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人开了柴房的锁,我揣开门就看到那人悠闲地抽着柴木,在土灰上划字。
我们眼对眼看了半会儿,谁都没有很吃惊。是了,我日日见他给我沏茶的手,怎能忘记那背面有枚枫印。我只是不知道那是森丹家的二子,也不知道允浩连和尚都不原意放过。
「别担心,我会放你走的。」
「我不担心。佛会有安排的。」
「你早知道我是浅信家的人,为何还放心与我交友?」
「你把自己归到你表哥家了么?我哥哥一直把你认作永杳家的人。」
「你哥哥……」
我忽然发现那柴房锁着的窗子外,满是压枝的樱,一树粉白,一树紫红,风过了便空灵地飘出几瓣,时间停滞了般。
「嗯,你该见过他了。他一直惦记着你。他背上的伤……」
「别说了!」
我跛着足匆忙跑去自己的内室,路过走廊边的那盆莲时,我提起没伤的那条腿踢翻了它。
永杳是我父亲的姓。我没有见过我的父亲。在我出生之前,父亲已经死在舅父手下了。
他只是个善于布棋,不喜侵占的御商。我想,我和父亲其实是一样的。
父亲该没有料到我会爱上表哥。
我趴在窗台上看月。清爽的风撩开几缕云纱,一轮浅浅的新月。
后院的墙边闪过一处黑影,很快便消失了。我直接转眼看低阁的那间柴房,等着黑影潜奔到它门前。果然很细微的一下断锁声,随后那黑影进了门。
我知道他会来的。
我踢了踢身边熟睡着的俊秀,「快!去提个灯笼来。」
「啊?」
「你小声点!」
他摸索着到门边,取了只蜡烛快燃尽了的灯笼,「少爷,这个?」
我披好了外衣,取了就走,「你个没用的。就这个算了。」
「唔,少爷你去哪儿?」他眼都没睁开就跪在门口送着。
「去玩!」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暗生兴奋,厚棉包裹着的脚步飞快又安静地踩在棕木的地板上,灯笼里的火不知是被风拂灭了还是自己烧没了,忽明忽暗的。
快走出这条走廊的时候我突然停住,迟疑着回头,允浩赤脚站在我的内室门边,露肘的双臂交叉在胸前,一动不动盯着我。
俊秀照旧跪着,早已低着头大气都未敢出。
「你去哪儿玩?昌珉。」
我该料到的。
允浩走到我身边,肃直的皱眉盯着我紧抿的嘴唇。忽然他俯身垂手挽起我耷拉着地的灯笼,拉起我的手,什么都没有说就朝一个方向走去。
我在心里祈祷他已经带走了有天,或者我根本没有看到那个黑影。
可他说柴房窗外的樱实在好看。
我惊呆地看着门开后,那两个人一个仰面倒地翘着腿睡觉,另一个隔着纸窗看着零落的片瓣。
谁都没有走。
我侧颈用只有允浩听得到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就这样的人哪里还有起兵之意!」
允浩看都不看我就回答,「哪一天你也会反我。」
我困惑了。
那个赏樱的这时回头,「我来替换这和尚。」
「那有天你为何还不走?!」我心急了就冲他喊起来。
睡在地上的微微睁了眼,「我怎么能逃走。得光明正大地走正门走出去。」
赏樱的一直盯着允浩拉我的那只手。看了好一会儿。他开口,「有本名簿,我想你大概要。」
允浩把暗了的灯笼往边上一丢,问是何种名簿。
「森丹各藩国的名簿。你不是一直有后顾之忧么。」在中说着摸出了半本名簿,穿纸洞上挂着一枚泛着青色的玉符。
「你要什么?」允浩放开了我的手,踱步走了进去。
「你刚才牵着的那个人。」他扬起了下巴,眼角的笑意线一般流泻下来,汇聚在他站立的地面上,渐渐浸润了允浩的赤足。
允浩没有回答。他只是走到在中面前伸手遮住了在中的口鼻,只露出一双闪耀着月光的眼,眯起眼看了许久,「你是那日行刺之人。」
在中没有理睬,把玉符亮在允浩眼前,「你父亲曾在这符面前跪拜,你不跪么?」
「等名簿都齐了,我跪!还有半本呢?」
有天笑着坐起来,「所以,请我走吧。」
允浩瞪了有天一眼,转身离开。我拦住了他,「等名簿齐了你交人么?」
他不语。
「回答我!」
他推开我走出了柴房。
半个时辰后,通往大名府正门的大道被红色的灯笼照得通明。有天端正了衣衫,不紧不慢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