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佛尊,我恳求你,不要对天之佛动用极刑!事情真相还未察明,请不要冲动行事啊!”
渡如何立在莲台边,手足无措地求着情。可那团华光绽放的金色光球并不领情,无知无觉,无听无闻。
“唉,这——”,渡如何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就在此时,只见野胡禅闯进天佛原乡,高声喊叫着渡如何的名字。
“渡如何!渡如何啊!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发生何事了?”
“一页书自初禅修界出世,领佛旨要缉拿臭老秃啊!”
“什么?连一页书都要涉及此事… …”渡如何顿时觉得心慌不已,“这可怎么办?”
“唉,如今我们只有跟着一页书前去,防止他们抓臭老秃时下手过重,保他性命要紧啊!”
“天呐,怎会这样,好友啊… …”实在是没有办法,渡如何只好随着野胡禅忧心忡忡地化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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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篝火,摇曳的火光照亮一角沁凉的石壁。
一道人影被火光投射在石壁上,黑暗而沉默。
“噼噼啪啪”,枯枝在火中燃烧的碎裂声在这漫长孤寂的黑夜里显得尤为寂寥。
天之厉坐在篝火旁,如入禅定,漆黑的瞳孔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跳跃的火光。
“我是谁,从何而来,到何而去,为什么会从海底苏醒,又为什么要出手救这个未曾谋面的人?”
想到这里,天之厉侧过脸,看向昏睡不醒的楼至韦驮。
面色依旧苍白,唇边仍然沾染着淡淡血痕,染血的躯体裹在不复洁白的佛衣中,那人昏睡的模样却是如此恬静,一点也不像刚才发狂的形态。
天之厉的目光不知不觉间柔和下来,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
沉默时,天之厉再次陷入茫然的冥想之中,一片空白的记忆令他懊恼不已。
他恨恨地向着火堆中扔入几枝柴火,火焰轰地一声升高几分,愈发明亮,愈发温暖。
不经意地,天之厉的注意力再次被昏睡不醒的人吸引去,墨色的瞳孔久久注视着那人睫毛上星星点点火焰跳动的反光。
他站起来,缓缓地走过去,俯下身看着那人被火光映照的面庞。
似曾相识,却又如此陌生……
仿佛魔障了般,天之厉伸出手,食指并中指轻轻拂过那人面颊的轮廓,鼻翼间的呼吸随着距离的靠近不经意间吹动那人纤长的睫毛,颤动着,好似在手中振翅的蝴蝶。
一片黑暗中,好像有无形的压力靠近……
楼至韦驮从沉眠的深渊中努力唤起意识,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依旧是浓重的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而在此时,天之厉在他清澈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模糊的眉眼。
楼至韦驮立刻出手,一把推开了俯身看他的人。
“你是谁?!”
充满戒备的声音将天之厉从瞬间的恍惚中拉回现实。
楼至韦驮本能地想出手攻击,无奈浑身的关节如同脱臼般酸痛,尤其是受伤最重的右肩,稍稍一动便伤筋错骨般疼痛难忍。
天之厉注意到他没有焦距的眼瞳。
原来是瞎了吗?
天之厉自顾自地想着,逐步向楼至韦驮逼近。
“别再靠近我!”楼至韦驮惊慌中杀意毕现,本能地想要举掌自保。
天之厉对他的威胁充耳不闻,伸手便探向他的胸口。
“放肆!”楼至韦驮心念一惊,瞬间出手,可是挥出的左手刹那被天之厉擒住。
就在楼至韦驮甚至想张口咬上男人肩膀的时候,那人放在胸口上的手掌中源源不断溢出纯粹的内息,就像一股温暖的洪流,瞬间漫过他伤痕累累的四肢百骸。
楼至韦驮因内伤与剧毒双重折磨的经脉突兀地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畅,激烈跳动的心脏也渐渐平复下来。
手中感受到那人脉搏渐渐恢复正常的跳动,天之厉放开楼至韦驮的手,看着他因为莫名的内疚低垂下来的双眸,心中突然有了柔软的感觉。
内伤与错位的经脉渐渐恢复,天之厉移开手掌,从楼至韦驮背后残破不堪的披风上撕下一块,帮他包扎鲜血淋漓的左肩。
楼至韦驮垂下眼睛,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他感觉到面前的这个人没有恶意,也没有杀意,虽然对他莫名的动机怀着疑问,但相比于血傀师,此人身上虽然弥漫着令人压抑的气场,但却正气凌然,没有一丝猥亵阴鸷的意味。
眼虽看不见,但鼻间却能嗅到那人身上海水与阳光混杂的气味,耳畔听着那人沉稳的呼吸声,肩上那双大手不重却充满力度地包扎着伤口。
没来由地放松了紧绷的肌肉,虽然不是十足的信任,但楼至韦驮还是任凭男人为他包扎,没有多做抵抗。
“你是谁?”
无言的寂静中,楼至韦驮再次开口,只是声音柔和了许多。
“我没有名字。”
“嗯?”
“也没有过往。”
“不知从何而来,又要往何处而去,一睁开眼便是一片迷茫。”
天之厉看进楼至韦驮迷惑的眼眸,一字一顿。
“那佛者你呢?你又是谁,为何会沦落到此种境地?”
“我……”
楼至韦驮喃喃地开口,往事种种,痛彻心扉,让他难以启齿。
“从云端,跌入深渊,自此再也无法爬出……”
“我只不过是个,被人诬陷,栽赃,永无宁日的失败者罢了......”
这几句发自肺腑的话语,在天之佛的喉头百转千回,却还是无法说出一字,也许是为那微薄的尊严罢了。
至少,不想在这样一个人面前流露出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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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事,不用你知晓,也不需你插手。”楼至韦驮撇过头,不再多说一个字。
“呵,那好,我本来也不想对不关己的事插手。”天之厉也不恼,手下不紧不慢地扎好布条,“只是身体的行动快过大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救你出来。”
楼至韦驮肩上的伤口已不再渗血,天之厉看着自己手上沾染的血渍,不得不感叹于这位佛者极端与不屈。这样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若是真的被冤枉了,以他此种性格,谁知要受多少倍于常人的麻烦与委屈?
自从那日于海中觉醒,天之厉虽然对自身的遭遇茫然一片,但也凭着在武林上游走掌握了几点信息:
第一,天之佛也就是以一丝佛气唤醒他的佛者,是整个武林风口浪尖上的人物,造忏罪之墙,灭奇花二部,心狠手辣,行为极端,几乎就要成为武林公敌。
第二,目前的江湖局势诡谲万分,中原正道素还真神秘失踪,武林上行走的人似乎都有或多或少的记忆缺失,整个武林缺乏正道主持大局,混乱不堪。
第三,玄玄血傀师莫名活跃于武林之中,亦正亦邪,无人知晓其真正的野心。天之厉并不完全相信江湖传言,他偷偷跟随天之佛几日,发现其人虽然行事极端,但绝对是个刚正不阿之人,凭他对众人指责激烈抵抗的态度,或许真正是诬陷栽赃也说不定。 而玄玄血傀师,其人形貌奇异,行事阴鸷诡谲,以婴儿干尸为武器,并不像所谓正义人士。
而天之佛却在半天前与血傀师有所接触,并将自己的佩剑交给他,这使得天之厉对天之佛产生了几分怀疑,而在目睹了血傀师以奥义吠陀击杀一身妖气的诡异人物之后,天之厉基本确定,正是此人故意对天之佛栽赃陷害,说不定其它血案,也是此人有意为之。
苦于没有证据,天之厉无法对血傀师出手,他选择继续跟踪天之佛,寻些端倪,没曾想奇花八部竟对天之佛动手,危急时刻只好出手相救。
想到这里,天之厉看向沉默不语的楼至韦驮。
苍白的脸色,一身泥血污渍,身中奇毒,双眼不能视物。
曾今至洁的佛者,却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天之厉心中,竟是升腾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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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是有所困难,说出来无妨......”
“哼,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又有什么能力为我分忧呢?唔——”
肩膀上的伤口不小心被牵动,楼至韦驮痛苦地皱起眉。
“哈哈,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人愿意相信我,我的师弟,我的好友,我身边的一切人都不信我所说的话!”楼至韦驮在一片黑暗中愤愤地反驳,“像你这样的陌生人,又怎么能……”
“我相信你。”
平静的声音打断他的话,沉稳坚决得不容辩驳。
“……”
“我信你。”
那人又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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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为什么对素昧平生的他给予如此彻底的信任呢?
楼至韦驮静静坐在篝火旁,半边面庞隐没在黑暗中。
见他没有反应,天之厉也不再多话。
又是一阵漫长而又无言的寂静,只有石笋上流水的滴答声伴着篝火燃烧的哔啵声寂寥地回响着。
没来由地一阵心慌,楼至韦驮突然害怕起来,怕那个人平白无故地消失。
“你……还在吗?”
宛若蚊蚋的呼唤,好像臆梦者喃喃的耳语。
天之厉却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在。”
心在瞬间放了下来。
“嗯。”楼至韦驮淡淡回应一声,连日的鏖战使他觉得疲惫,篝火驱散了他体内流失血液的寒意,男人渡来的真气舒展了他的经脉,现在的他,不想说话,不想辩解,只想沉沉地睡上一觉。
楼至韦驮的眼皮渐渐合上,在闭上眼的最后一瞬,他抬起头,望向那个端坐在篝火对面的男人,虽然看不到什么,但他知道,那人一直都在,未曾离开。
摇曳的火光中,天之厉看着安心闭上眼的楼至韦驮,心中的某处柔软被莫名触碰。
从不在人前示弱的人,只因为自己的一句信任,便好似找到了依靠。
这个世间,真得逼得他到了孤立无援的境地了吗?
他决定了,暂且放下自身的疑团不管,要替这样的天之佛,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