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镇得住？

楔子
对岸的大营里只剩下焦黑的土地，半坍塌的木质建筑上还闪烁着点点火光。
周瑜望着江面，为自己盔甲上的斑斑血迹叹了口气。头盔和发带早已不知去向，乌红的战袍也被灼烧了几个破洞，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一个凯旋的将领。
他从护心镜后摸出一个白净的小酒盅，天知道在这随时可能丧命的战场上要保护它不受伤害有多难！周瑜俯下身子，舀了满满一杯江水，向月光一敬，仰头吞了下去。
“伯符，瑜征战多年，从未好好祭奠过你…”
“如今我替你补回来…你看，这赤壁送与你，你可满意否？…”

承
孙策就回来了，他回来的并不快，却太突然，让周瑜有些措手不及。
周瑜带着兵将出来远迎，见到意气风发的少年差点没认出来。他在听说孙坚遇害时还想过孙策会不会一蹶不振，现在看到他没事人一样，反而更加担心。
孙策看他皱眉发呆，搡了他几下，抱拳笑道：“公瑾，你就是这么迎接兄弟我的？”周瑜淡淡一抿嘴，说：“我带了这么多人马接你，怎可如此贪心，还不满意？”
孙策开怀大笑，好半天才正视问道：“我现在拥兵自立，你可愿意助我？”
周瑜点了点头，也收了笑意：“自然愿意。”
孙策：“我这里缺个谋士，有了你的支持，大事一定能成功。你的文，我的武，咱俩搭配好了，才能实现大业啊。”
周瑜：“只要给我兵，有你没你都差不多。
孙策：“…兄弟咱能不这么毒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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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
“哎，兄弟，我给你说，听说咱这儿来了一户乔姓人家，两个女儿都是国色天香…”孙策贱兮兮地凑过来，害的正在舞剑周瑜一个不小心差点将手里的武器变成凶器。
孙策一个激灵，忙跳了两步躲开了直直朝自己飞来的剑，狼狈地冲周瑜喊道：“要不要这么激动啊！重色轻友也只是轻友，你也不能谋杀啊！”
周瑜：“…”捡起剑。
孙策：“咱俩去看看不？听说今晚女孩子们放河灯，说不定能见到。”
周瑜挑了一下眉，说：“要去你自己去，我还得在这儿帮你处理一大堆烂摊子。”养兵用的军饷还没凑齐，周瑜真不明白这个孙伯符怎么有这么宽的心。
孙策见周瑜不答应，心里想着如果自己一个人去肯定要被说轻薄，更加笃定了拉周瑜下水的想法，软磨硬泡起来：“公瑾，你都累了这么多天了，出去走走吧，就当是陪我。我们有多长时间没在一起说说话了？都生疏了。”
周瑜满脸黑线，这个家伙还有脸说“多长时间”？分明就是每天都见面，而且一天少说三四次！
实在耐不过这样的唠叨，周瑜在三个时辰后败下阵来。
真是有够闲的！周瑜咬牙切齿的想。
结果那天暴雨，孙策期待已久的河灯会被浇地无影无踪。
半个月后，孙策兴高采烈地来找周瑜，告诉他自己提亲成功了。并且对他说：“公瑾，我顺便也帮你提了亲。”
“妈的，有他娘的这么顺便的！”

乔国老不知道是不是太中意这两个女婿，连第二年娶亲的规矩都不要了，直接将婚期定在了十月中旬，好像生怕女儿嫁不出去似的。
婚礼当天，院子东面和南面同时奏乐，唢呐喇叭滴滴哒哒吹得十二分喜庆。整个周府上上下下人人皆着红衣，丫头仆人们个个簪花扑粉。前来恭喜的人一波又一波，宴请用的前厅坐得满满当当，原本每桌六个人都改为了一桌十个。
满满的酒坛子放开了喝，酒过三巡，便有好事者要求周瑜弹琴。
周瑜本也是迷迷瞪瞪，被这么一说倒是清醒起来，多年征战，一双执剑的手早已布满茧子，任凭当年琴技再精湛，也不一定可以比初学者好到哪里去。
他瞪大了眼睛，慌慌张张跑了出去，孙策见他神色古怪，也追了出去。
凉亭里，周瑜望着伸出的双手，有些呆。孙策走到他身后，什么也没说。
一路走来，太多的事情都不一样了。
杜鹃轻啼，歌着那些丢失了的东西。

合
小乔轻手轻脚地端了羹汤，放在周瑜身边，看着自家夫君灯火下俊朗的脸庞，不由得有些发痴。“夫君，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夫君为了姐夫的粮草，日夜操劳，几乎是不要命了似的忙里忙外，小乔看了心疼不已。
他们的天下，她不懂，在她的眼里，夫君就是自己的天。可如今，自己的天在为了更大的天而奋斗，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尽自己所能来不给周瑜添乱。
周瑜皱着眉头，战事吃紧，前方将士却连饭都吃不饱，这可不行。他想尽一切办法凑钱，还是只够大军支撑四个多月。
小乔见周瑜不说话，只好退了出去，半夜的风吹得她一个寒战。天格外清明，稀稀疏疏有几颗星。远方的树林里忽然一阵慌乱，惊起几只飞鸟。
小乔正疑惑，骚乱已经消失了，她没在多想，却发现手中还握着一柄调羹。她一面责备着自己的粗心，一面向周瑜的屋子走去。
还没进屋，小乔就看到了门外被匆匆栓上的马，屋里隐约有人语声。她正准备推门，却被里面的人撞了个踉跄，周瑜面如土灰，看也没看她一眼便慌忙解开马绳疾驰而去。
又有一个传令兵模样的人从屋里冲了出来，见了小乔急忙见了个礼。小乔拉住他问出了什么事，那人结结巴巴地说：
“孙策将军，他，他…遇害了！”

周瑜跪在孙策的灵柩前，双腿发麻。
胸中有一种酸楚之感，顺着两肋直向胃部冲去，周瑜感到胃一痉挛，一口苦水吐了出来，呛得他咳嗽不止。一边的孙权连忙拍着周瑜的背替他顺气，周瑜抬头看了一眼孙权，见他用极像孙策的声音说了些什么。
周瑜下意识点了点头，这个对他来说如亲弟弟一般的人的要求，他几乎从来不会拒绝。
孙权那双发绿的眸子里渗出的笑意令周瑜大吃一惊，他怎么能够想到有人在自家哥哥的葬礼上也能开心起来。他摆了摆手，强撑着站了起来。
就在他站起来的那一瞬间，窗外有飞鸟掠过。
一声清脆的“布谷”
周瑜呆住了，他几乎空白的大脑里重复着一首极其简单的诗。
那是他们小时候背过的。
“式微，式微，胡不归…”
胡不归。胡不归？
“伯符，你去哪儿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尾声
周瑜躺在床上，只觉得全身都绵软无力。隐约间听到有妇人的抽咽之声，耳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他勉勉强强撑起身子，小乔连忙帮他垫上软靠，别过头去悄悄抹去眼泪。看着自家夫君平日有神的双眸此时不正常的涣散，小乔有些心疼地小声道：“夫君，饿不饿，我替你熬了米粥，待会吃些…”
周瑜不知怎么想的，轻轻笑出了声，透过苦涩的药味，他仿佛又看到了舒城那轮白亮的月。
建安十五年，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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