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死亡却是永生
文/自颜
大学时知利子选修了一门英美文学，又一次读到欧亨利的《最后一片叶子》，里边有句话说：“当一个灵魂正在准备走上那神秘的、遥远的死亡之途时，她是世界上最寂寞的人了。”
交论文时她狠狠地反驳了这句话，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张，“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多少人真正做好这种准备，通常是因为一时的情感冲动就草草结束自己的生命。如果他们真的乐于接受这种永生的孤单，那也不会因为一时的信念受到挫而做出这种‘伟大’的决定——我必须承认我看不起琼西。他根本不懂得死亡。”
负责收作业是同班的学委松雪集，复检论文时松雪集把作业退给她：“重写吧。”
“我觉得这份已经很不错了。”
“教授可不会认同你的新潮观点，你不怕这科当掉？”
“新潮吗？难道学委大人不认同我的观点？”
松雪集凝了她一会，拿起论文转身，知利子匆忙把作业夺回去，垂下眼睑：“还是改改吧，我对教授还是不够放心。”
作业纸上似乎还有他的温度，她伸手触了一下，却被烫到一般地收回手去。少年远去的身影逐渐隐没在夏日绵延的香樟绿里。又是夏天呢。
小时候是六人，长大后猝不及防地，无论怎么数都只剩下了五个。
曾经因为她的离去，生活的方向整个被强拽到另一边，余下的五个人迅速地分离开来，步入不同的人生。那些年她其实也知道他们的动向，仁太逐渐失去曾经的荣耀，变得寻常，再变得连寻常也算不得，慢慢成为她最看不起的那种无为庸人。鸣子和她有着差不多的节奏，愈发打扮得花枝招展，放学和不良少女出入市区各种场所。噗噗则消失了音讯。
至于雪集君，慢慢受欢迎起来，外人看上去总是很好的样子，成绩优异彬彬有礼，可是却把自己永远地埋到了过去里。
她知道不管是谁，都没办法逃离“芽间再也回不来了”的陷阱。而且她觉得，那期限一定是永远。
所以仁太说与芽间重逢，她根本就不信。她没办法相信，自从芽间离开，她就把自己狠狠地甩了出去，逼自己以另一种状态面对以后的生活。丑陋不堪伤口太多，还来不及愈合，几乎到满目疮痍的地步。她用了十年把钝痛遗忘，然后仁太告诉她，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走到这里不是她的初衷，只是她不肯再回去。
她知道雪集有和芽间同款的白裙子，也知道他一直努力让自己觉得，芽间还没有离去。不仅仅是雪集，剩下那几个不外如是，不过佯装地冷漠异常。所以她必须云淡风轻地忘掉。
只是要多难。
被埋在心底的少女忽然出现在阳光下时，她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没有变化。她依然是那个永远都在羡慕着余下两个玩伴的短发女孩子，她们是她的羡慕对象，却也是贯穿她整个童年的朋友。她自以为的十恶不赦，最终只是逝去生命眼里的关心。她知道自己随着她一起慢慢变得透明，慢慢变回那个永远都不知所措的鹤见知利子。
[可是芽间，你不知道，你不要的那枚发卡被我收藏到今天。]
[你也不知道，后来仁太煮拉面都会把鸡蛋拌开来。]
[最终依然是你，把一切都复原。]
[你让自己一个人承受了所有的孤单，然后在我们一切都糟透了的时候，把事情抱到最初的起点。]
[所以我才确定，其实你一直都在。]
她知道，真正准备好与寂寞为伍的人，其实是内心最为柔软的人。一切最初并非芽间愿意，但芽间一直把责任承担到许久之后的今天。
而所谓死亡也不会再孤独冷漠，不过是永生而已。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