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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剑客无情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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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


1楼2014-10-11 11:20回复
    飞刀与快剑(3)
    那脸色苍白的人蛇忽然道:“你就是‘急风剑’诸葛雷?”
      他的声音尖锐、急促,而且还在不停地颤抖着,就像是响尾蛇发出的声音,诸葛雷听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道:“不……不敢。”
      那脸色黝黑的人蛇冷笑道:“就凭你,也配称急风剑?”
      他的手一抖,掌中忽然多了柄漆黑细长的软剑,迎面又一抖这柄腰带般的软剑,已抖得笔直。
      他用这柄剑指着诸葛雷,一字字道:“留下你从口外带回来的那包东西,就饶你的命!”
      那赵老二忽然长身而起,赔笑道:“两位只怕是弄错了,咱们这趟镖是在口外交的货,现在镖车已空了,什么东西都没有,两位……”
      他的话还未说完,那人掌中黑蛇般的剑已缠住了他的脖子,剑柄轻轻一带,赵老二的人头就忽然平空跳了起来。
      接着,一股鲜血自他脖子里冲出,冲得这人头在半空中又翻了两个身,然后,鲜血才雨点般落下,一点点洒在诸葛雷身上。
      每个人的眼睛都瞧直了,两条腿似在不停地弹琵琶。
      但诸葛雷能活到现在还没有死,毕竟是有两手的,他忽然自怀中掏出了个黄布包袱,抛在桌上,道:“两位的招子果然亮,咱们这次的确从口外带了包东西回来,但两位就想这么样带走,只怕还办不到。”
      那黑蛇阴侧侧一笑,道:“你想怎样?”
      诸葛雷道:“两位好歹总得留两手真功夫下来,叫在下回去也好有个交待。”
      他嘴里说着话,人已退后七步,忽然“呛”地拔出了剑,别人只道他是要和对方拼命了。
      谁知他却一反手,将旁边桌上的一碟菜挑了起来,碟子里装的是炸虾球,虾球也立刻飞了起来。
      只听剑风嘶嘶,剑光如匹练地一转,十多个炸虾球竟都被他斩为两半,纷纷落在地上。
      诸葛雷面露得意之色,道:“只要两位能照样玩一手,我立刻就将这包东西奉上,否则就请两位走吧。”
      他这手剑法实在不弱,话也说得很漂亮,但李寻欢却在暗暗好笑,他这么样一做,别人也就只能斩虾球,不能斩他的脑袋了,他无论是胜是负,至少已先将自己的性命保住再说。
      黑蛇格格笑道:“这只能算是厨子的手艺,也能算武功么?”
      说到这里,他长长吸了口气,刚落到地上的虾球,竟又飘飘地飞了起来,然后,只见乌黑的光芒一闪,满天的虾球忽然全都不见了,原来竟已全都被他穿在剑上,就算不懂武功的人,也知道剑劈虾球虽也不容易,但若想将虾球用剑穿起来,那手劲,那眼力,更不知要困难多少倍。
      诸葛雷面色如土,因为他见到这手剑法,已忽然想起两人来,他脚下又悄悄退了几步,才嗄声道:“两位莫非就是……就是碧血双蛇么?”
      听到“碧血双蛇”这四个字,另一个已被吓得面无人色的镖师,忽然就溜到桌子下面去了。
      就连李寻欢身后那虬髯大汉,也不禁皱了皱眉,因为他也知道近年黄河一带的黑道朋友,若论心之黑,手之辣,实在很少有人能在这“碧血双蛇”之上,听说他们身上披的那件红披风,就是用鲜血染成的。
      可是他听到的还是不多,因为真正知道“碧血双蛇”做过什么事的人,十人中倒有九人的脑袋已搬了家。
      只听那黑蛇嘿嘿一笑,道:“你还是认出了我们,总算眼睛还没有瞎。”
      诸葛雷咬了咬牙,道:“既然是两位看上了这包东西,在下还有什么话好说的,两位就请……就请拿去吧。”
      白蛇忽然道:“你若肯在地上爬一圈,咱们兄弟立刻就放你走,否则咱们非但要留下你的包袱,还要留下你的脑袋。”
      这句话正是诸葛雷他们方才在自吹自擂时说出来的,此刻自这白蛇口中说出,每个字都变得像是一把刀。
      诸葛雷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怔了半晌,忽然爬在地上,居然真的围着桌子爬了一圈。
      李寻欢到这时才忍不住叹了口气,喃喃道:“原来这人脾气已变了,难怪他能活到现在。”
      他说话的声音极小,但黑白双蛇的眼睛已一齐向他瞪了过来,他却似乎没有看见,还是在雕他的人像。
      白蛇阴恻恻一笑,道:“原来此地竟还有高人,我兄弟倒险些看走眼了。”
      黑蛇狞笑道:“这包袱是人家情愿送给咱们的,只要有人的剑法比我兄弟更快,我兄弟也情愿将这包袱双手奉上。”
      白蛇的手一抖,掌中也多了柄毒蛇般的软剑,剑光却如白虹般炫人眼目,他迎风亮剑,傲然道:“只要有比我兄弟更快的剑,我兄弟非但将这包袱送给他,连脑袋也送给他!”
      他们的眼睛毒蛇般盯在李寻欢脸上,李寻欢却在专心刻他的木头,仿佛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但门外却忽然有人大声道:“你的脑袋能值几两银子?”
      听到了这句话,李寻欢似乎觉得很惊讶,但也很欢喜,他抬起头,那少年终于走进了这屋子。
      他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干透,有的甚至已结成冰屑,但他的身子还是挺得笔直的,直得就像标枪。
      他的脸看来仍是那么孤独,那么倔强。
      他的眼里永远带着种不可屈服的野性,像是随时都在准备争斗、反叛,令人不敢去亲近他。
      但最令人注意的,还是他腰带上插着的那柄剑。
      瞧见这柄剑,白蛇目中的惊怒已变为讪笑,格格笑道:“方才那句话是你说的么?”
      少年道:“是。”
      白蛇道:“你想买我的脑袋?”
      少年道:“我只想知道它能值几两银子,因为我要将它卖给你自己。”
      白蛇怔了怔,道:“卖给我自己?”
      少年道:“不错,因为我既不想要这包袱,也不想要这脑袋。”
      白蛇道:“如此说来,你是想来找我比剑了?”
      少年道:“是。”
      白蛇上上下下望了他几眼,又瞧了瞧他腰边的剑,忽然纵声狂笑起来,他这一生中实在从未见过这么好笑的事。
      少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完全不懂得这人在笑什么。他自觉说的话并没有值得别人如此好笑的。


    4楼2014-10-11 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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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回 海内存知己
      马车里堆着好几罐酒,这酒是那少年买的,所以他一碗又一碗地喝着,而且喝得很快。
        李寻欢瞧着他,目中充满了愉快的神色,他很少遇见能令他觉得有趣的人,这少年却实在很有趣。
        道上的积雪已化为坚冰,车行冰上,纵是良驹也难驾驭,那虬髯大汉已在车轮上拴起几条铁链子,使车轮不致太滑。
        铁链拖在冰雪上,“格朗格朗”地直响。
        少年忽然放下酒碗,瞪着李寻欢道:“你为什么定要我到你马车上来喝酒?”
        李寻欢笑了笑,道:“只因为那客栈已非久留之地。”
        少年道:“为什么?”
        李寻欢道:“无论谁杀了人后,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麻烦的,我虽不怕杀人,但平生最怕的就是麻烦。”
        少年默然半晌,这才又从坛子里舀了一碗酒,仰着脖子喝了下去,李寻欢含笑望着,很欣赏他喝酒的样子。
        过了半晌,少年竟也叹了口气,道:“杀人的确不是件愉快的事,但有些人却实在该杀,我非杀他不可!”
        李寻欢微笑道:“你真是为了五十两银子才杀那白蛇的么?”
        少年道:“没有五十两银子,我也要杀他,有了五十两银子更好。”
        李寻欢道:“为什么你只要五十两?”
        少年道:“因为他只值五十两。”
        李寻欢笑了,道:“江湖中该杀的人很多,也有些不只值五十两的,所以你以后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大富翁,我也常常会有酒喝了。”
        少年道:“只可惜我太穷,否则我也该送你五十两的。”
        李寻欢道:“为什么?”
        少年道:“因为你替我杀了那个人。”
        李寻欢大笑道:“你错了,那人非但不值五十两,简直连一文都不值。”
        他忽又问道:“你可知道他为何要杀你么?”
        少年道:“不知道。”
        李寻欢道:“白蛇虽然没有杀他,但却已令他无法在江湖中立足,你又杀了白蛇,他只有杀了你,以后才可以重新扬眉吐气,自吹自擂,所以他就非杀你不可,江湖中人心之险恶,只怕你是难以想像的。”
        少年沉默了很久,喃喃道:“有时人心的确比虎狼还恶毒得多,虎狼要吃你的时候,最少先让你知道。”
        .
        他喝下一碗酒后,忽又接道:“但我只听到过人说虎狼恶毒,却从未听过虎狼说人恶毒,其实虎狼只为了生存才吃人,人却可以不为什么就杀人,而且据我所知,人杀死的人,要比虎狼杀死的人多得多了。”
        李寻欢凝注着他,缓缓道:“所以你就宁可和虎狼交朋友?”
        少年又沉默了半晌,忽然笑了,笑着道:“只可惜它们不会喝酒。”
        这是李寻欢第一次见到少年的笑,他从未想到笑容竟会在一个人的脸上造成这么大的变化。
        少年的脸本来是那么孤独,那么倔强,使得李寻欢时常会联想到一匹在雪地上流浪的狼。
        但等到他嘴角泛起笑容的时候,他这人竟忽然变了,变得那么温柔,那么亲切,那么可爱。
        李寻欢从未见过任何人的笑容能使人如此动心的。
        少年也在凝注着,他忽又问道:“你是不是个很有名的人?”
        李寻欢也笑了,道:“有名并不是件好事。”
        少年道:“但我却希望变得很有名,我希望能成为天下最有名的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忽又变得孩子般认真。
        李寻欢笑道:“每个人都希望成名,你至少比别人都诚实得多。”
        少年道:“我和别人不同,我非成名不可,不成名我只有死!”
        李寻欢开始有些吃惊了,忍不住说道:“为什么?”
        少年没有回答他这句话,目中却流露出一种悲伤愤怒之色,李寻欢这才发觉他有时虽然天真坦白得像个孩子,但有时却又似藏着许多秘密,他的身世,如谜却又显然充满了悲痛与不幸。
        李寻欢柔声道:“你若想成名,至少应该先说出自己的名字。”
        少年这次沉默得更久,然后才缓缓道:“认得我的人,都叫我阿飞。”
        阿飞?!
        李寻欢笑道:“你难道姓‘阿’么?世上并没有这个姓呀。”
        少年道:“我没有姓!”
        他目光中竟似忽然有火焰燃烧起来,李寻欢知道这种火焰连眼泪都无法熄灭,他实在不忍再问下去。
        谁知那少年忽又接道: “等到我成名的时候,也许我会说出姓名,但现在……”
        李寻欢柔声道:“现在我就叫你阿飞。”
        少年道:“很好,现在你就叫我阿飞——其实你无论叫我什么名字都无所谓。”
        李寻欢道:“阿飞,我敬你一杯。”
        刚喝完了半碗酒,又不停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又泛起那种病态的嫣红色,但他还是将剩下的半碗酒一口倒进喉里。
        阿飞吃惊地瞧着他,似乎想不到这位江湖的名侠身体竟是如此虚弱,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很快地喝完了他自己的一碗酒。
        李寻欢忽然笑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这朋友?”
        阿飞沉默着。李寻欢笑道:“只因你是我朋友中,看到我咳嗽,却没有劝我戒酒的第一个人。”
        阿飞道:“咳嗽是不是不能喝酒?”
        李寻欢道:“本来连碰都不能碰的。”


      6楼2014-10-11 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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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右面的雪林中,也忽然出现了个人,这人干枯瘦小,脸上没有四两肉,像是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阿飞一眼便已瞥见,这人走出来之后,雪地上竟全无脚印,此时雪虽已结冰,但冰上又有了积雪。
          这人居然踏雪无痕,虽说多少占了些身材的便宜,但他的轻功之高,也够吓人的了。
          李寻欢笑道:“在下人关还不到半个月,想不到‘金狮镖局’的查总镖头和‘神行无影’虞二先生就全都来看我了,在下的面子实在不小。”
          那矮小老人阴沉沉地一笑,道:“小李探花果然是名不虚传,过目不忘,咱们只在十三年前见过一次面,想不到探花郎竟还记得我虞二拐子这老废物。”
          阿飞这才发现他竟有条腿是跛的,他实在想不到一个轻功如此高明的人,竟是个跛子。
          却不知这虞二拐子就因为右腿天生畸形残废,是以从小就苦练轻功,他要以超人的轻功,来弥补天生的缺陷。
          阿飞倒不禁对这老人生出一分佩服。
          李寻欢微微一笑,道:“两位既然还请来几位朋友,为何不一齐为在下引见引见呢?”
          虞二拐子冷冷道:“不错,他们也久闻小李探花的大名了,早就想见见阁下。”
          他说着话,树林里已走出四个人来,此刻虽然是白天,但李寻欢见了这四人,还是不觉倒抽了口冷气。
          这四人年纪虽然全已不小,但却打扮得像是小孩子,身上穿的衣服五颜六色,花花绿绿,脚上穿的也是绣着老虎的童鞋,腰上还扎着围裙,四人虽都是浓眉大眼,相貌狞恶,但却偏偏要作出顽童的模样,嘻嘻哈哈,挤眉弄眼,叫人见了,连隔夜饭都要吐了出来。
          最妙的是,他们手腕上,脚踝上,竟还戴满了发亮的银镯,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地直响。
          虬髯大汉一见这四人,脸色立刻变得铁青,忽然嘎声道:“那黑蛇不是被人杀死的。”
          李寻欢道:“哦?”
          虬髯大汉道:“他是被蝎子和蜈蚣蛰死的。”
          李寻欢脸色也变了变,沉声道:“如此说来,这四位莫非是苗疆‘极乐峒’五毒童子的门下?”
          四人中的黄衣童子格格一笑,道:“我们辛辛苦苦堆成的雪人被你弄坏了,我要你赔。”
          “赔”字出口,他身子忽然飞掠而起,向李寻欢扑了过来,手足上的镯子如摄魂之铃,响声不绝。
          李寻欢只是含笑瞧着他,动也不动。
          但虞二拐子却也忽然飞起,半空中迎上了那黄衣童子,拉住他的手斜斜飞到一边。
          “金狮”查猛也立刻大笑道:“探花郎家财万贯,莫说一个雪人,就算金人他也赔得起的,但四位却不可着急,先待我引见引见。”
          一个红衣童子笑嘻嘻道:“我知道他姓李,叫李寻欢。”
          另一黑衣童子道:“我还知道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所以我们早就想找他带我们去寻寻欢,找找乐子了。”
          剩下的一个绿衣童子道:“我还知道他学问不错,中过皇帝老儿点的探花,听说他老子和他老子的老子也都是探花。”
          红衣童子笑嘻嘻道:“只可惜这小李探花却不喜欢做官,反而喜欢做强盗。”
          他们在这里说,别人还未觉得怎样,阿飞却听得出了神,他实在没想到他这新交的朋友,竟有如此多姿多彩的一生。
          他却不知道这些人只不过仅将李寻欢多彩的一生,说出了一鳞半爪而已,李寻欢这一生的故事,他们就算不停的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
          阿飞也未发现李寻欢面上虽还带着微笑,目中却露出痛苦之色,像是别人只要一提及他的往事,就令他心碎。
          突听虞二拐子沉着脸道:“你们对李探花的故事实在知道不少,但你们可听过,小李神刀,冠绝天下,出手一刀,例不虚发!”
          那黄衣童子吃吃笑道:“出手一刀,例不虚发……原来你是怕我被他手上那把小刀弄死,回去无法向我师傅交待,所以才拉住我的。”
          李寻欢微笑着道:“但各位只管放心,在下的第二刀就不大怎么样高明了,而一刀是万万杀不死六个人的!”
          他忽也沉下脸,瞪着查猛道:“所以各位若是想来为诸葛雷复仇,还是不妨动手!”
          “金狮”查猛干笑了两声,道:“诸葛雷自己该死,怎么能怪李兄。”
          李寻欢道:“各位既非为了复仇而来,难道真的是找我来喝酒的么?”
          查猛沉吟着,像是不知该如何措词。
          虞二拐子已冷冷道:“我们只要你将那包袱拿出来!”
          李寻欢皱了皱眉,道:“包袱?”
          查猛道:“不错,那包袱乃是别人给‘金狮镖局’的,若有失闪,敝镖局数十年的声名就从此毁于一旦。”
          李寻欢瞧了黑蛇的尸身一眼,道:“包袱难道不在他身上?”
          查猛大笑道:“李兄这是说笑,有李兄在场,区区的黑蛇怎么能将那包袱拿得走?”
          李寻欢皱了皱眉,叹息着喃喃道:“我平生最怕麻烦,麻烦为什么总要找上我?”
          查猛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接着又道:“只要李兄肯将那包袱发还,在下非但立刻就走,而且多少总有一点心意,与李兄饮酒压惊。”
          李寻欢轻轻抚摸着手里的刀,忽然笑道:“不错,那包袱的确在我这里,但我却还未决定是否将它还给你们,你们最好让我考虑考虑。”
          查猛面上已变了颜色,虞二拐子却抢着道:“却不知阁下要考虑多久?”
          李寻欢道:“有一个时辰就已足够了,一个时辰后,还是在此地相见。”
          虞二拐子想也不想,立刻道:“好,一言为定!”
          他再也不说一句话,挥手就走。


        8楼2014-10-11 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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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衣童子忽然格格一笑,道:“有半个时辰,就可以逃得很远了,何必要一个时辰。”
            虞二拐子沉着脸道:“小李探花自出道以后,退隐之前,七年中身经大小三百余战,从来也未曾逃过一次。”
            他们来得虽快,退得更快,眨眼间已全都失去踪影,再听那清悦的手镯声,已远在十余丈外。
            阿飞忽然道:“包袱并不在你手上。”
            李寻欢道:“嗯。”
            阿飞道:“既然不在,你为何要承认?”
            李寻欢笑了笑,道:“我纵然说没有拿,他们也绝不会相信的,迟早还是难免出手一战,所以我倒不如索性承认了,也免得跟他们噜嗦麻烦。”
            阿飞道:“既然迟早难免一战,你还考虑什么?”
            李寻欢道:“在这一个时辰中,我要先找到一个人。”
            阿飞道:“什么人?”
            李寻欢道:“偷那包袱的人。”
            阿飞道:“你知道他是谁?”
            李寻欢道:“昨天那酒店中有三个金狮镖局的镖头,除了诸葛雷和那赵老二外,还有一个人,我要找的就是他!”
            阿飞沉默了半晌,道:“你说的可是那穿着件紫缎团花皮袄,腰上似乎缠着软鞭,耳朵还有撮黑毛的矮子么?”
            李寻欢微笑道:“你只瞧了他两眼,想不到已将他瞧得如此仔细。”
            阿飞道:“我只瞧了一眼,一眼就已足够了。”
            李寻欢道:“不错,我说的就是他,昨天在酒店中的人,只有他知道那包袱的价值,他一直在旁边,没有人注意他,所以也只有他有机会拿那包袱。”
            阿飞沉思着,道:“嗯。”
            李寻欢道:“就因为他知道那包袱的价值,所以存心要将之吞没,但他却怕查猛怀疑于他,所以就将责任推到我身上。”
            他淡淡一笑,接着道:“好在我替别人背黑锅,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阿飞道:“查猛他们知道你的行踪,自然就是他去通风报信的。”
            李寻欢道:“不错。”
            阿飞道:“他为了怕查猛怀疑到他,暂时绝不敢逃走!”
            李寻欢道:“不错。”
            阿飞道:“所以他现在必定和查猛他们在一起,只要找到查猛,就可以找得到他!”
            李寻欢拍了拍他肩头,笑道:“你只要在江湖中混三五年,就没有别人可混的了,以后我们若是还有机会见面,希望还是朋友。”
            他大笑着接道:“因为我实在不愿意有你这样的仇敌。”
            阿飞静静地望着他,道:“你现在要我走?”
            李寻欢道:“这是我的事,和你并没有关系,别人也没有找你……你为何还不走?”
            阿飞道:“你是怕连累了我,还是已不愿和我同行?”
            李寻欢目中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却还是微笑着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们反正迟早总是要分手的,早几天迟几天,又有什么分别?”
            阿飞沉默着,忽然白车厢中倒了两碗酒,道:“我再敬你一杯……”
            李寻欢接过来一饮而尽,慢声道:“劝君更尽一杯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他想笑一笑,却又弯下腰去,不停地咳嗽起来。
            阿飞又静静地望了他很久,忽然转过身,大步而去。
            这时天边又霏霏地落下了雪来,天地间静得甚至可以听到雪花飘落在地上的声音。
            李寻欢望着这少年坚挺的身子在风雪中渐渐消失,望着雪地上那长长的,孤独的脚印……
            他立刻又倒了碗酒,高举着酒杯,喃喃道:“来,少年人,我再敬你一杯,你可知道我并不是真的要你走,只不过你前程远大,跟着我走,永远没好处的,我这人好像已和倒霉、麻烦、危险、不幸的事交成了好朋友,我已不能再交别的朋友了!”
            阿飞自然已听不到他的话了。
            那虬髯大汉始终就像石像般站在一边,没有说话,满身虽已积满了冰雪,他也绝不动一动。
            李寻欢又饮尽了杯中的酒,才转身望着他,道:“你在这里等着,最好将这条蛇的尸体也埋起来,我……我一个时辰,就会回来的。”
            虬髯大汉垂下了头,忽然道:“我知道金狮查猛虽以掌力雄浑成名,但却只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少爷你在四十招内就可取他首级。”
            李寻欢淡淡笑道:“也许还用不着十招!”
            虬髯大汉道:“虞二拐子呢?”
            李寻欢道:“他轻功不错,据说暗器也很毒辣,但我还是足可对付他的。”
            虬髯大汉道:“据说‘极乐峒’门下每人都有几手很邪气的外门功夫,方才看他们的出手,果然和中原的武功路数不同……”
            李寻欢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道:“你放心,就凭这些人,我还未放在心上。”
            虬髯大汉的面色却很沉重,缓缓道:“少爷也用不着瞒我,我知道此行若非极凶险,少爷就绝不会让那位……那位飞少爷走的。”
            李寻欢板起了脸,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多嘴起来了。”
            虬髯大汉果然不敢再说什么,头垂得更低,等他抬起头来时,李寻欢已走人树林,似乎又在咳嗽着。
            这断续的咳嗽声在风雪中听来,实在令人心碎。


          9楼2014-10-11 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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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风雪终于连他的咳嗽声也一齐吞没。
              虬髯大汉目中已泛起泪光,黯然道:“少爷,咱们在关外过得好好的,你为什么又要入关来受苦呢?十年之后,你难道还忘不了她?还想见她一面?可是你见着她之后,还是不会和她说话的,少爷你……你这又何苦呢?……”
              一进了树林,李寻欢那种懒散、落寞的神情就完全改变了,他忽然变得就像条猎犬那么轻捷、矫健。
              他的耳朵、鼻子、眼睛,他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已有效地运用,雪地上,枯枝间,甚至空气里,只要有一丝敌人留下的痕迹,一丝异样的气息,他都绝不会错过,二十年来,世上从没有一个人能逃得过他的追踪。
              他行动虽快如兔,但看来并不急躁匆忙,就像是个绝顶的舞蹈者,无论在多么急骤的节奏下,都还是能保持他优美柔和的动作。
              十年前,他放弃了他所有的一切,黯然出关去的时候,也曾路过这里,那时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
              他记得这附近有个小小的酒家,远远就可以看到那高挑的青帘,所以他也曾停下车来,去喝了几斤酒。
              酒虽不佳,但那地方面对青山,襟带绿水,春日里的游人很多,他望着那些欢笑着的红男绿女,一杯杯喝着自己的苦酒,准备从此向这十丈软红告别,这印像令他永远也不能忘记。
              现在,他想不到自己又回到这里,经过了十年的岁月,人面想必已全非,昔日的垂髫幼女,如今也许已嫁作人妇,昔日的恩爱夫妻,如今也许已归于黄土,就连昔日的桃花,如今已被掩埋在冰雪里。
              可是他希望那小小的酒家仍在。
              他这么想,倒并不是为了要捕捉往日的回忆,而是他认为金狮查猛他们说不定就落脚在那酒家里。
              冰雪中的世界,虽然和春风中大不相同,但他经过这条路时,心里仍不禁隐隐感觉到一阵阵刺痛。
              财富、权势、名誉和地位,都比较容易舍弃,只是那些回忆,那些辛酸多于甜蜜的回忆,却像是沉重的枷锁,是永远也抛不开,甩不脱的。
              李寻欢自怀中摸出个扁扁的酒瓶,将瓶中的酒全灌进喉咙,等咳嗽停止之后,才再往前走。
              他果然看到了那小小的酒家。
              那是建筑在山脚下的几间敞轩,屋外四面都有宽阔的走廊,朱红的栏杆,配上碧绿的纱窗。
              他记得春日里这里四面都开遍了一种不知名的山花,缤纷馥郁,倚着朱红的栏杆赏花饮酒,淡酒也变成了佳酿。
              如今栏杆上的红漆已剥落,红花也被白雪代替,白雪上车辙马蹄纵横,还可以听到屋后有马嘶声随风传出。
              李寻欢知道自己没有猜错,查猛他们果然落脚在这里!因为在这种天气,这种地方绝不会有其他游客的。
              他的行动更快,更小心。静静地听了半晌,酒店里并没有人声,他皱了皱眉,箭一般窜了过去。
              到了近前,就可以发觉这酒店实在静得出奇,除了偶尔有低低的马嘶外,别的声音一丝也没有。
              走廊上的地板已腐旧,李寻欢的脚刚踏上去,就发出“吱”的一声,他立刻后退了十几尺。
              但酒店里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李寻欢微一沉吟,轻快地绕到屋子后面,他心里在猜测,也许“金狮”查猛并没有回到这里。
              可是他却立刻就见到了查猛!


            10楼2014-10-11 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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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徽章馆》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4-10-11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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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寻欢笑着道:“有人若请我喝酒,我从来不会拒绝的。”
                  洪汉民只有接过酒杯,他的手直抖,虽然总算喝下去半杯酒,还有半杯却都洒到身上了。
                  李寻欢叹了口气,喃喃道:“可惜可惜……你若也像我一样,找把刀来刻刻木头,以后手就不会发抖,雕刻可以使手稳定,这是我的秘诀。”
                  他又倒了两杯酒,笑道:“佳人不可唐突,好酒不可糟塌,这两件事你以后一定要牢记在心。”
                  洪汉民用两只手端着酒杯,还生怕酒泼了出来,赶紧用嘴凑上去,将一杯酒全喝了个干净。
                  李寻欢道:“很好,我一生别的都没有学会,只学会了这两件事,现在已全都告诉了你,你应该怎么样来感谢我?”
                  洪汉民道:“在下……在下……”
                  李寻欢道:“你也用不着做别的事,只要将那包袱拿出来,我就很满意了。”
                  洪汉民的手又一抖,幸好杯子里已没有酒了。
                  他长长吸进了一口气,道:“什么包袱?”
                  李寻欢道:“你不知道?”
                  洪汉民脸上很尽力地挤出了一丝微笑,道:“在下真的不知道。”
                  李寻欢摇着头叹道:“我总以为喜欢喝酒的人都比较直爽,可是你……你实在令我失望。”
                  洪汉民赔笑道:“李……李大侠只怕是误会了,在下的确……”
                  李寻欢忽然沉下脸,道:“你喝了我的酒,还要骗我,把酒还给我吧。”
                  洪汉民道:“是,是……在下这就去买。”
                  李寻欢道:“我只要你方才喝下去的两杯,买别的酒我不要。”
                  洪汉民怔了怔,用袖子直擦汗,吃吃道:“但……但酒已喝在肚子里,怎么还呢?”
                  李寻欢道:“这倒容易。”
                  刀光一闪,小刀已抵住了洪汉民的胸膛。
                  李寻欢冷冷道:“酒既然在你肚子里,我只要将你的肚子剖开就行了。”
                  洪汉民脸色发白,勉强笑道:“李大侠何必开小人的玩笑。”
                  李寻欢道:“你看我这像是在开玩笑?”
                  他的手微微用了些力,将小刀轻轻在洪汉民的胸膛上一刺,想将他的胸膛刺破一点,让他流一点血。
                  因为只有懦夫才会说谎,而懦夫一看到自己的血,就会被骇出实话了,这道理谁也不会比李寻欢更清楚。
                  谁知道刀尖刺下,竟好像刺在一个石面上,洪汉民还是满面假笑,似乎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李寻欢目光闪了闪,手已停了下来,这懦夫居然刀枪不入,李寻欢居然也并没有吃惊。
                  他反而微笑着道:“你在江湖中混了已有不少时候了吧?”
                  洪汉民想不到他忽然会问出这句话来,怔了怔,赔笑道:“已有二十年了。”
                  李寻欢道:“那么你总该知道江湖中有几件很神奇的宝物,这些宝物虽很少有人能真的见到,但却已传说多年,其中有一件就是……”
                  他眼睛盯着洪汉民,一字字接着道:“就是金丝甲,据说此物刀枪不入,水火不伤,你既已在江湖中混了二十年,总该听说过。”
                  洪汉民的脸已经变得像一块抹桌布,跳起来就想逃。
                  他的身法并不慢,纵身一掠到了门口,但他正要窜出门的时候,李寻欢也已站在门口了。
                  洪汉民咬了咬牙,一转身就解下了条亮银链子枪,银光洒开,链子枪毒蛇般向李寻欢刺了过去。
                  看来他在这柄枪上至少已有二三十年的功夫,这一招刺出,软软的链子枪竟被抖得笔直,带着劲风直刺李寻欢的咽喉。
                  只听“当”的一声,李寻欢只抬了抬手,他手里还拿着酒杯,就用这酒杯套住了枪尖。
                  也不知怎的,枪尖竟没有将酒杯击碎。
                  李寻欢笑道:“以后若再有人劝我戒酒,我一定要告诉他喝酒也有好处的,而且酒杯还救过我一次命。”
                  洪汉民就像石头人般怔在那里,满头汗落如雨。
                  李寻欢道:“你若不想打架了,就将身上的金丝甲脱下来作酒资吧,那勉强也可抵得过我的两杯酒了。”
                  洪汉民颤声道:“你……你真要……”
                  李寻欢道:“我倒并不是真的想要这东西,你能趁我不备,将包袱偷走,也算你的本事,但你却不该对别人说包袱是我拿的,我这人最不喜被人冤枉。”
                  洪汉民道:“不错,包袱是……是小人拿的,包袱里也的确就是金丝甲,可是……可是……”
                  他非但已急得说不出话,连眼泪都快被急了出来。
                  李寻欢道:“金丝甲虽然是防身至宝,但你得了有什么用呢?你就算穿着十件金丝甲,我一刀还是可以要你的命,你何必为了它拼命?”
                  他叹息着接道:“世间的宝物,惟有德者居之,这种东西更不是你们这种人应该有的,你将它送给我,也许还可以多活几年。”
                  洪汉民嗄声道:“小人也知道不配有这种东西,但小人也并不想将之据为己有……”
                  李寻欢道:“难道你本来就想将它送给别人么?送给谁?”
                  洪汉民咬着牙,连嘴唇都被咬出血来。
                  李寻欢悠然道:“我有很多法子能要人说实话,可是我并不喜欢用,所以我希望你莫要也逼我用出来。”
                  洪汉民终于长长叹了口气,道:“好,我说。”
                  李寻欢道:“你最好从头说起。”
                  洪汉民沉吟着道:“李大侠可知道有个‘神偷’戴五么?这种下五门的小贼,李大侠也许不会知道的。”
                  李寻欢笑道:“我非但知道这人,而且还认得他,他的轻功和手上功夫都算不弱,而且酒量也很不错。”
                  洪汉民道:“这‘金丝甲’,就是他不知从哪里偷来的。”
                  李寻欢道:“哦?那么,又怎会到了你们手上呢?”


                13楼2014-11-04 1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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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回 美色惑人意
                   孙逵笑道:“你懂得什么?我若能将梅花盗置之于死地,非但从此扬眉吐气,而且……而且那好处也不知有多少。”
                    李寻欢道:“还有什么好处?”
                    孙逵道:“梅花盗自从在三十年前销声匿迹之后,江湖中人本都以为他已恶贯满盈,谁知半年多以前他竟忽又出现,就在这短短七八个月里,他已又做了七八十件巨案,连华山派掌门人的女儿,都被他糟蹋了。”
                    李寻欢叹道:“此人算来已该有七十左右,想不到兴趣居然还如此浓厚。”
                    孙逵道:“自从他再次出现后,江湖中稍有资产的人,都已人人自危,稍有姿色的女子,更是寝食难安……”他顿了顿接道:“所以已有九十余家人在暗中约定,无论谁杀了梅花盗,他们就将自己的家财分出一成来送给他,这数目自然极为可观。”
                    李寻欢道:“这就是那已不成为秘密的秘密么?”
                    孙逵点了点头,又道:“除此之外,江湖中公认的第一美人也曾扬言天下,无论僧俗老少,只要他能除去梅花盗,她就嫁给他。”
                    李寻欢叹了口气,苦笑道:“财色动人心,这就难怪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来淌这浑水了,也就难怪你要杀了自己的老婆,现在,看来只怕要轮到我了。”
                    孙逵道:“凭良心讲,我也觉得你死得很冤枉,可是又非杀了你不可。”
                    李寻欢忽然笑了,悠然道:“凭良心讲,你觉得杀我是件很容易的事么?”
                    孙逵的铁拳已将举起,此刻又不禁放下,瞪着李寻欢望了半晌,嘴角渐渐露出了一丝微笑,道:“像你这样的人居然能活到现在,可见要杀你实在不容易,但是现在……”
                    忽然间,门外传来一阵响亮的笑声。
                    一人大笑道:“凭良心讲,你看他现在像是已中了毒的样子么?”
                    孙逵一惊,转身,厨房的小门前,不知何时已站着个青衣人,他身材并不矮,也不太高,神情悠闲而潇洒,一张脸却是青惨惨、阴森森的,仿佛戴着面具,又仿佛这就是他本来的面目。
                    他背负着双手,悠然踱了进来,喃喃叹着道:“一个人若想在酒徒的酒中下毒,那么无论多么愚蠢的事他只怕都能做得出来了……你说是么?”
                    最后一句话他是问李寻欢的,李寻欢忽然发现这人竟有双最动人的眼睛,和他的脸实在太不相衬。
                    那就像是嵌在死猪肉上的两粒珍珠似的。
                    李寻欢望着这双眼睛,微笑着道:“和赌鬼赌钱时弄鬼,在酒鬼杯中—下毒,当着自己的老婆说别的女人漂亮——无论谁做了这三件事,都一定会后悔的。”
                    青衣人冷冷道:“只可惜他们后悔时大多已来不及了!”
                    孙逵呆呆地望着他们,忽然冲过去攫起了那只酒壶。
                    李寻欢微笑道:“你用不着再看,酒中的确有毒,一点也不假。”
                    孙逵嗄声道:“那么你……”
                    李寻欢道:“酒中是否有毒,别的人也许看不出,但像我这样的酒鬼,用鼻子一嗅就知道酒味是否变了。”
                    他笑着接道:“这也是喝酒的好处,喝酒的人都应该知道。”
                    孙逵道:“但……但我明明看到你将那杯酒喝下去的。”
                    李寻欢淡淡笑道:“我虽然喝了下去,但咳嗽时又全都吐出来了。”
                    孙逵身子一震,手里的酒壶“当”地掉在地上。
                    青衣人道:“看来他现在已觉得很后悔,但是已来不及了。”
                    孙逵怒吼一声,吼声中已向这青衣人攻出三拳。
                    这二十年来,他非但未将武功搁下,反而更有精进,这一拳招沉力猛,拳风虎虎,先声已夺人。
                    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他这三拳虽然未必能击石如粉,但要将一个人的脑袋打碎,却是绰绰有余。
                    那青衣人全身都似已在拳风笼罩之下,眼看非但无法招架,简直连闪避都未必能闪避得开。
                    谁知他既未招架,也未闪避,只是轻轻一挥手。
                    他出手明明在孙逵之后,但却不知怎地,孙逵的拳头还未沾着他衣掌,他这一掌已掴在孙逵脸上。
                    他只不过像拍苍蝇似的轻轻掴了一掌,孙逵却杀猪般狂吼了起来,一个斤斗跌倒在地上。
                    等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左边的半边脸已肿起了半尺高,红里发紫,紫中透明,连眼睛都已被挤到旁边去了。
                    青衣人淡淡道:“凭良心讲,你死得也实在有些冤枉,我本来并不想杀你的,可是我这只手……”
                    孙逵没有肿的半张脸上连一丝血色都没有,每一根肌肉在扭紧着,衬着另半边脸上一堆死肉,那模样真是说不出地狰狞可怕。
                    他剩下的一只眼睛里更充满了惊惧之色,望着青衣人的一只手,嘶声道:“你的手……你的手……”
                    青衣人手上,戴着双暗青色的铁手套,形状看来丑恶而笨拙,但它的颜色却令人一看就不禁毛骨悚然。
                    孙逵目中的惊惧已变为绝望,声音也越来越微弱,喃喃道:“我究竟作了什么孽,竟叫我今日还见着青魔手?……李……李探花,你是个好心人,求求你杀了我吧,快杀了我吧。”
                    李寻欢仍坐在那里没有动,眼睛也盯在青衣人的那双手上,只不过用脚尖将那半截练子枪头拨到孙逵的手边。
                    孙逵挣扎着拾起了它,颤声道:“谢谢你,谢谢你,我死也忘不了你的好处。”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练子枪头插入了自己的咽喉,白喉头溅出来的鲜血,已变为紫黑色的,就像是从阴沟里流出来的臭水。
                    李寻欢合起眼睛,叹了口气,黯然道:“武林有七毒,最毒青魔手……这话看来倒没有夸张。”
                    青衣人也在望着自己的一双手,居然也叹了口气道:“别人都说挨了青魔手的人生不如死,只想越快死越好,的确没有夸张。”
                    李寻欢目光移到他脸上,沉声道:“但阁下却并非‘青魔’伊哭。”
                    青衣人道:“你怎知道我不是,你认得他?”
                    李寻欢道:“嗯。”


                  17楼2014-11-07 1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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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衣人似乎笑了笑,道:“我倒也并不是想冒充他,只不过是他的……”
                      李寻欢道:“伊哭没有徒弟。”
                      青衣人道:“谁说我是他的徒弟,就凭他,做我的徒弟都不配。”
                      李寻欢道:“哦?”
                      青衣人道:“你以为我在吹牛?”
                      李寻欢淡淡道:“我对阁下的来历身份并没有兴趣。”
                      青衣人动人的眼睛忽然发出了锐利的光,瞪着李寻欢道:“你对什么有兴趣?金丝甲?”
                      李寻欢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抚摸着手里的小刀。
                      青衣人目光也落在这柄小刀上,道:“别人都说你‘出手一刀,例不虚发’,这话不知有没有夸张?”
                      李寻欢道:“以前也有很多人对这句话表示怀疑。”
                      青衣人道:“现在呢?”
                      李寻欢目中闪过一丝萧索之意,缓缓道:“现在人都已死了!”
                      青衣人默然半晌,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的声音很奇特,就像是硬逼出来的,笑声虽很大,他面上却仍死鱼般全无表情,道:“老实说,我的确想试试。”
                      李寻欢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试。”
                      青衣人顿住笑声,又瞪了李寻欢几眼,道:“金丝甲就在锅里那死人身上,是吗?”
                      李寻欢道:“嗯。”
                      青衣人道:“现在我若去动那死人,那么……”
                      李寻欢打断了他的话,道:“那么你只怕也要变成死人了!”
                      青衣人又笑了,道:“我并不是怕你,只不过我这人天生不喜欢赌博,也不喜欢冒险。”
                      李寻欢道:“这是种好习惯,只要你能保持,一定会长命的。”
                      青衣人目光闪动着,道:“但我总有法子能令你将这金丝甲让给我的。”
                      李寻欢道:“哦?”
                      青衣人道:“你总该知道,这‘青魔手’乃是伊哭炼金铁之英,淬以百毒,锻冶了七年才制成的,可说是武林中最霸道的兵刃之一。”
                      李寻欢道:“百晓生作‘兵器谱’,青魔手排名第九,可算珍品。”
                      青衣人道:“那么,我若将这青魔手送给你,你肯不肯将金丝甲让给我?”
                      李寻欢沉默了半晌,望着手里的小刀,缓缓道:“我这把小刀只不过是大冶的铁匠,花了三个时辰打好的,但百晓生品评天下兵器,小李飞刀却排名第三!”
                      青衣人长长叹了口气,道:“你的意思是说,兵器的好坏并没有关系,主要的是要看用兵器的是什么人。”
                      李寻欢微笑道:“阁下是聪明人。”
                      青衣人道:“所以你不肯。”
                      李寻欢道:“我若想要它,现在它就不会在你的手上了!”
                      青衣人沉吟了半晌,忽然自怀中取出个长而扁的匣子。
                      他将这匣子慎重地放在桌上,用两只戴着铁手套的手,笨拙地将匣子打开,立刻便有一阵剑气砭人肌肤。
                      这黝黑的铁匣子里,竟是柄寒光照人的短剑。
                      青衣人道:“宝剑赠英雄,这柄‘鱼肠剑’,天下无双,总该能配得过你了吧。”
                      李寻欢动容道:“阁下莫非是‘藏剑山庄’藏龙老人的子弟?”
                      青衣人道:“不是。”
                      李寻欢道:“那么,阁下这柄剑是哪里来的?”
                      青衣人道:“老龙已死了,这是他儿子游龙生送给我的。”
                      李寻欢道:“鱼肠剑上古神兵,武林重宝,‘藏剑山庄’也以剑而名,若非因为藏龙老人与少林、武当、昆仑三大派的掌门人俱是生死之交,此剑早已被人夺去,虽是如此,藏剑山庄为了此剑还是不知经过多少次浴血奋战,那游少庄主又怎会将这传家之宝轻易送人呢?”
                      青衣人冷冷一笑,道:“莫说是柄剑,我就算要他将头颅送给我,他也绝不会拒绝的,你信不信?”
                      李寻欢沉默了半晌,道:“此剑价值只怕还在金丝甲之上,阁下为何要以贵易贱?”
                      青衣人道:“我这人天生有个脾气,越不容易到手的东西,我越想要。”
                      李寻欢笑了笑,道:“恰巧我也有这种脾气。”
                      青衣人道:“你还是不肯?”
                      李寻欢道:“不肯。”
                      青衣人怒道:“你为何一定非要那金丝甲不可?”
                      李寻欢道:“那是我的事与阁下无关。”
                      青衣人仰天打了个哈哈,道:“久闻‘小李探花’一向淡泊名利,视富贵如浮云,二十年前视功名如粪土,十年前又散尽了万贯家财,隐姓埋名,萧然出关……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对区区一件金丝甲看得那么重呢?”
                      李寻欢淡淡道:“我的原因,只怕和阁下一样。”
                      青衣人瞪着他,道:“你莫非是为了那天下第一的美人。”
                      李寻欢笑了笑,道:“也许。”


                    18楼2014-11-07 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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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回 风雪夜追人
                      李寻欢抓起酒壶,将剩下来的酒全都灌了下去,然后就不停地咳嗽,苍白的脸上又现出凄艳的血红色。他手抚着胸膛,黯然自语道:“啸云,诗音,我绝不怪你们,无论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会怪你们,因为我知道你们并没有错,所有的错,都是我一个人造成的。”
                        忽然间,木板门砰的一响!
                        一个人自门外爬了进来,他看来就像是个肉球似的,腹大如鼓,全身都堆着肥肉,全身都沾染着泥垢,头发和胡子更乱得一塌糊涂,就像是已有许多年没有洗过澡,远远就可以嗅到一阵阵酸臭气。
                        他爬着滚了进来,因为他两条腿已被齐根斩断。
                        李寻欢皱了皱眉,道:“朋友若是来要饭的,可真是选错时候了。”
                        这人根本像是没听见,他虽然臃肿而残废,行动却并不呆笨,双手一按,身子一滚,已到了炉案前。
                        李寻欢讶然道:“阁下难道也是为了这金丝甲来的么?”
                        这人两只手又一按,蛤蟆般跳上了炉案,尸体还在这大铁锅里,金丝甲也还在这尸体上。
                        李寻欢冷冷道:“在下手里的刀并非杀不死人的,阁下若还不住手,这里只怕就又多一个死人了。”
                        这人竟还是不理他,七手八脚,就将金丝甲剥了下来,看来那只不过是件金色的马甲而已,也并没有什么神奇之处。
                        奇怪的是,李寻欢竟还是安坐不动,手里的飞力也未发出,只是瞪着这怪人,目中反而露出了惊惧之色。
                        只见这怪人两只手紧抱着金丝甲,仰首大笑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想不到这宝贝竟到我手里了!”
                        李寻欢冷冷道:“在下人还在这里,刀还在手中,阁下说这话,只怕还太早了些。”
                        这怪人又蛤蟆般跳了下来,滚到李寻欢面前,望着李寻欢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嘴发黄的牙齿。
                        他格格地笑着道:“你的刀既然在手里,为什么不杀我呢?小李飞刀,例不虚发,你飞刀一出,我这残废是万万躲不开的呀。”
                        李寻欢也咧嘴一笑,道:“我觉得你很可爱,所以不忍杀你。”
                        这怪人大笑了几声,道:“你若不愿说,我就替你说吧。”
                        他大笑着接道:“别人都以为你没有中毒,但我却知道你是中毒了,只不过你的确很沉得住气,所以别人都上了你的当。”
                        李寻欢神色不动,道:“哦?”
                        这怪人道:“但你却休想要我也上当,只因我知道下在酒中的毒是既五色,也无味的,你的鼻子就算比狗还灵,也休想闻得出。”
                        李寻欢望了他很久,才淡淡一笑,道:“阁下真的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怪人格格笑道:“我当然知道得很清楚,因为毒就是我下的!你中毒没有,我也看得出,你可以骗过世上所有的人,但却骗不过我!”
                        李寻欢的脸色虽还没有变,但眼角的肌肉已在不停地跳动,过了很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一天还没有过完,我遇见出人意外的事已有六七件了,看来我今天的运气实在不错。”
                        这怪人道:“阁下难道不想知道是死在什么人手上的吗?”
                        李寻欢道:“正想请教。”
                        这怪人道:“阁下博闻广见,总该知道江湖中有七个最卑鄙无耻的人……”
                        李寻欢失声道:“七妙人?”
                        这怪人哈哈大笑道:“一点也不错!这七妙人当真是男盗女娼,无耻之徒,别的武功他们学不好,但迷香下毒,偷鸡摸狗,诱奸拐骗,这一类的功夫在江湖中却可算是首屈一指,独步天下的了!”
                        李寻欢睁大了眼睛望着他,道:“阁下难道也是七妙人其中之一么?”
                        这怪人道:“七妙人中又有个最卑鄙无耻的人,就叫做……”
                        李寻欢道:“妙郎君花蜂。”
                        这怪人笑道:“错了一点,他的全名是‘黑心妙郎君’,此人不学无术,连采花都不大敢,只会勾引良家妇女骗财骗色,但若论起下毒的功夫来,有时连那位五毒极乐童子都要逊他一筹。”
                        李寻欢道:“阁下对此人倒清楚得很。”
                        这怪人笑嘻嘻道:“我当然对他清楚得很,因为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李寻欢长长吸了口气,这才真的怔住了。
                        花蜂大笑道:“阁下很奇怪吗?妙郎君怎会是个大肉球?”
                        李寻欢叹道:“阁下你这样的人若也能勾引良家妇女,那些女人只怕是瞎子。”
                        花蜂道:“你又错了,我勾引的人非但不是瞎子,而且每个人眼睛都美得很,只不过一个人若被斩断了腿关在地窖里,每天只给他吃一碗不加盐的猪油拌饭,他本来就算是潘安,几年后也要变成肉球了。”
                        李寻欢皱眉道:“这难道是‘紫面二郎’夫妇下的毒手?”
                        花蜂沉吟了半晌,笑道:“他刚才讲了个故事给你听,现在我也讲一个,只不过我这故事比他曲折,有趣多了。”
                        李寻欢道:“哦?”
                        花蜂道:“那年我运气不好,鬼迷了眼,竟去勾引大胡子的老婆,更倒霉的是,居然还弄出了个孩子来,所以她就非跟我跑不可了。”
                        李寻欢讶然道:“原来紫面二郎说的那人就是你,他就是替你背黑锅的。”
                        花蜂道:“他只说错了一点。”
                        李寻欢道:“哦?”
                        花蜂道:“我并没有将她卷带出来的珠宝拐走,就算我这么想,也不行,因为这女人比鬼还精,我根本就没机会下手。”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可是那时大胡子已发觉了此事,追踪甚急,我这人胆子最小,就想找个人来替我背黑锅,所以我就要小蔷薇去勾引紫面二郎,她本来不肯,说他的脸不白,到后来才总算被我说动了。”
                        李寻欢道:“原来你两人竟是串通好的。”
                        花蜂道:“那时我若索性将计就计,甩手一走,倒也没事了,可是小蔷薇从大胡子那里卷带出的珠宝实在不少,我又舍不得,所以我就跟她约好,等到这件事稍微平静些的时候,我再来找她,将紫面二郎踢开。”


                      21楼2014-11-07 1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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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车就停在巨大的石陵墓前,拉车的马已不见了,三个穿着羊皮袄的大汉,已倒毙在雪地上。
                          车厢里斜斜躺着一个身穿重裘,面色惨白,年纪虽已有四十左右,但胡子却刮得干干净净的中年人。
                          只要看他手上戴着的那价值不菲的翡翠戒指,就知道此人必定就是“金玉堂”的败家子潘大少。
                          他身旁还有两个妙龄少女的尸身,也和潘大少一样,都是被人以重手法点了死穴,车旁的三人却是被掌力震伤内腑而死的!
                          这又是谁下的毒手?
                          虬髯大汉皱眉道:“莫非是施耀先……”
                          他话未说完,又发现陵墓石碑旁也倒毙了一个人的尸身,头上光秃秃的全无寸发,仰面倒卧在冰雪上,两只手却还紧紧地抓着,像是临死前还想抓紧一样东西,却什么也没抓住。
                          这正是施耀先,但却再也无法自棺材里伸出手来要钱了!
                          李寻欢忽然叹道:“一个人狂嫖滥赌都没关系,可千万不能交错朋友,否则就难免要和潘大少一样,死了还不知是谁下的手。”
                          虬髯大汉道:“少爷你……你难道说他是被施耀先害死的?”
                          李寻欢道:“你看他面色如此安详,显然是正在美人怀中享福时,就糊里糊涂被人点了死穴,这车里只有他和施耀先,除了施耀先之外,还有谁能下手?”
                          虬髯大汉道:“可是……”
                          李寻欢道:“可是除了他之外,别的人面上都带着惊骇之色,显然到临死还不相信施耀先会下这毒手的,尤其是这两个女子,她们生前说不定还和施耀先有过缠绵,更不相信施耀先会杀她们。”
                          他叹了口气,摇着头道:“此人重利轻红颜,竞不懂红颜实比黄金可爱得多。”
                          虬髯大汉道:“据说施耀先指上的功力在山西首屈一指,原本就有‘一指追魂’的盛誉,这的确像是他下的手,可是……”
                          李寻欢忽又道:“施耀先将潘大少当靠山吃喝的也不知有多久了,这次潘大少想要金丝甲,施耀先吃人嘴软,也不能说不行,但金丝甲却又实在诱人,施耀先心一黑,索性就一劳永逸,下了毒手。”
                          虬髯大汉的话头已被打断了两次,这次他等了半晌,直等到李寻欢不再说话,他才说道:“可是施耀先现在也死了。”
                          李寻欢笑了笑,道:“杀人者人恒杀之,施耀先杀人的时候,说不定就有个喜管闲事的人正在这陵墓上看着,也许施耀先发现他后,就想也将他杀了灭口,谁知杀人不成,反被人杀了!”
                          虬髯大汉皱眉道:“施耀先武功不弱,是谁杀了他呢?”
                          他走上陵墓前的石级,就发现施耀先身上也没有什么别的伤痕,只有咽喉上多了一个洞!
                          是用一柄并不锋利的剑刺穿的洞!
                          李寻欢伏在虬髯大汉的肩头,两人凝注了半晌,一齐长长吐出了口气,嘴角竟似露出了笑容,齐声道:“原来是他!”
                          虬髯大汉笑道:“飞少爷的剑比飞还快,这就难怪施耀先招架不住了。”
                          李寻欢闭上眼睛,微笑着道:“很好,很好,实在太好了,金丝甲到了他手上,还是物得其主,看来那梅花盗是快倒霉了。”
                          虬髯大汉道:“我们去找飞少爷,他一定不会走远的。”
                          李寻欢笑道:“你去找他有什么用?”
                          虬髯大汉道:“解药……”
                          李寻欢道:“花蜂身上当真有解药,真被千手罗刹搜去了又被施耀先劫走,那么,现在就一定还在施耀先身上,阿飞他绝不会妄取别人东西的,他只带走那金丝甲,只不过他认为金丝甲应该是我的。”
                          虬髯大汉望了望那两个少女戴着的珠翠,又望了望潘大少手上的巨大翡翠戒指,叹道:“不错,就算遍地都是金钱,飞少爷也不会妄取一文。”
                          李寻欢道:“所以,解药若不在施耀先身上,我们找阿飞也没有用。”
                          虬髯大汉手指颤抖着,开始去搜施耀先的身子,他实在很紧张,因为这已是最后的一线希望!
                          虬髯大汉将尸体都搬了下来,扶着李寻欢坐人马车。
                          车厢的板壁上,竞也有两行用剑尖划出来的字:
                          “我为你复了仇,我骑走了你的马!”
                          李寻欢失笑道:“我本来还断定可能是他,但现在却可以肯定了,只有他才是连死人的便宜都不肯占的。”
                          他微笑着又道:“这孩子实在可爱,只恨我……”
                          他并没有说完这句话,但虬髯大汉已知道他本来是想说什么的,想来解药并不在施耀先身上。
                          他只恨此后再也见不到这可爱的少年了!
                          虬髯大汉似乎再也支持不住,已快倒下。
                          李寻欢微笑道:“你用不着为我难受,死,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可怕,现在我除了身上没力气之外,心里反而平静得只想喝杯酒。”


                        24楼2014-11-07 1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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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穷酸咧嘴一笑,道:“这意思各位难道还不懂么?只不过是酒瘾大发而已,梅二先生酒瘾发作时,就算天塌下来也得先喝了酒再说,哪有心情为别人治病。”
                            一个麻面大汉道:“赵老大,你听见没有,我早就知道这酒鬼不是个东西,只要银子到手,立刻就六亲不认了。”
                            颀长大汉怒道:“这酒鬼的毛病谁不知道,但老四的病却非他不可,病急乱投医,你难道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李寻欢本当这些人是来寻仇的,听了他们的话,才知道这位梅二先生原来是个江湖郎中,光拿银子不治病的。
                            这些人来势汹汹,大嚷大叫,他却还是稳如泰山,坐在那里左一杯,右一杯地喝了起来。
                            赵老大掌中马鞭一扬,“刷”地将他面前酒壶卷飞了出去,厉声道:“废话少说,现在咱们既已找着了你,你就乖乖地跟咱们回去治病吧,如要能将老四的病治好,包你有酒喝。”
                            那位梅二先生望着被摔得粉碎的酒壶,长长叹了口气,道:“你们既然知道梅二先生的脾气,就该知道梅二先生生平有三不治。”
                            赵老大道:“哪三不治?”
                            梅二先生道:“第一,诊金不先付,不治;付少了一分,也不治。”
                            麻面大汉怒道:“咱们几时少了你一分银子?”
                            梅二先生道:“第二,礼貌不周,言语失敬的,不治;第三,强盗小偷,杀人越货的,更是万万不治了。”
                            他又叹了口气,摇着头道:“你们将这两条全都犯了,还想梅二先生替你们治病,这岂非是在痴人说梦,缘木求鱼?”
                            那几条大汉脖子都气粗了,怒吼道:“不治就要你的命。”
                            梅二先生道:“要命也不治!”
                            麻面大汉反手一掌,将他连人带凳子都打得滚出七八尺开外,伏在地上,顺着嘴角直流血。
                            李寻欢看他如此镇定,本当他是位深藏不露的风尘异人,如今才知道他一张嘴虽硬,一双手却不硬。
                            赵老大嗖地拔出了腰刀,厉声道:“你嘴里若敢再说半个不字,大爷就先卸下你一条膀子再说。”
                            梅二先生捂着脸,道:“说不治就不治,梅二先生还会怕了你们这群毛贼么?”
                            赵老大怒吼一声,就想扑过去。
                            虬髯大汉忽然一拍桌子,厉声喝道:“这里是喝酒的地方,不喝酒的全给我滚出去!”
                            这一声大喝就仿佛晴空中打下个霹雳,赵老大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倒退半步,瞪着他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管大爷的闲事!”
                            李寻欢微微一笑,道:“滚出去无趣,叫他们爬出去吧。”
                            虬髯大汉喝道:“少爷叫你们爬出去,听见没有?”
                            赵老大见到这两人一个已病得有气无力,一个已醉得眼睛发直,他胆子立刻又壮了,狞笑道:“你们既然不知趣,大爷就拿你们开刀也好!”
                            刀光一闪,他掌中刀竟向李寻欢直劈了下去。
                            虬髯大汉皱了皱眉,一伸手,就去架刀。
                            他竟似已醉糊涂了,竟以自己的膀子去架锋利的刀锋,掌柜的不禁惊呼出声,以为这一刀劈下,他这条手臂就要血淋淋地被砍下来。
                            谁知一刀砍下后,手臂仍是好生生的纹风未动,刀却被震得脱手飞出,连赵老大的身子都被震得站不稳了,踉跄后退,失声惊呼道:“这小子身上竟有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练功夫,咱们只怕是遇见鬼了!”
                            麻子的脸色也变了,赔笑道:“朋友高姓大名,请赐个万儿,咱们不打不相识,日后也好交个朋友。”
                            虬髯大汉冷冷道:“凭你也配和我交朋友?滚!”
                            赵老大跳起来,吼道:“朋友莫要欺人太甚,需知咱们黄河七蛟也不是好惹的,若是……”
                            他话还未说完,那麻子忽然将他拉到一旁,悄悄说了几句话,一面说,一面偷偷去瞧李寻欢酒杯旁的小刀。
                            赵老大脸上更全无丝毫血色,嗄声道:“不会是他吧?”
                            麻子悄悄道:“不是他是谁!半个月以前,我就听龙神庙的老乌龟说他又已人关了,老乌龟多年前就见过他了,绝不会看错的。”
                            赵老大道:“但这病鬼……”
                            麻子道:“此人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身体一向不好,可是他的刀……”
                            提到这柄刀,他连声音都变了,颤声道:“不防一万,只防万一,咱们什么人不好惹,何况惹到他头上去?”
                            赵老大苦笑道:“我若早知道他在这里,就算拿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都不进来的。”
                            他干咳两声,赔着笑躬身道:“小人们有眼无珠,不认得你老人家,打扰了你老人家的酒兴,小人们该死,这就滚出去了。”
                            李寻欢也不知听见他说的话没有,又开始喝酒,开始咳嗽,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老虎般闯进来的大汉们,此刻已像狗似的夹着尾巴逃出去了,那位梅二先生这才慢吞吞地爬了进来,居然也不去向李寻欢他们道谢,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又不停地拍着桌子,瞪着眼道:“酒,酒,快拿酒来!”
                            那店伙计揉着眼睛,简直不相信方才被人打得满地乱爬的人就是他。
                            酒铺里的人早已都溜光了,只剩下他们三个人,把酒一杯杯往嘴里倒,酒喝得越多,话反而越少。
                            李寻欢望着窗外的天色,忽然笑道:“酒之一物,真奇妙,你越不想喝醉的时候,醉得越快,到了想喝醉的时候,反而醉不了。”
                            梅二先生忽也仰天打了个哈哈,道:“一醉解千愁,醉死胜封侯,只可惜有些人虽想醉死,老天却偏偏不让他死得如此舒服。”
                            虬髯大汉皱了皱眉,梅二先生竟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直着眼望着李寻欢,悠然道:“阁下可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么?”
                            李寻欢淡淡笑道:“活不长了。”
                            梅二先生道:“知道活不长了,还不快去准备后事,还要来喝酒?”
                            李寻欢道:“生死等闲事耳,怎可为了这种事而耽误喝酒?”
                            梅二先生抚掌大笑道:“不错不错,生死事小,喝酒事大,阁下此言,实得我心。”


                          26楼2014-11-07 1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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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又瞪起眼睛,瞪着李寻欢道:“阁下想必已知道我是谁了?”
                              李寻欢道:“还未识荆。”
                              梅二先生道:“你真的不认得我?”
                              虬髯大汉忍不住道:“不认得就不认得,噜嗦什么?”
                              梅二先生也不睬他,还是瞪着李寻欢道:“如此说来,你救我并非为了要我为你治病了?”
                              李寻欢笑道:“阁下若要喝酒,不妨来共饮几杯,若要来治病,就请走远些吧,莫要耽误了我喝酒的时间。”
                              梅二先生又眨也不眨地瞪了他很久,喃喃道:“好运气呀好运气,你遇见了我,当真是好运气。”
                              李寻欢道:“在下既无诊金可付,和强盗已差不多,阁下还是请回吧。”
                              谁知梅二先生却摇头道:“不行不行,别人的病我不治,你这病我却非治不可,你若不要我治病,除非先杀了我。”
                              方才别人要杀他,他也不肯治病,此刻却硬是非要替人治病不可,那店伙计只恨不得赶快回家去蒙头大睡三天,再也莫要见到这三个疯子,只因老是再这么样折腾下去,他只怕也要被气疯了。
                              虬髯大汉却已动容道:“你真能治得了他的病?”
                              梅二先生傲然道:“他这病除了梅二先生外,天下只怕谁也治不了。”
                              虬髯大汉跳起来一把揪着他衣襟,道:“你可知道他这是什么病?”
                              梅二先生眼睛一瞪,道:“我不知道谁知道,你以为花老六真能配得出那‘寒鸡散’么?”
                              虬髯大汉失声道:“寒鸡散?他中的毒就是寒鸡散?”
                              梅二先生傲然一笑,道:“除了梅家的‘寒鸡散’,世上还有什么毒能毒得死李寻欢?”
                              虬髯大汉又惊又喜,道:“花蜂的‘寒鸡散’是你配的?”
                              梅二先生大笑道:“除了我‘妙郎中’梅二先生外,还有谁能配得出寒鸡散?看来你当真是孤陋寡闻,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虬髯大汉大喜道:“原来他就是‘七妙人’中的‘妙郎中’,原来毒药就是他配的,能配自然能解,少爷你有救了。”
                              李寻欢苦笑道:“看来一个人想活固然艰苦,若要静静地死,也不容易。”
                              马车又套上了马,冒雪急驰。
                              但这次他们却另外雇了个赶车的,虬髯大汉留在车厢中一来是为了照顾李寻欢,再来也是为了监视这妙郎中。
                              他显然还是不放心,不住问道:“你自己既能解毒,为何要去找别人?去找谁?去哪里?来得及么?”
                              梅二先生皱着眉道:“我找的不是别人,是梅先生,我家老大,他就在附近,你放心,梅二先生肯接手的病人,就死不了的。”
                              虬髯大汉道:“为何要去找他?”
                              梅二先生道:“因为寒鸡散的解药在他那里,这理由你满意了么?”
                              虬髯大汉这才闭上嘴不说话了。
                              梅二先生却反过来问他了,道:“你练的是金钟罩、铁布衫,还是十三太保横练?”
                              虬髯大汉瞪了他一眼,还是答道:“铁布衫。”
                              梅二先生摇着头笑道:“想不到世上还有人肯练这种笨功夫,除了能唬唬那些毛贼外,简直连一点用处也没有。”
                              虬髯大汉冷冷道:“笨功夫总比没功夫好。”
                              梅二先生居然也不生气,还是摇着头笑道:“据说练铁布衫一定要童子功,这牺牲未免太大了些,是吗?”
                              虬髯大汉道:“嗯。”
                              梅二先生道:“据说近五十年来,只有一个人肯下苦功练这种笨功夫,据说此人叫‘铁甲金刚’铁传甲,但二十年前就被人一掌自舍身崖上震下去了,也不知死了没有,也许并没有死,还能坐着喝酒。”
                              虬髯大汉的嘴里就像是咬牢了个鸡爪,无论梅二先生怎么说,怎么问,他却再也不肯开口了。
                              梅二先生也只好闭起眼睛,养起神来。
                              谁知过了半晌,虬髯大汉又开始问他了,道:“据说‘七妙人’个个都是不大要脸的角色,但阁下看来却不像。”
                              梅二先生闭着眼道:“拿了人家的诊金,不替人家治病,这难道还要脸了?”
                              虬髯大汉笑道:“你若肯替那种人治病,才是真不要脸。拿钱和治病本来就是两回事,那种人的钱正是不拿白不拿的。”
                              梅二先生也笑了,道:“想不到你这人倒并不太笨。”
                              虬髯大汉叹道:“世人眼中的小人,固然未必全都是小人,世人眼中的君子,又有几个是真君子呢?”
                              李寻欢斜倚在车座上,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仿佛在听他们说话,又仿佛早已神游物外,一颗心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人间的污秽,似乎已全都被雪花洗净,自车窗中望出去,天地一片银白,能活着,毕竟还是件好事。
                              李寻欢心里又出现了一条人影。
                              她穿着浅紫色的衣服,披着浅紫色的风氅,在一片银白中看来,就像是一朵清丽的紫罗兰。
                              他记得她最喜欢雪,下雪的时候,她常常拉着他到积雪的院子里去,抛一团雪球在他身上,然后再娇笑着逃走,叫他去追她。
                              他记得那天他带龙啸云回去的时候,也在下着雪,她正坐在梅林边的亭子里,看梅花上的雪花。
                              他记得那亭子的栏杆是红的,梅花也是红的,但她坐在栏杆上,梅花和栏杆仿佛全都失去了颜色。
                              他当时没有见到龙啸云的表情,但后来他却可想像得到,龙啸云自然第一次看到她时,心神就已醉了。
                              现在,那庭园是否仍依旧?她是否还时常坐在小亭的栏杆上,数梅花上的雪花,雪花下的梅花?
                              李寻欢抬头向梅二先生一笑,道:“车上有酒,我们喝一杯吧。”
                              雪,时落时停。
                              车马在梅二先生的指挥下,转入了一条山脚下的小道,走到一座小桥前,就通不过去了。
                              小桥上积雪如新,看不到人的足迹,只有一行黄犬的脚印,像一连串梅花似的洒在栏杆旁。
                              虬髯大汉扶着李寻欢走过小桥,就望见梅树丛中,有三五石屋,红花白屋,风物宛如图画。
                              梅林中隐隐有人声传来,走到近前,他们就见到一个峨服高冠的老人,正在指挥着两个童子洗树上的冰雪。
                              虬髯大汉悄声道:“这就是梅大先生?”


                            27楼2014-11-07 1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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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回 误伤故人子
                              李寻欢喝了酒,解药的药力发动得更快,还不到六个时辰,李寻欢已觉得体力渐渐恢复了过来。
                                这时天刚破晓,虬髯大汉虽熬了一夜,但人逢喜事精神爽,只不过酒喝得太多了,头有些痛。
                                梅二先生也用手捂住脑袋,喃喃道:“该死该死,天又亮了。”
                                虬髯大汉道:“天亮了有何不好?”
                                梅二先生叹道:“我喝酒就怕天亮,若是天不亮,我一直喝下去都没关系,但只要天一亮,就会立刻头疼,连酒也喝不下去。”
                                李寻欢本在闭目养神,此刻笑了笑,道:“岂只阁下,喝酒的人只怕都有这毛病。”
                                梅二先生道:“既是如此,趁着天还未大亮,赶快再喝两杯吧。”
                                李寻欢笑道:“你我如此牛饮,大先生见了只怕要心疼的。”
                                梅二先生道:“所以他早已躲去睡觉了!乐得眼不见,心不烦。”
                                李寻欢喝了杯酒,又不停地咳嗽起来。
                                梅二先生凝注着他,忽然问道:“你这咳嗽的毛病,已有多久了?”
                                李寻欢道:“好像已有十年了吧。”
                                梅二先生皱眉道:“如此说来,你还是莫要喝酒的好,久咳必伤肺,再喝酒只怕……”
                                李寻欢笑道:“伤肺?我还有肺可伤么?我的肺早已烂光了。”
                                他忽然顿住语声,目中精光闪动,沉声道:“此间只怕又有远客。”
                                梅二先生动容道:“三更半夜里来的绝不会是老大的客人,只怕又是来找我的。”
                                其实他直等到现在才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来的人似乎并不止一个,步履都很轻健。
                                只听一人朗声道:“不知这里可是梅花草堂么?”
                                过了半晌,就听得梅大先生的语声在前厅响起,道:“三更半夜的闯来,是小偷还是强盗?”
                                那人道:“在下等专程来访,不但非偷非盗,而且还有一份薄礼奉上。”
                                梅大先生冷笑道:“三更半夜的来送礼,显然更没有存好心,各位还是回去吧。”
                                那人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只好将这幅王摩诘的画带回去了。”
                                梅大先生失声道:“王摩诘?”
                                语未说完,门已开了。
                                梅二先生皱眉道:“这几人先摸透老大的脾气,投其所好而来,必有所求,我们看看他们到底是哪一路的人马!”
                                他并没有走出去,只将门推开一点,悄悄往外望。
                                只见来的一共有三个人,第一人只有三十多岁,短小精悍,目光炯炯,手里托着个长长的木匣子。
                                第二人面如重枣,长髯过腹,披着件紫缎团花大氅,顾盼之间,睥睨自雄,显然是个惯于发号施令的人物。
                                第三人却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红斗篷上镶着白兔毛的边,看来就像是个粉装玉琢的红孩儿。
                                除了他之外,其余两人眉目间都带着忧郁焦急之色。
                                那精悍汉子手托木匣,一进来就躬身笑道:“此画乃是敝主人重金购来,已经名家鉴定,确是真品,请梅大先生过目。”
                                梅大先生的眼睛早已盯在匣子上了,嘴里却道:“无功不受禄,你们要的是什么?”
                                那人笑道:“在下等只求梅大先生指点一条明路,找到梅二先生。”
                                梅大先生立刻松了口气,展颜笑道:“这倒容易。”
                                他一把将匣子抢了过来,道:“老二,出来吧,有人来找你了。”
                                梅二先生叹了口气,摇头道:“好小子,有了王摩诘,连兄弟都不要了。”
                                紫袍老人和精悍汉子见到梅二先生,都已喜动颜色,只有那红孩儿却直皱眉头,瞅着梅二先生道:“这人看来脏兮兮的,真会治病么?”
                                梅二先生嘻的一笑道:“大病治不了,小病死不了,马马虎虎还过得去。”
                                紫袍老人似乎也怕这孩子再乱说话,干咳一声,沉声道:“我等久闻阁下回春之妙手,是以特来相请阁下随我等一行,诊金无论多少,我们都可先付的。”
                                梅二先生笑道:“原来你连我的脾气都摸清楚了,但你不怕我跑了么?”
                                紫袍老人沉着脸不说话,却似在说:“你跑不了的!”
                                那短小汉子立刻赔笑道:“只要梅二先生肯去,除了应付的诊金外,在下等还另有重酬。”
                                梅二先生道:“除了诊金要先付之外,你可知道梅二先生还有三不治?强盗不治,小偷不治!”
                                那短小汉子笑道:“在下巴英,虽是无名小卒,但这位秦孝仪秦老爷子在江湖中的侠名,梅二先生多少总该有些耳闻吧?”
                                梅二先生道:“秦孝仪?可是铁胆震八方秦孝仪?”
                                巴英道:“好说,正是他老人家。”
                                梅二先生点了点头,道:“嗯,这人的名头倒的确不小,好,过几天你们再来吧,到时我若有空也许会跟你们去走这一趟。”
                                话未说完,那红孩儿已跳了起来,大叫道:“这人好大的架子,我们跟他噜嗦什么,把他架回去不就完了。”
                                巴英赶紧拉住了他,赔笑道:“若是病不急,过两天本无妨,可是病人受的伤实在太重,莫说迟几天,只怕连几个时辰都迟不得的。”
                                梅二先生道:“你们的病人要紧,我这里的病人难道就不要紧?”
                                巴英道:“梅二先生这里也有位病人?”


                              29楼2014-11-07 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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