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年一个,四个孩子陆续诞生。养育的过程是万千艰辛,看着成长起来的孩子也是千万欣慰。过家,即是过人。
从大锅饭到包产到户,勤劳的夜娘一家,日子发生质的变化。
几个孩子中,另夜娘夫妇最操心的,是早产的大儿子,这孩子从小灵敏度差,不苟言笑,话少语迟,夜娘负疚,觉得是自己那一跤摔坏了孩子。如何都是自己的身上掉下的肉,何况孩子只是显得木讷些,做活可是一把好手。年纪大些,夜娘夫妻为孩子也张罗过婚事,可人们再不是从前那般,找个地多山多有粮吃有柴烧的地儿,对人比对地方的挑剔少。政策放宽,外出的人越来越多,人们的眼界不再盯着那一亩三分地。大儿子的婚事,次次搁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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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儿子的骨灰被抱回,再难受,再不舍,都得入土为安。冷雨敲窗如何睡?黑暗里的夫妇还有一事耿耿于怀,孩子此生没婚娶,他们不想孩子到了那边也一身冷寂,他们想为孩子结门阴亲。
从孩子的骨灰回来,他们压着悲痛,便在思索这件事,想附近可有那合适年纪的早夭女孩。思来想去,还真被他们想到一家,那女孩死的蹊跷,婚前的一天,无病无灾,突然离世,人都说是“花季”,女孩前世为童女,此生若不换身子,便不能婚嫁。因为家里人没给女孩看过神,自然不知道女孩前生身份,更不可能提前为女孩换身抵命。但婆家人对这事怨言颇盛,觉得女孩的家人做事不妥,掩盖事实,耽误了儿子的终身,姑娘家虽有百般悲戚解释,总不能另男方回心转意,早去的女孩落了一个不尴不尬的身份,为人女,嫁衣已备,为人妻,差一夜没入门,俗世万千,人心唯我,谁是对谁又是错的呢?
女孩的坟被埋在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娘家”和“婆家”中间地段的一处阳坡跟上。野草昌茂,孤孤零零,据说除了“娘家”人偶有去上坟,“婆家”一张纸片也没有烧过。
想着女孩的“婆家”人没有为女孩烧过一香一纸,况且那男方已经又娶了人,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落个续弦的名声,又想男方家一直的作态,显见儿是不认女孩为家妇的意思。既然这样,他们是不是可以为女孩扎个纸人换个身子,然后说给大儿子呢?
一夜无眠,天亮后,夜娘就去了女孩家,思忖再三,为了少生事端,虽然男方家现在不显山不露水,若是临时起意,一切都会泡汤。夜娘觉得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必须自己去为儿子操持。
路上的雨打湿夜娘的身夜娘的心。
女孩的父母思忖良久,虽说没过门,毕竟有过媒妁有过婚期,以前也有人提阴亲,他们总忌惮男方家,想着将来或许他们能回心转意,孩子能被认可,能入祖坟,但历经几年,现在看,是不可能了,准女婿家人的作为另他们伤心失望。孤零了这么久,孩子是该找个伴儿了。
起姑娘坟的事,还是悄悄的进行,秋雨淅沥中,挖出女孩的骸骨,遮挡,包好,亲人的眼泪默默着淌,却不能叫女孩的骸骨沾上一丝雨一滴泪,那样女孩到了那边也会命运不济,不能安生。捡拾好骸骨,几个人又将土坟恢复原样,人心,要设防。
难得的一个响晴天,夜娘抚摸着安放儿子和儿媳的棺木,轻声细语“孩子们,到了那边,一起好好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