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的瓷儿,釉质细润肥厚,紫兰色中带着浅浅的黑灰,是上等的回青料,酱黄色的器口,饰纹纤细清丽,吉祥祈福的内容显得分外讨喜,器底施釉,青白色的“亮青釉”柔和悦目,上有楷书“大明嘉庆年制”。
这样上等的瓷器,在一般显贵人家怕是用也舍不得一用,可在这位主儿手里却被狠心地摔成了满地碎片。
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卢七匹夫,安敢欺我!”堂中一位灰袍老者正手指着对面怒骂道。
任凭自己老爷在堂中如何怒骂,整个白虎庄上下都无人敢来劝阻。
最近,每次那卢家兄弟前来催账,都会惹得自家老爷大发雷霆,上次,兰姐儿仗着受老爷宠爱,上来端茶倒水欲劝慰几句,不想却被老爷行了家法,杖二十,自那之后,无论是妻妾外戚,还是奴仆丫鬟,在这种时候都躲远远的,若是被老爷瞧见了碍眼,受一顿皮肉之苦还算是好的,要是让那凶神恶煞般的卢家兄弟看上,被老爷送了出去,怕就是要生不如死了。
“谢老你这话好没道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平日里,我敬你是读书人,那些小拖小欠便也算了,只要是在我等出海进货的时候把钱补上便也算是一桩好买卖,可你这次拿了货物却不给钱,一拖再拖,我等兄弟可都等着这点钱养家糊口、再次出海,你若不把钱补上我们连进货的本钱都没有,如何出海?要知道这出海可不比路上马车想走就走,若是错过了时候,便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今天,你是无论如何也要把账给结清了!”说话之人正是那被谢老指着鼻子骂的卢七。
只见这卢七光是脸上便有三道刀疤,无论寒暑皆只穿着件马甲,露出一身古铜色的肌肉,卢七闻听谢老此言顿时怒目圆瞪,捏着茶托的手猛一用力,连带着茶托上面的茶杯都被震成碎片。
第四个了。
话说这卢七乃是这一带有名的大倭寇,仗着一身功夫拉起了数百弟兄,出海走私,亦倭亦商,朝廷几次围剿都奈何不了他,反而让其名气大涨,每次出海都是财源滚滚,便是这方圆百里威名赫赫,甚至能上达天听的白虎庄谢家也放下身段和他做起了生意。
“卢七,你又非不知,今年朝廷不知为何突然加大了海外货物的管理力度,现在各家谁也不敢冒着杀头的危险买卖货物,上次从你那里进来的货物至今还在我庄内仓中堆积,货物不出,银钱无法回笼,我又如何能给你拿出钱来!”看着满地碎片,虽然自己刚刚摔过三个,但是看到别人将其摔碎,老头心里还是有些心疼,至于这贼倭的武功,以白虎庄的威势倒也不至于怕他,可是一听到要钱,谢老的气势也不禁一弱,毕竟今年不比往年,年头不好,钱财周转不及,自家庄子真是拿不出钱来补这个空缺。
“谢老,你没钱那是你的问题,我可是如约将货物送达,这进货的账本上记得可是清清楚楚,至于你卖不卖得出又于我何干,难不成你这货物一天不出便叫我们兄弟挨一天饿吗?”卢七怒哼一声,将手里残留的茶杯碎片弹进了傍边的木柱中。
“没钱就是没钱,你能奈我何!”那可是上等的楠木啊,谢老看着嵌在木柱里的碎片,心疼得眼角直抽,见到卢七如此无礼,更是火上加火,原本因理亏弱下来的气势顿时反弹回来,拍着桌子蛮横道。
“没钱倒也没什么,我等兄弟见你这宅子不错,不如就赠予我等,也好让我们兄弟在海上漂泊之余也有个安身立命之所。”见到一向小气的谢老心疼的眼角直抽,卢七心里顿时舒畅了几分。
“卢七小儿安敢如此!你一再欺我,莫不是以为我谢家真的怕了你不成?”谢老手指着卢七,气得浑身发抖。
“欺你?你谢家好歹也是前朝阁老之家,家大业大也差这点银两,若是传将出去,怕是被人笑死!”看着谢老气得浑身发抖的样子,卢七冷嘲道。
“传出去?莫非你以为你在海上漂泊久了就不是大明子民了不成?若真是传将出去,以我谢家在朝中威信,你在海上自是不怕,难道你就不怕祸及家人吗?到时候众叛亲离、船毁人忙就是你的下场!今日要钱没有,你若是在胡闹下去我们便官府见!”这谢老千不怕万不怕,可就怕此事传出去坏了谢家的名声,虽然朝中各家大户都暗自与这些亦倭亦商的贼倭往来贸易,但毕竟这事是朝廷明令禁止的,要是真传出去,被仇家扣上个勾结倭寇的罪名可是毁了这一世英名,眼见这卢七还贼心不死,谢老心里一横威胁道。
“你敢?”那卢七闻听此言顿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目圆瞪。
只是可怜这桌子,被卢七这愤怒一击顿时散成了碎片。
“有何不敢!”谢老也不甘示弱,吹须瞪眼。
“好!好!好!”这谢老即使欠钱也横的不行,更是说出如此威胁的话来,这卢七也是果决之辈,眼见今日之事不仅不成,还差点撕破了脸皮,气得连叫三声好,转身就走。
谢老看着卢七走出堂门也不送客,颤颤巍巍的走到椅子边坐下来,看着满地的碎片又是一阵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