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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文·十二星座·处女の相】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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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详着诸葛亮,他修长的腿和有些困顿的足,一贯挺拔的背,昂扬的胸。他的脖颈有些微微的倾斜,我一直以为是他在聆听别人时候的姿态,后来才意识到,岁月终究还是在那里留下了痕迹,只是庆幸他终于不是那个会老到驼背的人。这是掌国赋予他的骄傲吧,让他以最优美的姿态出现在他的子民、他的兵勇、他的将领面前,永远的风度翩翩,永远的一丝不苟。
我就这样一直看上去,然后是下颚、美髯、嘴唇,笔挺的鼻子和……
我知道我这样肆无忌惮的看着他,他并不会介意,是他要我将他的每一寸都印刻在脑海里,我和他的手轻轻的握了握,感受他肌肤的弹性。
是的,就是这样了吧。


1楼2014-08-22 14:44回复
    我,名字叫做……好吧,我已经忘却很久了,但是老皇帝刘备一直叫我彦先生——他是那么爱叫人“先生”的人呀,他们那代人的坏毛病。而我基本上还是个道人,于是诸葛亮就常称呼我为彦道长——他是个很分明的人,讲求用词的准确,这点和我恰恰相反。
    你们要知道,在我们那个年代里有很多类似于我的奇怪的人,他们虽然会若隐若现的出现在历史的缝隙中,却并不会对历史有很大的改变。比如我的师弟李意其,我的仇人于吉,还有赵直这种占心师等各种怪咖。因为有着不同于常人的能耐,我们基本上也只能出现在《搜神记》这种子类书籍当中。
    而我呢,是一位殡葬师。


    3楼2014-08-22 1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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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备曾经说我是最敬业的遗容整理者,在他看了我将张飞的身子和头完好的缝好,并为他调试好了适合他的腮红以及胭脂之后。其实虽然看起来和曾经的那个猛将军没有怎样的差别,只是胡须稍微有些纠结。我实在无法将血渍清除之后还使得他的胡须有活力,只好作罢。当然我知道若张将军在世一定不会在意。细节对于他而言并没有太重要,看他生前的画作就知道,他经常将自己想象的部分补充成真实的世界,不过我给他擦胭脂这回事儿……恐怕会叫他揪掉我的头吧。
      刘备就因此延请我做他的殡葬师,虽然那时候他还只是信心满满的要去东征。对于这件小事,诸葛亮却极力反对,这和他对于东征模糊的态度截然相反,我一直认为他这是在暗示老皇帝“不作就不会死”。可惜老皇帝无暇顾及这种暗示,而打马挥鞭东去,把自己安放在了白帝城。
      很多人都问我为什么可以将逝者的遗容打理得那样的叫亲人满意——当然我自己却也能模拟出逝者的内心,他们必然也是满意的,并不是我自夸,问问能通灵的李意其,他也会这样说。我的答案便是:跟随。
      后来他们一直把我看做乌鸦或者什么不祥的存在,的确我能嗅出人之将死的味道,也许这是我生来此世的意义。因为这个璀璨的时空有太多金戈铁马的英雄,需要有尊严的离开这个世界,于是,我来了,我叫他们走得很放心。
      这也是我为什么讨厌吉平的原因,因为他让脸被划花了的孙策死得太突然,突然到那毒疮来不及愈合,对于我而言,这样的美少年躺在那里,却失却了他完美无瑕的脸,我真的真的是恨死他了。


      4楼2014-08-22 1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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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来了。
        我在五丈原顺利的进入诸葛亮的大帐,他没有派人拦阻我,而使我看到了好整以暇的他——那时候我已经嗅出了他身上散发出的浓浓的死亡的味道。
        “您请坐吧。”他说,然后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微笑,在那个有些寒意的秋的夜晚。“道长五年未见,一向可好?”他很谦逊的问着,说话的尾音有些颤,也许是胃酸倒流破坏了他的声带。他一向是个胃并不那么好的人。
        “上次还是在赵将军的丧仪上,彦为其梳化。”我说,看到他眼底依旧流露出五年前的那丝不舍。五虎上将的最后一位,对他的打击之大可想而知。那一夜,他就坐在我的不远处,看着我为赵云披挂,最后将他爱的长枪放入棺椁之内。我可以遮盖了这位老将军的老年斑,使他显现出壮年的威武。诸葛亮执着羽扇轻轻的点着头,这是他看我装扮过的第五个人。每次他都说,希望我在这里并不打扰你,而每次他都是默默无语的坐在那里,像是在为他们送行,我知道他是个忙得事必躬亲的丞相,而那一刻,他却安静的坐在那里,一两个时辰。我惊叹于他能极其隐忍的克制住自己内心巨大的悲伤,包括那一次送走乔。
        “这一次也请道长为亮梳化了。”他笑了笑,比划了下自己塌陷的两腮。“道长是很熟悉五年前的亮的。”那时候我很热衷跟随他,了解他的饮食起居,衣食住行,因为我已经隐约觉得倘若再不去跟随那么我将没有机会了。其实在我内心中又觉得他本来不会又撑五年这样长的时间,在他的内心深处必然有一股最坚韧的力量在勉强着他,一步步的和死亡这种东西抗争。
        所以我在他的丞相府呆了三年之后很失败的离开,他使我觉得自己丧失了判别死亡的能力,这太惊人了!我悄悄离开了他。之后的日子,我一直潦倒在酒壶内,我知道能看到的英雄都快死光了。
        “你是我的最后一个,很可惜我放弃了你五年,而你……”我想去谴责他把自己搞得这样的瘦了,可是除了这点,他似乎和五年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那个爱惜自己的诸葛亮依旧还在,并不因他病入膏肓而有一丝一毫的邋遢,这是我见到病人中极少数的。曹操在失明以后的样子简直令人发指,我是用了多久才把他的头发理顺的,现在还历历在目。好吧,我不该说别人的坏话,将话题重新转回诸葛亮身上,他看着我,仿佛一个低头认错的孩子。
        “亮实在……很忙。”
        不忙就不会死嘛。我很想说,但是还是咽了下去。
        “只能帮你化成五年前的样子了。”
        “可是……”
        “可是什么?或者你现在再给我吃胖回去啊!”我对他喊道。有些歇斯底里,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只是单纯的不希望这个人就这样死去。胖回去也需要一段日子吧,就如同孙策脸上的毒疮本可以长好了再死,再次诅咒可恶的于吉。
        “亮还有一事想要拜托道长。”
        拜托我!他要不要老是这么谦虚,我有什么好拜托的,除了能把他打扮得很漂亮归于黄土之外,别无所长。莫非要我去和别人拼酒。好吧,我近年来酒量确实还是不错的。师弟送来的醉生梦死还没有动,我想等他死了以后再喝,据说那是一种可以叫人醉上很多年甚至不会醒来的神物。
        他趁着我脑补的时候继续说:“请道长代我在此物上作画。”他掀开身后的幕布,我才看到,那是一个和他等高的木像。他们两个都坐在那里,好在,还有一个活着。
        想到他有一天也要再也不动,我居然哭了出来,孩子一样没出息。这是我的最后一个,最后……


        5楼2014-08-22 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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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否请道长按照亮现今的面容帮忙梳化一番。”诸葛亮继续对我说,充满了谦和与平静,仿佛这并不是在安排他身后事之一一样。我默默收起了怒气,打开各种胭脂腮红,他看着我,略惊讶。
          我使诸葛亮的目光注视着我,我一遍一遍的将他印刻在脑海里。这个人,二十七岁的时候为自己勾勒了一幅踏实的未来,就佐着那个叫刘备的人,一路风雨,不离不弃。我还记得刘备临终时看向他的那份不舍。现在汉国的人也许已经忘却他曾还是个需要宽广的汪洋去畅游的鱼吧,只有他的先主知道自己撂在他身上多重的担子。我并没有见过汉立国之前的诸葛亮,但我肯定他那时候一定是井井有条的,白帝捣毁了他的人生,他依旧女娲一样奋不顾身的补天,不再那样的爱惜自己。他那时候是怎样的青葱,怎样的温婉也许从未去想过,可是这一刻,看着他苍老的面容,在他的木质的骨架上勾勒的每一笔都叫我好像去这个人的一生去探看。看他青年的俊才睿智,看他中年的掌国辅佐,看他老年的所向披靡。我的最后一位送入死亡的人,我的英雄。
          “真的那般瘦了吗?”他看着我的手打磨着他的颧骨,轻声的问。
          “也没……”我支支吾吾的说,仿佛怕伤害到他。即便他是那么的坚韧,可是不久,他会断了。我的泪水无法止住的滴落在雕像上,伤害了木本身的湿度。
          “不怕的。”他终于张口在我工作的时候安慰我了,从前他一直只会对我说:“谢谢你”。其实,每一次,送别的每一次,我都是那样的害怕,我怕这个世界上不再有“这一个”。孙策、周瑜、曹操、关羽、张飞、刘备……他们曾那么的叫人炫目的人生,星瀚一样的点缀过我的生命,可是我最终失去了他们,甚至有些人还来不及全部的参与。我是这样贪心的人,我一笔一笔小心翼翼,可是又是多么的无用。我就是个殡葬师,是个送行人。
          “感谢你代替我去看之后的……岁月。”他看着自己的木雕,不知道是对我还是对它说。
          “其实我曾经也希望自己是个殡葬师来着。”他说,他从来没有和我如此亲近的说。一直以来他都是走在自己的计划里,我甚至不相信他有另外的志向。
          “送你一首歌吧。”他说,在我一边为雕像勾画眉眼的时候。然后他完全没有等到我的同意就唱了起来。他的歌竟然很美,这是我从未想到的,他到底还有多少是我所不知道的,我跟了他三年,究竟看到了些什么,我还是那个看人一眼就洞彻心肺的殡葬师吗?好吧,暂且认为没有谁真正接近过那个完整的诸葛亮。他展现出任何一个侧面都力求完美,我们只知道我们拥有过完美的丞相,却并不知道这完美如此立体。
          “这是送殡者的歌。我因为它而读懂了死亡,可惜,亮从未有机会为谁执仗送行。谢谢你替亮做了这些事,为汉送走了许多人。”
          “可惜我并不会唱这首歌。”我遗憾的说,没办法将刚才的那旋律保存太久。
          “那么,我教给你吧。”这个人就开始细心的为我唱诵、讲解着每一句。多年后,我看了他的《将苑》的时候忽然又想起那天他的语调’面容,这位掌国丞相耐心的仿佛一位等待孩子长大的长者,多么希望能将自己的生命通过这样的方式延续下去。我的丞相对生的渴望,因为他的责任还没有到可以传递的时刻。
          我的丞相。我不经意的在心里这样称呼他。这是我在任何逝者面前都没有过的感觉。臣服!这就是臣服吗?我被这种莫名的魅力吸引,然后臣服于他?唉,师父我错了,我沾染的凡尘太多了,殡葬者是死亡的接引者,怎么会去臣服于谁。我懊悔的捶了捶自己的头。
          好吧,也许只是我伏在地上,为雕像穿上鞋子的动作叫我糊涂了。不过,它很完美。
          一如斯人。
          诸葛亮微笑的点了点头,然后微微的阖了阖眼睛。
          “对不住了,道长,亮……实在觉得有些困倦。抱歉。”他很真诚的说着,我拱了拱手,躬身退了出去,希望一会儿再得到些他的修改建议。
          然而,没多久,诸葛亮,便,走了。
          他是用怎样的意志强撑到我的到来、勾画、完成?这个永远叫人懊恼太迟去看他的人。
          很多年后,我站在他的墓前,为他唱了那首他教会我的《梁父吟》。第三句的时候,我哽咽了起来,然后跑调,然后嘤嘤嘤的跑走了。我这个悲催的老道,再也感觉不到哪个人要死了。
          这样,也挺好的。


          6楼2014-08-22 1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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