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考烈王无子，春申君患之，求妇人宜子者进之，甚众，卒无子。
被文服纤。
沐浴在明净的晨光中，李嫣缓缓穿上兄长为她准备好的云纹绣衣，将拖曳在裙摆上的长发盘成翘髻，任凭香脂在白皙的皮肤上涂抹，她的表情始终平静得近乎死寂。
纤长的手指托起丝织腰带，李嫣低头想了想，把腰束得比平时细了许多。
于是她站起身来，对门外的李园说道:
“梳洗完毕，可以出发了。”

她第一次见到春申君，就是在这片清澈的晨光下。
李园是这座府第的舍人，接近这个国家权力中心最快的办法，也就是利用自己身边的貌美女子，进献给上位者。
李嫣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她被选中了。
临行前，李园交代她说:
“不管用什么方法，你最终的目的就是怀上孩子，然后让这个还没出生的胎儿，变成楚国未来的继承人。”
李嫣听完，微微笑了起来，她睁大了清亮的眼睛，说:
“我很期待。”
李氏兄妹的眼神一样充满了期冀与热情，只是一个是因为权力，另一个则是有更深的缘由。

园乃进其女弟，即幸于春申君。
那时的李嫣并不知道这就是史书上对于自己的记载，但是这个“幸”字准确地扣住了一切的关键。
春申君很宠爱她，那种宠爱简直近似于溺爱，有时候李嫣会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像掌权者和情人，反而像长者与年少的学生，无论她提出怎样的要求，都会被满足，但那一切来得太不寻常。李嫣觉得自己就像被哄着的孩子，也像被老师宠溺的学生。
她知道春申君只有一个学生。
那就是她此行的目标，想到这里，李嫣觉得时机差不多到了。

在一次鱼水之欢后，李嫣很郑重其事地跪伏在地，说道:
“楚王一定很重用您吧。”
春申君的脸上并没有显示出多少疑惑的神色，他淡淡地回答:“堪比兄弟。”
“那么，妾身有一个很好的计策。”李嫣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我想，您已经辅佐了楚王二十多年，可是王似乎还没有儿子。”
李嫣以为听到这句话的春申君应该会陷入沉思之中，可他没有。
春申君的神色是冷漠的，似乎还有一些慌乱，他随手披上外衣，俯视着跪倒在地的李嫣，问:
“你刚刚说什么？”
“妾……妾身是说，您跟随楚王这么多年，王上还是没有儿子……”
“你都知道了些什么？”春申君的语气陡然紧张了起来:“我和王上……难道是李园告诉你的？”
“您误会了。”李嫣慌乱到无可复加，她连忙解释道:“兄长他并没有……王上百年之后，若是无子，一定会立兄弟为王，而宗室均对您有怨，您现在的处境恐怕很危险。”
“原来如此。”春申君似乎松了一口气:“那你的意思是？”
“妾自知已有身，而人莫知。若您将妾身进献于王，王必幸妾。”
李嫣仰起头，说:“妾幸赖天而有男，则是君之子为王也，楚国封地尽可得，孰与其临不测之罪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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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乳齿～

春申君大然之。
寥寥的一句话，却在李嫣的心头涌起了不小的波澜，这代表着她的成功。
在别宅中安置了一会，终于，她得到了迈进楚国王宫大门的允许。
仿佛是一个巧合，那时也是明亮的早晨，一如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
李嫣亦步亦趋地跟在春申君的身后，手指不自觉紧紧攥住了衣角。
是紧张吗？
不是的，不是的，李嫣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那是一种奇怪的期盼，不同于哥哥对于最高权力的渴望，李嫣要的东西不一样。
赵国女子在殿前止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她究竟要什么？
只有天知道，大概就是足够让自己兴奋起来的东西吧，比如像酒精之于醉汉，钱、权之于野心家。

“此女可充下陈，入宫备洒扫，执箕帚之用，王上意下如何？”
“黄卿看上的，都很好。”楚王没有任何的喜出望外，想来这样的献美事件并不止一次，这两人的对话娴熟简洁得就像排练过无数遍。
楚王望向在庭前垂头侍立的李嫣，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你先下去，寡人还有些事情要说。”
“唯。”
李嫣并没有按照楚王的命令去做，她越过庭墙，尽量远地向里张望着。
“令尹，这就是你所说的礼物？”
“王上也该考虑后嗣问题了，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依然是对于学生一样的口气:“臣相信，这名赵女一定可以诞子。”
楚王缓缓地开口，似乎要把一字一句咬得特别清楚地说:“你也不
是不明白，那些女人根本生不出孩子。”
“那是王上很少碰她们。”
“那这次这个呢？爱卿，你觉得她还能例外吗？”
“臣可以陪着王上看看，也许未来的国君就诞生在她的腹中，这也说不定。”春申君此时的微笑竟然像极了李嫣入府时带了一丝狡黠的笑容:“一切以国家大计为重。”
“这样……还不如死在秦人的手上，当初费尽心机离开咸阳做什么。”楚王转过身去:“好了，你也退下吧，寡人先去静一静。”
当那声“臣告退”响起后，李嫣
走进了宫苑，随着绣裳的衣料被风吹出沉闷的响声，李嫣勾起了嘴角，动作和在春申君面前献计完全一样，她跪着，微笑着，说
:“妾身有一计，王上想要的东西，如果难以启齿，妾或可尽绵薄之力。”
楚王垂下眼注视着她修饰过的精致妆容，问:“你叫什么名字？”
“妾，李嫣。”
“你有何计？”
李嫣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勾人:“王上，要知道，情感丰富可是政治家的天敌。令尹的这个弱点，可以好好利用，妾身绝不会让您失望。”
看着楚王默许的神情，李嫣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兴奋起来了，那是从头到脚的兴奋，这样的快乐来得莫名其妙，即使她将要做的，是最卑劣的事情。
她还是觉得极致地兴奋着，能够见证那样的一个时刻，的确让她满足了起来。

春申君的结局，唉。又一个同生共死。

怎么有种感觉……李嫣是个腐女？

春申君是个念旧的人，他答应了李嫣的告别请求。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李嫣从袖中探出手来，斟上满满一杯酒，笑靥如花地递到春申君面前:“今后恐怕无缘再相见了，还请令尹满饮此杯。”
春申君接过酒，摇晃的液面散发出馥郁的酒香，他凝视许久，一饮而尽，说道:“多谢你了。”
“这是妾分内的事，令尹的命令，怎么能不遵从？”李嫣微笑着整理发鬓:“不过若是王
上的命令，妾身又该不该执行呢？”
“当然。”
李嫣起身离开席位，娉婷施了一礼:“这是王上的意思，妾身已经执行了，还请令尹保重。”
门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春申君不会听不出来这是自己教导多年的学生的脚步，他的话语里有几分惊异:“王上这是做什么？”
楚王抬眼，似乎有月色溶溶沉浸在眸中:“寡人还在咸阳的时候，令尹经常像现在这样和寡人独处，那时候令尹还没有坐到国相的位子上，真是怀念。”
“老师，我们也像从前那样……不，比从前更亲近，如何？”
不知道李嫣在酒中掺杂了什么药物，春申君此时只是无力地倚靠在案旁，微微喘息:“王上还真的是长大了。”
春申君努力用眼角的余光搜寻着李嫣的影子，很快便让他找到了，李嫣垂首站在他身侧，她的嘴角在暗处勾起，睁大的眼睛里充斥着满满的兴奋。
楚王坐在春申君身前，声音故意放得朦胧且低沉:“老师的孩子，也马上要成为寡人的孩子了，就像我们两个人共同的子嗣一样。今后的楚地，都会属于这个孩子。”
李嫣默然不语地退到帘后，感受着房内蔓延上的暧昧气氛，无声地笑了起来。也许这就是她所兴奋的事，这种不能为人容的兴奋，她还是掩藏起来的好。
就像今晚发生的所有事，都绝不能流传出去。
史书至此，只是落下淡淡的一笔:
春申君大然之，乃出园女弟，谨舍而言之楚王。
楚王召入，幸之。遂生子男，立为太子。

我觉得《战国策》记载极为暧昧，谨舍而言于楚王的主语是春申君，然后楚王召入，幸之。这里的“之”身份不明。联系上下文肯定是李嫣，但是其实理解为楚考烈王临幸的是黄歇似乎也没错……（我才没有断章取义……）

接下来是丧心病狂的一句话小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