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叫他“徐导”,他就会抬起头,但抬起来之后还会再低一点儿,因为他要从眼镜上方看你。一旦看清你的面目之后,不管你是什么人,即使是个王八蛋,他的两个嘴角也会一视同仁地上翘,露出孩子般的笑容,等着你的表达。
如果你问的问题,正好是他知道的,他会拿出超过你预期的认真,详细地回答你。有好几次,我这种不求甚解的家伙,随口问他一个什么历史问题或国家一些重要人物的前史,因为他家庭背景的原因,他顿时就非常正式地站起来,联系上自己和自己父辈的人生经历,纵横捭阖地讲上很长时间,以至于我都后悔轻率地提问,让自己要为这么一个问题耽误这么久。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放下手里的活计,用很多时间回答我的人,有没有觉得耽误了时间。
现在想起来,与徐导的大气、严谨相比,自己真的有点鸡贼。
刚刚认识徐导的时候,因为年轻,对电脑的接受比较快,我掌握了一些不值一提的电脑诀窍,比如CTRL组合键的运用之类的。因为会用CTRL,一度我还成为了以徐导为核心的影视小圈子里的电脑能人。
我最得意的时候,就是他在电脑出问题,带着央求和信赖的眼神看着我——在他面前,我也就这点优势了。当他好容易把一整集的导演本做完想着换个更好看的字体时,就来了个“全选”,换完字体之后,不知道无意间碰上了回车键还是其它什么键,所有内容瞬间消失无踪。
“我操!”他永远是这么带着恶意的快感嚷嚷一声,然后再接着一连串地嚷嚷:“完了完了完!”接着就从眼镜上方看着我。
每当这种时候,我就非常得意地过去,近乎炫技地伸手在键盘上单手按下一个组合键“CTRL+Z”,刚才消失的一切顿时重新回到了屏幕上。
他马上就孩子般地笑了。
这是永远无法忘掉的场景,他的笑容就在眼前,即使我们十年不联系,只要一想起徐庆东这三个字,他的笑容就像投影一样,马上出现。因为我进入编剧行业的第一部戏,就是从他这里开始的。于我而言,我所知道的那些基础创作经验以及对影视圈的认识,就是从他这里开始的。他是我和影视圈的初恋、第一次,即使没有后续的合作,仅凭这个,就永生难忘。
他那种年龄的人,也有混子,但他确实是个认真的人,有时候认真得近乎迂腐。我就很看不惯他做导演本的方法,比如说一场戏的开头第一行是“场、景、时间、内外”,他把“场、景”留在左边顶头处之后,一定要把后面代表“时间、内外”的“日外”或“日内”用空格键一下一下嗒嗒嗒嗒推到最右侧顶头,还得把“日”和“外”之间空出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