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授权

1.
这是一株不知名的植物。
茎干抖擞着挺直了身板，细躯间隐约可见暗红的汁液，萌出的嫩叶透出新绿，经络分明的纹脉蜿蜿蜒蜒。一滴清露凝在叶尖，颤悠悠、颤悠悠地摇晃着——好像在挣扎，又似乎是迫不及待。
“咔嚓——”
那滴露水终于心满意足地投入另一片叶子的怀抱。叶面下沉后又弹起，温柔地将它捧在怀中。
吴邪长舒一口气，直起腰，盯着单反液晶屏里的照片来回翻看了一会儿。
他是对这颗从墙边石隙里冒出的野草一见钟情，为了抓拍露水掉落的一瞬间，吴邪硬生生捧着单反等了半天。照片的效果比他预想之中的还要好，没浪费这十几分钟蹲墙角的功夫。
他抬头望向阴沉沉的天，看上去快下雨了。雨伞和行李一起放在了招待所里。再不找个地方避雨，恐怕就要被淋成落汤鸡了。
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只是自己的宝贝女朋友太娇气，半点马虎不得。
作为一个从未谈过恋爱的青年，所谓女朋友就是那块重量能和砖块相媲美的单反无误。
吴邪，二十四岁，在旅行中寻找风景的人。
大学刚毕业，吴邪就和父母提出了要当摄影师的想法，不顾父母亲戚反对，他只身一人背上行囊，就此开始了旅拍的漫长行程。
算算时间差不多快两年了。父母也从最开始的极力反对，到现如今的默认。过程艰难只有自己知道，不过说实话，吴邪心里其实揣着那么几分小得意。
单反和旅费都是用大学期间省吃俭用打工攒下的钱支付的，没花家里一分钱。作品多了，渐渐有出版社的人找上吴邪，出了几本摄影集册，销量还算可观，养活他自己足够。现在的吴邪，可以算得上是摄影界小有名气的新生力量。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前段时间为了一个刁钻的拍摄角度，吴邪攀上雨后湿滑的岩壁。结果脚下一滑，人摔了下来，单反也摔了下来。好在人只是擦伤，并无大碍。可是拍好的所有相片都随着单反的尸骸一起牺牲，为了购置吃饭的家伙，刚从出版社拿来的稿酬和吴邪很愉快地Say goodbye。
当然，顺便把他的旅行费一块儿报销了。
苦头吴邪也吃过不少，不过这回可以称得上弹尽粮绝。
兜里只揣了几百块，险些露宿街头的吴邪遇上了一户自驾出游的家庭——一对夫妻加上一个6,7岁的女孩。夫妻人不错，吴邪搭上了顺风车，一路驱至这座城市。
说是城市，实在是有些抬举。比起北上广这样的一线城市，这地方只能够上城郊水平。不过近年来旅游产业发展迅速，名气逐渐响了，成了吴邪之类的拍客与背包客所趋之处。

没有工厂，没有污水，天空湛蓝，河水清澈。
吴邪很喜欢这里。
沿着错杂互通的小道绕了几个弯，吴邪终于看到这栋古建筑的全貌。
雕梁画栋，凤楼绮陌。飞檐勾起相对，门前两尊麒麟铜像，门上挂一道黑漆烫金横匾：
张府。
“轰隆隆——”
春雷滚滚，雨滴淅淅沥沥飘落。吴邪连忙用外套把单反盖住，眼尖正瞧见大门侧一块檐角凸出，刚好构成一片无雨的避处。
对于没带伞的过路人，简直就是天堂一般的好地方。
狼狈地用袖子蹭了蹭脑袋上的雨水，吴邪职业病发作，习惯性地捕捉周围的风景。
远处的高楼像是被笼在雾气里，若隐若现。萌出新芽的树木枝干挺拔，斜逸的枝条仿佛伸出双手迎接雨水的洗礼。瓦片尖上坠落的成串的雨滴……雨幕让原本就温和的景色越加迷蒙，带着一种朦胧的神秘美感。微风拂过，脸颊上未干的雨水透出几分清凉。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颇有这么点意思。
吴邪端着单反拍了一会儿，想到回去后可以建一个相册，叫《雨中》。
一波撑着花花绿绿雨伞的游客在导游的带领下朝吴邪走来。导游是个很年轻的女孩，扎着干净清爽的马尾辫，声音甜美：“这栋建筑是古时候一位富商的府邸，我们可以看到，这块檐顶特别凸出，大家猜猜这是做什么用的？”
游客们的回答声此起彼伏。说是罚孩子的，储放杂物的，各种答案千奇百怪。吴邪刚放下手里的砖板，就听见导游微笑冲他说：“这位先生就是答案。这地方是专门给过路人避雨的。”
这算是歪打正着？吴邪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抬头时发现不少游客已经收起了伞。
雨停了。
“各位可以先稍作休息，我们一会儿就进去参观。”
游客三三两两走成几堆，纷纷照相留念。导游姑娘没走远，站在离吴邪很近的地方。
吴邪有个习惯，每张照片上传时总会在一旁配些文字。来这儿前的功课实在做的太少，问问导游或许可以带来更多的灵感。
“那个，这位小姐……”
导游姑娘转头，马尾辫扫过肩头，垂在胸前。眼睛睁大了，歪着头盯住吴邪。
人家不会把他当成见到美女就调戏的流氓了吧……
吴邪尴尬地说：“你是导游吧？”这不废话么。
导游姑娘咧开抹职业微笑：“是啊，先生你有什么事？”
“我想问问你，”吴邪指指身后的古建筑，“这地方有什么特别的故事么？野史轶闻之类的？”
“你是摄影师吧？”导游姑娘一语道破天机。

“是啊。”太玄乎了，这儿的导游竟然还自带职业检测功能。吴邪胡思乱想着，姑娘开口道：“我瞧你拿相机的手势挺专业的，没想到真被我蒙到了。”
吴邪呵呵傻笑了几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太他妈挫。吴邪暗骂自己。
这真不怪他，小时候爸妈管得紧，和女同学必须严格保持一定距离，身边的都是一身汗味袜子脏了一星期都不洗的糙汉，什么时候接触过温柔可爱的女孩子了。上了大学进了男生宿舍，选的又是理工专业，整天和一群狐朋狗友打篮球，登山，哪儿艰苦就往哪儿跑。女孩子，上课的时候能见着面的都没几个，更别说谈恋爱了。
导游姑娘“嗤”的笑出声，说：“要不一会儿你和我们一块儿进去吧，你路上慢慢听我介绍。”
“啊？我不是你们团里的……”而且还没买门票，“不要紧么？”
导游姑娘善解人意道：“没事，你混在团里一起进去，多一个人看不出来的。”
多好的姑娘！雪中送炭啊这是！
吴邪连声说谢谢，姑娘反倒爽快地表示没关系，对走得零零散散的游客们喊了几声集合。
人们都在忙着摄影聊天，没有注意到吴邪这个陌生人。吴邪就这样顺利地混入了游客队伍，开始享受免费的导游服务。
这座府邸是典型的中国古典园林。亭台楼阁，花园水榭，精致错落，韵味十足。
吴邪饶有兴致地听着导游的介绍，导游姑娘伶牙俐齿，说起话来字正腔圆，偶尔夹杂一点调皮的腔调，引来游客们阵阵欢声笑语。
走着走着，队伍停下来，前面是一个小内湖，有两三对穿着西装婚纱的新人正在湖边拍结婚照的外景。
湖对面有一棵几人合抱粗的大树。导游姑娘说：“传说啊，这座府邸原本的主人和他的夫人恩爱非常。这颗合欢树就是他们定情的地方。所以，这树便被当地人称之为情人树，这湖叫情人湖。只要情侣和夫妻牵手绕树和湖走一圈，就可以甜蜜一生。好了，接下来是自由活动时间，大家自己逛逛吧，半小时后我们在大门前集合。”
来旅游的多是成双结对的，听了还有这么一说，都手拉手沿湖边走远了。就剩吴邪一个光棍和他的单反相依为命。
导游姑娘冲吴邪笑了笑：“你到处看看吧，我先走了。”
吴邪和她道别后，才想起自己连人家的名字都没问。他丫的就是光棍的命吧。
走走转转，该拍的都拍了，吴邪心满意足地想要检验成果，液晶屏闪烁几下，一片黑。
竟然这时候没电了。
吴邪小心翼翼把它收进背包，取出MP3，带上耳机，悠扬的旋律立刻飘进耳朵里。

提一句，疏留就是沫谖啦，虽然换了个皮，但还是同一个人www

吴邪也不知道该揉自己的脑袋还是该捂自己的肚子，只好两手分工照顾。这动作反而更滑稽，有点形似煮熟的虾用脑壳上的长须给自己打了个蝴蝶结。
医生握拳按揉着自己的下巴，无奈开口道：“不用紧张，放松点。”
吴邪点头哈腰——是真的点头哈腰，当然胃疼影响的成分更多些：“医生，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医生摇摇头，示意吴邪坐下，接过发票，手势利索地撕开，一半插进长针里，一半还给吴邪。
“胃疼？”医生翻了翻吴邪的病历卡，吴邪答道：“是，老毛病了，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又犯了。”
“上床。”
“啊？”吴邪愣了愣，医生一脸正直地指指身后的检查床：“躺上去。”
真是，胃病发作，好像把智商一起拉低了。
吴邪老老实实躺上床。医生跟过来，把吴邪的衣服堆在胸前，手指无意间划过腹部的肌肤，吴邪一阵激灵，忍不住叫出声来。
医生有些迟疑，吴邪赶紧解释道：“我怕痒……医生你轻点。”
医生点头，动作小心了许多。一会儿按按这儿，一会儿按按那儿。吴邪憋着笑，想找个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这一眼，就看见了医生胸前的名牌：张起灵。
原来他叫张起灵。
吴邪正盯着那名牌出神，张起灵那手不知道按到了哪儿，吴邪咬紧牙，还是吃痛地喊了一嗓子。
张起灵把他的衣服拉下来：“好了。”
吴邪回过神来，揉了揉肚子。原来的疼痛真减轻了不少，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妈的总算能直起腰板了。
张医生在病历卡和一叠黄色小纸上写了几行字，字迹是工整干净的瘦金体，比起寻常医生的鬼画符看上去不知道顺眼了多少。
“少吃方便面。”
吴邪见了鬼一样瞪大眼睛，低头嗅嗅自己的衣服，嗅嗅自己的袖口，甚至用手拢住嘴哈了口气。
明明没半点方便面味道。
最近囊中羞涩，为了赶稿好几天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就算吃也只是匆匆嚼两口方便面。张医生他是哪儿闻出来的方便面味儿？这到底是医生还是警犬？！
“饭后一天三次。”
截止到张起灵撕下小黄纸塞给吴邪为止，整个问诊过程5分钟都没到。
“医生，没别的事了？”
张起灵想了想：“三天后复诊。”
然后就没别的医嘱了？不用做胃镜？不用验血？开了药就好？
张医生真心称得上是医界良心。至少吴邪这么认为。
能给他省钱的医生，都太他妈的帅了。
吴邪掩上门的时候，脑袋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飘出了《相见恨晚》的旋律。
“你说是我们相见恨晚。”

“那能不能送我？”吴邪都有点想唾弃自己了，再买份报纸也没几个子，但是在这儿节骨眼上，一分一厘都得省。
张起灵把报纸塞吴邪手里：“你要找工作？”
得，刚才记东西的时候全被看见了。吴邪连忙答：“是啊，想找份临时工干一段时间。”能熬到下次拿稿费的时间就行了。
“我这里有一份工作。”
“什么工作？”吴邪不知怎么就脑补出自己穿护士服在医院里穿梭的场景了。又没学过医怎么可能在医院里工作。真是……太异想天开了。
也许是搞艺术的人想法都和常人不一样……
张医生想了会儿，似乎在找合适的措辞。
最后，张医生说了个名词：“高级家政。”
“是保姆？”让一个爷们去干这个，这不科学！
张起灵摇摇头：“不全是。”半了又补上句：“包食宿。”
包食宿啊……
“去哪儿应聘？”
吴邪又一次想唾弃自己了。
“你通过了。”
“啊？”吴邪老大一会儿没回过神。
最后的最后，他只听见张起灵说：“你住哪里？我去接你。”
3.
吴邪打包好行李坐上张医生的私家小车时，脑袋里某根筋还有点没转过来。
这是要去哪儿？
高级家政到底要做什么？
他身边坐着开车的是才见过两面的张起灵？
吴邪想了想，自己对这位张医生的身世背景一无所知，竟然就这样轻易上了人家的车？
怎么说他都是成年人了，又是个男的，出了什么事还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再说他没钱没财的，要绑架抢劫也轮不上他，关于这点，吴邪还挺有自信。
虽然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自信，反正吴邪打算坚决奉行“既来之则安之”的信条。人都来了，想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不过该问的还得问，好歹得知道高级家政是干什么的吧？
“张医生……不对，张……先生？……”私下里叫医生有点渗人，叫先生又太刻板，怎么叫怎么奇怪，吴邪想到家乡称呼人的习惯，便道：“张小哥，小哥，我这么叫你成么？”
张起灵把着方向盘，盯着前方的路况：“嗯。”
“小哥，我先问问，你那个‘高级家政’，到底是做什么的？”
车里气氛沉默下来，吴邪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过了半晌张起灵才开口：“你喜欢孩子么？”

敢情刚才人在思考问题……可是，喜不喜欢孩子算哪门子的问题？
“我挺喜欢孩子的。”
这是真心话，吴邪大学时没少做过义工，阳光学校的常驻志愿者不说，还和贫困乡村结过对，去某个不知名的山沟沟里当过几个月的乡村老师。小孩子总是看得到大人们看不到的景色，吴邪摄影的许多灵感也是从他们而来。
张起灵微微颔首。没了下文。
“然后……没别的了？”
“家务？”
自我介绍时不都该强调自己的长处么，吴邪清清嗓子，刚想转过身去，却因用力过猛一下子被安全带箍了回去，后脑勺磕着软软的皮座，不疼，但实在是太丢人。
吴邪再次清了清嗓子，大脑自动忽略刚才的行为，重又正色道：“一般的我都能行，别看我身板不是最壮，但我力气挺大，什么活都能干。做饭也不错，大学时一个人住，那时候自己练出来的。”
“嗯。”张起灵淡淡应了声。
又没话了。
这他妈的是雇主？明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闷油瓶！
车子里的气氛太压抑了，身边人闷得吴邪呼吸不畅，想拉下车窗却偏偏找不到按钮。吴邪正纳闷的时候车窗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自个儿摇下来了。
这又不是午夜凶铃，可能性太少，不用想就能明白。他别过头，笑了笑：“谢谢小哥。”
“嗯。”
回答太没创意了！差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在吴邪和周公幽会下棋前，张起灵终于拉起手刹，解开安全带说：“到了。”
吴邪迷迷糊糊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了些。晃着脑袋左看看右看看，才发现车子已经到了目的地。
拎起装了全身家当的背包，吴邪理了理衣角，往手心呸了口唾沫，摸在头发上充当发蜡。——这应该算是正式面试前起码的仪容礼仪，吴邪认为。
张起灵的公寓在一层，附带了一小块几平方米的花园，整个小区楼盘建设得不错，只是地方偏远了些，但是挺匹配张起灵的身份和年龄。吴邪偷偷瞄了眼正在开门的某人的侧脸，三十出头？不对，最多不超过三十岁，不会比自己小吧？难道刚大学毕业？不可能，刚大学毕业怎么买的起房子。
吴邪正胡思乱想着，门已经被打开了。张起灵在玄关的鞋柜里找了双拖鞋，吴邪换上，正合脚。
房间里的摆设太过简单，白花花的墙壁和天花板，除了必备的沙发电视和饭桌，就没有其他家具。吴邪还以为他误走进了医院病房，或许张医生有暗疾，是个色盲？这才进医院工作，反正都是一片白，也没差。

房间格局很大，目测有三室一厅。屋子尽头是巨大的透明玻璃落地窗，橙色的夕阳斜斜地洒进来，瓷砖地板上被镀上一层淡金的颜色。落地窗外是小小的花园，种两颗葱再养几只鸡是绰绰有余。不过现在还是一片黑色的土地，稀稀疏疏的几颗野草胡乱冒着脑袋。
吴邪莫名想在花园里种些植物，不过土地改造一下还有救，不知道人改造了有没有救。
门锁动了声，吴邪下意识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一颗小小的脑袋伸出门外，满眼水汪汪又无辜地盯着他……身边的张起灵。
“爸爸。”小脑袋光着脚丫，“啪嗒啪嗒”迈着腿就往张起灵身上扑。张起灵动作熟练地弯腰把小东西抱在怀里。小东西动作亲昵地蹭了蹭张起灵的脸颊，把脑袋埋进肩窝里，只露出一只眼睛，怯生生地盯着吴邪直瞧。
原来喜不喜欢孩子的由头来自这里。
这种父慈子孝自己是个外人的感觉是闹哪样？
“小哥，这是……你儿子？”
张起灵点头。
废话，不是儿子怎么会叫人家爸。
刚才还说张起灵年轻呢，儿子都这么大了。
他妈的这死闷油瓶子一定是个保养技术高超的四十岁大叔。
吴邪看着小闷油瓶，咦，有点面熟。
“你叫什么名字？我们是不是见过面？”
这种泡妞必备的老套台词又是哪儿冒出来的……
“小邪。”
“啊？”吴邪受宠若惊，张起灵怎么会知道自己小名？“你是说，你儿子的名字叫小邪？”
“恩。”
这也太巧了。吴邪凑近某个把自己爹的肩膀当沙坑的小鸵鸟，微笑道：“小邪，你好，我是吴邪。”
没人理他。大闷油瓶也不理，小闷油瓶也不理。
吴邪笑得脸都快僵了。张起灵怀里的小东西却发出轻微的鼾声。
竟然睡着了！
等张起灵把小东西安置好，吴邪已经将张家的冰箱研究了个透。除了速冻食品，还是速冻食品。
这一家子是怎么过日子的。
话说回来，孩子都有了，那孩子他妈呢？
这一路也没听张起灵讲过，难道他还有离异史？难怪需要找家政。
判断张起灵的闷骚程度，要撬开瓶盖恐怕不容易。再说，他又不是张起灵什么人，这种隐私问题还是少打听得好。要不然，饭碗不保。
“所以，我的工作就是负责家务和照顾小邪？”
“嗯。”
吴邪拆开一袋速冻水饺，荠菜猪肉馅的。
“冰箱里没别的了，晚上吃水饺可以么？”
“嗯。”
这闷油瓶除了“嗯”还会说些什么……

“你能这么想最好。有什么麻烦只管找我，胖爷能帮你的一定帮。”
屋里的工人吆喝了一声，好像是叫胖子过去有什么事。他应了一声，道：“我有事儿先去忙了，一会儿带着我媳妇来看看你们。”
说完胖子就没了人影，吴邪进屋换好鞋，脑袋里还在想，这胖子的媳妇得是什么样的？杨玉环那种？
5.
事实证明吴邪错了。
还错的相当离谱。
是夜，当胖子领着长相清纯，身姿曼妙的妻子云彩与活泼可爱的女儿小雅来拜访时，吴邪还误以为胖子是带着女儿和孙女来串门。
可是事实很残忍，胖子的确吃到了天鹅肉，还是那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人。
云彩穿着十分民族风，打听下来是少数民族的金花。初次见面十分热情地送来了招待贵客的当地特色美食：虫蛹。
小邪认生躲房里了，张起灵点点头打了招呼就没了下文。于是，舍身取义的重大责任就落在了吴邪的肩头。
云彩的烹饪手法很高超，虫子的腥味基本除尽，入口很脆，嚼起来却嫩。只是黑乎乎的一坨实在难以下咽。吴邪好不容易吞下去一只，云彩才笑盈盈地说：“这是我从家乡带来的野蜂蛹，强腰壮肾。”
吴邪那正在执行消化任务的器官瞬间抽搐了一下。
野蜂蛹是个好东西。可是吴邪不这么想。
小时候调皮，和一群熊孩子学爬树，不顾自个儿腿短手短硬是往树顶蹭。谁知道树上藏着一个野蜂窝，手一挥就整个儿砸了下来。
吴邪跑得再快也避不了被野蜂狠狠盯了满头包的壮烈后果。虽然事后父母及时带他去了医院，但从那之后，吴邪对于蜂这种东西产生了极为不良的阴影。甭说真的蜜蜂，就连蜂蜜都不敢碰，今天竟然吃了一整只……野蜂蛹……
等胖子一家人走后，吴邪捂着嘴冲到厕所，扶着马桶干呕，还没等虫子吐出来，也许是因为过敏，肚子又起了反应。
就这样，被一只小虫子折腾得上吐下泻的吴邪浑身无力地摸着墙壁从厕所出来，张起灵正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止泻药和温水。
吴邪吞下药片，虚脱地瘫进沙发里。等肚子里的哪咤终于消停了，他才想起来对救命恩人张医生道谢。
张起灵应了声回房，推门前顿了顿，说：“不喜欢吃的别吃。”然后又加了一句：“不舒服就来找我。”
在医生家里工作果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挂号费都省了。
“小哥，谢啦。”
“嗯。”
关门声。
就算住在同一屋檐下交集也是少得可怜。
吴邪扶着腰关灯，摸黑找回房间。

第二天是周末，张起灵没班，新邻居兴致盎然地拉着吴邪一起去附近的大卖场。据说正在降价促销，不少家庭主妇们都瞄准了机会，计划趁此机会好好给家里添些东西。胖子是个生意人，一个人养一个家绰绰有余，作为一个称职的家庭主妇，云彩当然不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可吴邪弄不明白的是，她去逛卖场，为什么一定要拖上自己？
他本职是摄影师好不好！高级家政只是暂时养活自己的临时工作啊！
不过对方盛情难却，或者说根本就没留给吴邪拒绝的余地，无奈之下，吴邪只得拖大带小一块儿去。
大的，张起灵。小的，张小邪。
张家缺油少米，的确是时候添置些油盐酱醋了。
一到卖场，云彩就目标性极强地带着胖子和小雅往家具区里埋。吴邪顺手抽了一张大门口摆着的免费宣传广告，花花绿绿的商品罗列其上，春夏换季的服装促销被印在首页，他看了看，价格很公道，款式也不错。吴邪想起父子俩空荡荡的衣柜，便琢磨着帮他们添置些新衣服。
广告的最后，印着刚刚上架的新品：日本进口的专业镜头，1800万像素，滤镜口径大，最大光圈参数也很好。目光往下移，接近五位数的价格差点没把吴邪憋出内伤。
太贵了。就算拿到新集的稿费也没有闲钱买装备。
吴邪想把广告找个地方扔了，来个眼不见为净，结果还是没忍住，又把广告翻到那一页：二楼，第六柜台。
二楼，第六柜台。
吴邪反复默念了几遍，猛抬头正对上张起灵的目光。
忙不迭把手里的广告折成小方块塞在裤兜里，吴邪道：“小哥，要不我们先去服装区看看？”
“好。”
张起灵拉着小邪掉头往服装区走，吴邪跟在他们身后，在入口处拉了辆手推车。
怎么就那么像老妈子。
吴邪啐了自己一口。都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服装区很快就到了，最醒目的地方放着新款夏季家庭装，蓝白相间的图纹，很适合一家三口出门穿着。不过胖子那样的估计得找最大号才能勉强挤进去，吴邪瞥了眼后排的童装区，替小邪挑了几套夏装。小家伙不挑剔，吴邪拿了什么都乖乖地穿上。帅气张医生的儿子从小就是个衣服架子，不管穿什么衣服都显得十分可爱，同时挑衣服的其他家长都忍不住夸了几句：“这是你儿子吧，好可爱啊。”
吴邪笑笑，想把贴在身后的小邪拎出来和人说声谢谢，无奈这死小孩力气不小，死死吸在他身上怎么也扯不下来。

说来也奇怪，小邪一路上要么缩在张起灵身后，要么就躲进吴邪怀里，比起同龄孩子对于陌生人的态度更为警惕，或者说，有点自闭。但吴邪完全不认为小邪是个自闭症儿童，他与小邪私下的交流中，小邪的表现都与平常的孩子无异，除了更粘人些，还有“妈妈”这个称呼让他很纠结，其他方面都没有任何异常。
大概是遗传了他爸爸闷骚惜字如金的性格基因？
不排除这个可能。
摄影师的脑袋也不知是怎么整理出生物医生的结论，总之吴邪好不容易把小邪哄到不远处的玩具区，让他坐在木马上抱着球，看着推车。自己则把一直默默站在三米开外的张医生拉去更衣室试衣。
过了一会儿，吴邪越来越觉得，帮张起灵挑衣服，比自己买还麻烦。
“小哥，你喜欢哪件？蓝的，还是黑的？”
“都行。”
“什么叫都行……算了，干脆两件都买，可以换着穿。”
对方毫无任何异议，吴邪也不知道这算是不拘小节，还是存心伤害他的脑细胞。
又翻了几件衣服，吴邪从衣架上扒下来一件套头衫，示意张起灵试试。不过大概是他换衣后忘记整理，后颈处鼓了一个大包，吴邪伸手就把躲在衣服里的帽子拔了出来，将标价牌藏好，又仔细理了理皱皱巴巴的衣领。
等反应慢一拍的吴邪意识不对劲时，张起灵的脸正凑在他面前十公分处。
近得有些诡异。
张起灵的身高和吴邪差不多，不用谁垫脚抬头就能直视对方。就在从近到远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吴邪脑袋里莫名浮出诸如“你的呼吸洒在我的呼吸间”之类文艺又骚包的句子。
怎么会？
吴邪尴尬地退开几步，措辞半天才道：“小哥，你穿这件挺好。”
张起灵往镜子里看了两眼，道：“就这件。”说完，他便将衣服脱下，头发却一根根竖了起来。吴邪有些好笑地想替他弄平头发，刚伸手又缩回来，只提醒道：“小哥，你头发乱了。”
张起灵胡乱抹了一把头发，更乱了。吴邪只得帮他把几根顽固的呆毛压平。
这人的发质真好，吴邪想着，就像动物毛皮一样，厚实又柔软，还不扎手。
摸起来挺舒服的。
眼瞅着父子俩的衣服都挑的差不多了，张起灵又从衣架里拿出一件衣服，和刚才那件套头衫款式几乎相同，只是颜色浅些，他举着衣服往吴邪身上比了比：“你试试。”
“我？”
拜托张医生，他连第一个月的工资还没拿着呢，哪有这心情买衣服。
也许张医生在学习医术时还兼修了心理学，瞧着吴邪犹豫的样子，他说：“送你。”
那试试也无妨。

楼楼，窝要文！！

这个不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