要御剑去追,不过想起自己刚学会御剑的那天晚上,也是实在按捺不住想要飞上一圈就半夜里偷偷溜了出去,后来虽然赶在天明前回来了但是在早课上打瞌睡被戒律长老抓住,扔去经阁抄了一天经文的事情,就收了刚召出来的剑。
                              展剑台下云海苍茫,陵越学着昔日师尊的样子,负手站在崖边,透过云块缝隙隐约可见山下一片春光晴好。
                              自己从青龙镇回来那日,师尊就是这样立于昆仑山巅之上,望着远方默然不语。
                              师尊已然仙身,但是陵越时常会感到那身蓝白相间的道袍之下,掩盖着一种与道骨仙风外表截然相反的执念。虽一直因为有个修成仙身的师尊而被羡慕,陵越以前却从未动过真正修仙之念。在他眼里修仙就等同于长生,他对此并无执念,也不明白生性淡泊的师尊为何会独独对此有所求。可是这几年每每想起,居然也已经想要尝试。年少时不能察觉的事情,现在心里则有些模糊地明白了。
                              他只是怕,怕自己寿命太短等不到那人回来的那天。
                              律云已自山下转了一圈回来,想是怕师父等得太久不敢耽搁,但是又舍不得从剑上下来,就仍旧在展剑台上绕着圈子。陵越看着好笑,又见他不过一会功夫已然熟练不少,就让他想玩就接着去玩。
                              他对自己唯一的这个小徒弟极为上心,芙蕖有时会暗地里看着律云叹气,陵越只当没有看到。他是在弥补什么,又是对谁弥补,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好在这孩子很是听话懂事,虽然小孩心性喜欢玩闹,但该做正事的时候从不含糊,剑术经文在同辈弟子里出类拔萃,平日行事也极少让人挑得到毛病。他时常看着自己那整天都笑着的小徒弟想,若是当初那人也可以是这样处境,往后的一切是不是就会全部改变。
                              昆仑山上四季如春美景如昔,只可叹光影依旧人不在。年岁渐长的陵越心里已经不如少年时那般存着许多期望。他不指望律云如何优秀以光耀师门,只想看着这与那人相似的孩子,在他的保护下去做那人幼时不曾有机会做的事情。比如御剑离山,比如平安喜乐的长大。
                              律云这次没有飞得太远,绕着天墉转个圈就落在师父身边站着。陵越看他像是玩得尽兴了,就说了说刚才御剑之姿的不足之处。律云听了,又按照师父所说重新练过,来回多次陵越才满意,嘱他勤加练习之后就准备离去,但被律云出声叫住了。
                              “师父。”律云走到崖边朝下看去,歪着头像是在仔细回忆什么,“派中有哪位师叔是律云没有见过的吗?”
                              “何以突然有此一问?”
                              “方才弟子练习御剑之时,看到一人身穿天墉道服正在上山。本以为是哪位师叔办完事务回山来,但是离近一看却十分眼生。弟子自入门以来,从未见过哪位师伯师叔的头发有那样长过。”
                              “律云……你可有看清楚那人道服……是何样式?”
                              看着徒儿还在歪头细想,陵越似是一刻也等不下去,召出霄河就要往山门去。
                              “弟子没有多加留意,只依稀记得和自己身上所穿稍有不同,下摆要短去许多。”
                              话音未落,青色的剑光已然掠空而去。
                              山门依陵越所言缓缓打开。正沿着门前石阶拾级而上的那个人,看着突然打开的门露出一丝诧异的表情,再又看到门口迎出的人,不由得脚步一滞停了下来。
                              陵越一步一步走近过去,在他身前站下,盯着那六年过去不曾有丝毫改变的脸目光片刻都没有离开,不知是想要分辨面前这人真假,还是怕目光错开去这人就要消失不见。那日看到铸魂石也没有被击碎的信念,却在支撑了他六年之后,被这张一日也不曾停止思念的脸碾作齑粉,再也无法支撑他说出任何一句话。
                              面前的人单膝跪下去,低头朝他说道:“掌门师兄,屠苏赴约来迟,任凭责罚。”
                              一把拉起来揉进怀里,身体贴和的一瞬间心底里那不知是满足还是疼痛的感觉哽咽了陵越的声音:“不许叫掌门,我只是你的师兄。更不用提什么责罚,你……”他手下用力,像是要把怀中身体生生和自己揉成一体,忍耐了多年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沿着脸颊流下来。
                              “回来就好……”
                              不顾身后还站着其他弟子,也听不见闻讯前来的芙蕖惊喜的叫喊,陵越只知道现在怀中这个人,他再也不会放开。


                              IP属地:湖北19楼2014-07-20 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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