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寒冷的夏夜
这或许是我度过最寒冷的夏夜。即使空气的风还在躁动着,但我的身体和我的心都在逐渐变冷。
此刻的我们坐在城内最高的屋檐上,灯火通明的城市如长卷般在下面展开。
她看着身下的城市,我看着她。回想起这些日子的种种。总觉得我沉迷在梦中,不曾醒来。这是虚幻而又飘渺的梦,仿佛你刚想伸手触碰它就已经碎了。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的自由。不会被尘世所累。如果说曾经的我是活在这个城市的一粒尘埃,那么现在的我就是行走在荒野中的旁观者。冷眼看待一切喧嚣,这就是她教会我的第一件事。
“今天开心吗?”我问她。
她点点头,没有看我。此刻她的眼中只有温暖的灯火。点燃了她小小的脸庞。
我有些挫败。
这么多天来,她从未正眼看我,在她眼中我还没有那个香包有吸引力。
“你很喜欢灯火吗?”
她点头又摇头。指着下面的人群。意思在明显不过了。
她不是喜欢灯火,而是喜欢那种家的温暖。但她没有家,所以渴望。
说真的,通过这些天的了解我对她有了新的认识。她不喜欢说话,不喜欢被人打扰。喜欢坐在高处看人来人往。喜欢听着铜铃的叮咚声。或许她只是想寻找那一份人烟,那一份温暖。想让自己变得更像个人。我心里微微动容。在这乱世,谁不想有一个安定温馨的家呢?
“我们一起安家吧!”我脱口而出,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她盯着我,目光冰冷。她很少有表情。有的人凌厉而孤独,她却是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模样。但此刻,她的目光好像穿透了我的灵魂深处,
我整个身子都不住的战栗。
“我们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可以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听云舒风卷。好不好?”我慌张的解释着,一颗心在胸膛中不安分的跳动,仿佛要迫不及待的跳出来!
我低下头不敢去看她。在她面前,我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寂冷的风敲打着屋檐上的铜铃,演奏出靡靡之音,让人想到奈良的月光下,她的身影纤长。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将那个香包递给我。我心里一惊。当初是因为这个香包才带着我离开。现在将香包还给我是否意味着她将离我而去!
我顾不上什么了,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只是在不经意间揭开了她的面纱。
身体有些疼痛,好像被什么东西划开了肌肤,汩汩的流着鲜血。我好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眼中只剩下她出尘的模样。
我倒了下去,半个身子悬在空中,鲜血顺着手腕自由落下,打在屋檐上,回想着诡异的音调。这是对生命的挽歌,由清风演奏,人血为寂。
我努力的睁开眼去看她。在奈良的月光里,她的肌肤如冰雪般素白。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她的容貌,而今见到,却发现所有语言都无法描绘。她并不算倾城倾国,但她像是一棵未绽放的山茶花。独自一人侯在月光中,等着花开。可若有人惊扰了这片月光,她就会藏起来。
我等不到她的花期,她也不会为我绽放。
几滴鲜血溅在脸上,为她苍白的脸颊上了些许颜色。有人说最好的胭脂莫过于人的血色。这话可一点都没错。以我的鲜血,为她添几分红妆。
她就那样静静的站着,看着我匍匐在她脚下。就像是神从天空的御座上俯瞰人间。如果神俯视世界,会凝视每个路人吗?就像是孩子蹲在树根旁看着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蚁群,拿着树枝在蚁洞里捅来捅去,却不会真正凝视其中任何一只。我是小小的蝼蚁,她是高高在上的天神。
这个晚上发生了很多事,有人哭了,有人笑了。有人为情所困,有人被孤独所拖。在这之中,我只记得一件事了。
她,杀了我!
“到了,前面就是奈何桥了。”
这无聊的旅途时光终于要结束了。”
我看了一眼身旁的那个臭小子,他好像还沉浸在我的故事中。
果不其然,他一脸哭兮兮的样子,拽着我的衣袖,还用它来擦鼻涕!
“前辈,你死的好惨啊!”
该死的!虽然身为鬼不用换衣服,但这让我感觉好脏啊!我嫌弃的看着她,毫不客气的把他踹下车。
回到地府的感觉真不好。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她那时为何老是往人烟茂盛的地方去。只为了让自己更像是一个人。可我们现在都成鬼了。
我牵着她下车。那个臭小子又嘀咕着说我我搞不公平待遇。没办法,谁对美女不都得客气点啊?
“前面就是奈何桥了。喝了孟婆汤再过桥就可以了。”
“你呢?”她在我的掌心写着。
我笑:“我不能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就意味着忘掉一切,包括她。这样的结果我不想要。
“投胎之后要好好的啊。”
她盯着我,漂亮的双眸中氤氲着水汽。像是个吃不到糖的孩子。
我微微叹息,无论过了多少年,她都只是个未长大的孩子。“乖乖听话”我犹豫了一会还是说出来了。
“下次我去接你。
她点点头,眼神认真。转身向奈何桥走去。摇曳的裙摆像是盛开的花朵。她真的很美丽,美丽的令人窒息。
“再见”我轻声对着她的背影说。
再见,再也不见。
“前辈,你为什么不恨她呢?”
恨?为什么不恨?我看着灰白的天空,终于明白了这个纠结了我一生的问题。
“对于她而言,我是一个小小的玩偶。玩偶没了,她可以在茫茫人海中再寻找替代。可是我,只有一个她。她就是我的全部。”
“那她爱你吗?”
“我想她是不爱的。我们只是在这乱世中相互依靠取暖的孩子罢了。”
其实...我也不爱她!
我掏出那个香包,在掌心摩梭了几下,感觉有些不对。
打开香包,里面有一节断掉的竹简,上面写有两个字。
“青杉?这是谁的名字吗?”他不解的问到。
青杉?为什么这个名字似曾相识?依稀记得在某个夜晚说给了谁听。那么这会是我的名字吗?
每个人的一生总会有个很多句话,但只有那么几句你会牢牢记住。既使你以为你忘了它。
既使你不再清楚它的意义所在。
但你仍然会记得。因为那与你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有关。
“对影怜,青杉湿遍。终不见,伊人面憔悴。”
我突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