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紫英在很多年里，总是做着这样一个梦。
梦里他还是个少年，常被人说成老成持重，可内心到底是有些天真冲动的。
梦里他在空荡而又略显幽深的山洞中彳亍。周围很静，静到让他的呼吸都随之弱了下来。只有水声，从顶部坠落，打在岩石上，滴答滴答，如同鼓点撞击在胸口，冥冥中催促着他前行。
于是他不再踟躇。衣料摩挲作响，脚步声突兀地回响于偌大的空洞中。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只是身随心动，依靠着平日的慕容紫英所不相信的——直觉。
前路崎岖而茫茫，好像没有尽头。
再然后他好像看到有谁的身影在远处一闪而过，像是错觉。
慕容紫英一次又一次地走到那里，然而每当他想去追逐那个影子的时候，他却总会不受控制的惊醒。
那天晚上，绕过凸起的岩壁，他又来到了自己只能驻足止步的地方，好像梦的尽头，再多一步就会从这个世界剥离出去。
他像之前那很多次一样，试着抬起脚，落下。
——突兀的脚步声。
他向前迈出了一步。
慕容紫英有些诧异，第二步接着跨出，像他来到这里之前的那千百步一样，没有任何异样。
他决定继续向前，虽然他仍然不知道要走向哪里，可是他心里清楚，自己距离那个目的地，已经越来越近。
隐约又看见前方有人的身影，背对着他，立在一株巨大的石笋前。
他也驻足，下一刻，前方的人回过头来，然后在微弱的光线中，他看清了那人的眉眼。
震惊，怔忡，喉间哽涩。
韩菱纱却不像他一样失态。笑意从唇畔扩散到眼中，眉眼立即生动鲜活起来，一如往昔他们四人结伴而行的岁月，好像她从未离开，好像他不曾老去。
“你终于来了啊，小紫英，等了你好久了。”
开口，语气熟稔。
她朝他招手，歪了歪脑袋：“傻站着干嘛，过来看看这株石笋，很少见到这么大的呢。”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一步步缓缓向她身边走去。
那株石笋的确很大，一人多高，从并不平整的岩石上起势，层层堆叠状若浮屠，直指洞顶，表面略显粗砺，有些狰狞凌厉之美，像是要突破自身的束缚，冲向苍穹。
“啊，这东西得几万年才能长一丈呢。你看这石笋这么高，也不知道得多少年了。”
“唔，什么时候才能长到顶呢？”她身子前倾，拍了拍石笋，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不过，反正它长到顶的时候我也看不到。”
“菱纱……”
“小紫英啊。”蓦地转过来，少女的眼睛微弯，“你还不明白，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吗？”
“你看，这世上，除了这些冷冰冰的死物，从没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啊。”
“所以啊，生生死死这些事情，又何必这么执着呢？天青叔原来说，生尽欢，死无憾。我这一生纵使短暂，但能认识你们，也是我毕生最大的幸运了，怎么会有遗憾呢？”
生尽欢死无憾，他记得在青鸾峰时，菱纱给他讲过在陈州遇到的两个女子和云天青对天河说的那一番话。她也说，生尽欢，死无憾，自己也不会遗憾了。而当时的慕容紫英看着韩菱纱愈发苍白的脸，将晾得温度刚好的药碗端到她嘴边：“……想什么呢。”
生尽欢，死无憾，原本是慕容紫英最为不屑的消极享乐主义，从韩菱纱的嘴里说出，却别有一番震撼人心的力量。
他没有说的是，他觉得自己能遇见他们也是平生最为幸运之事。若没有早年的那些回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靠什么支持自己，度过这漫长的百年。
“明明当年执着于寻找长生执法的人是我，可到现在，看不透的人却是你。”
“就像原来最稳重最可靠的就是小紫英，可到最后……最让人放心不下的，也是小紫英你啊。”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回答什么，下意识地开口：“……我没有……”
没有什么呢？没有让人放心不下？还是没有看不透？
“少来。”韩菱纱撇了撇嘴，毫不客气地戳破这层窗户纸，“你要是没有的话，就不会在这里见到我了。”
“……”
“哦对了，差点忘了我今天是来干什么的了。”韩菱纱漫不经心摸着石笋的身子，有些地方常年被水浸润，摸上去格外光滑，犹如玉石。回头，尖翘的下颌抬起，“我是来告别的。”
慕容紫英愣住，看着韩菱纱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刚好贴到他耳边。
耳朵被韩菱纱呼出的热气吹的有些痒。
“忘了我吧，小紫英。”耳畔传来这样一句话。
暗红色的身影向后退去，停在在他的指尖所能触及的范围之外，少女的笑意温暖依旧，可身形却变得越来越淡，越发透明。
“……菱纱！”慕容紫英大喊着从梦中惊醒，看到自己的胳膊向前伸去，却什么也没能抓住。
那晚之后，韩菱纱突兀地消失在了慕容紫英的梦境里。
后来，他也忘了究竟过了多久。那天是七月初七，这些年他总是在这时候代她、代年少时的旧友，去即墨的夜集，坚持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成了习惯。
其实每年的夜集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走在街道上的人，早就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有那个蓝衣白发的剑仙依旧如初。即墨的老人们看到他，看到没什么变化的夜集，相似的人与物，一瞬间会以为这还是当初。而他们恍惚过后看到自己饱经风霜的手，才明白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
而那个剑仙却从未老去。想来真是有些羡慕。
慕容紫英在街边挑了点巧果巧酥，准备回去放在菱纱的墓前。每年都是这些东西，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腻。不过今年的河灯看起来有些很别致的，大概她会喜欢吧。
一边打量着周围的小摊一边思考，周围的人群有些喧闹，然而他却在这嘈杂的环境中猛地捕捉到一个少年的呼唤。
“菱纱。”
转头，向声音的来源望去。
不远处是一对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少女的眉目……百余年不见，依然如昨日般历历在目。
他听到少女的抱怨：“哎呀刚才看上一盏造型很别致的河灯，本来想买的，结果被走在我前面的一个白头发剑客先买走了。啊那剑客看起来也真奇怪，头发眉毛都白了可是却长着一张挺好看的少年脸，难道是传说中的剑仙？”
“有可能啊。”少年很正经地点了点头，“我爹说，他年轻的时候就在夜集上遇见过这么一个人。白头发蓝衣服，一点也不老。”
“……剑仙买河灯干什么？他能有什么愿望？”少女在那里自言自语，然后吐了吐舌头，“我先去别处逛逛，你别走丢啊，在原地等我。”随后敏捷地在人群中穿梭着。
她正跑在兴头上，忽然听见一个人叫住了她。“……姑娘可否留步？”
一抬头，发现是刚才见过的那个白发剑仙。
“这盏灯……姑娘是否想要？”
“啊没事没事一盏灯而已我去别的地方看看就好了。”
慕容紫英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语言，“……若是喜欢，这盏灯便赠与姑娘吧。“
“为什么？”她睁大了眼睛。
“……实不相瞒。在下买这盏灯是因……一个故人喜欢。而她若知道姑娘喜欢这盏河灯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送给姑娘的……”
“……也请姑娘收下吧……算是……偿了故人一个愿望……”
河灯被交在她的手上，少女却还端着那盏灯发呆。
“干嘛呢干嘛呢？”之前的少年也挤了过来，完全无视了少女嘱咐的那句“在原地等我”。然后拍了拍菱纱的肩膀：“发什么呆啊？这灯不错。买的？”
菱纱这才回过神来：“不啊……刚才那个剑仙送给我的……”低头看了看，忽然在里面摸出了一个东西，明黄的穗子，触手冰凉。
“啊这是剑仙掉了的东西吧？”菱纱有点紧张，立刻向四周看去，可视野里早就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
“怎么办？快帮我找找他，他东西丢在我这了。”她赶紧嘱咐少年。然而茫茫人海，要找寻这么一个人，谈何容易呢？
慕容紫英从人群中抽身而出，向着与人流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刚才看到那个女孩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在青鸾峰的时候，菱纱说的话。
“我啊……就希望在鬼界这些年的苦力做完之后，下辈子能活的平淡点，在一个像是即墨一样的小镇上，安安稳稳过完一生就好了。”
“哦对还要嫁一个不像天河那么笨的人。到时候……小紫英你可千万别忘了给我随份子啊。”
你的那些愿望……也差不多要实现了吧，菱纱。
他下意识地摸向袖中。没有，什么也没有了。
——也罢。
御剑而起，飞往青鸾峰的方向。
风华错落经年过。
此夜孤身亦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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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不知道从何说起
啊反正又和小凝撞梗了真是心塞 不过七夕什么的也没有忍心虐他们所以最后的结局还是不一样的鄙视一下深井凝这个后妈
剑穗最后让紫花还回去了……可能是上次看那个菱纱就是那把“合适的剑”觉得说的挺有道理
紫花送灯那段好不容易说了那么多话啊 其实紫花是很紧张的=v=
虽然遇见了却没有在一起什么的 反正吾辈的世界观是这个人转世之后就算有一样的灵魂也不是同一个人了 所以在不在一起也没什么关系了
嗯就这样吧=v=说起来这么久没写文自己都能感觉自己的文笔有多渣了 脑洞也开不出来了心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