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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小心满足的揉着眼睛醒来然后推开门,在好几次旋转门把都拧不开之后他才清醒过来靠在门板上用钥匙打开了门。几乎是摔到门外的小心踉跄着扶着墙站稳,他觉得自己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而视野模糊得就像小时候的假性近视。
是生病了么。不对吧,应该只是睡眠不足的缘故。
伽罗坐在外间的沙发上,身上披着昨晚来的时候穿着的灰色制服,里面套着松松垮垮的白色衬衫,隐隐能看见衣服后面白皙瘦削的胸膛。
“早上好,”他这么说,“小心不介意我多留一阵吧?我父母让我在这里待到他们来呢。”
小心在伽罗旁边坐下,抓过茶几上摆着的一盒牛奶插入吸管然后开始吮吸同时含糊的答应:“嗯,好。”
原来只是未成年么。可是就算伽罗只是正常的学生,在半夜跑到这种地方也不是正常的事。还有那种冷静的模样——那时他身后明明是有什么人在追着他的吧——那么强大的心理素质也让人起疑。
小心硬生生的将自己的怀疑压下,转头看着布满单调灰色的窗外。阿德里的雨还是像之前无数个日夜那样温温吞吞的一滴一滴坠落下来,粘滑潮湿的凉空气滑进呼吸道,好像要顺着血液将人类本来就不算高的体温降至零度。
“阿德里这次下雨下的真久呐。”伽罗在小心旁边这么说,小心回过头看着他。伽罗脸上带着惯有的微笑,看见小心的动作伽罗笑容的弧度似乎又加深了:“上一次看见晴天已经是好久以前了吧。”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平静的描述着不存在于目前活着的阿德里人印象中的【晴天】。
小心自出生以来就没看见过阿德里的晴天。向母亲还有其他的亲戚同伴询问阿德里是否有过晴天的时候也总是会得到千篇一律的否定答案。阿德里的【晴天】就像某种失传的东西,的确存在却无人见过。
“那是什么样的?”
“你问阿德里的晴天么?那是金色的,暖的。天空是蓝色的。”伽罗端起茶杯,用指腹蹭着温暖的杯壁,“像其他地区的晴天一样平凡。”
小心注视着在伽罗身上流淌着的溪水一样平和的蓝色,隐约觉得自己透过他蓝色的发丝看见了当时干净的天空。
“大概阿德里的晴天最特别的地方,就是有很多人在失去它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歌颂它吧。”伽罗像是掉进了漫长的回忆,语调轻而慢。
灰色的天空上更多的乌云开始聚拢,酝酿着一场能够彻底冲洗阿德里的暴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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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坐在沙发上又一次对着屏幕发暗的手机发呆。
几分钟之后他才意识到屏幕已经灭了然后又默默的将它按亮。如此一直反复着消耗着手机的电量。
伽罗撑着头翻着小心夹在报纸中的全是广告的杂志,他已经在小心家里等待了一天而他口中的【父母】仍没有来。小心也不打算计较,至少房间里有个人的话那么他听见什么诡异的声音还可以冷静一点不至于像个被害妄想症一样胡思乱想。
小心再一次按下开机键把手机屏幕点亮,盯着上面显示的时间随后走进房间从架子上拿下一件黑色大衣穿上,然后在桌子上抓起手电筒塞进口袋。
“小心你要出去?”伽罗站起来把翻了许多遍的杂志放在椅子上。
“嗯。今晚是我值日。”
“是工作?”
“嗯。”
“那我可以去么?”伽罗盯着站在门边整理衣服的小心。小心抬起头看着他表示同意。
公寓附近并没有太多路灯,小心握着的手电筒一直开着,白色的光呈扇形铺开在水泥路上,横在路中央的水洼折射出两人扭曲的影子。墓园湿漉漉的生满铁锈的标牌被映亮但上面的字迹依旧难以辨认。手电筒的白光阴惨的落在墓地旁的小路上,石制的光滑墓碑泛着白骨一样的白色,在雨雾中像笼着一层淡淡的荧光。杂草的阴影被拉长投在地上,如同活物一样无章的摇晃着,幽怨的缠进石碑上亡者的面容里。
伽罗停下来看着新立的一排墓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呢。从前去墓园的时候总是只注意到一个。”他的脸平静的隐在黑伞的阴影中让他的情绪显得模糊不清。
莫名其妙觉得有点像多米诺骨牌呢,小心顺着伽罗的目光看向那一列整齐方正的墓碑这么想着。
“那边是几个月前的死者。旁边的是几十年前的。”小心举着手电筒晃了晃,光柱在几排墓地上穿过直抵未知的布满夜色的远方。
“我好像有个亲戚在这边的墓园呢……但是似乎有点太久了,忘记在哪里了呢。”伽罗皱着眉跨过一个水洼,漂亮的蓝色眼睛里氤氲着某种小心难以理解的情绪。
像是悲伤。
像是怀念。
像是孤寂。
小心垂下眼:“是么。”
“那一边要去吗?”伽罗将雨伞向小心的方向倾斜了一下,伞面上的水滴滚落坠到一旁的墓碑上。然后他用没有拿着伞的手指向另一片墓地。
“嗯。”小心默默地将自己的手贴在温热的脸颊上取暖。
好像有点冷,大概是要感冒了。
滴答的雨声仍旧反复敲击着地面,如同时针一格一格的转动,无眠无休,永不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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